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陪伴,能抵御岁月漫长-思雨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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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明天就是五一劳动节了。

    在陆敬安的记忆里,往年快到五一的时候,大风阴霾的恶劣天气会逐渐消失,北京的气候也开始变得闷热起来。但是今年却有点反常,也许是跟前几日持续的阴雨天有关,就算今天雨已经停了,但在很多人眼里,头顶上的天空,依然像是透过贴了黑色车膜的车窗看到的一般阴晦。

    还是老样子,接连几天周思雨的手机一直都处于关机状态。陆敬安也发了很多条询问的微信过去,但是根本没有回音。他清楚地知道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耐心等待着周思雨的电话主动打过来。他这几天习惯了课上课下都要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手机,以防有什么漏接的电话和漏看的信息。最近每个打进来的电话,他都会条件反射性地慌忙接听起来,但是每次都会让他感到失望。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还在蒙头大睡的陆敬安,是躲在被窝里接了林轩和高仁他们打来的电话。陆敬安在电话中接连回绝了他们的相邀,其实他心里特别清楚他们的初衷和动机,是想假借聚会之名,对他进行宽慰和开导。其实在这件事上,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宽慰和开导,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着一些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或者一些该出现的结果出现罢了。

    闭着眼睛来不及思考太多,电话铃声又一次想了起来。这次他有些不太耐烦地接起电话,想都没想的就说了一句:“喂,大哥,说了不去了,你烦不烦啊?”

    在听到对方用清澈的声音说了一句:“喂,是我呀。”陆敬安便立刻掀开被窝在床上坐了起来:“你啊?”他的声音很快柔软下来。

    “不是我还能是谁呀?对了,刚才你说什么烦不烦啊?”从这样乐此不疲的询问里,听得出萧然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没什么,我还以为是我一哥们儿打来的呢。”陆敬安对自己刚刚不耐烦的态度感到有些抱歉。

    “哦,是这样呀。对了,北京人,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在睡觉。”陆敬安边说边刻意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在睡觉呀?大过节的没出去旅游啊?”

    “我才不去凑那热闹呢,大过节的就应该在家睡觉才是。”接着陆敬安又是一个哈欠。

    “睡觉多浪费生命啊,赶紧起来,一会儿出来吧?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反正我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你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出来陪陪我吧。”

    “那好吧。”陆敬安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说是萧然请客,去哪里吃自然还得让陆敬安来带路,萧然本来想让陆敬安带她去簋街吃烤串的,但是陆敬安说簋街还是晚上去吃比较热闹,最后在萧然的提议下,陆敬安带她去了和平门的全聚德吃烤鸭。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萧然一直都在开心地感叹着烤鸭的美味,她说她对于吃烤鸭的那份向往,还是源于冯小刚的电影《天下无贼》,至今她都对刘若英在电影的结尾吃着烤鸭默默流泪的一幕记忆犹新。

    “哦,对了,在那家公司待的怎么样?”陆敬安突然想起来了问道。

    “公司挺好的,大家对我这个新人都很照顾,这些天在公司工作得非常愉快。看来相信你那男人的直觉是对的。所以这顿饭待会儿一定让我请,算是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吧。”工作生活进展顺利的萧然,最近心情很不错。

    “感谢的话我心领了,不过饭还是我来请,哪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

    “平时你怎么说都行,但是今天这顿必须让我请。”

    看到萧然这么坚持,陆敬安也就没再与她争抢,不过这似乎不太像陆敬安一贯的风格,平时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陆敬安一般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可今天的他看起来有点无心争抢。萧然感觉在交谈中,陆敬安一直都在努力地强颜欢笑,但看得出来他笑的并不开心。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啊?”在饭快吃完的时候,对于陆敬安这样的一反常态,萧然好像察觉出了一些什么。

    “有吗?我哪儿不对了?”陆敬安把一份用饼卷好的烤鸭塞进了嘴里,他仿佛是在刻意地回避。

    “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反正就是不对啦。难不成是你不想见到我?”

