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耳听着混战厮杀,估计小龙凶多吉少,不由心急如焚,就急忙跑到小学校去找王寒柏。到了门口一看,门上落着一把大锁,她这才想起王寒柏已经夜走草泊,去请求组织帮助了。银花想到了组织,心里头顿觉有了靠山,如果小龙真的被敌人抓住,她相信组织上一定会设法将他营救出来。
银花回到家中,关上门,听着渐渐消失下去的呐喊声,那三声枪响之后,再也没有听到枪声,她判断敌人可能是想生擒王小龙。她这样去想,似乎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
银花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夜,又精神紧张地过了一天。让她奇怪的是,这一天一夜,竟然没有一个敌人前来骚扰,这让她心里更加不安。
小龙是否冲出去了,敌人将要采取什么行动,还是个难以猜测的谜。
太阳迟迟西斜,忧心忡忡的银花,这时候猛然想起小宝儿出去玩耍还没有回家,也该找孩子回来吃口饭了,这么想着.就向门外走去。
银花刚走到门口,忽然看见王长脖儿带着几个特务,后面还跟着一个日本军官,大摇大摆迎面走来。
王长脖儿看见银花要出门,立刻往前赶了几步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站住!”
接着用枪口逼着银花退回院中。
王长脖儿把那蝗螂似的长脖子往上伸了伸,皮笑肉不笑地问:
“干什么去?”
银花怒目相视:“找人去!”
“找人去?噢,是找王小龙去吧?别费心啦,他呀,享福啦!正跟田夫雄成大太君喝酒哪!”
银花听见这话,脑袋嗡地一声,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金花乱冒,险些倒在地上。她立刻又命令着自己:不能倒下!决不能在敌人而前表示丝屯的软弱!想到这里,就把脚跟站定,挺起胸来对王长脖儿说:
“既然人都让你们抓起来了,还跑到我家里来折腾什么?”
王长脖儿笑了笑:“这个,你比我们清楚,咱们是老乡亲啦,最好都和气一点,把胭脂稻种交出来吧!省得兄弟我费事儿。”
银花听王长脖儿这么一说,她的心里反倒平静下来了,因为她听出来了:日本鬼子完全是冲着胭脂稻来的,在没有搜到稻种之前,就不可能对小龙下毒手。刚才王长脖儿说的可能是实情,敌人正在对小龙实行软化,而小龙根本没有上当,所以他们才急不可耐地来搜查。
银花判断的一点也不错。
田夫雄成一觉醒来,见天已大亮,急忙让人在宝盛饭馆包了一桌酒席,把王小龙请上主坐,亲自提壶把盏,对王小龙敬酒敬烟,殷勤备至。
那跑堂的也似乎有意地讨好田夫雄成,不断地上酒上菜,背过身来却对小龙使眼神。
小龙看着这跑堂的有些奇怪,他为什么总朝自己使眼神呢?脑子一闪,猛然想起,他曾经在王寒柏那里不止一次地看见过这个人,肯定是姑父的朋友,他朝自己使眼神儿又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姑父已经知道此事,正在设法搭救自己呢?想到这里,小龙又增加了一线希望,就大吃大喝起来。
王小龙的这一举动,使田夫雄成高兴极了,越看他越象个武林豪杰。但是他不打算马上接触正题儿,恐怕小龙把门一下子封死。可是放长线钓大鱼,他又耗不起时间,因此就决定双管齐下,一面对王小龙软化,一面进行仔细地搜查。
浅野道木按照田夫雄成的吩咐,带着王长脖儿和几名有搜查经验的特务,按照王久高开列的名单,和王长脖儿提供的线索,把凡是平日与王小龙有联系的人家,无一例外统统搜查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然后,人马分成两股,一股砸开学校的大门,去搜查王寒柏的住室,以及教室、院落。另一股搜查王小龙的家。
因为王小龙家是重点,所以田夫雄成要浅野道木亲自督阵,他看见王长脖儿罗嗦起来没完没了,心中早就不耐烦了,就把手一挥:
“快快的!”
