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术-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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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过了几年,有家运输车队的人找我堂哥,说有人托了一件东西来。一只挺大的木板箱子,我堂哥领回打开看,是他那辆雅马哈摩托车,被蒋逸骑得破烂不堪了,用铁丝固定在木箱中,边边角角还垫着撕开的旧书,可见甚是用心。旧书里头有一本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扉页上的字迹,一看便知是蒋的手笔。据车队的人说,当时他们正在边境公路上行驶,有个流浪车手向他们求助,请求帮忙把这破摩托车弄回交给某人。交割清楚,那车手徒步向戈壁滩一直走去。从那时起,就没再收到蒋逸寄来的明信片。我堂哥已另买了一辆新的铃木摩托车,他把这辆旧的给了我,让我修修,将就骑一骑。

    那些年,我生意做得不顺,有点儿失意,不时去一位朋友家蹭吃蹭喝。并非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那是我少年时代在电影院前厮混的玩伴,寻求慰藉罢了。朋友明白这层意思,可是他妻子不理解,炒菜炒得不情不愿,在厨房里把炒勺在锅沿敲得哐当响,只把冰箱里的剩菜热了就凑合,她老公问红酒放在哪也不告诉一声。

    弄得我和她老公好不尴尬,正好她家大女儿在边上教她家小儿子念儿歌,我搂过那胖小子说,宝贝,叔叔教你背唐诗吧,好不好?于是,我们朗诵我卖给他爸用以追求他妈的一首诗。当年,电影院门口那一带,少年们追女孩用的情诗都找我买,一首三至五块。

    女主人登时两颊绯红,不好意思极了,流水般把好酒好菜端上桌来。据说我走后,妻子让老公交代,他向她求爱的情诗怎么让那蹭饭的家伙知道。她老公只得老老实实讲了,诗是花五元钱向我买的。可是她不肯罢休,非要追究诗的准确来源,作者为何人(书上摘录抑或现实中某人所作),因为她当年以为是爱上他,实际上是爱上那首诗,才心甘情愿天天做饭给他吃。

    另一个晚上,我又到那家蹭饭,夫妻俩重提这个问题。

    “不会是你写的吧?”

    夫妻俩静候我的回答,我注意到两人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作者就是我,那样的话当年美妙的爱情就落在不时来家蹭饭的家伙手上,这个留着耶稣一样的山羊胡子、喝汤时总是浸到汤盆里的穷酸的人,看着极其恶心。

    我说:“这首诗的作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有人向我买诗,我就去找他们,也就是说是集体创作的。”

    我告诉他们,早年间我们这里有个由文艺青年组成的散漫组织叫作“通灵术青年读书会”,其实也无关乎什么主义、什么文艺思潮,就一群年轻人,不能融入既有的迂腐官僚化文艺组织,自发成立了这么一个读书会。读书会的发起人是我堂哥和一个叫蒋逸的人。

    我的眼前陡然浮现电影一样的画面:车技高超的摩托车骑手(诗人所乔装的)驾车从蜿蜒山道上来,把摩托车推倒在地,取下盖在行李上伪装的女式大衣,从崖顶往深渊丢下,使之挂在某株树上,穿上攀爬“神器”以敏捷动作登上电杆。当黑道人物的黑色轿车追到,车灯明晃晃得地照射在石崖上,只见摩托车歪在地上,不见骑手和车上载的女人。他们缓缓走近石崖边缘,向黑沉沉的深渊探身,看到挂在树丛的女式大衣,其中之一拿起石子,丢进深渊里,许久才传来着地的声响。显然,这不是他们想得到的结果,三个人惊慌失措上了车,急忙掉头向山下驶去。

    我连夜骑上那辆破烂得除了喇叭按不响,全车哪个部位都响的雅马哈摩托车,沿国道开了十八公里,径往郊外山上驶去,到了当年我堂哥和阿丽幽会,也就是蒋逸做阿丽思想工作不成反倒爱上她的那片石崖。

    崖顶果然有一根用以连接从对面山峰拉过来的电线的电杆。

    电杆上的诗人慢慢悠悠下来,取下脚扣,扶起摩托车,朝另一方向沿山道驶下。风吹过去,风中有匹烈马四蹄腾起,鬃毛飞扬……暮色四合的时候,神从天际降临,流星划过,死魂灵从大地上冉冉升起……

    责任编辑 陈健

    施伟

    施伟,原名施伟强,1971年生于惠安。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小说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青年文摘》转载,获惠安薯花文艺奖、泉州文学奖、泉州市刺桐文艺奖、福建省优秀文学奖一等奖、福建省百花文艺奖,入选《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全球华语小说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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