    “没有啊,怎么会呢。”一嘴的鸭肉让陆敬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开心呢?有心事?”萧然双手托起腮帮,眼神坚定地看着陆敬安再次追问。

    “我哪儿不开心了?你看,我这不一直都在对你笑吗?是吧?是你想多了。”在萧然看来,眼前强颜欢笑,说话磕磕绊绊的陆敬安根本就是言不由衷。

    “本来还想让你今天给我好好讲讲北京,讲讲你们的小时候,然后再带我在北京到处转转呢,看样子今天是不太可能啦。”

    “我真没事,你想听什么我给你讲,或者下午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就是了。”

    “什么叫我想听什么,我想去哪儿?你在我心目中可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啊。好啦,等你什么时候乐意主动给我讲了,你再给我讲吧,因为那样的北京才更有人情味。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开心,我也不问啦,不过作为朋友,我有责任要让你开心。走吧,我先带你去个地方。”萧然给陆敬安递过一张餐巾纸,先让他擦一下嘴,紧接着,她又招呼服务员过来买单。

    还没等陆敬安明白过来这是要做什么,萧然已经一手挎着包包,一手连拉带拽地把陆敬安推到了他的车前。上车发动后陆敬安好奇地问:“咱这是要去哪儿啊?”萧然故作神秘地说:“别问了,去了你就知道了。开车吧,快点。”

    半小时后,在萧然的指挥下,陆敬安一脸茫然地开着车,竟然跟她一起来到了北京十里河的花鸟鱼虫市场。

    把车停好,陆敬安跟着萧然一路走了进去,向来淡定而沉着的他,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那是因为我来到北京这段时间经常会来这里呀。”萧然边往里走,边重新绑扎了一下自己刚刚有些散乱了的头发。

    “你常来这儿干吗?”陆敬安言语里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萧然故作神秘地说:“过会儿你就知道啦。”

    陆敬安退而求其次:“那咱们今儿来这干吗呢?”

    想不到萧然还是那句话:“过会儿你就知道啦。”

    看到萧然这份可爱,陆敬安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了些。他开始觉得萧然除了长相看起来清新脱俗以外,在她的性格里还有一份之前他没有察觉到的开朗和可爱,这让他觉得有意思多了。他不禁想大胆地猜测一下,眼前这个女孩的内心和身上还有多少优点,是自己目前为止根本不知道的?

    陆敬安想了想他从小到大确实都没有来过这里,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里好像都应该是些大爷大妈常来的地方。但是跟着萧然这一路走下来,陆敬安发现自己简直是大错特错。整个市场里,人来人往,热闹程度基本不亚于西单王府井那些商业地段。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那份奢华和欲望,这里充满了轻松幽默和自由调侃。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走来,陆敬安半点没有因为这里是大爷大妈们的地盘而感到无聊和烦闷,他反而在萧然饶有兴致的讲解下,对这里的一切有了兴趣。无论是种类繁多的各色鲜花,还是那些叽叽喳喳欢快跳跃着的小鸟,又或是那些漂亮可爱的小猫小狗。总之它们那些美丽和可爱,真真正正地打动到了他的内心深处,让他开始喜欢上了这里。他更是察觉到,在他来这之前那原本晦涩而又不安的心情,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

    最后他跟随着萧然驻足在了这家卖鱼的店面。这家店卖的都是过去老北京人最喜欢养的金鱼,在木盆、瓷盆里游来游去的金鱼,品种多得让陆敬安看得眼花缭乱。虽然他一时间还难以记住萧然告诉他的这些金鱼的全部名称,不过光是他们形色各异、憨态可掬的样子,便足以让陆敬安跟着萧然一起乐此不疲地欣赏了很长时间。

    陆敬安面带笑容地看着鱼缸里的鱼说:“它们看起来都特开心。”

    身旁的萧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同样面带笑容地表示了认可:“知道为什么鱼儿会这么开心吗?那是因为鱼儿的记忆力只有七秒钟,它们往往从这头游到那头时就忘记了自己刚刚已经游过这里,所以它们就会一直很开心啦。”

