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揩干了,我却不急着穿衣,拿湿毛巾揩去雾气,对着浴室里的大镜子,我美美地欣赏自己。镜里人儿,湿漉漉的长发,亮亮的眼睛,红红的脸蛋,弯弯的脖子,柔柔的双肩,浅浅的锁骨,圆鼓鼓的奶子,肥嘟嘟的屁股蛋……
门外有了异样响动,窸窸嗦嗦的,吭吭哧哧的,像是一头猪在粗鲁地喘息。灭了灯,我飞快地套上衣服,拉开了门……一颗肉肉白白的脑袋瓜,像一只毛皮球,叩在了卫生间的马赛克地面上。此球不是球,它是一颗老人头。我的娘哎,羞死了人,刘老爷子窥我,他在偷看我洗澡。卫门下方是斜斜的百页,一栏一栏的,老爷子他趴在通气百叶上偷看我。在他偷窥的眼睛里,我的身体应是一截一截的,就像月亮被浪花划成一波一波,要通过想象才能复原。也许他还需要不断地变换位置,因为洗澡的光人儿是活的,是动的,是不听话的,一会儿立起,一会儿弯腰,更何况还有缭绕的水雾。够难为老爷子了。他当时的样子,一定又呆又傻,如痴如醉,否则怎么连开门也毫无反应?他的一副老腿可能蹩酸了吧?一双老眼会不会看晕了?
在学校,我读过史铁生先生的《务虚笔记》,作家阐述偷窥,他认为“偷窥是一种不带伤害的欣赏,是一种来自心魂的胆怯的爱。”我奶奶稻箩大字认得五斗,谁能想到,她的观点与作家殊途同归。
年轻的我奶奶在房里洗澡,她发现一个男人点破窗纸偷窥,为田里放水的农事这人前日挨了我奶奶一车拐,发誓再也不和“泼妇”我奶奶共事,彼时那一刻却忍不住……奶奶说那人索索抖抖着,像害病打摆子一般,把窗户纸都震得响。他扒在窗户外,简直馋得流口水。奶奶本来背向他,却撩着水儿转过身子来,偏让馋鬼的魂儿飞。奶奶在心里说:想死你,想死你这个短命鬼!
被老爷子看了,我很难说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有时想不通,穿衣见父,脱衣见夫,我是丫头家,他乃爷爷辈,凭什么看我的身子?电视上说有很多女孩子愿意到画室做人体模特,又想,老爷是书画家,要么,就当免费为老画家当一回模特,又能怎样?
过后几天他一直躲着我,躲着我的眼睛。胆大的老爷子,胆怯的老爷子。直到那天,我对他淡淡一笑,他才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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