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鹊-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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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留下的手机号码是兰州的,手机号码对应的人是男是女?丈夫前去兰州就是与他(她)相会?是他(她)索去了丈夫的性命吗?

    坐在窗户前,齐巧云看着写在白纸上的那个号码,为了防止忘掉,从兰州回来后,她将把它写了在白纸上面。白纸太白,黑色签字笔写的字又太黑,它们相互映照,刺得齐巧云的眼睛疼起来,眼泪随即流了出来。

    齐巧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如她所想,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柔美,如同一块磁石一下子把人吸了过去,四周随即安静下来。齐巧云说出丈夫的名字,那端沉默了。齐巧云握着手机,不知道再说什么,即使对方是与丈夫相好的女子,她又有什么权力兴师问罪。

    对方并不挂电话,偶尔有“哗哗”的声音传来,女子似乎在敲击电脑键盘,又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许久,女子说:“嗯,查到了。有这个人的。”

    女子是全国有名的心理咨询师,丈夫向她咨询了一个问题:他的妹妹不断婚内出轨,他想知道是妹妹生性风流还是心理患有隐疾。

    女子说:“成年女性婚内不断出轨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条就是成长过程中缺少父爱。她在不断地寻找这个父爱,不断地弥补成长中的缺憾。然而,这种寻找和弥补始终无法满足她的心理需要,所以她只会不断地出轨。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是心理医疗干预,一是女性的自我成熟,具备了情感修复的能力……”

    齐巧云的父亲是位美术教师,学校在湖北,一年有十个月的时间,待在学校或是外出写生。齐巧云的成长过程中,缺少了父亲的身影,就连结婚,父亲也在新疆写生,没有回来。

    齐巧云趴在桌子上,眼泪流水一般淌了出来,那么多的泪啊,浸湿了脸庞,又浸湿了身上的衣服。丈夫啊,这个看上去极其木讷的男人,他早就知道她的不断出轨,他原谅了她,包容了她,并且试图治疗和拯救她……他像爱妹妹一样地爱着自己,是世界上唯一对自己真正好的男人……

    从荣成下火车,搭乘出租车,齐巧云好不容易来到工区。老远她就看到了那棵柏树。净白的阳光下,柏树曲虬的枝干如同一个个有力的臂膀向着碧蓝的天空伸展,无数条红色的祈福带挂在树枝下面,随风飘摇。齐巧云几乎是跑着来到来柏树下面的,她仰头看着柏树,伸出手去抱柏树,那树身粗壮得呀,齐巧云都不知道几个自己能够抱过来。这样一棵健美的大树,如何在初秋时节就没有一片叶子?

    工区里静悄悄的,齐巧云喊了两声,两个女孩子从一间房里跑出来。她们扎着围裙,挽着袖子,应该正在厨房洗菜、做饭。

    齐巧云问:“纪明羽在这吗?”

    两个女孩子相互看了一眼,都扭捏起来,说:“纪明羽在这里。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他到线路捅鸟窝了。”

    “捅鸟窝?捅什么鸟窝?”

    “喜鹊窝。”

    “他怎么能做这样伤天害事的事情。”齐巧云喊了一声,就往工区外边跑,她顺着那条水泥路跑了几分钟,才发现这样跑到铁路边上,起码要一个小时。铁路线延绵数千里,即使跑到铁路边,也找不到纪明羽。

    这个时候的纪明羽正跟在工长身后,跟喜鹊做斗争。

    就一早上的时间,喜鹊在接触网支柱上搭了十三个鸟窝。那些窝的直径将近一米,高半米左右,夹杂着树棍、铁丝、铁棍,垒得非常结实。

    工长说:“今天下午有暴雨,必须在暴雨前将鸟窝清除干净。”

    许是因为到了产卵的关键时期,喜鹊们变得暴躁无比。工长等人一上线路,它们便“咂咂咂”地大叫起来,甚至有鸟扑到工人身上。没有人去驱赶和哄打那些喜鹊,他们拿着绝缘杆,站在接触网支柱下方,瞅准鸟窝,一下子捅进去,先将鸟窝捅一下洞,然后左右、上下用力,将垒鸟窝的树棍、铁丝、铁棍拨拉下来。喜鹊一看鸟窝被捅,立即疯狂起来,“咂咂咂”的叫声变得十分凄厉,十几喜鹊一齐扑到地上,噙起掉落下来的树棍、铁丝、铁棍,飞到支柱上,眨眼间又垒起一只新窝。

    工长吩咐:“鸟窝捅下来时,把树棍、铁丝和铁棍都弄走。”

    纪明羽不肯捅鸟窝,所以只能拣树棍、铁丝和铁棍,工长为此给了他无数个白眼,纪明羽只装着没看见。

    鸟窝被捅,垒鸟窝的材料又被藏了起来,喜鹊们变得越发疯狂,有的鸟甚至一头撞到了接触网支柱上,脑袋撞得粉碎,身子像块碎布一样飘落下来。有的喜鹊飞向了远处,很快它们又噙了树棍回来。有的喜鹊则围着已经垒好的巢飞个不停,工人一接近,它们便围攻过来,用嘴巴啄工人的手、脸,用爪子抓他们的衣服。纪明羽受不了眼前的情景,几次想大叫:“不要捅了,不要捅了,就叫它们留在这里吧。也许留在这里没有事呢。”

