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谣-刘环:当环保局局长非我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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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秋江原本是条风光秀丽的河流。它的上游基本是在茂密的森林中穿梭,不下暴雨时,水草飘忽,清澈见底,即便流经北源的河段,依然能看到成群的小鱼在水中游荡嬉戏。然而,从20世纪80年代起,北秋江上游的森林被大片砍伐,植被遭受严重破坏,加之沿江两岸有数十家大小不一的造纸、化工企业,生产污水直接注入北秋江。北秋江开始有了“黑水河”的恶名。

    大团小团的泡沫伴着浑浊发黑的河水四处漂泊,水中含有大量的碱,时常还会发出阵阵恶臭。北源市区的供水原先也来自北秋江,经自来水厂净化过的北秋江的水,放在锅里烧开依然会结出一层碱来,老百姓对此怨声载道。北源市委、市政府为此专门组织召开了多次论证会和一次听证会,最终决定将北源自来水厂迁移到数十里外的梅花山水库。

    在北源交汇的三条河流中,就数北秋江流量最大,流域面积最广。从北源上溯,北秋江流域两岸有14家造纸企业、8家化工企业,还有许多不是来自企业的其他污染源,这些企业每年能提供给北秋江的财税收入近2000万元,而迁移一个自来水厂的投入也不过两千多万元,这笔账谁都算得明白。

    自来水厂的投入毕竟一劳永逸,而这些企业上交的财税可是源源不断。当年没有现在这样强烈的环保意识,也没有严厉的制裁措施。老百姓只要有干净的水喝,也就不会有什么抱怨。山区人都挺憨厚善良的,或者说他们对生活要求从来就不高,社会上也就没有出现熙攘的不和谐声音。

    刘环的父母仿佛知道自己的儿子将来要当环保局局长,取“刘环”这名字是否在昭示什么。可当年刘环出生时,国内还很少听到“环保”这个字眼。刘环摸爬滚打了几个乡镇,当了八年乡镇党委书记,已过45岁年龄,提拔个副处的希望几近破灭,进城找个位置坐到退休吧,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刘环确实没想到自己会出任环保局局长。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己上不了副处,但怎么也要坐个好位置呀。十八年的乡镇工作,当了八年书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上半年教育局长被“双规”了,位置一直空着,由一个年近半百的副局长主持工作,显然他是上不了的;还有民政局局长,已经58岁了,按规定早该退居二线,只是一时没人选……

    尽管惦记着这些位置的大有人在,但刘环觉得自己最有资格。环保局是干啥的呀,成天找企业吵架?还有那恼人的工地噪声、歌舞厅噪声,都要自己去协调?狗日的温八雅,那块劳力士镀金表可是花了两万八千多港币,为什么不要?是嫌少,还是不识货?刘环实在是满腹怨气。

    温八雅找刘环谈话时,刘环依然满脸乌云密布。

    温八雅笑着拍拍刘环的肩膀说:“怎么?想不通呀?我可告诉你,这人选是精心挑出来的,并经市委常委会讨论通过。你别以为到环保局局长位上就是养老?需要你做的事多了,听听老百姓把北秋江叫啥?黑水河。前些年只注重了眼前利益,没有把环境保护纳入我们的工作盘子,我们欠老百姓,欠子孙后代的太多了。现在我们一定要把这一课补上。”

    刘环认真听着,温八雅继续说道:“市委、市政府下决心了,宁可牺牲点眼前利益,少收入几千万,也要关停上游的几家造纸厂和化工厂。北秋江下游的人也在骂我们呀,不久前,明祥县委书记张世林开会时对我说,要让我们北秋江下游的人多活几年,你就把那些造纸厂关了吧!如果需要我们帮助解决什么困难,你就开口吧!当时我的心里特别别扭,北秋江非整治不可了。我会通知组织部尽快办理相关手续,你下周就到环保局报到。给你一年时间,你要让水变清,树变绿。”

