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炮手-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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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使热兵器(猎枪),村长比王炮手略胜一筹?如果使冷兵器(武术器械)或徒手,村长照王炮手又略逊一筹。村长权衡利弊,便决定用猎枪与王炮手一决雄雌。

    俩人再见面儿是三天后的上午,地点就在虎头山的黑瞎子崖。黑瞎子崖有百余米高,几乎一面墙似的从虎头山主峰垂挂下来,远看,虎头山极像一只睡中猛醒的东北虎,虎头山的主峰恰如那个咆哮的虎脑袋。而黑瞎子崖的顶端正好伸到张开的老虎嘴。走近老虎嘴其实是个大石棚,虎嗓子眼儿是个蛤蟆窝状的黑瞎子洞。早年间,曾有一只母熊带俩崽子在此穴居。后来,没家没业的丐帮们,也曾在此啸聚并起过事儿。于是,黑瞎子洞又叫“花子房”。

    村长和王炮手几乎前脚搭后脚进的花子房,只不过他俩的上山路线一个南一北,于是爬山时也就没碰上面儿。打早起太阳就一直躲着,山尖的云翻滚了十会儿,便稀稀拉拉地掉下雨点来。云雾笼罩的虎头山主峰,一派寂静,只有洞顶的蝙蝠吱吱地叫。王炮手没心思说话,村长也没言语,洞内有张石桌和几个石头墩子,俩人的枪分别戳在石桌两旁。王炮手从怀里掏出一瓶老白干,又鼓捣出一大包花生米和煎荷包蛋,放在石桌上。炮尹和胡子一个规矩:谁提出单掐(决斗)的谁请客,辽西人管这顿饭叫绝命酒,许是把天下吃白食的都算上,怕也没人愿赴如此酒席。王炮手和村长虽是二个愿请一个愿喝,可酒喝得还是闷。由于也没坐也没用杯,俩人就对面站着一替一口地往肚里灌。最后,还是村长板不住,问:“莱是她炒的?”王炮手点点头。“她知道咱俩上这来?”王炮手摇摇头。“来时锁柱醒了吗?”王炮手点点头。村长的脸有点见红,紧灌了两口酒说:“我改主意了,还是徒手吧!”’王炮手的眼里似有火花一闪,不过转瞬即逝,他抿干瓶底儿最后一口“福根儿”,抹了抹嘴唇,憋出一句话广洞里不得施展,咱到外边比划去!

    从洞口到黑瞎子崖的紧边,是个大约十米见方的地方,早年间那些要脸儿的炮手,或是着重自己名誉的胡子,没少在此单掐过。其实,靠拳头撇子把一个同样身手的大活人打死,也并非易事。于是黑瞎子崖就渐渐地变成了杀人不出血的拳台。俩人在拳台上斗,只要将对手打出圈外就等于把对手弄到崖下,使好了,比拿枪解决问题都快。

    那天,如果不是因下雨地打滑,如果不是王炮手取村长性命心太切,王炮手就不会毙命。因为村长放弃用枪,不啻放弃自己的半条命。只要王炮手稳扎稳打,掉到崖下边的应该是村长。可就在村长站在崖边双手抱头,已无丝毫反抗能力的时候,王炮手却后退了几步,然后头后脚前地腾空跃起,企图一蹬定乾坤。谁知王炮手使大了劲,村长又躲的及时。

    王炮手临掉下时手在崖边搭了一小会儿,村长也拼着老命揪主饱手一把,但雨中的石头滑,村长只撕下王炮手的一只袖管。王炮手在掉下去时,冲村长喊一句话:“替我照顾好她娘俩!”

    锁柱自从放弃向村长复仇,心情开朗许多。他和村长关系就像冬末沙河的冰:先是出现许多风窝,不久就变酥变软并开始解体,再后来呢,就化作了一汪春水,没多久又变成涓涓溪流。虽然锁柱还不曾管村长叫爸;可在外人眼里,他俩已俨然如父子了。

    一晃,锁柱十九岁。山里人定亲早,以锁柱的年龄该算大龄青年了,可锁柱婚事仍八字没一撇。照说,锁柱家庭条件还是可以的:老公母俩就守着一个孩子,再说,锁柱的一堆一块也确实拿得出手,太好的高攀不上,要说踅摸个一般庄户姑娘,应该是没问题。可问题却偏偏出在锁柱身上。不说别的,连穿开裆裤孩子都晓得锁柱有个姥爷在台湾,而且还准备帮蒋介石反攻大陆。于是,凡被锁柱相看的姑娘,只要听到这码事儿,掉头就跑,喊都喊不住。急得锁柱妈就差没给媒婆跪下磕头,后来总算有位姑娘胆大。等俩人见了面,山里叫串小门,那姑娘还真没提出啥不是来,惟独聘礼要得重,八百元。按王炮屯当时的村民收入算,是十个老爷们一年的报酬。锁柱妈听完报价就嚷起来:“他家卖人肉呐?!”媒婆却抿嘴笑了说:“不假,人家就是卖人肉!姑娘的爹早算过了,说他家姑娘连皮带骨整好是八十斤,要是卖给贫下中农就打一半折,五块钱一斤。如果像你们家这样出身又不好,又有海外关系的就十块钱一斤,少一分你拿不走!”村长在、旁听得明白,一拍炕沿说:“不就八百元吗?咱给!”锁柱妈急了,圆瞪起杏眼问村长:“你拿啥给?”村长说:“反正我有办法,你就别管了!”’村长说完习惯性的二摸上衣兜、才忽悠想起有日子没打白条了,连那支“派克”金笔也当掉好几年了,于是翻出个铅笔头,在炕沿上磨磨,又舔点儿唾沫,本正经地给亲家公打了张欠条。村长这回嘴上留情,没一竿子支到等将来胜利,而是冲亲家公牙对牙口对口地说:“年底前给你凑齐,一个子儿不会少你的!”

