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村治保主任柳阿毛,年龄四十出头,工作一丝不苟,有事没事总喜欢在村里兜兜。这天夜里九点敲过,阿毛兜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就准备取道回家,谁知刚走到公路旁边时,忽然发现前面有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朝公路旁的油菜田边走去,不一会就隐入了油菜沟中。
阿毛“呸”了一声,心里感到一阵厌恶。他对这类事情最反感,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现在女的开放男的搞活竟开放搞活到农村来了!要过去,干这伤风败俗的事准得挨一顿批斗,现在却反而成了一种时髦!他决定走过去教训一顿这两个不知羞耻的狗男女。谁知还没走近,就看到那两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阿毛奇怪了。那两个人钻进油菜沟又立即出来,难道是闲得没事去寻死?那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他打开三节头电筒去看个究竟。
阿毛记着大概的方向,一条沟一条沟地照过去,终于发现有一条油菜沟横头地上脚印杂乱,油菜花黄灿灿地掉了一层,估计是这里了,就用电筒向里照进去。这一照,把阿毛吓得汗毛根根竖起,头皮阵阵发麻,双脚索索发抖,差点灵魂出窍!原来,一具头部血肉模糊的年轻女尸正躺在油菜沟里。
阿毛首先想到的是刚才看到的那两个人,急急忙忙进去、慌慌张张出来,会不会和尸体有关?但是如果那两个人是杀人凶手的话,为什么没听见被害者挣扎喊叫?杀人的速度又为什么这样快?阿毛照照地上,脚印杂乱,表面上好像有过一番搏斗,但尸体周围没有溅开的血迹,便断定这里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尸体是从别处搬过来藏在这儿的。
那么第一现场在哪里?凶手又为什么要杀人?是仇杀还是情杀?这一系列“为什么”搞得阿毛糊里糊涂。
正在这时,阿毛忽然看见女尸旁边有一样东西。拾起来一看,是一张身份证,仔细一看,阿毛惊得目瞪口呆,竟是村里青年阿三头的。
这阿三头没有固定职业,近一二年在做小贩,贩鱼贩虾贩水果贩香烟,除了人什么都贩,倒也发了一些财。有了钞票过不得,女朋友谈了一个又一个,听说最近又换了一个。会不会是这小子为女朋友的事情摆不平而杀了人?虽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但是阿三头在现场留下了证据,是重大的杀人嫌疑犯。阿毛为村里出了凶杀大案而紧张不安。他想,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先要把凶手或者说嫌疑犯抓获!
阿毛分析了一下,如果刚才那两个人影中一个确是阿三头的话,那么阿三头杀了人可能一下子还不会逃远,他很可能要潜回家做一下逃跑准备,现在到他家截获的希望很大。但如果报告公安局来抓人的话,也许阿三头早已不知逃哪儿去了。可是就他阿毛一个人去抓阿三头,那也十分困难,阿毛人既瘦又小,身单力薄,而阿三头横阔竖大,力气过人,又跟卖膏药师傅学过几下拳脚,加上刚杀人,肯定眼睛还红着,弄不好要狗急跳墙,他两个阿毛也不是阿三头的对手!阿毛否定了硬追的方案,决定智斗,于是开动脑子,对一个个方案实行优化组合,蓦地,居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
当下,阿毛来到阿三头家。阿三头房间里灯光还亮着,阿毛按了一下藏着防身小刀的口袋,作了三下深呼吸,镇静了一下,然后上去敲门。
阿毛刚敲了两下,就听得阿三头在里面神经质地大声问:“谁?”声音十分慌张。
阿毛下意识地惊悸了一下,心想:还好,他还没有逃跑。便放松了一下情绪,回答说:“三弟,开开门,是我阿毛呀!”
里面静了一下,传出话来说:“啊,阿毛哥,什么事呀?我准备睡了,明天再说吧!”
阿毛不慌不忙地说:“你有个电话在村办公室里,是个女的打来的,说有急事找你,不知什么事。”
阿三头这才拉开了门,让阿毛进去。阿三头问:“是谁打来的?”
阿毛说:“她说你知道,说有急事,叫我一定帮帮忙,我就赶来叫你了。你要是……要是睡了我就去回掉,说找不到你好了。”
阿三头赶紧挡住说:“我去接,我去接。真麻烦你了。”
阿三头头一低,忽然有些惊慌地朝阿毛看看。阿毛见状眼梢一歪,也发现了阿三头衣袖上有些血迹,鞋上沾着泥和油菜花。但他赶忙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把眼光移开,说:“三弟,生意不错吧?房里装饰得真气派!”