    刘环不停地点头。温八雅接着说:“市委、市政府会为你们的工作保驾护航,创造有利的工作条件。你们在工作中可能会遇到阻力,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无论如何都得顶住。要依照相关法律条文,该处理就严肃处理,决不能心慈手软,尽可能切断一切污染源。噢,顺便说一下,北源造纸厂是一个有3000多职工的国营大厂,关闭该厂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我们已经协调帮助该厂进行排污改造,目前已经启动,很快就会投入再生产,对待北源造纸厂的排污问题要慎而又慎,不要轻易下结论,遇事多请示、多汇报。”

    刘环连忙回答:“是,请温书记放心,我一定尽职尽责做好这项工作。经书记这么一说,我心里也亮堂多了,我这就回乡里交接工作,下周一我准时报到。”

    温八雅对刘环的能力是信任的,去年他任职的阳湖乡发生山林纠纷引发械斗,刘环一人挡在持器械的双方人群中间,面无惧色,逻辑清晰地说理,使两边的村民冷静下来,让随后赶来的温八雅刮目相看。

    刘环认为自己出道早却没能提拔,在心中一直埋着一股怨气。其实,去年底,温八雅也向达川市委推荐过刘环,但不知是刘环的年龄原因,还是有人参了刘环一本,提拔的事就一直搁着。

    刘环是当地人,在北源有庞大的家族关系网。刘环有个堂叔原在北源任教育局局长,去年不幸患癌症去世。有人统计过,仅送葬的车辆就有50多辆,花圈百余个,北源宾馆和北秋江饭店都被包下摆丧宴。有人说除了刘局长当官成功、有人格魅力外,与刘氏家族在北源的影响力不无相关。去年曾有人捣鼓刘环串通北源刘姓人大代表选举他当北源副市长,刘环心想自己连陪选的资格都没有,怎么会去做那些自己瞧不起的“下三烂”之事呢?

    阳湖乡新的党委书记还未任命,刘环工作上也没什么好交接,再说自己任命书也未下达,不好宣称自己新的身份,他只是和乡长碰了头,把近期几项急迫工作安排妥。然后,就打电话给梅子,他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

    梅子叫叶静梅,是阳湖中心小学教师,比刘环小了整十岁。梅子老公是个小包工头,有点小钱,也没多少文化,在外胡里花哨。梅子很看不起他,也不在意他在外有女人,习惯了他不在家的日子。

    梅子毕业于中等师范学校,能歌善舞、活泼开朗,乡里来了重要客人,领导经常叫梅子陪同。刘环有时也把梅子带到城里陪客人吃饭唱歌,时间迟了,就在宾馆为梅子开个房间,总是礼貌地告辞,他不敢对视梅子幽怨的眼神。和梅子接触多了,刘环发现梅子活泼的外表下隐藏着极深的思想,对许多问题的看法,很有自己一番独到的见解。因此,有啥事总喜欢和梅子沟通探讨。

    后来,一般场合刘环就不再带梅子出去陪客,而是得空就带梅子一个人去吃饭、唱歌。有一回两人吃完饭去唱歌,不知是梅子喝多了,还是歌词触及伤心事,梅子唱着唱着,竟然哭了起来。刘环不知所措,只有一个劲地安慰:“梅子,不哭,梅子,不哭……”不想梅子后来竟然趴在刘环肩膀号啕大哭,平静下来后,四目就对视着,继而两张嘴就粘在了一起。

    那一夜,刘环和梅子就住到了宾馆。梅子确实让刘环着迷,刘环一直折腾到凌晨,早晨醒来,依然还是要了梅子一把。梅子34岁了,已经有了孩子,可乳房依然硕大结实。在床上,梅子总是积极配合着刘环。梅子的感觉是刘环让她真正做了一回女人,刘环也觉得是梅子点燃了他的激情和斗志。

    两人接触越来越频繁,也愈发难舍难分,这又令刘环感到担忧、害怕。刘环的妻子王蔓丽原本是一家工厂的会计,后来工厂倒闭了,就买断工龄,被一家房地产公司聘去,月收入比刘环还高。王蔓丽贤惠端庄,他们的儿子乖巧、上进,刘环有什么理由抛妻弃子?感情、亲情上他也舍不得呀!

