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落尽光年伤-从此,我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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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乔后来再也没有来上学。

    在谣言泛滥的校园里,她已经是一个人人唾弃的淫娃荡妇。倒是少年犯,每天都心安理得地过来上课。很少打架了,因为没人敢惹他。只有周晨染在走廊上碰着他,都是一副恨不得把他煎皮拆骨的模样。

    最终只是目光的交战,没有演变成具体的打斗。

    那次,周晨染被学校记了一个大过。原本保送中大的资格也处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是老师和家长的苦苦哀求,本人又做了不再惹事的保证,才勉强保得住。

    到底是品行良好的尖子生,和毫无前途可言的少年犯不同。

    那个少年犯,每天还是默默地骑着那辆渐渐陈旧的女式单车,在木棉花海中,出现,以及消失。偶尔经过公车站牌,他会放慢速度,有意无意地瞥一眼等车的昔草。

    这时候,昔草总是装作看不见,低头看八卦杂志。

    丝毫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呢。

    又后来,昔草也不搭公车了。她买了一辆单车,每天骑着上下学,不怕路途遥远,只为了能和周晨染一起上下学。单车棚里,原本属于周小乔单车的位置,被一辆蓝黄相间的新单车给置换了。

    在周晨染身边的那个人,也慢慢换成了昔草。

    实际上,周晨染关心的人还是周小乔。

    每天上学,他都过去敲隔壁家的门。

    开门的永远是周小乔愁眉苦脸的妈妈。千篇一律的摇头叹息。周妈妈说,周小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了。她担心女儿哪一天会疯掉。

    父母并不知道女儿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学校的事情,周晨染并没有对邻家的父母说。女儿的艳照门,这绝对是任何父母都无法承受的。而重点是,周晨染不能确定,周小乔是自愿的,还是被欺负了。

    更可能是被欺负了。因为少年犯本来就是流氓,是色狼。他多么想陪在周小乔身边,告诉她,无论她怎么样了,他都不会嫌弃她。可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周小乔一见到他,就精神崩溃地跑回房间里。

    他也被邻家的父母苦口婆心地劝喻,不要再逼周小乔了。

    否则,她会疯的。

    周小乔快疯了。

    有些夜晚,周晨染在房里温习功课,都会听到窗户对面的房间里,突然传出来竭斯底里的叫声。周小乔疯掉似的,摔烂房间里所有完整的东西。

    他就停下手中的笔,拿起橡皮擦,使劲地擦去刚刚写错的答案。

    一下,一下,一下……直到整张试卷都被划破,一道大大的口子。

    周小乔闹累了,才安静地睡着。

    然而,那些发疯的声音,在很久很久之后,仍然存在周晨染的梦魇里。他摆脱不了它们,它们已经溶解进生命里,侵蚀了,腐烂了。

    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从此是一个叫昔草的女孩。

    她善解人意,小鸟依人。某些方面,她和周小乔很像,譬如说,她也喜欢听容祖儿;又或者,穿洗得很白很白的布鞋……可是,她不是周小乔。

    甚至,连周小乔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可是,周晨染还是决定和她在一起。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报复。

    昔草是少年犯喜欢的女孩。他就牵着她的手,大摇大摆地从少年犯的面前走过。生怕对方看不见他的幸福,他亲密地搂起女孩的腰。他偷偷看少年犯的反应,正如他所料,少年犯脸上有些哀伤,但同时也出现隐约的幸福。

    少年犯疯了吧,他在幸福地笑什么?

    当走出少年犯的视线范围,周晨染才想起似的试图抽出被女孩紧紧挽住的手臂。

    可是,不行呀。女孩把它抱得很紧很紧,不肯放手。

    原来,有些戏,一演下去就不会中途剧终。

    昔草幸福地抱紧周晨染,笑容里浅浅浮起了灰姑娘的美丽童话。她明亮的视网膜,把他囚住了。周晨染从此知道,他再也逃不出。

    第二学期开始不久,周晨染便失去了周小乔。

    那天还在上课,忽然接到一条很意外的短信。是周小乔发来的。这些天来,这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话,即使只是通过冰冷冷的电波传递,再转化成她的语气她的文字,周晨染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也不管讲课的老师正走过来。

    今天,我要搬走了。小染,忘了我吧。和昔草一起生活下去,你会幸福的。

    他握着手机,微弱的屏光也把他的瞳孔刺破,身体里的水分飞快地流淌成一滴又一滴的眼泪。阳光那些泪珠坠落的轨迹,一线一线,落在手机上爆发出小团的热量。

    她要搬走了。可他却不知道。恐怕她早就蓄谋已久,离开他,离开这个学校,以及离开这座忧伤的城市。

    他不顾一切地拨起周小乔的手机号码。

    老师看见了,声色严厉地训斥道:“周晨染!上课打什么手机!”

