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时的体会,在两种情况下,是非醉酒不可的。一种是好朋友来了,高兴,边喝边唱行酒令,一杯一杯地干,确实喝了个八两一斤的,过了量。一种是心情郁闷,喝个三两五两的闷酒,也醉。
前一种情况,我大醉过两次。一次是北方有许久未见面的朋友来,说好来家喝酒。妻子在城市的另一端教书,带儿子住在学校,我一人住在作协大院。我骑了自行车到集市上买菜,一网兜的鱼肉蛋和各种小菜提回来,就自己动手做起来。菜做好了,朋友也到了。他们吃了我做的菜,评价很低。但菜的水平低白酒的度数却高,四个人就开始喝起来。这一喝不打紧,从中午开始,喝到晚上10点,还完不了。我们都醉得差不多,东北的一个朋友就用沙哑的嗓子唱起了歌,唱得我们四个醉鬼眼泪汪汪的。那是一首相思的民歌小调,苍凉而又动人。汗口干了要喝水,一个自告奋勇地去烧,醉眼朦胧点火时,把火柴对着煤气坛的出口,“呼”地就窜起火苗一大片。另一个醉得轻些,手急眼快,拿起拖地的湿拖把扑上去,把火捂熄了,差点酿成大祸。这一夜闹到凌晨,四个人东倒西歪地在沙发和床上睡到第二天红日高照。醒过来,忆起昨夜情景,惊出一身大汗。
另一次是在夏天,我用全家一个月的肉票买了8斤排骨,放在冰箱里。妻子回来拿出来闻了闻,说是快变味了,批评了我买的时候就不新鲜,她很快就又走了,嘱我早点把排骨处理掉。我怎么处理?只有吃掉。我把排骨烧了一脸盆,叫了三个朋友来喝酒,把排骨消灭掉。我们吃那烧排骨,味道还不错。酒是从中午开始喝的,又是高度白酒,而且品种不一样。四个人喝了3斤半,当场有两位就先醉了。这次喝酒,我们除了吃完8斤排骨外,还把冰箱中的5斤黄瓜、6斤橙子吃了。我家桌上铺的新台布,被醉酒的老兄用刀子切橙子时,切割得四分五裂,上面还满是烟烧的窟窿。妻子当晚回来,一顿严厉的批评不说,我醉得吐了满地的酒菜,酒气熏得满屋子里睁不开眼。三个朋友眼睛喝得发红,摇摇晃晃的,都声称自己没醉。其中一个还骑摩托车从大街上驶回家。事后我听说了,后怕极了,要是他的摩托车出了事,那可是车毁人亡啊!
心情郁闷喝醉酒的事,在我只有一次。而这种醉,醉得伤身,醉得铭心刻骨。那年,我在乡下勤劳苦作一辈子的母亲,只活了58岁就去世了。办完丧事回城来,心里一直是忧伤的,加上又遇到另外不快之事,特别想找个地方倾诉一下。我的两个朋友在家乡县里作副局长,我就乘车去找他们,结果两个人都不在县城。县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招待我,中午喝酒。陪同喝酒的几个人不是很熟。大家一劝,我就喝了几杯闷酒,没想这几杯闷酒一下子就把我醉倒了。我当场头重脚轻,支持不住,在饭店里找几张凳子一拼,就躺下了,很是丢丑。另几个人很不好意思,草草地收了场,把我送到招待所房间里休息。他们走后,我在房间里痛哭,哭得好伤心,我是想把我心中的忧伤郁闷哭出来么?我不知道。我那天下午在房间里折腾得好厉害,胃里翻江倒海,将中午吃的东西全吐出来外,还吐出了血块子。这在过去是全没有的事情,过去就是喝三倍这样多的酒,也不会醉的。傍晚,我那两个朋友赶来了,在房间里一直陪我到半夜才离去。
四十岁后,我突然明白了许多的道理,对于醉酒,也有新的看法了。这醉酒确实不好。社会上现在流行的许多关于喝酒的民谣,一些作家写的喝醉酒的小说,我自己也写过一篇《酒姐儿》的小说,是一种情形。我们这档子文人和那情形不一样,只是寻找一种痛快寻找一种渲泄而已。但细细一想,痛快一下,渲泄一下,又能起什么作用呢?有些事实并没有因为醉酒而改变。重要的是,醉酒伤身体,影响健康。前年,我的胃部就开始不舒服,做了胃镜,医生说是萎缩性胃炎,这吓了我一跳。医院做了活检,说是阴性,我才略微放心。我另有一种病胆结石。女作家方方在一篇散文中写她有胆结石,而且说文人一般都有胆结石,“比如刘益善兄”。别人见了我就问胆结石的病,而不知我的胃病。胆结石与胃病,都与饮酒有关系,这两种病都不宜饮酒,特别是不宜醉酒的。所以,我现在是少饮酒,坚决不醉酒的。人过四十岁,似乎身上的那种豪气也少了,更多的是冷静,是实在。我真的不得不与昔日的酒友告别了,我只能陪你们饮一小杯。
喝酒,是痛快,是渲泄,醉酒,是高兴得喝过了量,是借酒驱赶忧愁。人过四十后,对于一般的悲喜也看得平常了,不会引起情绪的大波动。何况我也在不断地操练自己,欲走入一种“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境界,何需醉酒呢!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