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心细能辩真和假 身正何惧恶与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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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酢从定远县回来后,开始查阅案卷。因为案卷多,白天看不完,他带回家晚上点上蜡烛继续看。严冬本来天气寒冷,北方的凤阳更是天寒地冻。游酢常常看到半夜,吕氏劝道:“天气冷,早些休息。”游酢答道:“你先休息吧。”吕氏又道:“那些都是经过各县老爷审过的,八九不离十吧。”游酢回答道:“如果他们都判得无误,那么还要我这个知州做什么?再说,就是再精明的官也会有疏忽的地方。历史上,下一级失误经上一级查出来给予纠正,使冤案得到平反的例子不少。案子都能够正确最好,万一能够找出一个错判的案子,那个冤案的人犯就能够救活,甚至可能救出好几条生命呢。你也知道,任何的父母养育一个子女多么不容易。世间上最宝贵的不是金钱财物,而是人的生命。一般的人怎么能够不会犯错误,按朝廷的法律死罪是对十恶不赦的人用的,果然犯的是一般错误,就不至于判死罪。但是,失察和冤枉的案子从来就不可避免出现。唐朝的狄仁杰、当朝的包拯,他们手上就平反了不少。我虽然不能像他们那么精明,但是拿朝廷俸禄一天,就得为老百姓认真负责办事情,我虽然年纪大了,只要身体能够坚持,一定得尽心尽力。因此,我对每个案件必须详细地审理。”

    第二天,游酢在府中继续查看案宗,果然从案卷中发现有一宗案件可疑。嘉山县一姓李的生员状子翻来覆去,先是状告当地绅士抢走他的未婚妻,后来又承认是自己有意栽赃诬陷,结果押在大牢。

    游酢想:“这案奇怪,怎么无缘故会说自己的未婚妻被抢,又承认栽赃诬陷?”于是,将这一宗案卷提出,传人叫通判前来商议。

    通判是早一年来的,知道这一宗案件的底细,见游酢问起,说道:“前任知府原来也要重审这个案件,可是后来不了了之。”游酢问道:“知道什么底细?”通判回答:“在下不是很清楚,只是好像此案背景似乎非同寻常。”游酢答道:“既然如此,明日你我一同去一趟嘉山。”当晚,游酢又对案件细看了一遍。

    游酢与通判骑马前往嘉山。

    嘉山知县见两位大人前来,忙出大门迎接,道:“不知二位老父母驾临,在下罪过,还望海涵。”

    进到县衙,知县请游酢坐了上位,通判次位,自己恭恭敬敬地倒茶伺候。用了茶,游酢问道:“贵县情况如何?”知县应道:“回老父母,还好。”游酢问知县:“告人抢走他的未婚妻李生员可还在羁押?”知县答:“在。那是个刁秀才,不惩治,王法不显,地方不治。”游酢说“传他上堂,本府倒要亲自见识见识。”那知县原本以为问问而已,一听要亲自召见,心里忐忑不安,脸霎时变白,道:“这个、这个——”游酢脸色沉下来,通判见了大声喝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违抗上司不成?”知县见情,只好说:“在下这就着人去传李秀才,升堂办案。”说完起身道:“二位大人请上堂。”

    三人来到公堂,知县推游酢坐中间,通判坐右边,自己在左边坐下。

    约莫过了一会儿,李秀才戴着镣铐,披头散发地上堂来了。

    游酢大声地问:“堂下何人,抬起头来,报上姓名、籍贯、功名等。”

    那李秀才听到陌生官员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然是新来的官员,心头一亮:也许新来的官员是清官,那么自己的冤就可以伸了。于是,李秀才声音更大了些,答:“草民姓李,名学正,本籍人,政和二年生员。原来以为设馆收徒生计。”

    游酢又问:“你可有妻室?”

    知县怕他说出实情,连忙吓唬道:“如不如实交代,罪加一等。”

    游酢听了恼火,将醒木用力一拍,发怒道:“本府在上,旁人休得多嘴!”知县听了吓得发抖,尿险些流出来。

    那李秀才见情壮起胆申述道:“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请为小民做主。”

    游酢又问:“那你为何告状了又翻供?”

