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的三好学生-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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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结是红星机械厂的装修师傅,响当当的五级工。其实老结并不姓结,只是从小患了个口吃的毛病。有一次,食堂里做的是面条,老结端过来一尝,发觉味道太淡,于是把碗向炊事员一伸:“酱酱酱油。”他一向怕讲长句子,常常把一句话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程度,他的意思是:请你给放点酱油。

    炊事员拎起酱油瓶,说:“我给你放,够了,你就说一声。”哪知老结一个劲地说:“放放放……”眼看放了半碗酱油,好不容易他才冒出后半句:“放放多了!”弄得炊事员哭笑不得。从此,“老结”的大名便在厂里叫开了。

    红星机械厂与远近不少工厂有业务往来,厂里的师傅们常常要去那里出差,但厂长很少派老结去,一则结巴出门不方便,再则那些年社会动乱,人与人之间感情淡薄,对这个老结,厂长实在不敢委以重任。

    但这次砍竹子还真遇到了问题,厂长不得不来找他了。厂长对老结说:“哎,老结师傅,这阵子厂里人手实在太紧,忙不过来,你是不是帮帮忙,收拾一下,到云县农机厂去检修一台机床,好吗?”

    老结一听,脸“唰”一下涨红了:“对对对……”厂长以为他满口应承,谁知老结是说:“对不起,我怕出远门……”

    老结为啥怕出远门?说起来这里确实有个原因。几年前,老结出过一次差,在省城,走到十字路口时他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要去的东风机械厂往哪个方向走。不得已,老结便向一个正站在街口吃冰棍的小伙子打听:“请请请问,到东风厂走哪哪哪边?”

    那小伙子也缺德,学着老结:“你听着,向右右右拐。”

    幸好旁边一个老同志听见了,发觉不对头,就责备那个小伙子:“到东风厂明明是向左拐,你怎么叫人家向右拐,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

    那小伙子强词夺理:“我叫他向右右右拐,三个右拐,不就是左拐嘛!”

    把个老结气得差点当场掉下泪来。自此,只要一提起出差,老结便暖瓶炸花——没胆啦!

    厂长知道老结的心病,哈哈一笑,鼓励他说:“没问题,没问题,这两年不比那两年,何况,眼下正是文明礼貌月,我包你一路平安,马到成功。”

    老结想想厂里任务这么紧,这种节骨眼上自己不好推辞,只好答应下来。

    云县离本地不近,到那儿得坐火车。厂长派人替老结落实了车票,到时候又把他送到了车上。一切都很顺利,老结不觉放松下来,有节奏的“隆隆”声,使得老结连打了两个呵欠,于是背靠座椅,两眼一闭,昏昏然,不觉过了几个钟头。

    突然,一个下意识的念头使老结猛醒过来:哎呀,云县是个小站,该不会错过了?他朝旁边一看,坐着一个戴眼镜的青年,穿着一件胸前印有铁路徽记的工作服。老结心里一喜:这人站熟,一定知道云县过没过。于是便挨近他,小声问道:“请请请问,云县站过过过了没过?”哪知这个戴眼镜的抬起头,两眼直直地盯着老结的嘴看了半天,然后并不开口,摇摇头算是作了回答。

    老结弄不清这个“眼镜”摇头的意思:是云县站没有过呢,还是他不知道有云县这个站,或者根本没听清老结的话。老结心里着急,一心要弄清楚,只好硬着头皮唱“二进宫”,稍稍抬高嗓门,又问了他一遍。可谁知这回眼镜连头都不摇了,只是重重地瞪了老结一眼。这下老结更糊涂了,猜不透这瞪眼算什么意思,索性来了个“三盘为定准”。哪晓得问到第三遍时,那眼镜干脆连头也不抬了,从衣兜里掏出个笔和本子,埋头写自己的了,根本不搭理老结。老结心里直嘀咕:今儿晦气,遇到个神经病!

    这一切,早被对面的解放军同志看在眼里,他见老结撞了一鼻子灰,不由替他打起抱不平来:“我说你这个小伙子,也太不像话了,你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干吗老让人家……”“出洋相”三个字刚滑到嘴边,他突然打住不说了。

    听他这么一嚷,周围旅客都向眼镜投来责备的眼光。眼镜满脸通红,伸着脖子像是想申辩什么,可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老结大吃一惊:啊,闹了半天,原来他是个哑巴!解放军同志立刻不好意思起来,连连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他说到这里安慰老结道:“同志,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帮你问问。”

    正在这时,列车一声长鸣,徐徐开进了一个小站,只见那个眼镜站起来,去拿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但他动作太急,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一晃,差点跌在地上,幸亏解放军同志眼明手快把他扶住。眼镜感激地向解放军同志点点头,脱口说:“谢谢!”

    啊,闹了半天,原来这小子的哑巴是装的?他把我们大伙儿都耍了!老结气得牙齿一咬,袖子一卷,眼珠子瞪得滚圆,朝眼镜大吼一声:“你你你给我过过过来!”

    谁知眼镜看也不看他,闷头就冲下车去,随后转过身,伸长脖子学着老结的样子,朝老结嚷着:“我我我给你你你……”

    他这一学非同小可,老结触景生情,马上想起几年前在省城遭遇的那个“向右拐”的恶作剧。我这个结巴就这么受人欺负?唉,真不该出来受这份罪!他越想越伤心,两滴眼泪不禁落了下来。忽然,那个解放军同志叫他:“同志,你看,这是那个已经下车的眼镜给你的条子。”

    老结纸条上这样写着:

    同志:

    请原谅,我并不是哑巴,但我却是个严重的结巴。

    当你问我的时候,我本该立即回答你,可是我发觉你也有这个毛病。我想:如果我当场结结巴巴回答你,你肯定会以为我是故意在嘲弄你。所以,我没有开口。

    你问的云县车站,还没到,我下车后,还有三站,大约下午2点20分左右可以到达。估计你不是当地人,对那儿可能也不熟悉,你下车后向右拐,可到问询处找一个姓刘的老同志,他见到这张纸条背面的附言,会给你帮助的。

    请原谅,我没有及时回答你。

    一个同路人

    老结忙把纸条翻转来,背面写着这个“同路人”给老刘同志的信:

    爸爸:

    这位同志与我在火车上萍水相逢,他和我一样,有口吃的毛病,请你尽量多给他一些方便。愿天下病残者都能得到别人的帮助,咱和他同病更应相怜!

    儿:刘诚

    老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人情的冷暖炎凉,是非的曲方直圆,才几年啊,变化竟是这么突然?他扑到窗前,望着已经远去的刘诚的背影,热泪滚滚。

    (陈多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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