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坐在驾驶楼里,见前方有六个骑马的汉子,并膀而行。许旺灶摁响喇叭,汉子们扭回头,挤眉弄眼吐舌头。许旺灶骂了一句。汉子们听不见,就是听见,八成也不懂汉话。汉子们摘下礼帽,向上一托,对远方的客人表示敬意!他们羡慕赶路者,向往奔向远方的生活。车越大,越让他们敬服。开这样巨型卡车的司机,应该获得最高礼遇,他们要尽地主之谊。一个汉子举起酒瓶,咕嘟咕嘟喝,纵马回身,拦住卡车。许旺灶摇下车窗,正要叫喊,汉子双手举起酒棒子,邀他共饮。许旺灶哭笑不得,不肯赏光,摁喇叭。汉子们勃然大怒,一拥而上,叽哩呱啦叫起来。“不喝酒,咋上路?!”这是高原莽汉的硬道理。如果你不喝,就卸下车轱辘,让你趴蛋,“死”在这儿。他们陪你“死”在这儿,为了喝酒,谁他妈都愿意死!许多跳下驾驶楼,替老爸喝下一大口酒,醉汉们高兴了。许多以为能交差,没想到,好席刚开头,六位汉子手搭肩膀围成圈儿,把他囚在中间。天仿佛一下子黑了,汉子们脸暗黄虚肿,红眼吧唧,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叫喊:“满天飞,满天飞。”
光喝酒,行吗?不行!招待远方的客人要有下酒菜。“满天飞”是醉虾。他们一网网捞上河虾,投入陶罐里,扣上盖,来回咣当咣当。虾儿混混沌沌,将罐内各色调料,一股脑吸入虾腔。透明的虾变得色彩艳丽,似醉非醉,虾肉鲜香。一位汉子从马背兜里捧出陶罐,掀开盖子,醉虾见光,腾腾蹿跳。汉子们接住醉虾,扑进嘴里,喉咙倏溜溜痒,醉虾滑进嗓子眼,钻进肚子。“喝,喝。”汉子们吆喝,虾跃人欢。许多连吃带喝,连哄带劝,才使醉鬼们让路,卡车突围般向前驶去。醉鬼们举起酒瓶,举起陶罐,举起礼帽,拼命摇动,为押运组送行。
如果在内蒙古公路上行驶,这样的闹剧少不了。卡车拐入东北,进入吉林省,这边路况好得多。许旺灶让许多从工具箱里掏出羊皮地图,边走边看,经纬度较准,就是这条路。许旺灶和金梦受托,顺便去寻找一个石碑。公路两侧的原野缓缓旋转,许多觉得酒上头了,田野像飞碟旋转,说:“爸,我上后面去。”许旺灶停车。许多攀上车厢,金家兄妹扶他坐下。
“刚才急死我了!”金梦说。
许多脸通红,倒着气笑。深秋时节,显得荒凉的田野,随着卡车疾驶。
金一股说:“要是早一个月,这条路上,挤满拉粮的车队,马车、汽车没黑没白地走,望不到头。”
“吉林省丰收,全东北和内蒙古,就饿不着了。”许多嘿嘿笑。
金一股说:“这条路,在清朝时,是黄土驿道,民国后,变成沙土路;修成柏油路,是近二十年的事。不管啥朝代,这里都是运输粮食的要道。”
“哥,听说电影《粮食》,就是在这儿拍的。”金梦说。
“对对,我妹子行呀!老金家的人不白给!”金一股笑道。
第三天中午,许旺灶停下来,仔细对照羊皮地图后,跳下车。半路停车是常事,但司机从不下车,甚至手不离方向盘。后面的人,以为许师傅要方便。等会儿,还没动静,许多站起来,见爸朝田野上张望。庄稼人的决胜战役——秋收,刚刚过去,赤裸的大地在静静地休息。许旺灶扭转身,从驾驶楼里,取出长途司机必备的战壕尖锹,向田野走去。
“爸。”许多喊。
许旺灶一挥手,示意他们过来。
货厢上的人觉得奇怪,下车,撵上去。田野风迎面扑来,满目苍凉。许旺灶说:“这个农场,有两千公顷,在辽朝时,是契丹人和女真人拼杀的战场,在清朝时是皇家牧场,现在是东北大粮仓。”
许多替老爸骄傲,一个老押运队员,就是半个历史、地理学家。“爸,你这是做啥去?”
“溜溜儿。”
许多笑了,还挺神秘的。
几个人踩着垄沟垄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司机不会白绕道的,一定有奔头。金梦忽然兴奋起来,晓得许旺灶来做什么了。她怕跟不上,脱下高跟鞋和袜子,拎在手里,光脚追撵。许旺灶在一块石头前站住,喘口气后,用锹挖起来。这是块山石,附近没有山,从哪儿来的呢?细瞅,是块花岗岩,纹络粗糙,色泽暗淡。许多接过许旺灶的锹,说:“爸,我挖。”年轻人虎势,泥土呼呼扬起,石头渐渐显出长方形,是一块碑,底下埋着什么人?