    李秀才抬头指着知县道:“是他严刑拷打,逼得我承认栽赃诬陷。”这时,游酢才发现他脸色憔悴的样子。

    知县听了,狡辩道:“你血口喷人,白纸黑字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游酢将醒木用力一拍,发怒道:“本府自有公断,且让李秀才申述。”

    李秀才道:“小民与邻村的刘家三姑娘六年前行聘,只因为家里贫穷无法娶过门来。本县城里的大财主江文彩是个花王,已经有三四个妻妾,前年到乡下收租看见小民的未婚妻,便要娶去做五姨太。他闻知已经许字与小民,托人送了些银两来叫小民相让。小民不允,他便派人要将三姑抢去。三姑家人来报,小民的家人和族亲赶去制止,于是结下冤仇。但是,江文彩家财万贯,与官府多有来往,听说与朝廷的一位大官关系密切。所以,他自恃财粗势大,去年竟然将三姑抢了去。小民以为官府能够为民主持公道,没有想到告到县衙,这知县起初还能够为小民说话。可是,后来也成了帮凶,一起坑害小民……”

    “你所说的都属实。”

    “半句都不假。”

    “可有保媒人和字据?”

    “有。媒人在刘三姑的村里,字据在小生家中藏着。”

    “好,此事本府为你做主。现在,当堂释放你回家取证。来人,火速带李秀才前去取字据,另派两人去带媒人和刘三姑的家人前来作证。”

    李秀才和刘三姑的家距离县里只不过几里路。一个多时辰后,媒人和刘三姑的家人都已经带到,李秀才也已经将字据取回。游酢当堂问明媒人和三姑的家人,事情属实,验明字据,确定事实,便发签前往缉拿江文彩,带回刘三姑。

    那江文彩以为自己关系通天,事情且已过去,李秀才又在关押,有人看守着,哪有戒备?

    江文彩被带到衙门,进了大堂,抬头一看有个陌生的年老官员威武地坐在堂上的正中,情知有点不对劲,连忙跪下。

    游酢大声地问:“堂下何人,报上姓名、籍贯、功名等。”

    江文彩懒洋洋地回答:“在下姓江,名文彩,当地人氏。”

    游酢问道:“秀才李三状告你抢夺他的未婚妻三姑,可有此事?”

    江文彩回答:“大人在上。刘三姑是自愿嫁给我的,我家里有她的卖身契约。”

    游酢问道:“刘三姑,你自己说说。”

    刘三姑说:“奴家本来许配与秀才李三,因他家贫穷,未娶过门去。后来,江文彩看上奴家,威逼我父亲在卖身契上按手印,将奴家抢了去。”

    江文彩听了气愤地讲:“大人,别听刘三姑这个贱女人胡说。”

    游酢说道:“江文彩,原告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据。本堂已经查验过秀才李三与刘三姑的婚约,是他们俩的婚约在前,你的卖身契约在后。分明是你仗势欺人,夺他人之妻。铁证如山,休得狡辩。你的卖身契约无效。”

    江文彩心里想自己有靠山,怕他什么,于是说:“我有卖身契约在,况且刘三姑已经嫁入我家,在下不服所判,我要到朝廷上诉!”

    没有想到,游酢听了冷笑一声,问道:“听说江财主神通广大,朝廷尚有高官往来?”

    那江文彩有些见识,哪里敢在大堂承认,坚定地说:“我就是不服。”

    游酢发起威来,大声讲道:“本府是朝廷台路出身,再大的官员犯法,都敢拿下。”

    江文彩听了从头顶到脚跟都凉了,只好换了口气说:“大人在上,求你高抬贵手。只要刘三姑判给我,李秀才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他。”

    游酢见江文彩软了下来,也不说什么,问道:“李秀才,你同意吗?”

    李三答道:“回大人,小民不同意江文彩所说。”

    游酢问李秀才:“你有何要求?”

