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点什么吗，艾娃？”她的助理问道，“来点咖啡提提神吧。”
艾娃笑着摇了摇头，咖啡解决不了她的问题，也不能减轻快要将她淹没的内疚感。“我没事儿，马蒂，”她说，“不过谢了。”她把文件放在马蒂的桌子上，桌子上面有一只写着她名字的白色盒子吸引了她的目光。“这是什么？”
马蒂拿起盒子递给她，“哦，差点忘了。你开会的时候快递送来的。因为你没提起会有快递来，我就没打扰你开会。”
“正确的决定。”艾娃拿起盒子仔细端详，盒子看起来不大，只能装得下一只小咖啡杯，她完全想不到里面会是什么，也许是客户送的谢礼之类。她有点好奇，但还是决定先专心工作。“文件夹里有个支票需要存一下，不介意的话可以午餐后顺路去趟银行。”
马蒂点点头，“好的。说到吃的，如果你饿了，休息室里还有个丹麦起酥面包。”
艾娃摇摇头，“不了，我早餐吃了不少。”并不是因为她吃了很多马特奥准备的食物，而是她现在正在纠结，无心饮食。“还是谢谢你。”
她回到办公室，把那个神秘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坐进椅子里。此刻想集中心思工作几乎是不可能了，她满脑子都在想马特奥。这么多年后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仿佛被他拖回到过去。她用手指理过头发，好吧，公平点儿讲，他也没有那么用力把她往回拖。当杰茜打电话来，说有个神秘男人要买她的房子并且要见她的时候，她就猜到是他了。是她自己同意和他共进晚餐的，还有早餐。
但是现在他却想让她同意扮演他的未婚妻？这想法太荒谬了，即使他的动机是好的，确实也是好的，这计划也还是太疯狂。老实说，如果不是奥尔特加老先生已经时日不多，她会怀疑他的孙子是否神志清醒。但她知道马特奥是什么样的人。实际上，她更希望自己不要那么了解他，她非常清楚，马特奥一定是极度绝望，想要不惜代价去满足他爷爷的心愿。但是为什么非要选她呢？
艾娃看了一眼桌上的纸盒，那是马特奥寄来的。她就是知道，就像她猜到要买她母亲房子的也是他一样。实在无法抑制住好奇心，她拿来一把剪刀，拆开了盒子。白色的包装纸下露出一个黑丝绒的珠宝盒，艾娃将外面的包装盒倒过来晃了晃，没有纸条掉出来。她捧着那个黑色的珠宝盒，心里明白不应该打开它，这只会让她更深地陷入马特奥·奥尔特加的世界里。
她打开盒子，倒吸了一口气。黑色丝绒布中间躺着的是一枚古香古色的方形紫水晶戒指，中间的宝石被小珍珠环绕着。艾娃立刻就认出了这是马特奥的奶奶曾经戴过的戒指。
“老板，”马蒂打开办公室的门，把头探进来，“我要去吃午餐了，你要不要……哇，那是什么？”
艾娃猛地盖上珠宝盒的盖子，但已经迟了，马蒂脸上的表情说明她已经看清楚了，并且好奇不已。
“好吧，虽然和工作无关，但我很好奇，”马蒂走进来坐在艾娃桌子的边上说，“老实交代。”
“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艾娃说，这绝对是实话。
“我能看看吗？”
艾娃犹豫了一下，把戒指从珠宝盒里拿出来递给了马蒂。“当然可以。”
马蒂翻看着这枚戒指，“哇，艾娃，这太美了。”她将戒指举高，仔细地看了看戒指的内缘，“这里有铭文，看起来像是西班牙语。”
艾娃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大骗子。这是奥尔特加太太的戒指，不是她的。她之前因马特奥陷入困境而产生的理解和同情已经开始减弱了。“写的什么？”
马蒂走到窗户边上举起戒指，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上面刻的是古体字，我觉得可能是个老古董或者传家宝。”
“上面写的什么？”艾娃催促她。心想上面刻的可能是华金和比阿特丽斯，或者他们名字的缩写，但是马蒂接下来的话证明她想错了。
“Para siempre。”她没有问艾娃需不需要翻译，因为她的老板不懂西班牙语。“直到永远。”马蒂按着自己的胸口叹息道：“不觉得很浪漫吗？”
确实很浪漫，艾娃坐在了椅子上。直到永远，永远被疼爱珍惜，这不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吗？她忽然惊觉，这也是她自己的梦想。
马蒂坐在了艾娃对面，把戒指递还给她。“别跟我说这是从家庭购物网买来的，我可不信。谁送你的？我不知道你有对象啊。”
“相信我，没两天的事。”艾娃把戒指捧在手掌心，忍不住试戴看看。她将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不是吧，居然正好合适。”她诧异地咬着下唇。如果跟马特奥说戒指戴着不合适，事情就简单多了，也不会那么尴尬，虽然这整件事情本身就不简单。
马蒂用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好吧，我今天是听不到任何八卦了，是吗？”
艾娃抱歉地耸耸肩，“我保证，准备好之后第一个告诉你。”她需要慢慢从震惊缓过神来，必须和马特奥·奥尔特加讲清楚计划行不通，她做不到。
***
马特奥到的时候，订婚派对已经准备就绪。街边一辆辆的汽车和春风里飞扬的欢笑声都表明，他们邀请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到了，准备庆祝他和艾娃的订婚，现在就差他的未婚妻了。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手指在方向盘上不断敲击。他觉得如果现在走进去告诉大家他说谎了，他没有订婚，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不用想也知道，如果告诉他们不仅结婚的事情是假的，他和艾娃根本都没有交往，他们会有多震惊。即使他们由震惊转而变得愤怒和失望，他也没有理由怪他们。在他们眼中，他会看起来像个傻瓜，但这些他都可以承受。只是他爷爷脸上的受伤和失望，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他降下车窗，微风吹了进来。他向后靠去，将头枕在靠垫上，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做就能找到一条脱离困境的路。他该怎么办？找个艾娃不能来的借口进去解释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这样他就会整晚听着家人真诚的赞美和祝福，同时，他的谎言会让家人的善良看起来像笑话一样。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失望，这么愤怒，他也从来没有干过这么蠢的事情。