金梦吁出口气,一屁股坐在垄台上,盯住露出底根的石碑。许旺灶跪在坑里,用手摩挲掉碑上的泥土,露出雕刻的字:
尔俸尔禄,
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
上天难欺。
——米粮统治委员会主任田丰录
金梦心怦怦跳,叫道:“就是它!这块碑,是田总的爷爷立的。”
许多一脸茫然。
金梦穿上袜子和鞋,站起来。上次送火药到北大坎矿区,总工程师田力指点着古羊皮地图,告诉他们,这里有块石碑,是他爷爷立的。他爷爷田丰,是国民党东北战区米粮统治委员会主任。田总拜托他们找到这块碑。金一股挽起袖子,说:“带走吧。”
“不。就是看看,在不在。”许旺灶说。
“田总说,以后他来祭拜。”金梦说。
就在这时,许旺灶朝前面一指:“大眼贼!”
众人看见,几只硕大的田鼠盯着他们。
“耗子!”金梦吓一跳。
“田鼠。”许多说。
“有啥区别?”金梦说。
许多想起那首古诗“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说:“老鼠跟人住在一起,田鼠不进庄户。”
“看这碑文,田鼠,地下有的是粮食。”许旺灶说。
“可田总说,这里饿死过无数人。”金梦说。
许旺灶将战壕铁锹递给许多:“你找找。”
“啥?”
“粮食。”
许多拎着尖锹,迈过四五条垄,冲到田鼠冒头的地方。田鼠没影了,洞口被封死,露出新鲜的泥土。许多将锹一插,挖起来。小时候,许多挖过田鼠洞,在庄园镇瘦瘠瘠山坡下,田鼠们苟延残喘,又小又少。而在这异省他乡,丰饶的田野下面,应该有一个田鼠王国。许多弯下腰,面对大地,嗅着泥土的气息,一锹锹挖土的动作,最简单,却是人类返璞归真,最伟大的动作!
许多将土一锹锹翻起,扔到一边,渐渐露出鼠道。鼠道斜漫下去,有一米长,由南向北拐,再挖二尺多长,鼠道往西转。鼠道弯弯曲曲,防止雨水灌进来,一直深入到不冻层下,露出一个洞穴,是田鼠们的卧室。洞穴空着,田鼠们逃窜了。许多满脑门汗,翻出的新土仿佛坟堆,田鼠逃到哪儿去了?
金一股说:“我来。”
许多像着了魔,不甘心,说:“我挖。”越往深挖,鼠道越密集,盘旋踅绕交叉,“穴屋”越来越多,有客厅、会议室,是田鼠们休息、聚会的地方。终于有“人”了,一只田鼠从屋里探出头,惊慌地一蹿,钻进另一条鼠道,消失在另一个房间里。众人一声不响,盯着。许多用尖锹一拧,掘开那间屋顶,连窝端起,一只田鼠露出尾巴,比家鼠的尾巴粗,像旗杆竖起。田鼠扭转头,小眼睛贼亮,盯住许多。它身长半尺,圆耳朵,短嘴巴,胡须扎撒。它无路可退了,猛地蹿起来,一口咬住铁锹边,“咯啷”一响,金属声嗡嗡震颤。许多一愣。田鼠褐毛倒立,牙咬爪挠,吱吱啸叫。几十只田鼠从左邻右舍钻出来,扑向铁锹。许多往回一抽,抡起铁锹,向田鼠拍去。田鼠们惊慌逃窜,片刻工夫,什么都没有了,大地一片安静。
许旺灶、金一股和金梦,亢奋极了,跪在地上,用双手刨土,一个大户人家,竟有五条通道,中间的道路,直达主卧室,里面絮着嫩草、软毛。另外四条通道,连接穴形粮仓:黄豆仓、玉米仓、高粱仓、豇豆仓,分得清清楚楚,绝不混杂。粮食吸摄地下水汽,温度适宜,颗粒饱满,色泽鲜艳。每仓粮食足有二十斤,一家就藏粮百余斤。押运组的人,面面相觑,满脸惊讶。无边无际的田野下,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多少粮食啊!
许旺灶撮起一锹黄豆,向空中一扬,阳光泼泼闪闪,像太阳雨。
金梦惊叫一声:“啊!”
又出来了,这回更多,有几百只田鼠,排成一圈,围着他们转。田鼠或大或小,或肥或瘦,瞪着红眼睛,龇着牙,土褐色脊背随垄沟垄台,波浪似的起伏。它们在游行,抗议,示威,警告侵略者!