    锁柱亲事定妥时,大地也就刚开始返青。为了给锁柱攒聘礼钱,村长夜间照常给队里放马,天亮回到家也不休息,扒拉口饭,夹俩饼子就去公社的窑上推土方。推土方是累死人不偿命的活,运距少说也有二里半,还是自装自卸,每立方四角三分钱报酬。村长从大地转绿开始,一直干到大地变黄,后来,又干到大地上长出一层白毛霜。许是差几十块钱就攒够数的时候,村长病倒了。村长开始症状是浑身无力,吃啥吐啥。村长心疼钱就没打针也没吃药。村长想:反正老胃病篓子了,根据以往经验喝点面起子(苏打)就挺过去了。

    后来,村长听到锁柱跟那姑娘一次很凶的争吵,才决定去县医院。当时,村长正在屋里的炕上躺着,锁柱妈为多挣几个工分,给生产队放猪去了。那时村长已给亲家公先过了二百元聘礼钱,亲家公收了钱才允许自己闺女隔个十天半月的到锁柱家打一照。那姑娘来时,村长刚迷糊着,姑娘见村长的脸色蜡黄,并有些要死前的脱像,就皱起眉头冲锁柱说:“屋里阴气太重,不如到外边坐坐。”锁柱虽有三分不乐,也没放声就跟出来。一到院子姑娘劈头就说:“照这样可不行!”锁柱问:“啥不行?”姑娘说:“咱俩眼下就要结婚了,你爸要是老这么没完没了的躺着,将来再有个孩子,这日子咋过广“那你看咋办?”锁柱火已顶到嗓子眼。”“趁早分家!”姑娘大声地说。“放屁!乌鸦都知道反哺的理儿,难道你是石头疙瘩蹦出来的?!”锁柱终于控制不住便骂起来。姑娘先愣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锁柱敢骂她,于是“哇”地嚎起来就要回家。这时,村长披件衣服跌跌撞撞冲出来,上去给锁柱一个大嘴巴,并训斥道:“还不给人家女孩子道歉!”锁柱头回挨村长巴掌,却没半点恼意,望着村长威严的目光,只好冲姑娘诺诺地说声对不起。那姑娘虽没破涕为笑,却也止住哭声,从手指缝里看村长。村长不慌不忙地走到姑娘前说:“孩子,你和锁柱结了婚就可以另过,我说你可别多心,锁柱这兔崽子太气人,他就是有心跟我们老两口过,我们还不添他呢广村长一席话,到底把姑娘说得“噗嗤”乐了。”

    村长是一个人偷偷去的县医院。村长到县先找区长老张,老张那时已是县委书记了。村长说明来意后,老张掏笔就给县医院的主治大夫写个便笺,又拿出一百元钱和写好的便笺一并塞在村长手里,然后才说:“不管病情轻重都给我个倌儿,好吗广村长点了点头。村长本想不要老张的钱,后来一想亲家公那头的聘礼钱还没够数,就收下了。老张一直把村长送到县委大门口,俩人挥手告别时都眼泪汪汪的。”

    “村长的病理分析很快出来了,是食道痛。晚期。医院的意思立即收村长住院,而且安排了手术日期。村长问那个主治大夫:得需要多少钱?”主治大夫算了算说:“怎么也得个五六百块钱吧。”村长一想,家里现有的钱加上老张刚给的一百,也就将巴的够开把刀,可要是都花了,锁柱的媳妇拿啥娶?就凭自己现在的身板,就算病好了,还能挣来八百元吗?村长想透了,就对主泊吠夫一笑说:“我先回家商量商量,过两天再来。”

    锁柱妈见村长连跑两趟县里,有点儿坐不住金銮殿了,就问村长:“你是不是偷着去看病?”村长一拍胸脯说:“哪有那八出戏,心里闷,到县里散散心!”

    过了两天,村长的病情有加重趋势,连喝水都吐。不过,锁柱和锁柱妈白天都下地干活,晚上才回来,村长又强作笑脸,娘俩也就忽略了。

    忽一日,村长似乎精神许多,连留了小半年的胡子也刮得露出青茬,还换件半新不旧的裤褂,然后执意去黑瞎子崖,说是馋野鸽子。锁柱本不想去,一到黑瞎子崖毕竟触景伤情,使他闹心,可一看村长病歪歪的身子也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只好硬头皮陪着去了。到崖底,村长摘下锁柱肩上枪说;“我上去,过过枪瘾,你就在下边拣死鸽子。”锁柱见村长步子有些蹒跚,就说:“还是我上去吧!”村长那时已经走老远了,回过头来一脸狞笑地说:“不,这次非我去不可!”

    过好长时间,锁柱才看见村长木头似的立在崖上,好几只野鸽子在村长脑瓜顶盘旋,锁柱正合计村长咋还不开枪?村长竟纵身一跃,像个没膀飞机似的倒栽下来。

    许是村长身子刚着地,锁柱就扑在上面,锁柱望着村长那张七窍流血的马脸儿,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爸!我早放弃报仇了。怨我呀爸!其实,咱爷俩要是早把话说开了,你根本用不着这样!”

    锁柱泪人似的强把村长背回家,锁柱妈一见就昏过去了。当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再次醒来时,竟一把抓住自己儿子喊道:“你这个狼崽子!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杀了他。”锁柱嘀咕道:“是我?不!是他自己跳的。”不过,锁柱的争辩在锁柱妈狂喊下,显得既无力又苍白,甚至连锁柱自己都没听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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