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时分，天上下着细雨，街上的路灯显得一片迷蒙，费拉特尔失魂落魄地在雨中走着，心里十分苦涩，因为他的钱包里只剩下三个法郎了。
雨越下越大，此时他正好走到电影厂门口，于是便躲在他们的广告栏下避雨。
巧的是，一抬头，他正好看到广告栏里贴着电影《死亡边缘》的大海报。费拉特尔曾在这部电影里充当过跑龙套的角色，得来的报酬够他维持好几天肚子，所以想想现在，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他心里酸酸的。
费拉特尔感到疲惫不堪，只想赶快回家。可是一想到妻子和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拿什么来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活呢？他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去找老同学皮尔借点钱。皮尔是一家殡仪馆的老板，据说生意做得很好。
此时，皮尔正挺着大肚子站在殡仪馆门口，欣赏街上的雨景。费拉特尔虽然和皮尔是中学同学，但平时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往来，因为皮尔太傲慢了，根本不把费拉特尔这些穷同学放在眼里。可出乎意料的是，今天他见了费拉特尔，竟然十分热情地邀请他进去坐一坐，费拉特尔于是便跟着皮尔走进殡仪馆。
殡仪馆里摆满了棺材，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费拉特尔颤颤抖抖地落座后，正犹豫着怎么向皮尔开口，皮尔却向他大谈起了自己的生意经来。皮尔自负地指着街对面一家名为“茂伊”的殡仪馆说：“你看，他们这些蠢货，只知道等死人上门。而我呢，嘿，在人们健在的时候，我就把生意预约好了。嘻嘻，这需要手腕，需要天才，需要创造和想象……”
皮尔得意地说着说着，突然把话题一转，狡黠地看着费拉特尔，“老同学，我非常欢迎你做我的顾客，我愿意资助你五百法郎，作为你的死亡预约费。怎么样？”
“什么……死亡……预约费？”费拉特尔不知所措地张大了嘴巴。
皮儿朝他“嘿嘿”一笑，说：“这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写一份遗嘱，要你哥哥以后为你在我的殡仪馆里安排一个第一等的葬礼，就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五百法郎，放在费拉特尔面前的桌子上，“你想过没有，这能买多少东西？至少它能使你全家不再挨饿受冻！”
看着面前桌子上的这五百法郎，费拉特尔的内心在痛苦地煎熬着：什么“预约死亡”？皮尔不就是想要自己承诺用生命为代价，来满足他的生意需求？可是不这样做，自己又到哪里去弄钱呢？
一想到今后的生活，为了妻子和孩子，费拉特尔决定接受这笔钱。于是，他拿起笔，按照皮尔的口述，写下了自己的遗嘱。
费拉特尔精疲力竭地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五百法郎给全家带来了一片欢笑，妻子很快上街去买回了面包、火腿和酒。费拉特尔凄楚地望着不明真相、欢天喜地的妻子，看着四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他自己却实在无法下咽。
从第二天开始，费拉特尔每天出门，如果从皮尔殡仪馆门前走过，他总是低着头悄悄溜过去，可是皮尔那令人惊恐的话语却从未放过他：“喂，老同学，你今天身体怎么样？”他懂得皮尔这话的意思，拿了人家的钱，人家天天在等他死呢！
这样一天又一天的精神折磨，让费拉特尔觉得简直是生不如死。既然拿不出钱来赎回自己的生命，他不得不郑重地考虑死的问题。
圣诞节的前一天晚上，费拉特尔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皮尔先生对费拉特尔先生怀着美好的期待！
这“美好的期待”让费拉特尔顿感心惊肉跳，他心里清楚：皮儿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要他的性命。
费拉特尔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夜不曾合眼，蒙眬中似乎看见皮尔拿着自己写的那份遗嘱直逼到床前。他吓得大喊大叫起来：“皮尔先生，我一定尽快履行我的诺言！”
被惊醒的妻子使劲把他摇醒，打断了他的梦呓。他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自己必须去死！
第二天，费拉特尔到药店里去买了一盒安眠药。他准备去告诉皮尔：“欠你的债，我今天就可以了了！”
费拉特尔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皮尔的殡仪馆门前，只见馆门紧闭，连铁栅栏也放了下来，门口贴着一张黑框告示：因丧事停业。
费拉特尔觉得奇怪，他忐忑不安地问看门的女人，能否让他见见皮尔老板。
那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费拉特尔一眼，说：“老板昨晚心脏病突发，死了。现在里面正在为他举行葬礼呢！”
“什么？死了？”费拉特尔惊异之余，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靠死人为生的人死了，做死亡预约交易的老板死了，自己不就成了自由人了？
费拉特尔在殡仪馆门前伫立了很久很久，然后，就见他抓了抓头皮，慢慢穿过马路，推开了街对面茂伊殡仪馆的大门。
“先生，”费拉特尔自我介绍说，“我是小母牛乳品公司老板费拉特尔先生的弟弟，我想和你们谈一笔生意……”
茂伊殡仪馆老板惊讶地看着他，分外热情地给他让座……
半个小时之后，费拉特尔在这里写下了他的第二份遗嘱。
（余弋）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