阿三头松了口气,说:“马马虎虎!”
不一会,两人来到黑咕隆咚的一排房子前,阿毛用电筒照着,开了锁,推开门进去。阿三头找开关,阿毛说外间的电灯坏了,电话在里间。阿毛又用电筒照着开里间的门锁,然后推开门,按了一下门框边的开关,里间的日光灯跳了几下后亮了。
阿毛侧过身子,边让阿三头进去边说:“你去听吧,就在里面桌子上。”待阿三头一进去,阿毛马上拉上门,把还没拔出的钥匙在锁孔里反转了一下,把锁保险死,然后开亮外间的灯,跌坐到椅子上,浑身发抖,拎拎衣服,内衣早已湿透!
阿毛抖着手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开始拨派出所的号码。
阿三头在里间找不到电话,却发觉双保险门锁被阿毛在外间保上,马上感到了不妙,拍着门喊道:“阿毛,你开什么玩笑,开开门,电话不在里间。”
阿毛在外间说:“你别急,先在里面呆一会,让我先打个电话。”
阿三头平时精明透顶,一钿算出两钿来,今天却被阿毛骗了,心里十分光火。但他现在有火没处发,有力无处使,像一头困兽在里面团团打转。
阿毛对这个人质非常放心。里面那间办公室是水泥砌、水泥粉刷的厚厚的砖墙,门是厚厚的木板门,窗框上是密密的扁铁防盗栅子,阿三头就是变了鬼也无缝可钻,他阿毛可以放心地打电话向派出所报案。
这时,阿毛打通了派出所的电话:“……我找韩所长。啊,韩所长吗?我是柳家村的柳阿毛,对对!韩所长,不好啦,我们村出凶杀案了……对,杀死了一个女青年……是谁不知道,尸首还在油菜沟里。不过,凶手给我抓住了,现在已经关在村办公室里,请你们赶快来……”
阿三头在里间吼了起来:“操你妈的,阿毛,谁杀人啦?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揍你!说不定你自己杀了人又诬告别人!快开门,让我出去!”
阿毛放下听筒说:“阿三头,你别这样。我是有充分的证据的!”
“你放屁!”阿三头难听的粗话从门缝里源源不断地挤出来,“拿不出证据,当心你的脑袋!我阿三头可不是好惹的!”
阿毛不慌不忙地提醒说:“我说阿三头,火气先别大,你摸摸身上身份证还在不在?再看看你的衣袖、你的鞋。”
里面的阿三头好一会没动静!阿毛见阿三头闷住了,便得意地说:“你的身份证丢在了女尸的身边,你怎么解释这事呢?阿三头,你还是态度好一点,好好回想一下杀人经过,第一现场在哪儿,为什么要杀那女人,那女人又是谁。我了解你,你虽然有些缺点,但本质也是不怎么坏的。干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有什么苦衷,是迫不得已的。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阿三头一听又跳了起来:“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虽然我的身份证丢在那儿了,但我站得正,立得稳,我没有杀人。不错,我是去过那儿。但是我到那儿时,死人已经在那儿了。”
“那你去那儿干什么?”阿毛又咄咄逼人地问了一句。
阿三头被问住了。过了一会,他狠狠心道;“我索性全告诉你吧!不然真的要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阿毛一听有苗头,马上喊道:“慢!”忙去准备纸和笔,打算做好笔录,然后说:“你说吧!要详细一点。”
于是,阿三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阿三头最近新交了一个叫“二妹”的女朋友。今天晚上,两人先去文化站录像室看录像片,录像刚放了一半,阿三头就说:“没劲,还是到外面去兜兜。”二妹心有灵犀一点通,马上“嗯”了一声,跟阿三头站起来就走。这时是八点半。
两人在行人稀少,春风宜人的公路上边走边谈。走近通往村里的机耕路时,阿三头忽然抱住二妹往公路旁边的油菜田边走去,二妹半推半就地跟了过去。
来到油菜田边,两人又抱到了一起。退到油菜沟那儿时,二妹不知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仰面跌了下去。阿三头手一松,也跌了下去。阿三头想:这下坏了,二妹不知跌痛了没有?便用手去拍了拍。但二妹没有反应。阿三头用力摇了几下,二妹仍然一动不动。阿三头以为二妹在撒娇,索性出奇不意地翻身骑了上去,忽然发觉不对,二妹脸上怎么冷冰冰又黏答答,不像是装出来的。阿三头心里慌了起来:二妹这是怎么了,一跤跌成了这副样子?阿三头赶紧掏出打火机,打亮后一看吓得灵魂出窍:原来身下那人不是二妹,而是一具头部血肉模糊的年轻女性尸体,二妹则滚在女尸的另一边。二妹借着打火机的光一看,也吓得半死。
