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早饭，娘还念叨好几句。
刚吃完早饭，娘便撂下饭碗，跑到村头的大道上往东张望，看爹回来没有。
以后，几乎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跑出门去看看，每次回来娘冻得牙齿直打战。
到晌午时，又下起大雪刮起大风，娘更着急起来，跑到村头的次数更多，但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焦急失望而归。
中午饭，娘也没咋吃。
一下午娘重复着一句话，咋还不回来呢？像丢了魂似的。
娘做出晚饭来，让山和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吃得饱饱的。所谓的饭也只不过是地瓜干窝头和咸菜，然后对山说，你和我搭着伙，咱去接接你爹。
娘牵着山的手走出家门。雪大片大片掉，风大声大声吼。娘和山在雪地里蹒跚，再用力也走不快。
山边走边问，爹干什么去啦？
娘说，去孤岛割芦苇。
割芦苇干什么？
明年春天卖掉，换成地瓜干吃，好不让你们几个挨饿。
明天年三十吃什么？
给你们蒸锅馍馍吃。
真好吃。
让你们解解馋。
年初一能吃饺子吗？
能，怎么着也得包顿饺子。
走出几里地，没见爹。
娘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拉着山的手急急地走。
又走出几里地，还是没接着爹。娘说，孩子，你注意听着点，只要有铃铛声响，就是你爹来了，咱家那头毛驴脖子下的铃铛特别响。
山竖起耳朵用力听，却光听见风在咆哮，别的什么都听不见。
又走出几里路，雪已经把路全埋在下面。山说，这么深的雪，爹赶着毛驴车能走得动吗？
娘说，我也很担心，不过，咱家的毛驴很壮能拉动，就指望这头毛驴替咱干活。你爹拖着个病身子，你们又还小。
山说，我什么时候才长大啊，长大好替咱家干活。
娘说，娘指望你长大好好念书，不希望你好好干活，这也是你爹经常说的。
为什么？
好好干活苦啊孩子，只有好好念书才有出息，才享福。你爹和我小时候兵荒马乱地没捞着书念，不能让你们再走我们的老路。你爹这次临走时还说，这次多割点芦苇，春上卖个好价钱，给你买上个书包哩。
娘，我走不动啦。
好孩子，再往前走走，说不定就接着你爹。我还用地瓜干给你爹换上斤白酒哩，接你爹回到家，让他暖暖身子。可不许说是我用地瓜干换的，就说我到你姥娘家拿来的。
嗯，我不说。
突然，山隐隐约约听见前方传来铃铛声，山说，有铃铛声。
娘站住，山也站住，侧耳仔细听。过了片刻，前方果然传来很细很细“丁零、丁零”的声音。
娘和山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往前扑去，山一边踉跄着一边喊，爹，爹——我和娘来接你……
终于扑到车前，只见满满一车芦苇，小山一般。却没看见爹的身影，山和娘围着车找。右边的车轱辘变形车胎瘪瘪的。爹在车的左边，两条胳膊紧紧抱在胸前，坐在雪地上，背倚着车。山和娘俯下身拼命叫喊，爹——爹——孩子他爹——孩子他爹，爹却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那头毛驴在避风的地方拴着，低头吃着地上槽子里的草。吃几口摇摇头，抖落头上的雪。毛驴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棉被，那也是山家唯一的一条厚棉被。是娘让爹下孤岛时捎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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