    李秀才道:“小民要回刘三姑,江文彩当以法论处。”

    游酢又问刘三姑:“你的意见呢?”

    刘三姑:“奴家愿意嫁给李秀才。”

    游酢判道:“李秀才无罪释放,刘三姑理应归还李秀才,结案后即可回去李秀才的家。江文彩为富不仁,强抢他人之妻,判其赔银两二百两并坐牢一年零三个月。”

    知县听到这里咳嗽一声。说:“大人,可不可以——”游酢不理睬他,发令道:“将江文彩押进大牢!”两个彪形大汉的差役把江文彩拖下堂去。

    李秀才和三姑两人双膝跪地叩首说:“谢谢青天大老爷为我俩申冤、做主。”出了门。

    这时,游酢才问知县:“你刚才想说什么?”“你老实将实情详细说来,本府可以从轻发落你。”

    知县知道案已经结了,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于是讲:“老父母,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讲。”游酢问道:“有话直说。”知县想了想,说道:“老父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实话相告,这个人背景大,连蔡太师都怕,在下是不得已而为之。依在下之意,放了姓江的一马,得罪了他恐怕不好。俗话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见面。’”游酢听了知道所指,对方后台确实炙手可烫,答复道:“江文彩一案维持原判,坚决不能饶恕。你好自为之吧。”知县看了他一眼,真诚地说:“老父母,这事关你的前程呀!”游酢置之一笑,说道:“怕什么,顶多摘下这乌纱帽回家养老。”

    游酢办完案回府,知县只得恭恭敬敬地送一程。

    初夏来临,公务较松,游酢觉得应当放松一下,便坐下来查看记载当地掌故、风俗的书籍。

    一日,游酢与两名随从去“禅窟寺”回来的途中,忽然看见两个人抬着一个猪笼急匆匆地小跑着迎面而来。游酢心生疑惑,急忙大步流星地迎过去一看,笼里有个女子,他立刻大喝一声:“你们给我放下笼子!”那抬笼子的两个壮汉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穿便服的老头,便想不理睬继续赶路。旁边的随身衙差大声呵斥道:“府老爷的命令你们敢不听?快停下。”那两人一听是府老爷,连忙放下猪笼,游酢上前问道:“你们猪笼里装着人怎么回事,快给我把人放了!”为头的将猪笼打开,两个衙差帮忙把女子拉了出来,解开绳索,拔去嘴里的塞布。为头的求饶道:“大人,我们是当差的,我们家老爷让我们把她抬去河边沉潭,求大人不要怪罪我们。”游酢又问道:“一个大活人抬去沉潭,是何道理,说来听听。”为头的说:“她是我们家梁老爷的丫鬟,因为要谋害老爷,所以老爷就叫我们把她抬去沉潭。”游酢听了愤怒地对为头的道:“你们家主人胆大妄为,敢这样草菅人命,视朝廷王法如儿戏。”对其中一名差役交代“你速去传他前来府里。”差役应道:“这就去。”跟那两人走了。游酢命令另一个差役道:“你扶这女子回衙门。”

    那梁老爷,名仁智,是凤阳城中一名大财主。他生性风流,家中已有一妻三妾,可是依然不满足。他的家中有一名丫鬟陈氏,年方二八,正是青春妙龄,又长得如花似玉。他早已垂涎三尺,只是家里三姨太管得严没得下手。这一日,三姨太外出,他见机会来了,便奔进陈氏房间想强占了她。没有想到,陈氏心机灵慧而且性烈,竟然拿起剪刀戳得他的手鲜血直流。他恼火了,趁三姨太没有回来,叫家奴把陈氏抬去沉潭。

    他站在庭院中,用青布包着挂了彩的手臂,还在疼痛呢,正担心事情是否能够顺利,见两个家奴和一名差役来了。差役走上前说:“跟我到府衙走一趟。”他情知不妙,只好跟着差役走了。