    工长的脸变得越发冷峻,命令加快捅鸟窝的速度,工人都不说话,拿着绝缘杆,捅进鸟窝,很利索地将鸟窝清除干净。

    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最后一个鸟窝终于清除完了。工长站在线路旁边,看着接触网淹没在狂风暴雨之中。清除了鸟患,接触网没有了短路断电的危险,他长吁了一口气。

    汽车沿着水泥路往工区驶去,工区在盆地的底部,山顶的雨水汇集成河流顺着水泥路向下淌去,狂风吹得汽车似乎要飘起来,雨大得雨刷都失去作用。那些种在盆地里的苹果树被风吹得胡乱摇晃,树叶子、小孩拳头大的果子随着风四处乱飞。

    “快看,快看,快看。”纪明羽大叫起来。雨幕中,一大群喜鹊如同一小片乌云齐刷刷地向着前方飞去,它们的队形几次被狂风暴雨冲乱,但是又很快调整过来,顽强地、坚定地、团结地向着前方飞去。

    纪明羽从未见过喜鹊在狂风暴雨中飞行,它们必定是因为没有巢,没有大树,没一个可以在高处躲避风雨的地方,才会冒险前行。可是,这方圆几十里没有一棵有叶子的高树,它们又能去什么地方。

    纪明羽像个孩子一样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他说:“为什么要捅鸟窝?鸟窝留下来,兴许也没有事。”

    “是火车重要,还是鸟重要?”工长大吼一声,“喜欢鸟,心疼鸟,就别当铁路职工。”

    “小纪,小纪。”徐师傅小声地安慰纪明羽,他没有因为纪明羽选择了郝巧云而生气,他还像从前那样好地对待纪明羽。“鸟窝跟火车相比,真是小得微不足道。前几年,因为下暴雨造成线路塌方,一趟客车在线路上整整停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里,有的旅客在窗玻璃上撞破了头,有的旅客要乘警拿着枪去逼司机开车,有的旅客耽误了到医院看病,晕在车厢里面。我家那个嫚,还有郝巧云都挨了旅客的打。暴雨引起线路塌方,我们没法控制。可是因为鸟窝造成线路断电,影响火车运行就是我们的罪过了。跟这些比,捅个鸟窝算什么啊,再说,我们也没伤害那些鸟啊。”

    汽车驶进工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块巨大的天蓝色塑料布搭在院子里,成为一个遮蔽风雨的棚子。那些在风雨中顽强飞行的喜鹊全部出现在棚子里面。它们有的在梳理羽毛,有的在地上行走,有的歪着脑袋相互看着,嘴里发出“咂咂咂”的叫声。郝巧云、徐晓枫端着一只盆子,盆子里放着大米、小米还有菜叶子,几只喜鹊趴在盆子边啄食。

    齐巧云蹲在地上,她穿着棉布长衫,那长衫的下摆宽大,她双手拎着下摆,一只喜鹊老老实实地趴在上面。

    郝巧云冲纪明羽招招手,纪明羽走了过去。她说:“你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你为什么叫明羽。你不知道,我爸的小名就叫明羽。爸爸说,他小时候调皮,爬到树上掏喜鹊蛋,遇到了一条毒蛇。毒蛇咬他的时候,两只喜鹊飞过来,将毒蛇吓跑,救了他。后来,毒蛇报仇,咬死了一只喜鹊,另一只喜鹊再也不肯找伴,一直孤孤单单地活到死。喜鹊是爸爸的救命恩人,所以爷爷就将爸爸的小名改成明羽。我出生后,为了纪念那只喜鹊,爷爷给我起名叫巧云。其实,每次捅鸟窝的时候,爸爸都十分痛苦,他感觉自己最对不起那些喜鹊……”

    “明羽,明羽。”齐巧云小声地叫起来。纪明羽与郝巧云一齐跑了过去,他们看到那只趴在衣服下摆上的喜鹊将屁股翘了起来,一只小小的喜鹊蛋,一下子滚了出来。

    纪明羽与郝巧云都发出惊喜的尖叫,两个人的头不知不觉地靠在了一起。齐巧云看着他们,笑容从嘴角溢了出来。这个儿子啊,虽然不是丈夫亲生,但是跟丈夫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眉眼之间全是丈夫的影子,见到他就等于见到了丈夫,跟他在一起,就等于跟丈夫在一起。

    纪明羽听到工长咳嗽了一声,回过头,看到工长就站在身后。目睹了纪明羽与郝巧云的亲密举动,工长不仅没有生气,脸上还露出微微的笑意。

    第二天早上,风住雨霁,天空又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湛蓝,大朵大朵的云彩缀在半空,好看得如同假的一般。工区的职工连同郝巧云都站在工区门口四下观看。经过狂风暴雨的蹂躏,盆地里苹果树全都东倒西歪,枝干折断,叶子与果子几乎落尽。而那棵柏树,那棵高大的最容易招风、最容易被折损的柏树,因为落光了所有的叶子,安然无恙。

    塑料布早已拆除了,那些与工人进行斗争又和平相处的喜鹊全部飞到了空中。它们仿佛遇到一件大喜事,在空中一遍又一遍地盘旋,一遍又一遍地欢叫,最后它们全都落到了柏树上。柏树上有它们原来的家,自己垒的和工人们帮忙筑的巢,它们在巢里安顿下身子,相互触碰着喙,小声地亲昵着,准备产卵、生儿育女。

    这个时候,很神奇的,柏树的枝干上悄悄地冒出了树叶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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