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微呆了一下，就像有人不小心拨掉了电插头，过了一小会，又给重新插上了一样。
他自己也很奇怪，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仿佛是一段前尘往事，仿佛在打量一件儿时的衣服，它好不好看，合不合身，现在都跟他没关系。
孙苗要去香格里拉信贷员培训中心培训了，马力得知，心中一动，跑到经理那里，万般哀求，终于被列进了增补学员的行列。到了机场才发现，同行的还有经理。
马力准备了好几个笔记本，几十根一次性中性笔，是该充充电了，从参加工作起，他就再也没时间看书学习了。
但他想错了，所谓培训，并不是整天上课，除了每天一个小时的学习讨论，其余时间都在游山逛水。他渐渐在这样的游玩中忧郁起来，绝美的风景不但没让他快活起来，反倒让他一天比一天忧郁，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时，他会从集体活动中溜出来，一个人不紧不慢地逛。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发现经理和孙苗也在单独活动。第一次看到他们时，他想也没想就跑上去跟他们打招呼，还陪在他们身边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第二次再看到他们的时候，他才稍稍有所醒悟，这两个人也许并不希望他上前跟他们相认，瞧他们在一起的兴奋劲儿，简直就像一对恋人，正这样想着，经理胳膊一抬，将孙苗严严实实揽在怀里，头也跟着压了下去，马力心里轰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
就在回春江的前一天，马力无意中一抬眼，看见了安娜。天地间顿时变了颜色。
她的衣着打扮跟以前截然不同，但发型还是那样，又粗又亮的辫子盘在头顶。
她似乎是那间小酒馆的老板，站在柜台后面利落地招呼客人，客人中有一大半儿是外国人，所以她一会儿说中文，一会儿说英文，有时中英文混着说。马力远远地站在那里打量她，她似乎瘦了点，但更精神了，也更迷人了，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感染力，以前他竟没发现她这一点。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他走过去，轻轻叫道：“安娜！”
她没有反应，他再叫，一连叫了三声，她才抬起头来，一脸灿烂笑容地问他：“你是在叫我吗？”
他愣住了。
“我不叫安娜，在这里，他们都叫我苏珊娜。”
“不管你叫什么，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安娜。”
她尴尬地一笑。“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没关系，这里经常发生这种事，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就当你的安娜好了。”
难道她真的不是安娜？他再次仔细打量她的面孔，发现这张脸好像是有点不同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可是，当他见到她第一眼时，差点脱口而出，这又说明什么呢？
苏珊娜把他招待得很好，亲手给他做东西吃，陪他喝酒。“我很高兴自己长得像你魂牵梦萦的情人。”
“不是情人，她还没来得及做我的情人，就消失了，无影无踪了，我找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找不到。”马力有点醉了。
“她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苏珊娜安慰他。
“她是个傻瓜，她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瓜。”
“女人都是傻瓜，也喜欢被男人骂作傻瓜。”
“看到你，我心里好疼啊，你跟我回去吧，你不要出门，不要露面，你就呆在家里，我养活你。要不，我回去辞职，到这里来陪你，好不好？”
“好啊，你想怎么做都可以。”看上去，苏珊娜是个又温柔又能干的姑娘。
马力终于醉倒在小酒馆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他身边躺着一个男人，他说他是苏珊娜的丈夫，苏珊娜去市场采购去了。苏珊娜真的不是安娜？马力心里一空，哭了起来。
哭够了，他就靠墙坐着发愣，苏珊娜的丈夫走来走去收拾屋子，待会儿，他还要上房拾瓦，他说他要赶在冬天来临之前，把屋顶彻底拾掇一下。
马力站起来，要求帮忙。干了一会，他问那个丈夫：“你们需要一个工人吗？”
“我觉得可以要一个，但这要苏珊娜回来才能决定。”
苏珊娜回来了，她脸上走得红朴朴的，马力抢着接下她背上的筐子，说：“收下我吧，工资少一点都没关系，我不想回去了。”
苏珊娜笑微微地看着他。
“我说真的，我不想回去了，我要留在这里。”
苏珊娜还是笑着，不说话。
“不给工资也无所谓，只要管饭就行。”
“当然要给。”苏珊娜说：“你猜我想到什么？当初，我也像你今天一样，要求我丈夫留下我，我们连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你来了几年了？”
“什么都不要问，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好呐，我开始干活了。”
马力放下筐子，扑向树下的瓦堆，他装满一筐瓦片，小心地爬上屋顶，递给伸手过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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