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稻传奇-小镇不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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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似箭,转眼就到了冬天。

    冀东大地,冰封雪盖,变成了白茫茫的银装世界。西北风肆虐地呼啸着,雪花儿在空荡荡的原野上飞旋……

    一九四四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寒冷。东田庄的工程队,在完成天津的工程之后,再也没有包到其它工程,实在无法再耗下去,只好自行解散了。

    王小龙回到王兰庄镇。

    小龙在工程队挣来的工钱,除了还债之外,所剩无几。本来想给银花扯点花布做身衣裳,再花点钱买件首饰,看来也没有这个力量了。他心里稍微能得到安慰的是,他在去天津之前,曾救过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的母亲送给他一只小巧玲珑的金戒指,如今戴在银花的手上,这也就算给她添了一件首饰了。

    王小龙四处没有找到活儿干,光靠银花纺线织布挣来那点钱,两人只能混个半饱儿。

    一场暴风雪过后,天气放晴。小龙又出去找活儿。他在街上转悠了一大阵儿,还是一个雇工的也没有。想回家去又觉得心里烦闷,漫无目的地出了小镇,不知不觉的踏跳到了胭脂稻田边儿……

    这胭脂稻田因无人经营,一片荒芜,枯黄的茅草在北风中瑟瑟抖动着,发出容寒卑寒的响声。

    王小龙站在田埂儿上,触景生情,想起了逝去的岁月,不由心里一阵感慨:就因为种胭脂稻,全家被逼出走沧州,姐姐惨死在日本鬼子的枪弹下;二回王兰庄,父子俩险遭王盛昌案算,老爹气愤至极,吐血.身亡,自己落得衣食无着.求告无门,陷入困境……小龙不禁仰天长叹:哪一天才是出头之日啊!

    田埂下有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儿,通向大路。小龙低着头,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往后的生活,不知不觉地来到大路口。

    大路上站着一老一小,正在向王兰庄镇的方向张望。王小龙满腹心事,从他们跟前走过也没有在意。

    小龙刚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招呼他:

    “借光,这位老弟,前边这个镇子叫王兰庄吧?”间路人操着一口浓重的沦州口音。

    王小龙微微一怔,回过头来,连忙朝问路人点了点头:“对,是王兰庄。”

    那人脸上现出高兴的神色,说道:“哎呀!谢天谢地,总算找到啦!”

    王小龙抬起脚来刚想走,那人又笑呵呵地赶上两步:“嘿嘿……谢谢啦!你老是镇上的人吗?”

    “嗯,我就在这镇上住。”

    “哎呀!这可真巧啦!费心,我跟你打听个人,这镇上有个叫王宝忠的老把式,你认看吗?”

    王小龙听来人打听老爹的名字,不由心中一惊,连着后退了两步,把这位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人约摸五十多岁,瘦长个儿,水蛇腰,头戴一顶亮缎护耳风帽,帽顶上嵌着一颗山植果儿似的红球儿,身穿一条半新不旧的灰布棉袍儿,脚穿云子头儿厚底老头乐棉鞋,看样子是个买卖人。

    王小龙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不由得从心里升起一种厌恶感。

    这个人长了一双鹤子眼,黄眼珠儿不住地翻动,雷公嘴儿朝外撅着,鹰勾弯鼻下一撮小黑胡子。满脸烟容,看着那青瘤的脸色,立刻让小龙想起白莱帮子。

    小龙想了又想,脑子里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再加上对他的长相反感,所以就没有止画回答,反问道:

    “你认识王宝忠吗?”

    那人把一双鹤子眼翻了几下,似乎是从王小龙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什么东西,把身边的小孩儿用手往小龙跟前推了推:

    “我不认识,这孩子认识。”

    “啊?”小龙一愣。

    “王宝忠是这孩子的姥爷。”

    小龙听见这句话,浑身猛地一震,急忙低头向这孩子看去。他这才看清,这孩子正是自己的外甥小宝儿。

    王小龙看见姐姐留下的孩子,顿时悲喜交集,蹲下身去,把他紧紧地楼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

    这时候,那人在一旁间:

    “怎么……瞧这意思……你认识这孩子?”

    “我是他舅舅。”

    “真的吗?”那人似乎有点不大相信。

    “这还能假?小宝儿,不认识舅舅了吗?”

