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么一说一描述,我也哭了。多么好的哥哥啊,怎么就死了呢?要是还活着,该多么好,那我上学时,就不会挨别的孩子的打了,我有一个哥哥,谁还敢欺负我!可是哥哥就那么死了,死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我是1950年冬季出生的,比哥哥小两岁。当然,我的出生给父母、爷奶、叔姑那残破的心以一个安慰,他们又可以真正当父母、爷奶、叔姑了。
在我们刘家,本来刘谷子也就是我哥哥是老大的。现在我变成老大了。
我的爷爷是个裁缝,解放前,他穿着破长袍,腋下夹一蓝布包袱,包袱里是剪子尺子划粉针线,带着我奶奶、父亲、二叔和细姑,从老家鄂城华容段店乡下步行到如今的江夏区金口乡下,在一个叫范湖八大家的地方种田为生。我哥出生时,我们家已成了能有饭吃有田种的自耕农了。我们家在临解放时能有钱买几亩田,与我爷爷的“针屁股”是有关系的。爷爷凭着一根针,四乡作裁缝,省吃俭用攒了钱,买了几亩田,土改时就被划为中农成分。父亲二叔细姑都怨过爷爷,说是不划算,但爷爷似乎并不后悔,因为他毕竟有过自己的田,虽说这田合作社之后就归了公。爷爷最后悔的是他在一个奇怪的梦中不该割晚谷的。爷爷认为他的第一个爱孙,也即我哥哥谷子的死,全缘于他在梦中割了晚谷。
爷爷对我说他的梦时,我已经懂事了,大约是上了村小学的一年级。爷爷和奶奶很早就分床睡,冬天里,和爷爷睡在一床给他煨脚的总是我,而给奶奶煨脚的孙女就很多了,因为我后来有六个妹妹和堂妹。爷爷在一个晚上对给他煨脚的我讲,你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么?那是怪我,我不该去割晚谷的。
爷爷在我哥哥蹦蹦跳跳人见人爱的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景是,我们家的田里长满了谷子,爷爷一看,那谷子有早谷,有中谷,有晚谷,真是奇怪,怎么早中晚三季的谷子都在我们田里出现了呢?爷爷手里握着雪亮的镰刀,准备割谷。那早谷中谷晚谷长得都茂盛饱满,沉甸甸的,是丰收气象。特别是那晚谷,微风拂过,摇头晃脑,十分的可爱。先割哪季谷子呢?爷爷喜欢晚谷,就先割晚谷吧!爷爷下了田,挽住一把晚谷穗子,伸出镰刀一拉,晚谷穗子割断了,那谷禾秆子却喷出了鲜红鲜红的血。爷爷扔了镰刀,抱住那把割断的谷穗子哭起来。这时,爷爷的梦就醒了,醒了后,爷爷出了一身冷汗。
爷爷做这个奇怪的梦的第二天,我的哥哥谷子就死了。谷子死后,我爷爷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哭得捶胸顿足。
自从爷爷给我讲了他的梦后,我再也不提我的谷子哥哥了。但我却永远忘不了爷爷的这个奇怪的梦。如今我已年知天命,爷爷是70岁去世的,他去世时,我刚好大学毕业。爷爷去世已经28年了,但我还记得爷爷的这个梦。
因此,我总是承认我本应排行老二的,我是有一个哥哥的,我的哥哥叫刘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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