    他已不管。全班的同学都看过来,看见一个泪流满脸的男生哽咽着对手机那头的人说:“周小乔!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手机打通了的,可是那边的人不说话。她连一个熟悉声音也不肯施舍给他。周晨染恍惚听到自己的哭声,以及一阵撕心裂肺的悲伤,哗啦哗啦地从远处拍打过来。

    老师生气地夺下他手中的手机。

    “周晨染!你违反课堂纪律,手机没收了!”

    他亦不管。

    他霍地站起来,疯狂地推开堵在前面的老师,跑出教室。任由老师气急败坏地大叫,任由全班同学指指点点,任由那个叫昔草的女孩投过来怨恨的目光……他通通把它们抛之脑后,像垃圾一样遗弃了它们。

    他跑下楼梯,冲向单车棚。

    脚步一刻也没停下来。

    身体里的忧伤,旺盛而持续,溢满了,跑起来,就洒了一心。

    木棉花,是悲伤故事的最凄美的画面。

    那么红,或是祝英台眼泪里的血,又或是孟姜女千年的哀歌。很远的商店里,梅艳芳幽幽地吟唱着《似水流年》。在她唱着的时间里,一刻钟,一分钟,一秒钟,都半流质地流走了。

    头上的木棉花,以比时光慢去一半的速度缓缓掉下来。

    红灯亮了,所有行人都戛然而止。却有一辆疯狂的单车,飞快地穿过去,被吓了一跳的司机对着远去的身影破口大骂。

    可他听不见。他的世界只剩下她的声音,她的影像。

    记忆中,有个青梅竹马的少女站在木棉树下说:“喂,小染,一起回家吧。”

    却,再也见不着这样的画面,这样美好的记忆。

    周晨染骑得更快了。比马路上一辆行驶的公交车还要快。公车里的乘客望出来,好奇地目视着少年离去的身影。他们猜想,少年这么着急去干什么。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只用一半时间就完成了。

    周晨染把单车扔在地上,拔腿就跑上楼。

    回来迟了。

    隔壁家空荡荡,门敞开着,阳台上闯进来的风卷起散落一地的垃圾和尘埃。他走进去,置身在一个空旷的世界而倍感孤独寂寞。他突然想起他曾经熟悉的一些气味,暖暖的,亲切的,纠缠的,欢悦的,它们越来越轻,越来越淡,一阵大风吹来便轻易被卷走。

    他再也寻不着它们。

    他走到阳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远处的木棉花,陪着这座城市一起忧伤。

    世界失去了你,便只剩下忧伤的章节。

    没有你存在的光年,我的季节再也无法续写。

    忘了那是什么时候到达周小乔手里的信。

    总之,很久没想起广州这个城市了。就是那么接近健忘的一天,那封信突然不期而至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绿油漆斑驳的木质信箱里,它无声无息地出现。静静地,像一份被谁突然投递的记忆。

    周小乔拣起了信。

    信的地址使她想起了那个南方的城市,那间学校,以及那个她喜欢的少年。

    然而,寄信人不是周晨染,而是叫经年的那个少年犯。

    那个欺负了她并拍下艳照的少年犯。那个少年毁了她的青春。

    周小乔紧紧攥着那封信,紧紧咬住下唇。

    盛夏了,知了的叫声就在耳边,徘徊成这个夏天永远的回声。树的碎影,斑斑驳驳地拓在墙上。很凉很凉的风,穿过闷热的空气,向她唱一首歌。

    她最终还是打开信。

    打开信之前,她恨那个少年犯,她想她一辈子都会恨死他。然而,打开信后,她知道了真相。少年犯告诉她,那天他把迷晕的她带到宾馆里,只是装模作样的拍了一些照片。他并没有欺负她。

    大家,就连她自己都以为她被欺负了。可是,这正正是他想得到的效果。

    他无心去伤害一个人。他为他对她造成的伤害而感到万分抱歉。

    周小乔握紧了信,她不明白少年犯为什么要这样干,为什么要毁掉她,拆散她和周晨染。他没有告诉她原因。他只是请求,不要再回广州,不要再见周晨染,忘却曾经深深喜欢的人。

    离开了,就不要回去。而且,也没有回去的理由了。

    少年犯在信里说,昔草有了周晨染的孩子。

    她完完全全成了他的人,不会再有别人能够抢走他了。即使是周小乔也不行。

    青春曾经存在于我们的手心,我们试图抓紧它,可它还是不可阻挡地流逝。

    我们唏嘘,我们惋惜,我们沉湎在过去的旧时光里,一天一天忧伤。

    周小乔叹了一口气,慢慢把信折好。

    她抬起头,眺望南方的天空。

    很远很远的天际下,那座南方的城市是否依旧木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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