    梅子显然不满意她那没什么品味的小包工头丈夫,或者说她对刘环的依恋日益加深,每次亲热完,她都会趴在刘环长满胸毛的胸脯上呢喃说道:“你给我厚重、踏实的感觉,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这话给刘环带来的不是欣慰,而是有点隐约的担忧。

    梅子接到刘环电话,半天也不吭声,刘环一再逼问:“你怎么啦?说话呀!”

    梅子良久才缓慢回答:“你叫我说啥?我知道你进城了,就要把我给忘了。”

    刘环着急道:“怎么会呢?阳湖离北源才20来公里,我会常回来看你的,不,还是你来北源吧,我去阳湖,目标太大。”

    梅子道:“这是长久之计吗?你就不考虑我们的将来?”

    刘环故作不解:“将来?将来我们不也好好的吗?”

    梅子知道刘环在逃避,“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断了。

    刘环愣怔一下,然后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梅子的脾气,正是因为她的个性而欣赏她。

    傍晚,刘环赶到家时,见客厅沙发上坐着表弟康茂华,茶几上还放着两条大中华和两瓶洋酒。

    刘环微微皱一下眉头,可康茂华却热情迎上说:“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恭喜表哥当上了环保局局长,这下,我那厂有救了,省得他们天天找我麻烦。”

    刘环冷冷说道:“有什么好恭喜的,唉,你是怎么知道的?”

    康茂华说:“咳,外面早就传开了,现在谁当啥官,老百姓摆着谱呢,小道消息往往很准,就连中央的大官,老百姓不都是排得好好的?这年头没什么秘密可言。”

    康茂华说得唾沫横飞,刘环更是厌恶。有几个臭钱,就神气阔现。

    康茂华不知是没注意,还是不在意刘环的表情,依然神采飞扬地说道:“表哥,我那个厂污染不大呀,你抽空去看看就知道了,可我每年贡献的税利怎么也得有50多万,再说了,表弟我有钱挣还亏待得了表哥?有困难你说话,这一万块钱,你先用着。”

    “把钱收起来,还有桌面上的东西一并拿走,我家穷,也请不起你吃饭,你的厂关不关,不是我能决定的事。”刘环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表哥,你这是干吗呀,自家小弟给你一点东西也这么较真,要不钱我拿走,东西你收下?”康茂华转而显出了低声下气。

    “都拿走,我明确告诉你吧,市委、市政府已经下决心要关闭小造纸厂,谁也不能例外。茂华,你也是有一些资本了,干点别的吧,别在这上面做文章了。”刘环放缓了语气。

    康茂华哭诉道:“表哥,我这厂刚上路,我们又投入了大量资金购置设备,这厂一停,这些设备便成一堆废铁了。”

    “那我也管不上,这是市委、市政府的决定。”刘环的表情透出一丝厌恶,本来他对这个八竿子才打着边的表弟就没有好感。

    康茂华悻悻走了,显然对表哥怀着很深的怨恨。

    王蔓丽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问刘环,“咦,人呢?不是说好在这吃饭吗?”

    刘环没好气地说:“咱们请不起!”

    王蔓丽把围裙一甩说:“你今天吃枪药了吧?再疏远也是表弟呀。”

    刘环抢白道:“你不知道他此行的用意?你见过他逢年过节或平时给我们送点啥?他以为摊上个当环保局局长的表哥就可以平安无事?市委、市政府决定的事,我能改变得了?再说了,我这个环保局局长还没上任呢,有什么权力为他摆平这事?”

    王蔓丽先是不语,继而喃喃说道:“其实我也不赞成你帮他这事,东西更不敢收,只是应该客气点,这人不好惹呢!”