押运队员不知道,田鼠王国的护粮战争开始了!它们保家卫国,守土有责。它们目中无人,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押运队员能看到的地方,涌满田鼠,肉咕嘟蠕动。田鼠们吱吱吱叫着,如同推开陵墓暗门,从地狱里飞出的黑压压幽灵。
金梦脸色发白,说:“许师傅,咱们走吧。”
“走吧,走吧。”金一股担心,露出惊惶的样子。
许多狠剜金一股一眼,咋走?从他们跟前直至公路边缘,都是田鼠。他们的回路被田鼠堵住了。
许旺灶脸色苍黑,岂止回路,四周全是田鼠。他们被田鼠包围了。抬头望去,天暗下来,乌云越聚越密,云海急剧翻涌。风从高空扑下来,咬住田野扑腾,尘烟四起,土腥味呛人。许旺灶朝火药车望去,问:“篷布盖住了吗?”
“牢梆的。”金一股说。
“老天爷刮不走。”许多说。
许旺灶挥起尖锹,说:“走,我开路。”
田野上,几百万只田鼠,气势汹汹扑过来,押运队员寸步难行。田鼠越堆越高,你要冲过去,它们要压垮你,闷死你,抓得你血肉模糊,变成一团肉渣!
金梦身子瘫软,不会走了。许多拉着她,跟住许旺灶。金一股断后。金一股身后的田鼠,潮水般袭来。“别回头!别管它们!”金一股对自己叫喊,后背僵硬。他觉得自己变成一具炸尸!
金梦尖叫道:“后面咋了?!”却不敢回头。
“没事,没事。快走!”许多说。
“我不信!我不信!”金梦哭叫起来。
“骒马上不了阵!你要拖死我们!”许多在金矿和号子里的野性爆发,怒吼,背起金梦,扑扑跌跌走。
金一股“嗖”地一回手,拨拉屁股,裤子开花,露出肉,针扎似的疼。一只田鼠蹿起,咬住金一股的手。金一股“嗷”地一叫,将田鼠甩飞。金一股举起双手,怕被田鼠够着,跨过一条条垄台,踩住肉乎乎鼠身,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扑腾,窜逃。
许旺灶面前的田鼠,“丘陵”起伏。堆顶田鼠蹿跃起来,犹如蝙蝠飞翔,扑向许旺灶。许旺灶用锹背一挡,护住脸。噼里啪啦的撞击,震得许旺灶手酥麻,身子发抖。趁这一拨田鼠坠落下去,另一拨没有跃起,许旺灶举起尖锹,朝田鼠堆砍去,血肉横飞,吱叫声惨厉。田鼠堆轰地炸开。许旺灶挥舞尖锹,左右开弓,拼命前行。许多背起金梦,紧紧跟住许旺灶。金一股惊叫起来:“我后面没了!”
一片空白,没有人反应过来,没有人听懂金一股的意思。金一股以为,自己的后背被田鼠抓没了,只剩下半面身子。金一股惨叫,不像人声,精神错乱了?!许多猛然发觉不妥,老爸当急先锋,浴血开路;金一股用血肉之躯,给自己和金梦做屏障。啊,背着的金梦,也成了他的护身。你夹在中间,藏起来吗!“爸,我上前面。”许多头向前一扎,气喘吁吁叫喊。
许旺灶怒吼:“跟上我!”
许多看出来,只要不倒下,老爸就不会让位。爸好歹有一把尖锹,金一股手无寸铁。许多撂下金梦,扭回身,见金一股脸肌抽搐,嘴巴张大,嘴唇哆嗦,哇哇叫喊。许多大声道:“我断后。”
金一股的恐怖神情,使金梦突然镇定下来,说:“哥,咱们走。”
金梦抱住金一股的胳膊,俩人跌跌撞撞向前。金一股走在押运组中间,像一下子进入真空区,精神平稳了。他摸摸后身,衣裳稀烂,但有抓头,精神一振,说:“妹子,哥背你。”
“不不,我能走。”金梦甩开金一股,“你后背都没了,还背我!”
金一股朝前一冲,说:“许师傅,给我。”又要去夺尖锹。
许旺灶战疯了,眼睛比田鼠眼珠还红,根本不理金一股,尖锹狂舞,击溃一个个田鼠堆制高点,向前挺进。
断后的许多,紧紧跟上,后背吊满密密麻麻的田鼠。走出几十垄地后,千疮百孔般的巨痛,使他轰然摔倒。他没有惊骇叫喊,甚至没吭一声。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惊动前面的人,护送前方战士,全力以赴冲杀。他拼命试了试,站不起来了,身上的田鼠在给他填坟头。他吸引着田鼠,安详地笑了。
就在这时,一只鹰雕浮出云海,向田野俯冲。许旺灶满脸汗水,眼睛湿糊糊,一眼认出,是它!鹰雕熬成正果,投奔主人来了。许旺灶手里的锹,举在半空,忘记挥动,飞扑的田鼠,突然停止了进攻。许旺灶泪流满面!