这几个特务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刨墙拆顶;翻箱倒柜;砸缸摔瓮;踢锅瑞碗……就连耗子窟窿也得伸进棍子去捅一捅……
特务们胡折腾了一气,连一颗稻壳儿也没有搜出来。想趁火打劫发点外财,可是一点值钱的玩意儿也找不到,这不由使他们大为扫兴。其中一个小个子特务,是个雁过拔毛的贪财鬼儿,每次出来都没有空回过。这一次眼看一无所获,实在让他有点不甘心。
他看见板柜上还有一个针线桩箩没有人翻过,忽然想起老婆让他给买一只顶针儿,这里有现成的何不顺手捎带拿走呢?这么想着就把这针线桩箩掀翻了。他用手把针头线脑儿一划拉,一个黄橙镬的物件儿滚了出来。
他以为这是一枚顶针儿,顺手抄了起来,刚想往口袋里装,又觉着这物件比顶针儿小得多。仔细一看,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啊?!”
浅野道木正好站在他身后,听见这一声惊叫,以为是搜到了胭脂稻种,急忙抢上一步:
“什么的干活?”
小个子特务后悔得差点哭出声来。因为他的手里是一只光芒四射的金戒指儿,听见太君问他为啥惊叫,急忙支支吾吾地说:
“没什么,没什么,是……一个铜戒指……”
浅野道木看了小个子特务一眼,回过头去,那小个子特务这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他正在庆幸自己灵机一动骗过了太君。浅野道木却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猛地又转回身来,一把抓住小特务的手:
“你的!拿过来!”
小特务听见这一声断喝,吓得差点闭过气去,急忙战抖着手,把那只金戒指从口袋里掏出来,不情愿地送到浅野道木跟前。
浅野道木一把抓过戒指,只看了一眼,立刻把眼光转向银花,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把银花看了又看,指着手里的戒指有些激动地问:
“哪里来的?”
银花不知道这日本军官问话的用意,又一想这件事与胭脂稻种毫无关系,就如实地说:
“我丈夫救了一个小孩儿,这是那小孩的母亲送给他的。”
浅野道木听见这话,心里开了锅一般地沸腾起来。
他万没有想到,救小东君的恩人在这里找到了他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想立刻向银花鞠躬致敬,可是马上想到了现实的处境。毫无疑问,那个被田夫雄成抓捕的正是自己的恩人——王小龙。这怎么办才好呢?现实多么残酷啊!一个这么好的人,眼看就有性命之忧,他知道田夫雄成心狠手毒,如果他的目的达不到,就会对王小龙下毒手。他很想劝这位女主人把胭脂稻种交出来,再由他去说服田夫雄成把王小龙放了。可是马上又想到,因为胭脂稻种引起这么大的干戈,说明这胭脂稻种绝非寻常之物。田夫雄成诡计多端,花招耍尽都没有搞到手,自己一两句话哪能起作用?再者说,小东君的恩人王小龙,舍死忘生不惜生命去保护的东西,自己却想劝说他拿出来送给田夫雄成,这不是助封为虐、恩将仇报吗?
浅野道木陷入激烈的矛盾之中,苦苦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正这时候,小宝儿吸溜着两道鼻涕进来了,浅野道木已经看出来这呆傻的孩子是这家里的成员,在一刹那间,也敏感地把田夫雄成对这孩子残下毒手与抢夺胭脂稻种联系起来了。
浅野道木在焦急的心情上又加上了一层难过,他一动也不动地紧盯着银花的脸,似乎是在默默无言跟她请示怎么样解救小龙才好。
正这时候,空中响起几声刺耳的呱叫,几只归巢的乌鸦,盘旋着落在枝头。其中有一只不识相的乌鸦拉了一泡屎,恰巧落在王长脖儿的脑袋上了。
屋里外头过了一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王长脖儿正发愁回去无法交差,忽然觉得什么东西掉在头上,用手一摸,稀糊糊的,抬头一看,几只乌鸦停在树枝上正在得意地呱呱叫着。
王长脖儿知道自己头上是一泡乌鸦粪,气得怒骂一声:
“他妈的臭老鹊,老子把家给你抄哄!”
说完之后就往树上爬。
银花听见骂声,看见王长脖儿要往树上爬,顿时紧张起来,脸上立刻显出惊恐万状的神情,这一表情被紧盯着她的浅野道木看在眼里,浅野道木脑子一转,立刻猛喝一声:
“巴嘎!”