    王小龙这才想起从见到小宝儿,还没听孩子吭声哩!他急忙放开孩子,摇着他的小手说:

    “小宝儿,快叫舅哇!”

    小宝儿象根本没有听见小龙的话,似木头儿人一样站在那里。

    王小龙一看这神态,不由得心惊肉跳,瞪圆了双眼,紧盯着小宝儿的脸,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眼讨的小宝儿,面黄肌瘦,与以前那水灵圆实的小脸蛋儿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看见小宝儿变成这般模样,王小龙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着急,连连摇着小宝儿的胳膊喊道:

    “小宝儿,你怎么啦?怎么变成这样子啦?快告诉舅舅,快跟见舅说呀!”

    小宝儿还是不错眼珠儿地瞪着王小龙,无丝毫反映。

    王小龙看出小宝儿的失态,急忙撒开小宝儿,问那鹤子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宝儿怎么啦?”

    那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造孽呀!这孩子不会说话啦!还真巧,在这儿碰上舅舅啦。”

    小龙听见这话,顿时觉得轰雷盖顶一般,浑身乱颤起来,他把小宝儿看了又看,完全证实这人说的是真话。就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揪住那鸥子眼的脖领口,瞪着血红的眼清怒吼着:

    “你说!这孩子怎么不会说话的?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见小龙激动到了顶点,就轻轻用手拍了拍小龙那双有力的手掌,笑笑说:“我好心好意地救了这孩子的性命,又千里迢迢地给你送来了。你这样对待我,……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小龙听了这话,稍微清醒了一些,但理智并没有全恢复过来,他松开手,仍然瞪着那人厉声问道:

    “快说!是谁把小宝儿弄成这个样子的?”

    那人平静地用手抚平被小龙抓皱了的领口,慢慢地说:“说起来呀叫人伤心哪!这刁翠花简直禽兽不如哇!”

    “什么?母蝎子?”

    “除了这狠毒的女人,还能有谁?”那人说到这里,也激动起来了,用力把大腿一拍,开始对王小龙控诉起来了:

    “我叫白殿峰,原来在德州做买卖,在你们爷俩离开后,我回到望树镇老家,跟孙连福做了邻居。亲眼看到这孩子三天两头儿地挨打受骂,成了刁翠花的出气包儿。我看着小宝儿可怜,投少了劝说刁翠花。可她哪里听得进去呀?好端端的一个孩子让这歹毒女人折腾得害了一场大病,高烧几天几夜,都抽了航啦!这孩子好了之后,就变得呆头呆脑。”

    小龙听到这里,气得口鼻冒火。他知道母蝎子心狠手黑,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可是,难道姐夫孙连福也不知道疼孩子吗?想到这里,就问道:

    “孩子遭这么大的罪,我姐夫不管吗?他怎么不给孩子做主呢?”

    “你姐夫?唉,他呀……”白殿峰伤心地低头抹着眼泪,“他……”

    “他,怎么啦?”

    “你们还不知道吃?你姐夫他早就死啦!”

    “啊?我姐夫死啦?”

    “唉!可怜哪!谁不知道孙连福老实忠厚一辈子?可让日本鬼子给杀啦!有人告密说他那个小杂货铺是共产党的地下交通站。咳!这年头儿找哪儿说理去?”

    白殿峰掏出手绢儿来擦了擦眼睛,接下去又说:

    “自打这孩子变得傻呆后,刁翠花干脆把他赶出门外,流落街头。我看这孩子实在可怜,就把他接到家里,不管好饭赖饭总让孩子吃饱肚子。”

    “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我这个人有点‘惧内’,日子一长,我那娘们儿为这事少不了跟我吵吵闹闹的。我心里琢磨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听刁翠花说,他姥爷住在王兰庄镇,就借着这趟到天津贩货,把孩子给送来了。”

    小龙听了这些话后,心里暗暗责备起自己来了:这人分明是小宝儿的救命恩人,刚才自己一时冲动,对人家那么粗暴,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想到这里,小龙十分歉疚地对白殿峰说:“白先生,刚才我……”

    “唉!快别提刚才的事啦!这种事儿搁在谁身上也压不住火儿呀!孩子能平安地送到你们手里,我比啥都高兴啊!现在我也就放心啦!你就快把他领回家去吧。天儿也不卑啦.我就此告辞,奔火车站上天津办我那点货去……”

    白殿峰说罢之后,猫下腰来,抚摸着小宝儿的脑袋说:

    “小宝儿,这回跟姥爷、舅舅在一块儿,就不会让你受委屈啦!”