金一股和金梦仰脸盯住鹰雕。金梦喃喃道:“啊,是它,又来救我了!”
许多也看见了,鹰雕飞抵他们头顶,羽翼遮天蔽日,天一下子黑了,风声呼啸,气流冲激。许多闭上眼睛,心忽然提起,我和老爸那么收拾它,饿它,渴它,不准它睡觉,残酷地折磨它,它不恨我们?不是来报复的吧?!
死静。
鹰裹挟而下的风消失了。金梦张开双臂,迎接鹰雕。不料,鹰雕没理她,收拢双翼,降落在许旺灶面前。鹰雕亲昵地凑近许旺灶,驯顺地低下头,等候主人的命令。
许旺灶举起右手,五指朝下,向四周划一圈,“噢嗨”一叫!鹰雕“腾”地弹起,升入空中,犹如鹞式直升飞机,围绕主子许旺灶,威风凛凛地盘旋。鹰翼覆下黑影,阴风习习,罩住田鼠。田鼠们像中了魔法,俯伏不动,簌簌颤抖。鹰雕的阴影移开后,田鼠们向天上望去,纷纷抬起前爪,仿佛作揖朝拜。魔鬼般的鹰雕,金熠熠眼睑闪烁,蔑视地笑了。
许旺灶有恃无恐了,仔细观察,这里离公路,离卡车,只有七八十米距离,但田鼠们并没有逃走,没有钻入地下。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踩中好多田鼠,会重新激怒它们吗?许旺灶发现,田鼠们从最初的惶恐中恢复过来,从鹰雕阴影下挣脱出来,像黄须尖嘴的变形小人,骑着马,举起长矛,朝他们反扑。
一场立体剿杀开始了!
许旺灶举起右手,朝身后一指,“噢嗨”一叫,鹰盘旋着,掠过他们的头顶,向后飞去,用古藤般爪子一踹,淹没许多的“坟包”炸开,田鼠堆崩溃了。许多爬着,站起来。金梦、金一股和许旺灶,都没有看见后面的情景。有鹰雕在后面护卫,许旺灶没有后顾之忧,端着尖锹,像操起盾牌,稳扎稳打前行。田鼠们噼里啪啦响,被尖锹撞落在地上。许旺灶飞也似的猛砍,连铲带推,将一锹锹血乎乎田鼠扔远,清出道路,前进。
鹰雕在后面低飞,保护三位赤手空拳的难友。正面的田鼠,被许旺灶的战壕尖锹,打击得太狠,伤亡惨重,它们分向两侧,向捣毁家园的仇人,凶猛地进攻。鹰雕飞扑下来,对准一个最大的田鼠堆,双爪一踹,鼠堆垮掉。鹰雕弹起,在低空踅绕,看见一只肥硕的田鼠,在被挖开的主穴中耀武扬威,被几百只田鼠簇拥着。不时有田鼠慌张地跑来,吱吱地跟它秉报什么,领命后,又冲向战场。那只田鼠是部族酋长,不,是国王。鹰雕死死盯住它。鹰雕在空中,鼠王在地上,鹰雕太大,鼠王太小。鼠王能迅速消失在更深的洞穴中。鹰雕扭转身,背对田鼠王,浮动着。突然,一个鹞子翻身,鹰雕掉转头,收拢双翼,减小声音和气流,直扎下来。这个高难度动作,对于鹰雕,太危险了!撞得过重,摔在地上,若不能迅速弹飞起来,被田鼠们囫囵住,眨眼间就会剩下一堆骨架。鹰雕知道危险,但鱼死网破,拼死一搏!田鼠王看见,鹰雕像一只尖嘴梭鱼,在透明的空气中直射过来。田鼠王本能地仰翻,四爪抖颤,好像投降。鹰雕伸腿,一下子抓住田鼠王,倏地飞起。田鼠王没有让鹰雕抓住脊背,而是被仰面朝天攫住。它狠狠一口,咬住鹰雕的爪子。鹰雕疼得中弹般颤栗,低下头,用铁喙一啄,鼠王的天灵盖被嗑开,灵魂逃逸,血乎乎肉身无声坠落。地上的田鼠大军,群鼠无首,丧魂落魄。
押运组一行,伤痕累累。变天了,乱云翻涌,紫色闪电从云堆里探出爪子,飞扬起舞,惊雷“轰隆隆”炸响,地颤山摇,暴雨狂泻,把人打懵了,睁不开眼睛,上不来气。顷刻间,田鼠消失得无影无踪,鹰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血肉模糊的田野,像古战场遗址。押运队员们一身水一身泥,仿佛兵马俑,奔向公路上的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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