    “唉,我们人要是能像这鱼儿一样就好了。”陆敬安这口气叹的有点无可奈何。

    萧然把头转向了陆敬安,眼神里带有一股安慰和肯定:“当然可以呀。我觉得你就可以试着让自己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东西。”

    “就算可以,那也是强迫的,不是自然的。”

    “可以把强迫变成一种习惯,习惯就可以成为自然了。”她那种如同一汪清泉般清澈的眼神里,透露出特有的善良和真诚,这让陆敬安的嘴角再次向着两边渐渐拉长,慢慢地露出了对于萧然来说久违的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直到太阳快下山时,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里。走之前,萧然很细心地跟老板讨教了正确喂养金鱼的方法,最后萧然又让陆敬安陪她挑选了几条漂亮又可爱的金鱼带回了家。

    开车送萧然回去的路上,集中精力开车的陆敬安突然从嘴里冒出了一句:“谢谢你。”

    “谢我什么?”萧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塑料袋里的几条金鱼。

    “谢你今儿带我来这儿啊。”

    “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啦?”

    “没了,就算是有,你也应该知道吧。”

    “那我要是说我不知道呢?”萧然坏笑了一下,接着淘气地说,“再说了,你不是说你之前没有不开心吗?”

    “我说,你是成心的吧?”陆敬安两眼看着前方的路故作生气状。

    “好,好,好。我不说了。只是以后再有不开心的时候就记得来这里啦,你不觉得有时候跟动物在一起要比跟人在一起开心得多吗?”萧然举高了塑料袋又放了下去。

    “我更想以后开心的时候也常来这儿,你觉得成吗?”进入四环辅路的时候,陆敬安打开右转方向灯,往右快速地打了几把方向盘。

    “当然可以啦,到时候一定记得叫上我。”萧然使劲地点头,她觉得陆敬安的这种天生的聪慧以及思维上的缜密,让他有了一般的男孩所不具备的特殊魅力。

    此刻,窗外夕阳的光芒漫过了高楼,一道一道地照射进来,刚好柔情似水地打在了萧然的脸上,陆敬安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看到她又一次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和甜美的微笑。

    其实陆敬安心里已经要对萧然刮目相看了。这一天下来,陆敬安一直在琢磨到底该怎样定义这个女孩。她从不追问,只是努力读取别人,她用自己的方式让人感动着,她很包容也懂得理解,她很细心也懂得去照顾。她是天然的,善良的,也是可爱的。他对她的好感油然而生。

    这是陆敬安第一次来萧然在北京的家。从进门开始他觉得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一切,几乎跟来之前想象的完全一致。这个位于东四环附近的单元房,虽然看上去并不十分宽大,但被萧然打扫得一尘不染,整理得井然有序。随处可见的,是她从宜家买回来的那些温馨而又实用的居家用品,客厅里被萧然摆满了鲜花,窗外偶尔微风阵阵,一时间房间里满溢花香。

    萧然示意陆敬安得帮她把金鱼赶紧放进鱼缸里去。她让陆敬安先帮她提着装金鱼的袋子,自己搬着阳台上的空鱼缸去卫生间清洗了一遍,顺便放了一些水,又把鱼缸搬到了客厅的窗台上,接过陆敬安手里的鱼,把鱼放进去后,她发觉水还是少了一点,她又让陆敬安去卫生间拿个盆,再去帮她接一点过来。

    陆敬安一直都是看着萧然在忙,终于有了可以搭把手的机会,他便迅速去了洗手间找到了一个塑料小盆,很快他端着一小盆水,兴奋地走了过来:“水来了,水来了。”萧然大概是没有想到陆敬安已经这么快地站在了她的身后,光顾着观察金鱼的她猛地一转身,恰好就撞在了端着满满一盆水的陆敬安的怀里,然后盆里的水便顺势溅了她一身。没一会儿,水就浸湿了她那单薄的上衣,湿漉漉的衣服渐渐贴紧了她的皮肤,身材曲线看上去显得更加透明凹凸,陆敬安一眼看去甚至觉得有些楚楚动人。

