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我和璇子最近一次长谈是几天前。

    这个在艺校时我最好的朋友，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打电话之前，我看了一部很感同身受的电影，韩国的，全明星阵容，名字叫作《我的黑色小礼服》。然后很自然地把自己对号入座，想起以前的事，与其说是想她了，不如说是我又惯性地开始回忆了，停不下来。是的，回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悲伤的词语。止于现在，回望过去。

    其实打电话时，我有很多话想说的，但是等她接通，说出的话却都变了味。我总不能一通长途电话打过去仅仅介绍她看一部电影，更不能要求她仅听我的描述，就做到对一部完全没有看过的电影跟我一样的感同身受。想想都觉得自己要求太多，所以最后谈论的话题都变得稀松平常，无非是课业多么累，大学同学之间的友谊多脆弱，过去多么美好。末了在加一句你要好好的。

    这样的对话显得很无聊。我一直觉得，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我用来形容璇子的词语不会是无聊。毕竟是从高中就在艺校认识，共同度过了三年春秋的人，吵过架，生过气，说过心里话，也曾抱头痛哭过。那时我们都活得算是轰轰烈烈，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在继续着那没有完结的青春，而我早就很可悲地回归正途了。那么，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只会越来越少，我看不惯她的离经叛道，她受不了我的一本正经，而发自内心地说，是我们在互相嫉妒。

    不得不说我们都变了。毕竟没有谁是长不大的，不想长大可能只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蜷缩于自己的世界中不愿出来。总觉得社会是那么复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圆滑融洽，便是夹杂了太多的虚伪与客套，不够真诚了。可是谁能把心抛开来给谁看，你怎么知道他回馈于你的是一颗心，还是一把刀子。这样，即使每个人都不够真诚，也就情有可原了。

    我不想说我多么真诚，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毒死白雪公主的是熟透了的红苹果，真正害人的是那些笑容亲切口蜜腹剑的人，只有不会生活的人才会傻子一样地去相信所有人。

    曾经我以为自己特别聪明，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社会活得顺风顺水，后来才发现我其实并不聪明，正因为不聪明，听不懂太多的弦外之音，损失了许多机会，也为自己省去了许多麻烦。或者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傻人有傻福，等有一天我变得聪明了，也就和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可以自然而然地活得好了，这些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只是现在我们再也遇不到《赵氏孤儿》里成全大义宁可牺牲自己亲生儿子的程婴，也遇不到《西厢记》里那个因为心爱的姑娘选择了旧情人而羞愧自杀的郑公子。

    可是，我干吗要说这些人间大义呢，自己不是也觉得他们傻么。这不都是戏么，戏怎么能当真。我知道我说了这些，看客也只会是笑笑，就像一部戏散场之后，观众笑着看演员谢幕一样。

    我想我也在以一种笨拙的方式成长，不断走错路，再走回来。有时会不想和身边的人说话，这些千篇一律的脸真让我陌生，每个人面对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面具，那么，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所以说，你在对我微笑的时候，你心里可能在哭是吗？

    所以说，即使你在我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我也不能保证镜子里你的影子是天使还是恶魔是吗？那么还有谁值得相信，若说社会冷漠，人类都太自私，可谁不自私呢。或许我们曾经也是不自私的人吧，在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最后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被同化，要么被淘汰。最后活在面具底下的脸微笑着、客套着、说着承诺、谈着人生，一副成功者的姿态，面面俱到，八面玲珑。放在面具里的心盘算着、思考着、计较得失、维护利益，想着做些什么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对面的人带着什么样的脸，而自己的哪张脸才是最合适地应对。

    多伪善的和谐。

    看过一部叫《迷墙》的电影，里边的人长着千篇一律的脸，一丝不苟地迈着同样的步伐，依次走到了绞肉机里，最后的一秒他们的脸上还挂着角度最漂亮的微笑。浩浩荡荡的人群，根本看不到尽头。

    多惊心动魄的场景，这才是真正和谐的社会，人和人之间都是最精准的礼貌一致了。

    只是，等到那么一天，你还记得最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么。

    算了，世界上有一种心态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才不是那只自欺欺人的狐狸。我一定是因为没有这么高的情商才排斥这种成熟的理智，也一定是因为做不到周旋在所有人之间，才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想得那么可怕。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不想长大的人，真实一点，哪怕傻一点。可是，我越来越发现，面对这样的大环境，我只能说一句“你们干吗都这样？”可是说了有什么用，其实谁都这样。

    要是有一天我把自己打磨成一块鹅卵石，放在精致的藤编筐里和其他的石头一样陈列出售，你千万别问我我以前的花纹轮廓是什么样子，你别认不出我。那时我一定会哭的，因为我也不记得曾经是什么样子了。

    但谁会在乎一块石头的样子，沙滩上的石头太多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在无病呻吟吧，梗在心里的情绪处于不说憋屈说了矫情之间，不论怎样，都将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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