    王小龙听说恩人要马上告辞,哪里肯依,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说:

    “白先生,你是小宝儿的救命恩人,千里迢迢地把他送来,总不能连家门也不入,水不喝一口就走吧?”

    白殿峰连忙说:

    “这有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嘛!谁没有恻隐之心呢?快别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啦!没照顾好这孩子,我心里有愧呀!”

    王小龙恐怕留不住白殿峰,就又恳切地说道:

    “冷天冻地的,快跟我到家里暖和暖和,住几天再走,咱们还得多亲热亲热哪!”

    王小龙说完这话,不容白殿峰再推辞,一边死死地拉住他的手,一边拽起小宝儿,向家里走去。

    白殿峰好象盛情难却,推辞不过,说:

    “好,好,我就到家里去坐坐,一顺便看看你老父亲,我们老哥俩儿还没见过面哩!”

    小龙听白殿峰说起父亲,心中又是一阵难言的痛苦,眼里转着泪花儿,告诉白殿峰说,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白殿峰听说宝忠老汉已经去世,又感慨了一番。

    他们一路说着话儿,很快就进了镇子。

    银花早已把午饭做好,正在门口等小龙回来吃饭,看见小龙领着一老一小来到家里,心里有些奇怪。等小龙做过介绍之后,才知道是小龙终日想念的小外甥到了,急忙抱起来看了看。小龙在一旁把小宝儿的遭遇一说,银花再看这孩子傻呆呆的样子,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小龙安顿白殿峰盘腿上炕之亏,找了一只酒瓶子,上街置办酒菜去了……

    白殿峰经不住小龙再三强留,好象也舍不得马上离开小宝儿,就这么住下来了。

    家里本来就十分困难,又添上两个人吃饭,王小龙心里要强,唯恐对白殿峰照顾不周而失了义气。所以每天都是好茶好饭、打酒割肉款待着……

    白殿峰虽说长相令人憎恶,说话又是公鸭嗓儿,可口才出众,古今中外,家长里短,人情世态,说起来口若悬河,头头儿是道儿。小龙找不到活儿干,在家里闷得慌,白殿峰也真起了消愁解闷儿的作用。

    白殿峰见过世面,一般的饭菜端不上桌面儿,这可真愁坏了银花。她东挪西借,连着儿天,那些能找借的人家几乎都借遍了,有再一再二,哪儿有再三再四呢?

    这天早晨,白殿峰领着小宝儿到街上转游去了。银花忐忑不安地挨着小龙坐下说:

    “跟你商量个事二。”

    “啥事儿?”

    “说了得依我!”

    小龙不置可否地看着银花。

    银花慢慢地抬起手来,看了看那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对小龙说:“这戒指是不是真金的?”

    “我不清楚。”王小龙不在意地应了一句。

    “你找个明白人给看看行吗?”

    “干啥?”

    “我想……把它卖了……”

    小龙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痛快:“这可不能卖,卖了价就没有戴的了,这倒是小事儿。这戒指是那位大嫂给我留做纪念的。咱什么都能卖,怎么也不能卖了人悄啊!”

    银花知道小龙最重义气,也不好勉强。可是一想到招待客人,心里又聚起愁云,又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只好把为难之处说了出来:“今天午饭不好安排啦!”

    小龙听见这话,多少有点带气地说:“娘们儿就是小心眼儿,我不是说过了吗?投钱花先借点兒。”

    银花有点赌气地说:

    “借?到哪儿去借呀?说句话容易,这年月谁家放着现成儿的钱让你去借?谁又知道白先生住多久呢?”

    王小龙以为银花是对招待白殿峰不满,盼望着快点让他走,所以火气一下子升了起来。霍地站起身:“怎么,你嫌白先生给咱添麻烦了是不是?告诉你,我就是砸锅卖铁,拆房子卖擦,也得好好招待他!”