    这一切让陆敬安的表情和动作都有了一些慌乱,他先是把盆放在了地板上,接着从附近的茶几上快速地抽出很多张餐巾纸,想都没想的他手忙脚乱地就开始给萧然擦起了已经湿透了的上身,手里急忙擦着,嘴里还不忘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都怪我,你没事儿吧?”但也就是他的手在萧然的胸前,来来回回地擦了那么几下之后,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便立刻又双手慌乱很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把攥着纸巾的双手背到了身后。

    也正是陆敬安这个停下来的举动,才更让他们尴尬地站在了原地,房间里瞬间安静得没了声响。又是几秒钟,陆敬安看到了萧然胸口处在加快频率地起起伏伏,她那有些急促而又紧张的呼吸声听得越发清晰。当然听得越发清晰的除了萧然的呼吸声外,还有自己那咚咚咚的心跳声。陆敬安一下子涨红了脸,自己往常的那份理性与淡定好似都在此刻消失殆尽,他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接连咽了几下口水,他仿佛都不敢再抬头多看萧然一眼,他知道现在的萧然一定也没了往日的活泼,肯定是一脸的羞涩。

    在这还未彻底暗下来的黄昏,陆敬安为了尽快化解目前的尴尬场面,他清了清嗓子说:“天,天好像有点儿黑了啊,要不我,我还是去,去把灯打开吧。”

    见陆敬安朝着墙上的开关方向走去开灯,萧然也弯下腰迅速地把地上的那盆水端起来,她同样也结结巴巴地说:“哦,好,好啊。那,那我也再去,再去给金鱼加上点水。”

    房间里一时间因为很多盏灯光的照射,而变得更加明亮,背身站在窗台边的萧然把鱼缸里的水彻底加满后,又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额头上,不知这是因为刚刚尴尬还是忙碌而渗出的汗水。她转过身刚好看到陆敬安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用手梳理了一下额前有些凌乱了的刘海,然后带着些许娇羞地说:“怎么啦?我是哪里不对了吗?”

    陆敬安略带暧昧地一笑说:“没不对,就是,就是你现在的样子其实很美。”

    萧然嫣然一笑:“那你现在的样子其实也很可爱啦。”

    “全弄好了是吧?”很快陆敬安的心态和表情又开始恢复起往日的淡定和平静。

    “嗯,好了。”萧然点了点头,相比陆敬安的眼神中一会儿的迷离和一会儿的纯真,萧然的眼神里依旧是那恒久不变的清澈感。

    陆敬安看了一下时间和窗外那已经暗淡下来的天空,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看着陆敬安即将离开的背影,萧然略带不舍地询问:“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了吗?我可以亲手做给你吃,我厨艺很好的。”

    “不了,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品尝你的厨艺。”陆敬安感谢地说。

    萧然此时看到陆敬安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冲前上去抱住他的冲动。

    还没等萧然上前,陆敬安的手机此时便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默默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听得出来这就是他这几天里一直都在苦等的人,电话那头的周思雨没等陆敬安张嘴便直接失声恸哭起来:“敬安,你在哪儿?我现在就在你家呢,我回来了。你怎么不在家呀?你快回来吧?好不好?我现在特想马上见到你,你快回来吧。”

    那天晚上赶回住处,陆敬安几乎是在周思雨的哭诉里,知道了她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果不其然,周思雨这些天的经历的确并不简单,甚至完全可以用纠结和痛苦两个词来形容。

    原来那天的电话是周思雨家里打来的,她接了家里的电话二话没说就迅速赶了回去。一进家门,眼前的一幕让她茫然不解。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晚了客厅的沙发上怎么还坐着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

    家里因为省电所以只开了客厅里的一盏小吊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看不太清那个男人的脸,隐约中周思雨觉得他好像对自己客气地笑了一下,她慢慢地把身上的背包拿下来放在了身旁的椅子上,她看了下一直默默地站在身旁的母亲和妹妹,她们仿佛都是一脸的心事重重。紧接着她的内心开始有些胆怯起来,冥冥之中她觉得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果然,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让她颇为吃惊。李月梅的几句言语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回来了?过来,这是你爸,快叫爸。”

    周思雨用一种错愕的表情看着母亲,声音里充满了生硬和不确定:“妈,你,你说什么呢?我爸?我爸不是周国栋吗?我爸不是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吗?妈,你怎么了呀?你没事儿吧?”