    梁财主到了府堂上,游酢见他一身穿戴富贵和骄横气,大声喝道:“堂下何人,还不见下跪。”梁财主听到喝声响亮震耳,想起平时听说过府老爷资历和名声,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跪下将自己的姓名、籍贯、年龄等一一报上。

    游酢故意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传你来?”梁财主点头说:“知道。”游酢问道:“你知道王法吗?”梁财主被这一问乱了方寸搔了搔头,结巴地回答:“知、知道一点。”游酢问道:“你为什么要将陈氏抬去沉潭?”梁财主答:“她偷了我家的财宝,还想谋害我。”

    游酢正色说道:“慢!传陈氏上堂。”

    那陈氏一见梁财主,双眼满含怒气。游酢问那女子:“你是他的什么人?”陈氏答:“民女是他家的丫鬟。他想强占民女为妾,民女不从,便拿起剪刀相抵抗。他就诬陷民女,还要杀人灭口。”梁财主插嘴:“大人,别听她胡说。”游酢用力拍一下堂木,大声喝道:“梁仁智,且听陈氏把话讲清楚了,你再说。”接着说:“陈氏你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陈氏便将事情过程讲述了一遍。游酢听了,说:“梁仁智,可有此事?”梁财主心神稍微稳定下来,想到自己的手臂挂着布要抵赖做不到,于是回答说:“有又怎样?”游酢说道:“梁仁智,她是你家的丫鬟。婚姻得双方情愿,岂可强占为妾?”梁仁智大声地说:“她是我家的人,我要怎么样由我。”游酢说道:“哼!你不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是朝廷的,人人都得受朝廷管治。你藐视朝廷,竟敢要杀人灭口,知道该当何罪吗?”那梁财主被这一将没有招了,心想自己硬不过官府,还是来软的,连忙改换口气求道:“青天大人在上,是草民一时糊涂,做了糊涂事情,只要她回去,草民今后一定善待她就是。”游酢问道:“陈氏,梁仁智要接你回去,今后善待你,你怎么样?”陈氏“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哭起来,说道:“求青天大人为民女做主啊——民女,宁愿死,也不跟他回去。”游酢说道:“梁仁智听到了吧。按照朝廷的律令她是由你管,可是你要将她沉潭,幸好被本府发现拦下,属于杀人未遂,你罪当坐牢。”梁仁智一听傻了,像鸡啄米似的乱磕头,哭着求饶道:“青天大老爷,饶恕我吧,我是一时糊涂犯错呀,只要不要坐牢,我可以拿出一笔钱财给她,从此让她自由。”游酢听了说道:“这还有一点像人话。你准备给陈氏多少钱?”梁仁智想了想,多了花不来,少了恐怕案情难了结,于是应道:“五十两银子。”游酢问道:“陈氏,你觉得可以吗?”陈氏巴不得尽早离开虎口,一听五十两银子虽然不多,可是自己从此可以能够自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可以。”游酢道:“好吧,你们听着,为了以正民风,今后不许有强占女子为妾和类似沉潭事情再发生,本官判决如下:梁仁智本府念你肯悔改,当面向陈氏赔罪,出资五十两银子供陈氏今后生活,从轻发落,关押三个月,保外管制一年;陈氏从此与梁仁智脱离主仆关系,今后一切可以自主。陈氏的所用的衣物、首饰等物品尽可随身带走,梁家的任何人不得阻拦、霸占。双方如有不服,可以上诉。如果服判,就在判决书上签名、画押。”

    陈氏大声地说:“谢谢青天老爷,民女服判。谢谢老爷为民女做主。谢谢!”

    师爷将写好的判决书送到陈氏面前,说:“画押吧。”陈氏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个手模,画了个圈。师爷将判决书再送到梁仁智面前,梁仁智也不得已签名、画了押。

    此案一结,梁、陈双方都较满意,凤阳的老百姓也称游酢判得公正、合理。

    三月辛酉日,胡安国突然从崇安来到游酢的住处。游酢招呼他坐下,问道:“你今天怎么会来这里?”胡安国说出什么话来,请君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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