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生下的羊羔很弱,大部分是不能行走的。母羊于是站在羊羔旁边叫着。荒原上的狼是很多的,到了晚上,这只母羊被吃掉的几率很大。我那时是一名边防军士兵,我做的工作是跟在羊群后边,待母羊生产了,待羊羔站起来了,我从马背上伸出一个用皮鞭做成的活套,套住羊羔的脖子,将羊羔吊上马,放进我的怀里。然后,将这只母羊驱逐到羊群中去,让它尽快地跟上大队伍,再抱着这只羊羔,跑上几里地,送回羊圈。到了晚上,回到羊圈的母羊,会凭着气味找到自己的羊羔的。而到了第二天,这只小羊羔就可以跟上羊群走了。
那年(1974年)羊产春羔期间,我用这种方式,一共为白房子边防站接了六十七只羊羔。我记得,一共是六十八只,但是有一只羊羔在放牧时,越过界河跑入了苏联境内。苏军把这只羊羔抓住,泼上汽油烧死,然后就地掩埋。理由是,防止有口蹄疫。
《名门家书》的编撰者们,将这本书的一部分家书发给我看。我在看的途中,被这些家书深深地触动,于是乎,那将近四十年前的草原上的一幕幕纸犊情深的画面突然浮现眼前。我想说,这些家书的写作者们,不论他们是什么性格的人,不论他们在商场上或人生战场上采取的何种战斗姿态,又不论他们是人生中的成功者抑或失败者,在这一刻,当他们用“家书”这种形式传达感情的时候,他们表现出一种怎样博大的爱意和善意呀!
而尤其是,这种传达是给一个弱小者的,是给一个自己对其有所期冀者的,是给一个从生命链条延续上来说,自己的那一延续部分的,因此,它充满了爱意和善意,充满了真诚和崇高。世界上的任何语言都具有矫饰色彩。人类创造语言,一来是为了表达感情,另一半则是为了掩饰感情,但是在这里没有,家书也许是所有文体中最纯洁的一种文体。
我是一位写作者,我这大半辈子写了不少的书。前些日子,《南方周末》的一位记者采访我,文章写好后,要我给这篇采访记冠一个题目。我说,那就叫《我把每一件作品都当作写给人类的遗嘱》
是的,我把每一件作品都当作写给人类的遗嘱。我经历过很多事,我受过很多苦,对这个生我养我的大世界,我有着许多属于自己的独立思考,我常常觉得,不把自己这些人生思考、社会思考写出来,告诉世界,告诉给未来的人类,而自己就撒手长去了,那真是一种可惜。那不仅是自己的损失,更是人类总体利益的损失。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出版的那一大擦书也都是“家书”呀!未来世纪的人们,当他们从尘封的书架上翻起这些泛黄的书页的时候,他们会对我们这个时代表示敬意,认为这个时代还是有一些真实的东西的,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智力水平还是值得肯定的。
这本《名门家书》中的大部分的名门望族们,正是改革开放初期应运而起的那一批民营企业家们。我曾在西安高新区挂职过三年的管委会副主任,挂职期间与许多的民营企业家成为朋友,并且对民营企业的发展历史有过半年的调研。
改革开放之初应运而起的这一批民营企业,大部分是家族企业,它们有的是夫妻公司,有的是兄弟公司,有的是父子公司,有的是朋友公司。在初期发展中,它们体现了这种亲情纽带所产生的优势。而在后来的发展中,随着公司的做大做强,弊端也就显示出来。主要是父子之间交接班的问题、兄弟们争产权的问题、朋友们利益分配的问题;而最主要的弊端,是由于家族管理模式陈旧,新的有能力的人才难以进人和难以发展的问题。我调查过一些企业,有几家解决得特别好,也有些解决得不好。解决得好的,企业就发展,有的甚至发展成长为上百亿的大型企业。
“河泽之家,三世而斩”是一句中国人说了上千年的古话。这是说中国的国情,“富不过三代”。时代变了,我常常羡慕地看着西方社会那些老贵族、老庄园。西方社会家族的荣耀和富贵,是有一些延续性的,这与他们那里的社会稳定有关,与家族教育有关,也与西方世界“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条大法有关。我想:中国的发展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随着封建气味离我们的越来越远,随着社会财富的不断堆砌,也许会做到这一点的。
我们欣慰地看到,我们的孩子将在父辈所创造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的背景下生活——自由地和有尊严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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