    李月梅觉得周思雨的询问多此一举:“什么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你是没听明白我的话,是吧?那我再说一遍,这就是你爸,是你的亲生爸爸。懂了吧?赶紧叫爸吧。”

    不知是脑袋里突然有些供血不足,还是因为整个身体有些疲软的原因,周思雨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使劲让自己尽可能地站稳脚跟,她觉得自己开始头痛欲裂,脑中渐渐乱作一团,耳朵里一阵一阵的蜂鸣声传来。一时间她看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在自己面前好似幸灾乐祸不紧不慢地说着什么,可是她的耳朵里却除了那阵阵的蜂鸣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周思雨变得满脸苍白,神情恍惚,她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蜂鸣声可以渐渐地消失掉,其实她原本希望蜂鸣声可以持续的久一些,这样她就可以暂时逃避掉这些现实的吵闹和纠缠,但是命中的那份责任感还是让她决定要尽快地知道个究竟。

    眼前,在母亲一连串的冷言冷语之后,妹妹周思雪那带着嘲讽和挑衅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姐,求你了,你就别再演了行吗?装什么呢装?妈说的还不够清楚明白吗?周国栋是我爸,不是你爸,哦,就算也是你爸,那也不是你亲爸,面前的这位才是你亲爸。”

    顺着周思雪手指的方向,周思雨这才注意到放在茶几上的那个鼓鼓的信封,周思雪接着又怪里怪气地说:“你看你爸多有钱呀,你怎么还不高兴呢?姐,我觉得你没上中戏或者北影真的是可惜了,真的。”马上又是周思雪那一贯的银铃般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母亲李月梅再次带着气愤和责备的口气对周思雨说:“死丫头,怎么还不叫爸?还在那儿傻愣着干吗?”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陌生男人接过了母亲和妹妹的话,顺着往下说了起来:“孩子不愿叫,那就先不叫好了。不要强迫孩子嘛,这个得慢慢来。是吧,思雨?哎,真没想到思雨都长这么大了。”他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尴尬地笑了一下,稍后又和蔼可亲地接着说,“哦,对了,我忘了要先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赵军,就像你妈说的,是你亲爸。是这样的,闺女,我这次回来看你确实有点冒失,你别怪爸爸。你看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我也没养活过你,更没尽到一丁点儿做父亲的责任,这个我都知道,所以我这次来吧,也不是妄想要把你带走。你都是大人了,你有你自己选择的权利。是吧?”

    “嗯。”周思雨没了气力地应了一声,幽暗的光线下,她低着头看上去面无表情甚至面如土色一般。

    赵军见周思雨情绪还算稳定,迫不及待地鼓了鼓勇气继续说:“你可能对咱们赵家的具体情况不太了解,咱们家在山西有一个煤矿的生意,是从我爷爷也就是你太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到我这一辈已经是第三代了,现在企业经营得也还算不错。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对公司和咱家打击还是挺大的,公司的董事长也就是你爷爷,前段时间在一次体检中查出得了肺癌。老爷子今年八十一了,之前身子骨一直都很硬朗,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前几天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说老爷子已经是晚期,没多长时间了。是这样,老爷子一直都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个孙女,可惜一直都没见过。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见你一面,我多方打听才知道你们现在在北京,我就连夜坐飞机赶了过来。所以,孩子,你看看能不能帮爸爸这个忙呢?”赵军讲完整个经过之后,灯光下突然变成了一副潸然泪下的样子。

    这时房间里的气氛开始凝重,人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只有那人小鬼大的周思雪不以为然地打破这份沉默,她幸灾乐祸地说:“姐,没想到你还是富四代呢。太了不起了,原来你比敬安哥还牛呢。”

    不管周思雪这句话是孩子气还是别有用心,周思雨都懒得去理会了。因为此刻她最在乎和最关心的远不在这一点上,她双手使劲地攥紧了上衣的衣角,然后踉跄着再次后退几步直到靠在了墙壁上。她低着头咬了一下嘴唇,声音中略带着沙哑地说:“也就是说你这次来找我,根本不是你自己的本意是吧?”还没等赵军来得及张嘴解释,周思雨立刻将话锋又转向了母亲李月梅身上,“妈,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月梅被问得有点恼火:“什么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你爸刚刚不都跟你说了吗?”

