这天,她刚踏进宿舍门,就听见传达室的王爷爷叫她:“刘洁,你的信!”刘洁忙跑过去,接过信,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进了宿舍。哪知同宿舍的女生们立刻“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抢她手中的信。
因为这宿舍的女孩子们曾经有过“君子协议”,不管谁来了信,全都公开。所以信被抢去,刘洁也只是一笑而已。
这时,班里出名的大嗓门宋莉拿着信朝大伙挥挥手说:“各位请静一静,我来给各位念一念。”
她刚要拆信。忽然又尖声叫起来:“大家快来看,这信好怪呀!信封上没留写信人的姓名地址,只写着‘内详’两个字。哈哈,我看准是哪个小子看上咱们刘洁大美人了。”
听宋莉这么一说,大伙嘻嘻哈哈,七嘴八舌说个不停,弄得刘洁满脸通红。
刘洁嘴一撇,大声喊道:“你们再嚷嚷,我就不给你们看。”说着就去抢信。
宋莉可不饶她:“不给我们看,忘了自己的诺言了?”她“嘶”一声撕开了信封,抽出信纸,拿在手里,高声朗读了起来:
亲爱的:
好久没有与你见面了,我想你都快想疯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那阵子,我们互相亲偎,互相拥抱,我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甜滋滋的。但愿你没有忘记我们那一段情……
刚读到一半,宋莉就“啪”的一声将信扔在了地上,恨恨地说:“好你个刘洁,想不到小小年纪竟干过这种事!”顿时,大家都向刘洁投去鄙夷的目光。只听人群中有人说了声:“告诉老师去。”全宿舍的女孩子们全都奔了出去。
这一突变,简直把刘洁搞得头晕目眩。一时间,她脸苍白,手冰凉,整个身体都麻木了。喃喃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颤抖着双手从地上捡起那封信,继续看下去:
对了,读到这里,我该提醒你一句了,你大概以为我是哪个流氓在使坏了。不过,我可没使坏。上面所说的一段话也句句是实。道出我的名字,你大概会想起来,我叫李晓云。开个玩笑,请见谅!
一见“李晓云”三个字,刘洁的一颗心落地了。
李晓云是在初中二年级时来到刘洁这个班的,她是个生性爱开玩笑的女孩。她一到这个班就跟刘洁成了挚友。两人曾经一起在花前月下发誓:彼此将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但发誓归发誓,她们毕竟是孩子,读初中三年级时,李晓云跟随父母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从此就和刘洁分开了。
刘洁读罢信,如释重负地奔出宿舍,见宋莉等一群女孩朝宿舍走来,忙喜滋滋地迎上去,将手中的信递上说:“宋莉,刚才你们误会了,这封信是……”
没等她说完,宋莉用手推开她的信,冷冷地说道:“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家也听得明明白白。我们这一走,鬼知道你改了些什么。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对不起,我的班长大人,有话请到老师那里去说。”说完,她将手一挥,带领她的“娘子军”们进了宿舍。
刘洁呆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愿听她解释呢?她委屈得鼻子酸酸的,泪水止不住直往下流。
她愣怔了一会,用手抹了把眼泪,决定去找老师。她急匆匆来到班主任胡老师的宿舍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胡老师听了宋莉她们的叙述,此刻正气得喘不过气来,听见有人敲门,不耐烦地说了声:“进来!”
刘洁推开虚掩的房门:“胡老师,我……”
“哦,是你,你是来说刚才的事吧,我都知道了。”胡老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下。
刘洁边坐边说:“胡老师,其实大家都……”
“这个嘛,我心里有数。刘洁,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这一点我承认。可是,你才十六岁啊,怎么能……你,你真是令我失望啊!”
“胡老师,你误解了……”
“我误解?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派的好学生,想不到你竟……好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我……”
“你不要再说了,你走吧!”