有人在挡风玻璃上轻轻敲了一下，吓了他一跳，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艾娃，心跳开始加速。她站在半明半暗间，街灯在她周身洒下一片光晕。但她不是他想象出来的，而是真的站在那里。马特奥只看了她一眼，就感到有了希望，显然，她的穿着表明晚上有活动，他希望是为了派对。她的目光却是死气沉沉的，马特奥感觉像被击中要害，他恨透了因为自己而让艾娃忧心忡忡。他打开车门出来。“艾娃，”他压低声音说，“你来了。”他慢慢靠近，轻轻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她身上的气味就像夏日的蔷薇。“你真美。”
“你好，马特奥。”
他看见她勾起肩头散落的一缕碎发，缠绕在手指上摆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他记得她在和他妹妹一起学几何的时候就常做这个动作。她总是用右手写字，一边用左手这样绕头发，一想到这里，他立刻就发现了她左手上什么都没戴。她没有戴他的戒指，这可不是好兆头。“我以为今晚看不到你了呢。”他说。
“我必须得来。”她回答道。她看着他，好像想要在他眼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以确定他了解自己的不情愿。他当然了解，他清楚自己把艾娃推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可如何向她解释，他真是不知所措。
“我很高兴你能来，艾娃，但即使你今晚不出现我也能理解。”
她扫了一眼四周，“在大家发现我们之前，能单独聊两句吗？”
所以她来是为了拒绝他吗，他活该如此。“我们可以去你母亲家门口的台阶上坐坐。”
艾娃点了点头。“好的。”
马特奥伸手去牵她的手，艾娃迟疑了一下，将手交给他，让他带着自己穿过了汽车交错的街道，他觉得有些欣喜和释然。他们走到门口的长廊，他看着她坐在了最上层的台阶上。
“你能坐下来，别这样俯视我吗？”她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快，给了他希望。他坐在她下面一层台阶上，靠着后面的栏杆。
“好多了，”她说，“谢谢你。”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微风带来了隔壁派对的欢闹。
“他们大概在想我们到哪了。”艾娃说道。
“我也想知道我们到哪了。”马特奥回答道，他尽量使声音听上去轻柔一些。艾娃·麦肯纳，他总是不自觉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远离任何不适。但讽刺的是，现在是他自己将她推到了这个令人不快的境地。他看着她，而她却看着月光笼罩的庭院。她在整理思路，组织语言，而他唯有等待。
过了一会儿，艾娃转向他说：“我做不到。”
马特奥万念俱灰，“我理解。”
艾娃摇头，“我觉得你没有理解。”她伸手搭上他的手臂，“我是说，我不能不顾你的家人，特别是在我妈妈重病的时候，你们对妈妈和我都那么的无微不至。”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就像是在鼓起勇气以面对那过去的痛苦时光。“虽然我当时还小，但我知道，每天晚上能吃到可口的饭菜，是因为你的家人做好送去给我们。我还记得你爷爷和你的几个叔叔开车送妈妈去医院化疗，把她当成一家人一样。”她的笑容一闪而过，“我甚至还记得每周六的一早，你和你的表兄弟们明明可以好好睡个懒觉，却还是早起到院子里除草。”
一种感激的情绪在马特奥心里油然而生，但他还是保持静默。他察觉到艾娃还没有说完，于是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双手。
她抬头看向他，月光足以让他看见她眼中噙着的泪花。“是奥尔特加一家在我最痛苦最伤心的时候陪伴着我，我妈妈走后我都没能来得及和任何人道谢就那么匆忙逃离了。我那时无法偿还恩情，但现在可以了。”
“我很感激你能这样想，艾娃，但我并不想让你感到内疚。”
“不，你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实说，马特奥，我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会怎样，但是如果你觉得我们真能搞定，我同意你的计划。只是，有一个条件。”
“说吧，”他说，“不管是什么，我都同意。”
艾娃咧嘴一笑，“我觉得你最好听我说完再答应我。”
马特奥摇摇头，“不需要。如果你这样相信我，我也应该相信你，无条件相信。”
艾娃点点头。“好吧，那我说了。我同意你的计划，但是得有个小变动。我们可以从订婚开始，但是我想做你的妻子，合法妻子。”
马特奥睁大眼睛注视着她，不确定他听到的最后一句是不是幻觉。“结婚？真结婚？”
“对，真结婚。”她回答道，“不是合法的结婚就免谈，马特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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