    刘环说:“我心里有数,你别掺和这事。”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向王蔓丽投去赞许的一瞥。

    第二天,市委副书记胡一民带着刘环去宣布上任。环保局人不多,目前租用一层写字楼办公,所谓一层楼也只是分隔成四间办公室,局长室一间,两个副局长一间,其余的人都挤在两间大办公室里,连临时会议室也在过道上。一间办公室里挂着好几个股室的牌子,拥挤但不凌乱,或许是因为新局长上任,精心收拾过一番。

    胡一民宣读完任命书,轮到刘环做表态性发言,楼下却传来激烈的呼喊声:“我们要吃饭!还我工厂!”

    ……

    胡一民示意环保局李副局长去察看一下情况,可李副局长刚在环保局大门露个脸,就被人群包围个水泄不通,还有一群人紧接着要冲到楼上的办公室。胡一民当即中止会议,决定要和这群人对话。刘环怕出什么意外,想阻止胡副书记,胡一民已经在楼梯口和人群正面遭遇上了。

    为首的是康茂华,人群中除了几个北秋江上游被关闭企业的小老板,大部分是康茂华厂里的职工。见此情状,刘环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怒火,正色对康茂华喝道:“康茂华,你想干什么?这是国家机关办公场所,不得耍泼无理。”

    康茂华对刘环置之不理,径直走到胡副书记面前说道:“书记大人,你看看吧,关了我们的工厂,这些人就没饭吃,共产党会养我们吗?政府可不能对我们不管不顾吧?”

    胡一民挥挥手说道:“我看这样,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吵闹,不利于问题的解决,你们选几个代表到办公室来,我们坐下说。其余人先回去,不愿回去,就在门口等待。摊上个冲击国家机关的名分,你们愿意吗!”

    康茂华倒是爽快答应,点人的同时,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中一个穿着较破的女工,挤到前面。那女的像背台词一样对胡副书记哭诉道:“这位领导,求你可怜可怜我娘俩吧,我丈夫去年去世,多亏了康厂长照顾安排到造纸厂工作,政府把工厂关了,我们娘俩到哪吃饭啊?青天大老爷,你可要救救我们啊!”话音刚落,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胡一民跟前。

    胡一民连忙扶起女人:“快快起来,有话好好说,我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

    康茂华躲闪开胡一民瞥过来的目光,他不怕刘环,但毕竟惧怕德高望重的胡副书记。

    在简陋的会议室里,胡一民示意康茂华先说。康茂华迟疑一下,然后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们厂虽然规模不大,但对北源的经济是有贡献的,至少我们解决了一部分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政府不能说关闭就关闭。我承认,今天在座的几个小厂业主也有这认识。我们是对北秋江造成了一定的污染,可发展经济本身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希望市委、市政府综合考虑我们企业和民生利益,给我们一条生路。”

    刘环马上起身反驳:“中央、省和市各级政府三令五申,发展经济不能以破坏环境为代价,再说,虽然我今天才上任当环保局局长,但我早在去年四月就看到市政府关于关闭北秋江上游小造纸厂的通告,限定一年内转产。至今应该有一年时间了吧,怎么能说关闭就关闭呢?”

    康茂华也针锋相对:“那请问,为什么北源造纸厂不要关闭?国有企业是正房生的,我们是后娘养的?”

    胡一民挥手示意两人别再争吵,然后缓缓说道:“关于北秋江上游污染企业关闭的问题,市委、市政府是高度重视的,前期已做了大量调研工作,也曾经开过两次专题会议。客观地说,你们这些企业确实对北源经济作出贡献,也为社会稳定、解决就业等起到过积极的作用,但从长远看弊大于利。正如刚才刘局长所说,发展经济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我们不能只注重眼前利益沦为千古罪人。要为我们的子孙积点德吧!你们也都知道,老百姓现在把北秋江叫啥?叫黑水河,按过去的管理体制,北秋江造纸厂是省属企业,也不是我们想关就关得了的。关于北源造纸厂排污问题也开了多次协调会,最终意见是北源造纸厂向银行贷款和自筹资金建碱回收分厂,做到达标排放。顺便说说,北源造纸厂正进行股份制改革,并即将向省体改委申请上市。关闭的目的是解决污染问题,如果你们也能做到达标排放,当然有生产下去的理由。”