阿三头拖了二妹就出来,浑身发抖,话也说不连贯。二妹抓住阿三头的手问:“怎、怎、怎么办?要不要报告公安局?”亲热亲出了只祸殃根,阿三头又惊又怕,想想不妙,牙齿打着架说:“不、不、不能。否则说不清楚。”
阿三头马上送二妹回家,然后自己回家睡觉。谁知心还没定下,就响起了阿毛的敲门声。他紧张得不得了,后来就信以为真有哪个女朋友打来的电话,糊里糊涂地跟阿毛来到村办公室,被阿毛关了起来。
阿三头在这段交代里把杀人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好像和那女尸浑身不搭界,阿毛哪里肯信,气得把笔一掼,纸一推,说:“阿三头啊阿三头,你这么顽固对你是没有好处的!虽然你编得很像,但我不是三岁孩子,不会轻易相信的。我不和你啰嗦,保护现场去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儿。你若畏罪逃跑的话,罪加一等,再说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
阿三头愤愤地拍着门说:“阿毛你不是人,我一本正经全说给你听了,你却不信。你一定要我说是我杀了人才信吗?你这混蛋!我要告你非法拘禁罪!”
阿毛不理他,带上了外间办公室的门,又用钥匙拧了双保险,然后保护现场去了。
阿毛快到公路那儿时,忽然发现一辆汽车停在第二现场附近,隐隐约约的车灯下,有几个人已经把女尸抬上了公路。阿毛脑子里忽然一片糊涂:难道阿三头真不是杀人凶手,而真正的杀人凶手现在来抢尸体毁罪证了?一件简简单单的凶杀案怎么会搞得这么复杂!此时此刻,阿毛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好现场,保护好女尸,拖住凶手,坚持到公安人员赶到!
正当那几个人把女尸抬上汽车的时候,阿毛一个箭步跨过去,掏出那把防身的小刀,往汽车轮胎上狠命地戳了下去,只听得“气”的一声,汽车的一只轮胎瘪了下去。现在阿毛放心了,即便逃掉了和尚也留下了庙。
再讲那几个在抬尸体的人本来心情不好,忽然听到“气”的一声,车子往下一侧,不知怎么回事,以为碰见鬼了,待赶到车子旁边,才发现是有人在捣乱。
当下站出一个中年人来,揪住阿毛的衣服责问道:“你为什么戳破轮胎?”
阿毛拼命一挣,有恃无恐地说:“我要让你们逃不掉!”
那中年人被阿毛说得莫名其妙:“什、什么逃不掉?你讲讲清楚!”
阿毛说:“我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凶杀案,正在追查凶手,想不到你们来抢死尸,自投罗网了。告诉你们,公安人员马上就要赶到了,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跟我去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那人说:“你发什么神经!再胡搞,当心我揍你!什么凶杀案、杀人凶手!她是我的堂妹!”
“什么?”阿毛一听,眼睛顷刻瞪得像鸡卵子。
原来今天傍晚,邻县出了车祸。一家村办厂下班时,有两名青年女工被一辆卡车撞倒。一起下班的人赶紧拦了辆汽车送伤员到上海医院。谁知一名女青年在路上断了气。这时,另一位女青年生命垂危,需要马上抢救,不可能调转车头把死者拉回去。
但是如果把死者也一起带到上海医院,那么死人只进不出,肯定运不回家了,得就地火化。而当地的风俗是死人一定要回家的。车上陪同去上海的一位,既是死者的堂兄,又是生命垂危者的亲戚,后来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计,就是把死者在油菜田沟里藏一藏,大家记住地形特征,汽车继续送另一位重伤员到上海去抢救,送到上海后汽车回来时再到这里把死者接回家。现在车子从上海出来,就是到这儿来接死者的。
阿毛一听是这么回事,差点昏倒,马上向大家道歉。忽然想到阿三头还被他关在村办公室里,说声“不好”,跳起来就跑。他担心要真被阿三头告个非法拘禁,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韩仁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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