王长脖儿已经爬上半截树干,听见太君动了怒,急忙娜了下来。
屋里外头都已经翻遍了,地卜刨了好多大坑。特务们满身灰尘,一个个活象土猴儿一般,正蹲在地上抽烟休息。川、见浅野道木这一声怒斥,以为是太君嫌他们搜得不仔细,发了火,就急忙站起来。在那些已经翻过的地方,重新乱翻乱砸……
王长脖儿被浅野道木骂了一顿,越想越窝火儿,就把这一腔怒火发泄到银花的身上:
“臭娘们儿!你到底把胭脂稻种弄到哪儿去了?”
银花看见特务把家里糟蹋得不成样子,又担心这个王长脖儿一时兴起,再爬到树上去捅老鸽窝。就想快点把他们支走,她忽然想起,小龙曾经想用胭脂稻种招待白殿峰,就急尸生智地说:
“让姓白的吃啦!”
“什么!”王长脖儿没有听清楚。
“在白殿峰的肚子里装着哪!”
王长脖儿这回听明白了:在白殿峰的裤子里装首哪!还在这儿瞎翻什么?他把“肚子”听成了“裤子”。
他不知道白殿峰是谁。因为他从沧州来后,一直跟田夫雄成单线联系,特务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尤其王长脖儿这几天出去搜罗稻把式没有在家,回来之后,虽然见过两回白殿峰,但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是田夫雄成的大红人。
王长脖儿以为是银花招了实供,乐得他直拍屁股,急忙三步两步跑到浅野道木跟前报告说:
“太君,吴娘们儿交待啦,胭脂稻种让一个叫姓白的家伙藏在裤档里带走啦!”
饯野道木正在苦思着如何快点离开这里,想方设法搭救王小龙。听见王长脖儿的报告,吃了一惊,怎么还有个姓白的跟着掺和?再说,他刚才从银花不由自主出现在脸上那惊恐神色中,判断那神奇的稻种可能在树上,所以才喝令那已经爬到树上的王长脖儿下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银花,怎么忽然又冒出个姓白的来了呢?不对,王小龙的妻子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说出秘密,即便是稻种真的让姓白的带走,那姓白的可能早已远走高飞了。
浅野道木想到这里,就决定以此为理由,赶快离开这里。于是又故意向王长脖儿盯问一句:
“什么?姓白的,带走啦?”
“是呀,是呀,得赶快抓住这个姓白的。”
“白的,什么的干活?”
“这……我哪儿知道哇?”王长脖儿被问了个张口结舌,急忙追问银花:
“快说,那个姓白的家伙在哪里住?”
银花听见王长脖儿这么说,知道他不知道白殿峰是谁。心想:只要我一口咬定让白殿峰给吃了,日本人就会对白殿峰不满,让他们狗咬狗地闹去吧!反正这事也没法查对。王长脖儿问起白娥峰的一下落,银花哪里知道?她想,姓白的给日本人当探子,肯足跟光兵队有关系,就随便说了一句:
“在宪兵队呢!”
王长脖儿以为这姓白的也已经被抓住了,现在宪兵队里关着。就对浅野道木说:
“太君,这家伙已经让咱们抓住啦!在宪兵队押着哩!”
“嗯,宪兵队?你的开路,快快地报告!”
王长脖儿一听,乐得手舞足蹈,这可真是老天爷赐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他唯恐别人抢在前头,就兔子一样地飞跑着走了。
王长脖儿走后,正好去搜查小学校的特务也出来了。报告说:什么也没搜出来。浅野道木就对特务们把手一挥:
“统统的开路!”
王长脖儿连颠带跑,气喘吁吁地来到宪兵队部,他前院后院找了一通却没有找到黑田。这小子立功心切,急不可耐,正象无头苍蝇似的瞎撞,忽然看见吊着一只胳膊的白殿峰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白殿峰这次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可以从此走上飞黄腾达的坦途,没想到自己办事不力,砸了锅,弄得娘狈不堪还挨了一枪。让他侥幸的是田夫雄成这一枪没往他的恼袋上打,给他留下一条活命。
他心里很明白,自己既然已经失去了使用价道,那么,日本人杀了自己,也就如同杀死一只狗一样。田夫雄成没有这么办,这就足以使自己对这位太君感恩戴德了。因此,白殿峰才知趣地退隐下米,打算养好了伤之后再回沧州去混。
腕子上的枪伤,钻心似地疼痛,使他在屋子里坐卧不安,他想出来透透风,看见一个长脖儿蝗螂似的人,在院里东张西望,就随便问了一句:
“干什么的?”
