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昨天的事情,我感觉羞耻。
你是礼貌的访客,只打算坐在客厅里喝上一杯茶,与女主人聊聊天气什么的,但是她正好在与丈夫吵架或别的痛苦的事情缠绕着她,于是,你闲怡的计划破灭了,你被迫聆听她的喋喋,被迫看着一个因为情绪的失控而失去优雅失去分寸的女人被泪水浸花的丑陋的脸……这种情况,真是让人难受得紧。
阳光今天很不错。我却将它拒绝了。
从起床到现在都不想说话。妈妈送来昨夜被打落的耳环,她试图与我沟通,而我能作的只是沉默。我想,我的态度应该是错了。难为情的是他们,而我为他们的难为情更难为情。早上,我与父亲在书房门口迎面遇上,我低下了眼,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看我,只消我像平时一样对他笑,揉捏他软软的脸颊夸他是天下最可爱的父亲,我们便又可以忘记昨天了。可是,我为我浮肿的脸疲惫的表情羞愧,为昨天局面的失控羞愧,为配合父亲做了错事羞愧。便是如此了,脑中乱纷纷的,我只能看着自己的脚,让它带我木然地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对着缺少了一只眼睛显得诡异可怕的某年生日得到的娃娃发呆,激烈之后,精疲力竭,像战场上幸存下的士兵,面对终于到来的平静和身上的伤口,会怔怔地立在那里,他甚至忘记了为什么要厮杀。
父亲给我送来茶,我依然不敢看他,我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流露出脉脉温情,会对他笑,会像以往一样告诉他我不介意,请他也忘记昨天。他又将粥送到我手边,让声音像平时一样,说;喝点粥。
没有胃口,胃此刻也是呆的。但是我接过了,我不能拒绝他的爱,正如我不能拒绝他的耳光。他进来,他走,都是耳朵给我的讯息,眼睛依然不敢看他。
他外出了,我听到他的手放在我房间的门把手上,他的勇气只够他将锁转动,却不能支持他将门打开,与一直沉默的女儿告别。
然后是母亲,她与我一起坐在床上。她一直在笑,声音温和,她将头倚在我的肩上,她又开始了她混淆的逻辑,带着爱回忆我的童年强调着我是她的骄傲。她一直在说话,我的反应是摇头或点头,动作微弱得几乎不露痕迹。我想说求你让我安静,求你出去吧,你的声音让我的脑袋要炸裂了。但是我不能拒绝她的爱,正如我不能拒绝她的恨。
以看书来分散她的温情给我的混乱,很不巧,偏偏无意地翻开了《变形记》。格里高尔流血了,我忍不住又想哭。格里高尔死了,我忽然对刀子划过皮肤的感觉有了好奇——虽然我对此并不陌生——很低迷不振的,盯着那只少了一只眼睛的绿色娃娃,我在想象对自己的谋杀。
窗外的阳光,颜色多好啊。
我真的羞愧。这样好的天气,我会想到死,可见我真的不正常,可见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处罚是正确的。可是,为什么我会这样呢?小时候那个胖乎乎喜欢唱歌跳舞开朗活泼的小女孩,她什么时候走远了?
所有的感情都是枷,它们让我痛苦不堪,但是我依然要背着它们,这样看起来才像正常人,这样我就不会像风筝一样轻飘飘地越过一切孤独得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S,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我是在与你对话还是在与自己分裂出的另一个自己对话?
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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