    银花心里受了委屈,连忙解释:“我可没那么说……”

    小龙正在火头儿上,不容银花把话说完,又抢白地说:“我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哼!没细粮吃也不用你犯愁,我去找!”说着,腾腾几步出了门,仰头看了看门前的那棵老槐树,扒下棉袄往地下一扔,朝手心上吐了两口唾沫,抱住树干就要往上爬。

    银花见小龙要上树,急忙追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小龙,你不能……”

    小龙正在气头上,把腿一蹬,将银花瑞倒在地上,爬上树去,正要把手伸进树叉间那个很大的老鸽窝……

    忽然,隔壁学校院里,王寒柏断喝一声:

    “小龙,下来!”

    王小龙听见王寒柏这一声喊,不敢再造次,乖乖地溜下来,茸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王寒怕飞快地从学校出米进了这座小院儿,满脸怒容,瞪着小龙说:

    “你要干什么?走,有话咱到屋里说吧!”

    他们进了屋。

    王小龙蹲在地上生闷气,银花一声不吭,呆坐在炕上。王寒柏倒背着双手,在地上踱来踱去,屋里的气氛紧张而沉闷。

    过了一会儿,王寒柏稍微冷静了一些,俯身把王小龙从地上扶起来,让他坐在炕上,语重心长地说:

    “小龙啊,前几天我跟你讲的那些道理,难道你都忘到脑后去了吗?”

    王寒柏这句话声调不高,但是却犹如投枪一般,对王小龙猛刺了一下。

    原来,自从王小龙和银花在王寒柏的主持下成亲之后,他们就开始对王小龙进行启发教育,讲解革命道理,灌输革命思想。目的是想争取小龙尽快提高革命觉悟,为抗日救国贡献一份力量。

    在对他进行革命教育的过程中,王寒柏曾专门把胭脂稻当做一个课题。

    王小龙将胭脂稻种密封起来,藏在老槐树上的老鸽窝里,这还是王寒柏选的地方。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任何人都不知近。

    王寒柏曾经推心且腹地跟小龙谈过:胭脂稻可以说是如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稀世良种,你们爷儿俩可以说是用鲜血换来的这些稻种。但绝不能单单看做是王家的传家之宝,而应该把眼光放大一些,放远一些,把它看做我们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等赶走日本强盗之后,我们再把这些稻种撒播在祖国的大地上。再往远点说,往后科学进步了,我们还可以改良土壤,把胭脂稻推广到全国。一所以我们应该把这些稻种看得比我们自己的眼珠儿还要珍贵才对。

    王小龙刚才一时冲动,想爬上树去,取下点胭脂稻种,招待白殿峰,竟然把这些道理忘在脑后。想到这里,不由得内疚起来。

    王小龙慢慢抬起头来,有些惭愧地说:

    “姑父,我只想到咱不该怠慢白先生,一时情急,把你老说的话给忘了……”

    王寒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小龙啊,对这个老鹊窝,咱可得时刻注意呀!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纳闷儿,王久高投靠了日本人,他绝不会不说出胭脂稻来,可是日本鬼子为什么一点反映也没有呢?难道他们对这珍奇的稻米不感兴趣吗?我看不见得……”

    王寒柏说话的时候,银花的眼睛一直透过窗户上那块小方玻璃,看着院里的动静。这时候,她看见白殿峰拉着小宝儿进了院子,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白先生,您回来啦?”

    “回来啦!嘿嘿……”院里响起白殿峰那公鸭嗓儿。

    白殿峰回来,正好把王寒柏深说的话给打断了,只好就此打住。

    白殿峰搭汕着进了堂屋,用手把屋里的门帘儿一挑,探头往屋里一看,骑门坎儿站住了。

    他看见王寒柏身穿灰色长袍儿,颈缠宽围巾,头戴一顶盛锡福礼帽儿,满脸斯文,一身正气,知道不是等闲之辈。

    王小龙急忙站起身来,给他们相互介绍说:“姑父,这位就是恩人白先生。”

    “白殿峰。嘿嘿……”白殿峰一边强装笑脸,一边报着自己的名字,然后迈过门坎儿,走到王寒柏跟前:“请问尊姓大名?”

