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光

    我到一家公司面试，一进大门，心就凉了半截，因为我大学时的班长林伟峰也来面试。读书时候，林伟峰各方面都比我强，我担心自己不是林伟峰的对手。

    连我在内，来面试的总共有六个人。负责面试的张经理跟我们说：“我先让你们共同生活一天，明天再面试。记住，在这一天一夜里，你们六个人之间，必须尽可能多地互相了解。可不能马虎哦，这关系到你们明天面试的成绩。”

    张经理把六个人带到隔壁一个套间里，叮嘱我们要像一家人一样共同生活。张经理一走，我们就议论开了，都说没见过这样面试的。

    正说着，就有两个人在厕所门口吵了起来。一个叫王明德的家伙把另一个刚进厕所的人硬拽出来，王明德说他憋不住了，要先方便，让人家在外面忍一忍。另一位气得七窍生烟，两人当即吵了起来。

    林伟峰走过去提醒：“你们别以为明天才面试，从我们见到张经理那一刻起，面试就开始了。说不定，两位现在上厕所，也在面试的范围。”

    那两个家伙都吓了一跳，赶紧寻找旁边有没有窃听器，连门框和墙壁都仔细看过，见没什么异样，才稍稍放心。

    等那两个人上完厕所，林伟峰郑重地跟大家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千万不能闹矛盾，没准儿张经理还安排有另一组人来面试，让两组人暗暗竞争，我们这组出问题，他就在另一组选人了。”

    大家觉得林伟峰的话非常有道理，很自然地把林伟峰当成了头儿，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伟峰说：“不用紧张，我们还是按照张经理的安排，尽可能多地相互了解吧。明天他肯定要问我们的，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在林伟峰的提议下，六个人立刻召开“家庭会议”，每个人都做了详细的自我介绍。从自我介绍中，我才知道林伟峰大学毕业后，在两家大公司做过，有丰富的工作经验，这让我又添两分自卑。

    我们六个人住的是三室一厅，晚上睡觉要两个人同住一个房间。当晚，我和林伟峰住到了一起。我们整整十年没见过面了，久别重逢，自然天南海北地聊到半夜。林伟峰对许多事情都有独到的见解，让我自愧弗如，我对明天的面试更加没有信心了。

    第二天早饭后，张经理过来了，一进门就问：“你们准备好没有？我来登门面试了。”

    张经理先把六个人一个一个单独叫到一间房里，分别询问对别人了解得怎么样。个别问过话后，张经理才把我们集中在一起，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大家面带微笑，心里却如临大敌。

    张经理说：“你们都是优秀的人才，可惜我们公司这次只招一个人。今天，我要在你们六个人中，选出一个最优秀的来。”

    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希望张经理选中自己，可又觉得不大可能。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林伟峰，心想，如果没有这位老同学，我的机会会大得多。

    张经理接着说：“你们共同生活了一天一夜，从刚才的询问中，我知道你们已经相互了解得很透彻，这样我就放心了。下面，我要把主动权交给你们，让你们每个人都当一回招聘经理。”

    我不敢相信有这种事，小心翼翼地问：“张经理，难道您让我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张经理说：“对，就是让你们六个人自我筛选。”

    张经理给每个人发了几张纸片，一支笔，然后说：“我们用淘汰法进行招聘，先把最差的那个人淘汰掉。请你们把自己认为最差的那个人的名字，写在纸片上交给我。可以到角落里去写，免得互相看见不好意思。”

    大家拿了纸和笔，一个个散开。我坐到沙发上，就着沙发的扶手，毫不犹豫地写下“王明德”三个字。王明德不但跟人争抢厕所，还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传播小道消息，水平也一般，我觉得他是六个人中最差的。

    可刚写下王明德的名字，我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在心中骂道：你怎么这么傻？这可是决定命运的一票啊！应该把对自己威胁最大的那个人弄出局，越是差的，越要留着。别人越差，自己才越有希望。

    我赶紧把写有“王明德”的那张纸片放进口袋里，准备重新写一张。谁对自己威胁最大呢？毫无疑问是林伟峰。我仔细掂量六个人的实力，只要林伟峰被淘汰掉，我很可能就是最强的了。让我为难的是，林伟峰是我的老同学啊，怎么能害他？

    我实在不忍心对老同学下黑手，可林伟峰不淘汰出局，我这次面试就不可能获胜。如果这次落选，以后想找一份好工作就更难了。而林伟峰那么优秀，今天在这里落选后，说不定明天就能在别的地方找到更好的工作。这么一想，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这时林伟峰走过来问：“老同学，想什么？怎么还不交卷？”原来他们五个人已经把纸片交给张经理了。

    我生怕林伟峰看见我写他，就用手遮住纸片，飞快地写下林伟峰的名字，再将纸片迅速交给张经理。

    张经理看过纸片后，当场公布结果，林伟峰得四票，王明德得两票。林伟峰惊得目瞪口呆，不相信自己得这么多票。张经理把六张纸片摊在桌面上，让他自己看。

    林伟峰趴在桌上，盯着那些纸片仔细看。我的心立刻收紧，读大学时，林伟峰跟我是同桌，对我的笔迹熟得很，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他恐怕还能认出来。

    果然，林伟峰很快捡起我投的那一票，望着我问：“老同学，你怎么也向我开刀？”

    我没有勇气迎接林伟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本能地抵赖：“我……我没有写你。”

    林伟峰追问：“那你写谁？”

    我小声回答：“我写的是王明德，看，草稿还在这。”我把衣袋里的纸片掏出来，递给林伟峰。

    林伟峰对草稿不屑一顾，他仰天大笑：“老同学，读大学时你就是我们班的才子，现在怎么写三个字都要打草稿？”

    林伟峰将王明德的两张票摊给我看，指着其中一张说：“这张是我投的，你看另一张的笔迹，是你写的吗？”

    我羞得面红耳赤，尴尬极了。幸好林伟峰不再难为我，他拿了行李，失望地走了。

    我想拿回自己投的那一票，可看看桌面，发现那张纸片被林伟峰带走了。那张小小的纸片，是我投向老同学的匕首，刺伤了他的心。

    林伟峰走后，我重新提起精神，继续参加面试。

    张经理把王明德拉到一边，嘀咕了一阵后，才把我们重新召集起来。张经理出人意料地说：“我虽然叫你们淘汰最差的，但估计你们会淘汰最好的，因为你们都想把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人踢出局。结果正如我的预料，谢谢你们把林伟峰踢给我。”

    大家如闻晴天霹雳，一下子呆住了。我上了张经理的当，却无话可说，谁叫我心眼那么小，连老同学都不放过，自我淘汰，理所当然。

    张经理拿起王明德的两票，继续说：“让我高兴的是，还是有两个人写了王明德，其中一票是林伟峰投的，我很想知道另一票是谁投的。老总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可以多录取一个人。”

    我自己没戏了，却依然想知道这个幸运儿是谁。没想到，沉默了一会儿，王明德拍拍张经理的肩膀说：“老张，还是再通知一批人来面试吧，这票是我自己投给自己的。”

    天啊，王明德竟然是张经理安插的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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