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坟添土的时候，张向阳就和吉雅商量自己死的时候，埋在宝力德大哥的身边行不行？先给大哥做个伴。
吉雅说，咋不行？看好了，你就自己先选个地方吧。
张向阳绕着宝力德的坟走了一圈儿，说大哥的坟埋在了一个好地方，我就睡在他的右边，给我埋一个小坟就行了。我自己先挖好坑，你到时候给我填上土，把我埋上就行了。
选完地方，张向阳说，得病了以后，就脑子里天天响着马的嘶鸣声，就是自己骑惯了的那匹枣红马，想起枣红马就想起了牛粪炊烟的味道。想起牛粪炊烟的味道，就想起了大哥和嫂子，就想赶快回到草原来。天天心里害怕，不要死在天津的肿瘤医院里给烧成一把黑灰。
吉雅说，枣红马和你哥都死了多年，你现在想也见不着了。牛粪炊烟的味道有的是，你可以管够闻。
我很快就都能见到了，张向阳把铁锹插进沙土里说。
两个人回来，一身露水，湿漉漉的，却精神饱满，精力充沛。
张向阳好人一样地说，嫂子，咱俩喝点酒再睡吧。
吉雅说，拉倒吧，别喝了。你赶紧睡觉，我还想让你在这儿多活几天呢。
张向阳睡到晚上，吉雅煮好肉，倒好了酒去叫他，他已经虚弱得起不来炕了，面色苍白，没有了气力。
张向阳死了。吉雅坐在他的尸体边上唠叨，兄弟，你说你这个人是咋回事呀？三十年没见了，盼着你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没待几天就死在这里了。死在这里也好，你就该死在这里，不死在这里，死在哪里呢？这片草原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是一片好草原。
兄弟，你就好好睡在这里吧，过那边去，你有钱花，也有酒喝，我三十年每年都给宝力德烧纸送酒，他该攒下不少了。
吉雅嫂子看着两个在草地上并排隆起的坟包，在草原辽阔的胸膛上像两个鼓胀的正在孕育生命的乳房，笑了，笑容慈爱。
责任编校王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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