王长脖儿正在往东厢房里张望,听见这声喝喊,急忙回过头来,见问话的人正是田夫雄成的大红人,全身的肌肉立刻很自然地一律往下收缩,下意识地低头拱腰,不敢仰视:
“回你老的话,我找黑田少佐有急事。”
白殿峰见他神情激动,又要找黑田少佐,就好奇而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什么事儿呀?”
“这……”王长脖儿想不告诉他,可是转念一想:此人是田夫雄成的亲信,自己以后说不准还得需要他关照哩!如果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他,让他知道了,给自己个小鞋穿,那可叫自讨苦吃。想到这里,王长脖儿觉得自己比以前聪明了许多,就往下咽了一口唾沫,对白殿峰说:
“报告长官,胭脂稻已经找……”
“什么?胭脂稻已经找着啦?”白殿峰大感意外地追间了一句。
王长脖儿由于激动,说话都说不利落了,听见白殿峰着急地问他,就使劲又咽了一口唾沫,接着没说完的话茬儿说:
“……找着下落啦!嘿嘿……”
白殿峰不怨自己打断了人家的话,反怪王长脖儿:
“他妈的!快说!那胭脂稻种在哪里呢?”
“在……在一个姓白的裤档里装着哪!”王长脖儿一时着急,把白殿峰的名字给忘了。
白殿峰听见这话,气得浑身乱颤,想到自己立功不成,弄得如此狼狈,全都是这个姓白的家伙给造成的。正这时候,胳膊上的枪伤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气火攻心,就一把抓住王长脖儿的脖领,瞪着鸥子眼吼叫:
“快说!这姓白的家伙是干什么的?现在哪里?”
“报告长官,姓白的已经让咱们抓住啦!就在这儿押着哪!”
“他妈的!我非宰了这王八蛋不可!”白殿峰怒气冲冲,想到关人的屋子里去施行报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王长脖儿:
“这小子叫嘛名儿?”
“叫……叫白……”
“白什么?”
“白……白……这免息子的名字真他妈别扭,”王长脖儿拍着脑门儿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对,对啦!叫白殿峰!”
白殿峰一听,气得差点儿昏了过去,抬起腿来狠狠一脚将王长脖儿瑞倒在地上。
王长脖儿捂着屁股,挨了瑞还闹不清原因,带着哭腔说:
“长官,你老……这是怎么啦?”
白殿峰咬牙切齿,说:
“你这个混帐!老子就是白殿峰,你他妈的跑这儿拿老子开心来啦!”
王长脖儿无端地挨了一脚,又被臭骂了一顿,一时弄得他惰头转向,眼睁睁地看着白殿峰铁青着脸回了屋子。他有苦无处去诉,只好自认倒嵋,捂着屁股一拐一拐地走了。
彻底搜查同样没有让田夫雄成达到目的。贪婪的攫取之心,几乎使田夫雄成疯狂起来。那珍奇的胭脂稻,在他头脑里越来越神秘。他开始怀疑这个装胭脂稻种的葫芦,是不是王久高编造出来的瞎话了。
他严厉地讯问了王久高,还对王久高动用了重刑,让他说实话。王久高没有改口,因为他千真万确地听到了小龙父子说的话,而且还亲自把装胭脂稻的葫芦抢到过自己手里。
王久高挺不住酷刑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改口,可是一想到田夫雄成大动干戈兴师动众,如果自己忽然说根本没这回事,后果将更不堪设想。因此他只好咬牙挺住。
田夫雄成现在确信世界上存在着那个装胭脂稻种的葫芦,想得到这个宝葫芦必须得撬开王小龙的嘴,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他也曾动过对王小龙施以酷刑的念头,可是马上又自己否定了。他认为那是蠢人干的事情。
田夫雄成准备拿出最大的耐心来。他想起中国的一句古老名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用这种办法对付武林豪杰,可能比对一般的顽固分子更有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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