    周思雨突然抬起头,看着李月梅的眼神里有种坚定和执着:“我是想听你亲口说,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俩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周思雨这话一出,李月梅刚刚还很强硬的神情便有了些松懈,像是触动到了她的心灵深处,又像是找对了她的伤疤或者弱点,她说话的语气瞬间就没有了先前的烦躁,更多的是一份岁月般的沧桑:“哦。这事儿啊?你既然想听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吧,想当年我们这代人不是都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嘛,我们是上山下乡的最后一拨,当时都是插队去的陕北。去那儿的第一年里就认识了他,然后我们就相爱了。就这样那段插队的生活我们过得非常充实和快乐,谁知道两年后又通知所有知青立刻回城,然后我就回了山东他回了山西,我们不得不就此分隔两地。因为我们是真的相爱,所以并没有因为不在一起就断了联系,那段时间我们一直通过书信和电话来往,有时候也会跑到彼此的地方见上一面。后来我们想既然这么相爱,就应该早点结婚,但是当我们各自跟家里面提出想要结婚的时候,他家里边因为祖祖辈辈经营煤矿生意家境非常富裕,在当地也很有声望,所以他们家就觉得我们两家是门不当户不对,就死活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可是我们当时彼此都没放弃,我们决定为了真爱一直等下去,等到有一天他家里同意我们结婚在一起。我们彼此许诺,坚持非你不娶,非你不嫁。这么一等,转眼就是十年。十年间我们一直偷偷联系,去找对方。十年后的一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也就是有了你,当我怀着身孕去找他,问他能不能借这件事情再去争取一下他家里的同意,让我们结婚。可是他却跟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让我先把你打掉,沉住气再等等。当我内心还在纠结难以抉择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备感意外和震惊的事,他原来已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就结了婚。已经结了两年,他骗了我整整两年。他当时哭着求我原谅他,说他都是被家里逼的,身不由己。我当时什么解释也没听,一气之下就带着你到了北京。”

    周思雨听着父母这如同影视剧里一般的故事情节,说不出自己是有了一点感动还是心酸,声音里也流露着一股惆怅:“那你跟周国栋之间呢?”

    都说女人的心是水做的,暗淡的灯光下,李月梅的眼里也有了一点湿润:“那肯定是在那之后的事了。”

    赵军几乎用一种哀求的口气打断她们:“孩子,当初那事你别怪你妈,你要怪就怪我吧,好吗?但是这次的事你一定得帮爸爸,你爷爷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他真的很想见你,他临终前就这一个愿望。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位老人就这样遗憾终生吧?要不孩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看你们娘仨在北京的生活也不算富裕,我刚才也跟你妈说了,你看你这次要能帮爸爸这个忙,爸爸到时候直接给你五十万作为感谢行吗?这里有十万你先拿着,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四十万。”赵军这会儿又把放在茶几上的那个厚厚的大信封推到了一个更显眼的位置。

    周思雨突然抬起头愤怒地对着赵军说:“难道你觉得我们就值这五十万,是吗?”

    “你要是觉得五十万少,我可以再加。要不然你说个数。”赵军赶紧说。

    “别说了!我们还没你想得那么贱,你不觉得这样很侮辱人吗?你还要不要脸了,当初我妈等了你整整十年你都可以骗她,还让我妈把我打掉,要是我妈当初听了你的话,你觉得后来还会有我什么事吗?你还是不是人啊?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们这些有钱人真的以为钱就是万能的吗?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用钱来解决。对不起了,你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你还是拿着你那点儿臭钱赶紧从我们家里滚出去吧,不送!”