    人群中唧唧喳喳,议论纷纷:“引进碱回收设备,那得是多大一笔投入呀?”“这不是存心不让我们活了吗?”“政府不让我们继续开办工厂,要补偿我们……”

    胡一民说:“大家先静一静,我不分管工业,具体的,你们可以向市经贸委咨询,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告诉大家,关闭工厂肯定会有一定的补偿,而且已经为你们找好了出路。请大家放心,你们先回吧。”

    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胡一民返身拍拍刘环的肩膀:“看到了吧,上任第一天就给你个下马威,今后路还长着呢,担子重啊,老刘同志。”

    刘环望着渐渐远去的人群,苦笑一下:“有市委、市政府撑腰,再重的担子我也得肩上扛着。”

    第二天,刘环就带着局里两个股长到北秋江上游的几家企业实地察看去了。上游零星散落的二十多家小企业,其实有的就是小作坊,生产的污水,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就直接排入北秋江。

    刘环问两个股长:“这种现象你们以前都没管过?”

    两位股长摸不透新来局长的脾气,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驾驶员小柳心直口快:“以前也来处理过,可我们来了,他们就把工厂关了,我们一走,他们就又开工了。这些年,他们就这么跟我们玩跑跑抓、躲猫猫。就是下了处罚通知书,也执行不了。”

    刘环看着两位股长,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其中一个股长答道:“以前政府还没有这么重视这个问题,总觉得这些小厂对地方经济有贡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执法的力度也有限,如果没有公安、工商、法院等部门的支持,我们还真就执行不了呢!”

    刘环无言,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

    一上午转了几家小企业,大体情况类同,有些企业主很漠然看着他们,也有些企业主很盛情地请吃饭,刘环礼貌地推却了,他没兴趣再看下去,让司机小柳调头回城。

    刘环直接去了办公室,他想尽快形成一个调研报告,催促市委、市政府加大力度关闭这些小厂。同时,根据调研情况和自己在乡镇工作的经验,提出这些小厂转轨的一些思路。

    下午两点,报告初稿基本形成。刘环伸伸腰,转身下楼想买一些东西填肚子,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外徘徊,是梅子。刘环赶紧缩进身子,想了一阵,还是给梅子发了个短信,故意问她在哪儿,不想梅子却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声音中还带着哭腔:“我想见你,就在你办公楼下。”

    刘环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办公室?又怎么知道我这会儿在办公室?”

    梅子冷笑道:“问这有什么意义?想知道这些,那是太轻易的事,我只是问你,愿不愿见我?怕我影响你,我们就换个地方,我去聚贤茶楼等你,或者……或者我去开个房,在房里谈,我有话对你说。”

    刘环思忖片刻说:“还是开个房吧,聚贤茶楼一样有可能会碰到熟人。”

    刘环知道梅子会给他说麻烦事。因此,也就没有以往那样与梅子幽会的激情,但他还是觉得在宾馆开个房说话更安全。

    果然,刘环一进房间,梅子就扑上来,紧紧抱住刘环哭诉道:“刘环,我该咋办?我该咋办呀?”

    刘环抚着梅子的背说:“发生什么事了?梅子,有话慢慢说,来,坐下,我听你慢慢说。”

    梅子止住哭说:“他知道我们的事了,而且他同意跟我离婚,并且声明家产一分一毫也不给我。”

    “什么?他怎么知道的?”刘环惊恐地问道。

    梅子苍白无力地回答:“是短信吧,也许还有别的。”

    刘环突然冲动起来,“我不是一再交代过你,短信要及时删掉吗?怎么会被他发现,还有别的什么?”

