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的三好学生-站亮处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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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州有户普通人家,女主人街坊上都叫她唐婶。唐婶早年没了丈夫,一个领养来的女儿也已出嫁,说一个家,其实进出也就她一个人。好在这个领来的女儿秀娟是个孝顺囡,每天都带了外孙磊磊过来望望母亲。

    唐婶今年正好六十六。当地有句俗话:“六十六,阎罗大王那里讨吃肉。”

    说是为了消灾,必须在生日先吃一顿肉,久而久之,就成了秀州的乡风。秀娟虽然丈夫下岗,自己单位也不景气,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几个月前她就算着要给娘过生日了。秀娟想想娘辛苦大半世,却连馆子也没下过一回,听说“江顺兴”酒家的“缸肉”特别有味道,于是就打算在娘生日那天陪娘去江顺兴吃一回。

    说起江顺兴的缸肉,远近人都把它誉为“江南独步”,从清末一直盛名至今。它是用猪脊背肉做原料,肥瘦匀称,一块块用糯稻草扎得方方正正,在陶缸里码得整整齐齐,再放上祖传配料、三伏天晒的鲜酱油和陈年绍酒,然后用绵纸封好缸口,急火滚烧,再用文火焖起来。肉出锅的时候,喷香四溢,过路人远远闻着,个个禁不住流口水。不过江顺兴现在已经成了一家豪华大酒店,这缸肉原本是平民菜肴,做起来又繁难,还开不得大价,因此酒店里虽然留了这名目的菜,也只是当了点缀,应应门面而已。

    这天正是唐婶生日,秀娟傍晚下班,就带了磊磊赶来娘家,带娘上江顺兴去吃缸肉。此时江顺兴大堂里已是宾客满座,门口的服务员把眼一掠,看出唐婶这一家不是大主客,听说只要一份缸肉和一份浇汁馄饨,四五十元钱的小生意,态度当下就冷淡下来,只让唐婶他们自己在角落里寻一张小桌坐了,半天也不来招呼。

    什么事都怕有个比较!唐婶一家被晾在一边,眼睁睁看着服务小姐笑容可掬地穿梭在其他一桌桌客人前斟酒端菜,那一份殷勤对照这里的冷落,分外叫人受不了,秀娟几次想找服务员理论,却想到今天是娘的生日,闹点什么不愉快出来对不住娘,就硬忍着。却是磊磊一个孩子家,早几天听妈妈说外婆生日要带他上馆子就欢呼雀跃,天天掰指头算日子,现在到了馆子就直喊肚皮饿要吃。秀娟喝不住,只得再一次催服务小姐。

    那个服务小姐正被旁边桌上几个客人闹着要她给每人斟酒夹菜,秀娟这一叫搅了他们兴头,一个满嘴喷着酒气的家伙一斜眼,瞅见秀娟一身寒酸相,便咧着大嘴嘲笑:“喂!吃一钵缸肉也到这里来掼派头?瞧着这儿馋,拿几个盘子过去给你们舔舔,哈哈哈哈!”他一边说一边放肆地狂笑,旁边几位跟着起哄。

    秀娟气得浑身打战,冷冷掠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家伙,只问服务小姐:“他们这一桌花多少钱?”

    服务小姐还没答话,那家伙就一脸讥讽地揶揄说:“怎么?想跟爷们较劲?嘿嘿,只消七张老人头!”

    秀娟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就是每人花七八十元钱么,就这么轻了骨头?真是可怜!”

    她转脸一字一句对服务小姐说:“请马上给我们上一桌三百元的生日席,缸肉先上,再撩一把小刀。要快!”

    服务小姐听着先是一怔,再看看秀娟一脸凛然的神情,她又正想摆脱这伙人的纠缠,于是答应一声拔脚就走。

    唐婶悄悄对秀娟说:“囡,这儿原本就不是我们来的地方。你挣一分钱都不容易,咱不赌气,娘过不过生日没关系的。”

    秀娟反安慰唐婶:“我哪敢和钱赌气?不过也得让那些仗着兜里有几个臭钱就作践别人的家伙知道怎么做人!”秀娟直着喉咙说的这句话真是掷地有声,那个满嘴喷酒气的家伙明知秀娟在说他,却只能干瞪眼。

    不知道是不是钱通的神,这回只眨眼的工夫,服务小姐已经把缸肉和浇汁馄饨端上了桌,还拿了小刀帮着要切。秀娟说:“谢谢,我们自己来吧!”

    说着,她就从服务小姐手里接过刀,将那钵艳红油亮、浓香扑鼻的缸肉横竖划成了六小块。秀娟先夹了一小块在母亲碗里,又俯身对磊磊说:“乖,我们一起唱首‘生日歌’,祝外婆生日快乐!”于是秀娟打起拍子,磊磊便大声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服务小姐见状,轻声对秀娟说:“大姐,席上得慢,你们尽量慢慢吃。”

    但一钵缸肉和一客馄饨本没多少分量,小磊磊又是个孩子,吃得滑口,不消多时,餐桌上就剩一个空钵和一个空盘了,三个人只好坐着,干等那三百元的生日酒水上桌。

    就在这时,只“呼”的一下,大堂里突然就一片漆黑,估计是突然断电了。

    店堂里先是猛一静,但马上就像掀翻了的罗汉堂一样大乱起来,顾客们纷纷往外奔,在一片摔椅掼凳的响声中,那个满嘴喷酒气家伙的尖叫声尤其刺耳。

    江顺兴的一班服务员惊呆了,等到醒悟过来,就拼命挤到店门口去拦截人流,扯着嗓子喊:“大家要有点起码的道德,都没付饭钱呀!”

    “付钱?哼!不找你们要精神赔偿费算是让你们走运了!”有人高腔怪调地嚷嚷着,还夹着阵阵哄笑。没办法,服务员们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人流从店堂门口决堤而出,没一会儿,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店堂,在黑暗中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寂静。

    十多分钟过去,光明总算重新降临,那些服务员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但见满店堂杯盏狼藉,只是没个人影——啊!不,靠角落的一张小桌,还围坐着三个人——一个清瘦的老太太,一个清秀的女士,一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小姐,如果我们叫的那席酒水还没烧,就算了,就把缸肉和馄饨的账结了。”秀娟平静地对服务小姐说着,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那位服务小姐望着秀娟,眼里闪着泪花,轻轻说:“大姐,其实我并没给您叫那席酒水。看得出,大姐是个俭朴的人,只为争一口气才叫那席酒水的……因此我特意关照你们慢慢吃,就是想等旁边那桌客人走了之后才和您结账的。”秀娟听了很是感动,起身紧紧握着她的的手,诚恳地说:“谢谢你的好意,请结了那份缸肉的账吧!”

    服务小姐正要接钱,不料身后江顺兴总经理已经进来多时,听明白了一切,他上前一步,对唐婶一家深深一鞠躬,然后推开秀娟的手,坚决地说:“不,今天该我们江顺兴请你们全家客,无论如何请接受我们的这份心意!”

    秀娟听了淡淡一笑,答道:“谢谢,谢谢!不过今天是我妈六十六岁生日,这份肉不是别人可以代请的呢!”说罢,她把钱放在桌上,拉起磊磊,对唐婶说,“妈,咱回吧!”

    唐婶一边站起身来,一边笑着跟江顺兴总经理打趣说:“你瞧,咱这孝顺囡知道她娘清清白白活这般年纪不容易,所以哪怕你大经理不打灯请我客,她还是让我站亮处做人!”

    江顺兴的全体员工个个满怀敬意,站在门口目送着这三位只吃一份缸肉的细主客缓步走出店堂……

    (徐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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