从胡老师宿舍出来,刘洁感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她好害怕,她脸色惨白,而心里却还充满希望:明天,大概大家会听我解释清楚的,一定会的。
她走到宿舍门口,发现里面灯还亮着,听见宋莉她们正在讥讥咕咕议论着什么,见她推门进来,她们全都钻进了被窝。刘洁真想痛哭一场,这一夜,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刘洁一起床就要向室友们解释,但每个人都像避瘟疫似的远远躲开了。
刘洁难过极了,她再一次推开了胡老师的房门:“胡老师,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好了,这种事情没什么可解释的,我也没有工夫听。”
“不,胡老师!”刘洁急得大声嚷道,“我一定要说,我请你先看看这封信!”她说着,把李晓云写的那封信塞到胡老师手里。
胡老师拿着那封信在手里掂了掂,冷笑了几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是封真信?刘洁同学,你刚才的态度简直是目无老师了。你回去好好作个自我检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从今天起,你班长的位置让给宋莉了。”说罢,拂袖而去。
刘洁发疯似的哭着回到宿舍,从此她不管走到哪里,总会遭人白眼。她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气愤之下,她卷起衣物,挎上书包,哭着离开了学校。
刘洁昏昏沉沉在县城转悠了几天,她本想去找李晓云,要她来说个清楚,还她个清白,可是摸摸身上钱不够,只得给李晓云发了一封信,然后登上了回家的汽车。她想父母是了解自己的,事情会解释清楚的。
可是,天真的姑娘哪里料到,由于她的离校,使这件事更加复杂化了。胡老师由惊到怒,立即给刘洁的父母拍了电报写了信。宿舍里的女生们更是说什么的都有,越说越玄,甚至说刘洁跟那写信的小子私奔了。
所以,当刘洁乘了一天一夜车回到久别的家乡,刚踏上村头,就见那些曾经一再夸过她的村里人,今天居然三五成群地冲她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起初,刘洁对此并没在意,因为有时候村里人也会聚在一起议论她,但他们眼光里流露出的,是欣赏,甚至是羡慕。可此刻的眼光,却有点异样。
这时,她耳边传来一个童稚的声音:“刘洁姐姐!”她循声望去,见是李阿姨家五岁的儿子小胖。刘洁忙走过去,蹲下身子刚伸出手,李阿姨突然从屋里奔出来,一把拉过小胖,瞟了刘洁一眼,抱起小胖转身走进屋里,随手“砰”将门重重地关上了。传进刘洁耳里的是李阿姨的声音:“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想抱我家干干净净的小胖,真不要脸!”
刘洁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伸手扶住身边的小树稳稳神,这才明白村里人那异样的眼光里包含着什么。她举目朝那些议论的人们望去,那些人一见,就四下散开了,嘴里还嘀咕着:“这种人,看她外表好看,想不到却干这种事。”“就是嘛,人就是不可貌相嘛!”
刘洁傻呆了,发疯般的朝家中跑去,跑到门口,就见父母和两个姐姐都站在那儿。刘洁发现他们目光中带着逼人的寒气,她以为他们是等她回来把事情讲清楚,再替她洗清这不白之冤,于是她一把擦去眼泪,强颜欢笑地上前喊道:“爸,妈,姐姐,我……”
她话还没说,就见气得脸上肌肉一直抽动的父亲连珠炮似的骂道:“贱丫头,你还有脸笑?你做的好事,你给刘家抹了黑,你败坏了刘家的门风!从今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你、你给我滚!”说罢,父亲把刘洁的母亲和两个姐姐全都推进了屋里,“砰”一声将门关上了。
刘洁用手捶着门,哭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开门哪!你们听我说呀,爸,妈……”
但无论刘洁如何哭着喊着,都没有人开门,也没有人答话。
刘洁绝望了,她彻底绝望了。她把衣物全扔在了门口,只挎着她的书包,朝着不远处的海滩跑去。
此刻,正是日落时分,缕缕霞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景色奇异壮观。刘洁坐在沙滩上,出神地凝望着海面。好久好久之后,她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低着头“沙沙沙”写了起来。写完后,她又掏出李晓云写给她的那封信,用一块石头把这两封信一起端端正正地压在沙滩上,把书包放在旁边。然后,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回头朝村上望了望,便缓缓地向大海走去……
再说刘洁的父母,接到胡老师的电报和信时,肺都气炸了,所以一看到刘洁回来,火暴性子的父亲顿时怒火冲天,大骂了她一通。可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啊,过了一会,他听不见女儿的哭声,就开了门,见女儿把衣物放在门口,却不见了影子,不由惊慌万分,便赶紧寻找起来。
此时,天已快黑了。当他们听说刘洁朝海滩走去时,他们更慌了,急忙赶到海滩,却不见刘洁的踪影,只发现一长串通向大海的脚印正在渐渐地被海浪淹没。“妈,爸,快看,那是妹妹的书包!”刘洁的大姐发现了刘洁留下的书包,忙叫喊着奔过去。刚蹲下身,就发现了压在石头下的两封信,顺手拿了起来。
他们看了李晓云的那封信,眼泪就流了出来,又急忙展开刘洁留下的那封信,只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爸爸,妈妈,姐姐,老师和同学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刘洁,一个受了不白之冤的女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于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抱怨任何人。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曾天真地问爸爸:“爸爸,你为什么为我取名为‘洁’?”爸爸说:“那是因为我希望你永远做一个纯洁的女孩。”从此后,我就时时刻刻记着爸爸的话。今天,我只想告诉大家,刘洁我永远都是纯洁的,我绝没有辜负爸爸为我取名的良苦用心。我死后,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读到这封信的亲人能为我洗去这不白之冤,这样,我便含笑九泉了。
还有一句话,我想慎重地告诉我的亲人们:我希望大家以后处理问题不要太简单,以免发生不该发生的灾祸,但愿不要再发生像我这样的悲剧!
永别了,我真心爱着的亲人们!
刘洁
读罢此信,他们全都泪人般的瘫倒在了海滩上。
这时,从海面上飞起一只洁白的海鸥,凄惨地鸣叫着,似乎是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陈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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