    梅子也被刘环的激动情绪激怒了:“你冲我吼什么?难道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为什么你敢在短信中说爱我,就不敢面对我说你爱我?而且我告诉你,我怀孕了,是你的,你敢做就不敢当?是的,他现在全知道了,我全说了,你看着办吧。”

    刘环只见过梅子温柔的一面,还从没见梅子发过这么大火,一时愣住,不知该说啥好。

    梅子只是哭,背对着刘环肩膀一抽一抽的,就连流下的长长鼻涕也是用手胡乱抹一把,甩在地上,往日的斯文典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徒增了刘环的反感,但也滋生一丝爱怜。

    刘环掏出餐巾纸递给梅子,好言安慰道:“好了,别哭了,现在该想想应对的办法。”

    梅子越哭越凶:“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没上过环吗?因为我不适应,我不愿意上环,他很少和我在一起,他要,我也得让他戴安全套。那天,我买了套让你戴,你偏不,还说没事。这段时间,我一直想吐,他就起疑心,趁我不注意就翻看我手机上的信息。我别的信息都删了,就这条信息我舍不得删,并经常翻出来看,每当想你,或睡不着时,我就一遍又一遍地看。你知道吗?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你这句话,它寄托了我所有的期盼!当他知道时,我坦然地告诉他一切,要杀要剐、要分要离,随他,就算他不给我一分钱,我也心甘情愿。刘环,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刘环,我真的爱你,爱你一辈子,你也爱我是吗?你说话呀!”

    刘环感觉天要塌了,他现在知道,梅子也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她丈夫,惹急了包工头,啥事也做得出。现在自己的家庭、前途都命悬一线,闹大了,头顶的乌纱帽保不住不说,兴许还要挨上个党纪、政纪处分。他开始怕梅子了。

    梅子见刘环半天不说话,就冷冷地盯着刘环,一字一顿地说:“刘环,你给句话,是不是这事不管了,你害怕了?那好,我走,我不逼你,但如果他要把这事闹大,我无权干涉,毕竟我理亏。”

    说完挎上包,就要走出门外。

    见梅子要走,刘环着急了,喝住梅子:“你站住,你以为我不着急吗?是的,我承认我有些害怕,可怎么害怕也无助于问题的解决,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对吧?我知道,你最希望我不要家庭和你走到一起,可你知道这有多难吗?我需要时间,如果把事情闹大了,我连官位都保不住,甚至饭碗都得丢了,我能干什么?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梅子说:“我们可以种田、开店,只要跟你在一起,干啥都行,我就是不愿意失去你。”

    刘环放缓语气说:“你越这样,越容易失去我,给我点时间好吗?对了,离婚是你提的,还是他提的?”

    梅子撇了下嘴:“他才不会提呢,你知道,他经常在外炫耀,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女教师,说实话,没认识你之前,我就向他提过离婚,他说啥也不肯,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我没兴趣管他那些臭事。”

    刘环眼睛一亮,说:“那他现在同意和你离婚?如果你不提离婚,他会怎样?”

    梅子淡淡说道:“还能怎样,兴许还和过去一样凑合着过呗,不过,他现在声音大了,敢和我叫板、摔东西,还打了我一回。刘环,你知道没有爱的婚姻有多痛苦吗?”

    刘环说:“我知道你很委屈,难为你了,可你换位想想,我有多难吗?”

    梅子回道:“你的意思是我最好不离婚,然后安抚他,堵住他的嘴,然后你继续当你的官,继续你恩爱和睦的家庭。”

    刘环愣着,半天不说话,梅子擦干眼泪,对刘环恨恨道:“不知道这辈子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

    刘环见她的情绪有所缓和,赶紧嬉皮笑道:“当然是我欠你的,我一定会努力偿还。”

    梅子盯着他:“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吧,要不我干吗心甘情愿为你承受这一切。”

    刘环把钱夹掏出,抽出所有的钱,递给梅子:“别说傻话了,这些钱你先拿着,把肚子问题解决了,我们再考虑以后的事吧。”

    梅子故作惊讶:“吃个饭用不着这么多钱,再说我不饿。”

    刘环笑道:“别装傻,你知道我的意思。”

    梅子怒道:“你要我自己去,你不陪我?”

    刘环扳过梅子的肩膀,柔声说道:“你体谅我一下好吗?我要是陪你去,无疑就是在这小城里扔了一颗炸弹,我身败名裂,你也不好过呀,既然你说爱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我这样是吗?”

    梅子默默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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