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也格外温顺而宁静。
像一位少女，不再有儿时的躁动与顽皮，只是悄悄地、甜甜地做着玫瑰式的梦……
高髙的松树与矮矮的冬青，一样都显得矜持而自豪--因为，在这秋夜，它们依然是绿色的。
那些丁香呢？虽然只存下了一根根枝条，没有叶片也没有芬芳，但，它们的安慰却在明年的新春--那些飘香的小花朵。
一切花朵都是在无花的季节里孕育的。
一丛顽强的小草，还在做着绿色的梦。这些小草终究也要枯黄的，然而，它与那些高大的梧桐树相比较，却要绿得更加长久些。
它离地面更近。它能得到更多的大地的温暖。
我们还要去践踏小草吗？
太静的秋夜，会使人不寒而栗地想起巳经过去的雷声和闪电--我祈求：不要破坏这宁静吧！土地没有庄稼覆盖的时候，朴实、素雅、恬静全部还原的时候，大地母亲裸露着自己的时候，这秋夜的星空便显得又髙又亮了！一行大雁从都市的上空飞过。
大雁，你不羡慕这里的灯火吗？
它们行色匆匆，昼夜兼程地飞向南国。
人，为了长寿，便说：生命在于运动。
至于大雁，它的稍稍带点忧怨的歌声，唱的却是：生命在于奔波。
没有翅膀的诗，不是自由的诗。
没有想像的人，不是自由的人。
我在这秋夜里尽情地想像着。
我有时像一片落叶，想回到泥土中去，假如有拾柴的孩子把我送到炉子里生火，我也一样会发出微笑的。
我怎么能永远在树梢上挂着呢？
忌妒幼芽和扼杀孩子是毫无差别的。
我的面前是一私湖水。
我寻找着在白天里非常活跃的那些小船。它们一定是被缆绳拴住了。
它们是有主人的，它们自己决不会想躲开这秋夜。
我是颠簸着的生命的小船。
我已经走到水边了。
我想从这里开始新的夜航……一盏灯从桥洞下穿过的时候，湖面顿时显得明亮了，那是一个多么自在的夜航人一他用一根细长的竹篙在水里划来划去，他和他的小船从荷花池畔穿过去了。
他是个护园的工人。
那一夜那一只小船上的灯火，后来走到了我的梦里……
我们伫立在桥头的时候，有一条小鱼儿蹦出了水面。
充满着诱惑的大自然呀！秋夜，其实就是一层茫茫的雾。
这雾，把山水与草木、高大与矮小、坚固与柔软溶化在一起了……
那么，把我们的心也溶化了吧。
溶化成两滴露水。
落在秋天里的最后一朵野菊花的花瓣上。因为秋夜的新鲜和宁静，这小小的湖泊会变得很大、很大。
世界是亲近的。月光是柔和的。
没有高声的喧哗，没有尖厉的恐惧。
天上那一轮被很多人追求而又拒绝了很多人的月亮，本来就是温情脉脉的！只是，她把真诚与爱埋得更深而已。
月亮，你相信我的真诚吗？夜，早已是深深的了，这空旷的一片只有我和你……
我和月亮一起散步在林阴的小道上。
我的身边是我的月亮。
1982年10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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