    王寒柏不卑不亢地伸出手来,说:“不敢当。卑姓王,王寒柏。”

    白殿峰急忙伸出手来拉了王寒柏的手:“能拜识尊颜,真是三生有幸。”

    银花见白殿峰酸文假醋,再加上刚才因为他跟小龙拌了嘴,心里不痛快,不想多说话,出屋生火做饭去了。小龙也随后跟了出来……

    王寒柏以主人的身份请白殿峰坐定后,陪着他说话儿。

    白殿峰的一双鹤子眼在王寒柏的身上溜了一阵,然后干咳了两声,问王寒柏说:

    “请问,王先生在哪高就哇?”

    “不敢,穷教书的,在隔壁小学校里混碗饭吃。”

    白殿峰听说王寒柏是个知识分子,不敢再瞎吹瞎擂了,只是十分小心地跟王寒柏闲聊。

    白殿峰肚里墨水不多,王寒柏对经商更是一窍不通,谈得不算投机。寒暄一阵儿后,白殿峰打开金属烟盒儿,从里面拿出一支“三炮台”,递给王寒柏。

    王寒柏接过烟来,突然问了一句:

    “白先生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在天津北平都有分号吧?但不知宝号怎么称呼呢?”

    “哪里,哪里,让王先生见笑,小本经营,只在沧州望树小镇开着一间小门脸儿。惨淡经营,朝不保夕呀!嘿嘿……”

    “白先生过谦啦!哈哈……”

    白殿峰脸上显出一种暗淡神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不瞒王先生说呀!我开的是一个小家眷铺儿,连个伙计都顾不起呀。”

    王寒柏同情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白殿峰来到后,银花曾对王寒柏作过汇报,两人一起对这位不速之客作过分析,因为他带着小宝儿,又加上地道的沧州口音,觉得他没有什么背景。可今日一看姓白的这个人行动举止,怎么也不象个开家眷铺儿的小商贩,一般的人哪里抽得起这样名贵的香烟?他声称到天津去办货,却在这里住着不走,手里的资金不去周转,心里能这么安定吗?他越想越觉得此人可疑。他决定留在这儿,再对白殿峰作进一步的观察。

    过了一会儿,饭做好了,王寒柏请白殿峰坐上首位,自己打横坐下。银花端上菜来,是一大盘儿雪里红炒黄豆芽儿,玉米面儿悖悖和一盆稠乎乎的棒子面儿渣儿粥。

    小宝儿伸手抓起一个悖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白殿峰却把眉毛拧成一个大疙瘩,一股对饭菜的厌恶之感,出现在他的脸上。这个变化都被王寒柏看在眼里。

    小龙忐忑不安地说:“白先生,今天咱换换口味儿,尝尝我们冀东的庄稼饭儿……”

    白殿峰不满地把鹤子眼翻了几下,脸子刷地一沉。可他又把眼睛眨了眨,突然换成了一副笑脸:“哈……你想得真周到,尝尝……尝尝……”说着用筷子夹了一著莱塞进嘴里,把脖子一伸,咽进去了。看那难受的样子,比吃了苍蝇还要腻歪。费力地咽下这口菜后,又拿起玉米面儿悖悖册了一小块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才送进嘴里。然后放下筷子对王寒柏欠了欠身子说:

    “嘿嘿,王先生,请慢慢吃。”

    王寒柏已看出他难以咽下这种饭菜,就故意问了一句:“就吃这么一点儿?吃不顺口儿吧?”

    “顺口,顺口……嘿嘿……好吃得很哪!只是……嗯……刚才我和小宝儿在街上买烧饼课子吃啦!现在肚子里没地方儿放啦……嘿嘿……”

    白殿峰故意拍了拍肚皮,然后从金属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在手指甲盖儿上掩了一下,斜叼在嘴上,很自然地伸了一个懒腰,随之又打哈欠,又流眼泪。把香烟从嘴上拿下来,又放上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才划火儿点着了。

    这一系列的举动,又加深了王寒柏对白殿峰身份的怀疑。

    王寒柏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思索:小宝刚才狼吞虎咽吃得那么香甜,不一会儿,两个大悖悖就进了肚。可白殿峰说他们在外边吃了烧饼课子,这分明是谎言。只能说明他对这种庄稼人家饭菜根本吃不进去。刚才那抽烟卷儿时的举动,显然是个吸毒成癖的白而儿客。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么呢?

    王寒柏偷眼看了看白殿峰正在扬着脸儿喷吐烟圈儿,仿佛看到了那飘浮着的许多大大小小的问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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