    “小雨,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当初我跟我妈,对你来说就像一件不值钱的东西一样,你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现在你爸快死了,你为了尽你所谓的孝,你就想拿五十万来买我们,你觉得可能吗?”跟赵军说完这些,周思雨内心的怒气和哀怨一直翻滚纠缠,久久都无法平息。

    当所有当事人都被这纠结的事情,弄得或者愤怒或者尴尬或者沉默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周思雪倒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用一种好似看热闹的口气调侃道:“姐,差不多就行了,拜托,咱别老弄得这么清高成吗?其实你回来之前我跟妈商量过了,也都基本答应了赵叔叔的请求了。你就赶紧答应了吧。毕竟五十万块钱呢,也不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情况,对吧?”

    周思雨对自己妹妹实在忍无可忍:“这儿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分儿了?你一小P孩儿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啊?有你什么事儿啊?”

    周思雪一听周思雨说她这个,也不服输地较上劲了:“呀,姐,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我倒要问问,这儿怎么就没我说话的分儿了,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儿了?咱们这家,姓什么呀?姓周啊。那你姓什么呀?你现在也知道你是姓赵的。那你在这家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们说什么了?也没说什么吧?所以嘛,差不多就行了。你不为你自己着想,怎么也得为咱妈,为这个家想想吧?狗还知道应该要报答一下他的主人呢。”

    周思雨被气得一跺脚,突然抬起右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咬牙切齿地冲周思雪竭斯底里地吼道:“你赶紧给我滚,滚出去!”周思雨把头扭向了一旁,她甚至不想再多看周思雪一眼,她悬在半空中的右手在持续了几十秒后便没了气力般放了下来,她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白疼这个妹妹了,她感觉到她那已经被伤透了的心此刻正在隐隐作痛。

    周思雪见到自己的姐姐被自己气成这样,她的表情更是变得一副落井下石的样子:“呀,姐,你生气了?不至于吧?别老动不动就让这个滚出去,让那个滚出去的,咱妈还没说什么呢,恐怕你还没这个权利吧?再有,也别把自己想的太清高了,你当我们都看不出呢?你现在不就是以为自己有了个富二代的男朋友,就不把这五十万放在眼里嘛。成啊,五十万块钱你不要我要,大不了我辛苦一下代替你去就是了。周思雨我告诉你,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是不是现在特想让自己赶紧地怀上啊,最后再给人家陆家弄出个孩子来,到时候让人家被迫把你娶进门,这样人家家产也就有你一份了,是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这句话说完后,周思雪嘲讽地笑了一下,然后又朝周思雨使劲地翻了几个白眼。

    此时,周思雨两眼发红,表情看上去已经快要崩溃了,她用尽了最后的一点气力,疯了一样冲上前去,她使劲地揪住了周思雪的头发,然后一把就把周思雪整个人拽到了自己跟前,她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这个可恨的妹妹,抡起手臂就想狠狠地给她几记响亮的耳光,打不打得醒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但是还没等周思雨来得及出手,她那揪住周思雪头发的手突然间就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给生生地掰开了,紧跟着是一记狠狠的耳光火辣辣地打在了她右边的脸上,清脆的耳光声响彻了整间屋子。周思雨泪眼汪汪地抬起了头,她痛苦而委屈地看到面无表情的母亲正站在她的面前,此刻胆战心惊的周思雪早已被母亲挡在身后保护了起来。看到李月梅这么过激的举动,连坐在沙发上的赵军也见势迅速地站了起来,他跟躲在母亲身后的周思雪一样,对眼前这意外发生的一幕多少还是有些目瞪口呆的。

    泪如泉涌的周思雨,只听见李月梅大声对她说了一句:“她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那晚,这个家一直哭闹到了很晚才安静下来。次日,周思雨再怎么反对也是无济于事,她最终无奈地在大家的一致劝说下妥协了,这就是现实也可能就是她的宿命。为了那五十万,她还是被母亲强行要求跟随赵军去了一趟山西,去看那位二十几年来从未谋面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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