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诚斌

    谁也没有料到程当在这次公司裁员中被裁了下来，因为他是老板的亲信，他是与公司同时成长起来的元老。程当自己也困惑，成天自个儿叨唠着，我怎么会被他踹了呢？我没有什么做得不对呀，我也没什么事得罪他呀？

    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是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小翁发来的，只是问候，没有说别的。小翁是绰号，他老爸是老板拜把子兄弟，他到公司后，大家开玩笑说，老板是大富翁，你是小富翁，故而小翁就叫开了。可是叫了一年，小翁就被炒了鱿鱼。老板对程当说，我曾对他抱很大希望，可他却是一个扶不起来的东西，干活拖拖拉拉，连简单的事也办不了，生活上又没条理，衣服积了一大堆才洗。只晓得爱漂亮，头发一天弄三回。沉湎于玩电脑，网友遍天下。最大的进步是学会了抽烟、喝酒……

    当小翁还在公司的时候，程当听到老板对小翁的数落，他大多时候只是笑一笑，偶尔会说，新新人类都这样，会被你调教好的。无论老板怎么批评小翁，程当都对小翁客客气气的，并在工作上予以帮助。至于小翁玩电脑影响了他的网速（共用一个猫），他忍受着，非常宽容大度；至于小翁洗头时吹风机的噪音弄得他内心烦躁，他也忍受着，想想自己当年也特别爱美，换位思考，理解万岁；至于小翁学会了抽烟喝酒，他也认为正常，男孩多半以为学会了抽烟喝酒才算跨入了成人行列，这还不是社会烟酒文化造成的影响嘛！

    小翁对程当很敬重，辞退后还经常发短信给他。这一次，程当接到短信，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小翁已经知道他被老板炒了鱿鱼，但马上认为老板没必要把这件事告诉一个他不喜欢的小青年。

    程当还没回复，小翁又发来了一条短信，问酷导在公司怎么样？

    酷导是老板的儿子，来公司刚刚三个月。小翁在公司的时候，酷导技校还没毕业，他到公司来过一回，他与小翁因彼此老爸的关系而早就熟悉，一起聊了一天一夜。小翁告诉程当，酷导是他的网名，他在网上呼风唤雨，导出了一场场驴友游。老板也是通过小翁知道了儿子的网名，哈哈大笑，笑得很高兴，很自豪。

    老板与程当一聊起儿子，就忍不住夸奖酷导聪明，他虽然不喜欢读书，学习成绩不好，但情商非常高，善于结交朋友。当小翁还在公司的时候，老板常常将酷导与小翁进行比较，说酷导比小翁好多了，将来绝对超过小翁。程当点头，又点头。当小翁离开公司后，老板还是将酷导与小翁比较，说酷导上不上大学没关系，他在哪里都能生存。程当说，老子英雄儿好汉，龙生龙凤生凤，没错的。

    酷导不想读书了，老板希望儿子在学校待下去，因为年龄太小，进社会不好找工作。酷导便在学校鬼混，调皮，打架。老师三天两头向家长告状。老板只得让儿子休学，到公司上班。酷导在公司什么活也不干，除了上网，就是吹头发，吹风机嗡嗡嗡，简直让人要得心脏病。程当以为老板会像对待小翁那样说“你能不能少吹几次”，但老板只是皱了皱眉头。程当的目光与老板的目光相遇，只见老板的目光慌乱地躲避开了。

    几天过后，办公室里要多乱就有多乱，酷导的衣服、鞋、臭袜子随处乱扔，各种各样的零食堆满工作台，他成天在电脑上下载东西，以致程当的网速“比生孩子还慢”。老板知道是儿子搞乱了办公室，就自己动手收拾，从不骂他。

    程当发现，老板的目光偷偷地扫向他，又极快地移开。

    一个月后，酷导抽起了烟，烟头散落在他的脚下，又向远处蔓延。程当看到烟头，想起小翁，小翁抽烟，烟头可是放在烟灰缸里。

    两个月后，酷导喝起了酒，先是喝啤酒，接着喝白酒；先是一天喝一次酒，接着一天喝两次酒。聚餐时，他从不主动敬别人酒，都是别人敬他喝。程当想起小翁，小翁敬酒，可是师伯师叔师哥师姐一个不落。

    一次次想起小翁，想起老板针对酷导与小翁的评价，程当心里就承认了一句真理：“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好。”他认为承认这句话绝对有好处，毕竟这公司的老板是酷导他爸，难道还能替小翁打抱不平？

    可是，程当没想到，不久，他的名字赫然登上了公司裁员名单行列。

    对小翁询问酷导情况的短信，程当这样回复了：我已换了一家公司，不知道酷导怎么样。发送之后，他的心情非常沉重，叹息了一声，我怎么就给辞了呢？

    就在这时，他恍然大悟——老板只是当着我这个亲信说小翁如何不好，酷导如何好，小翁酷导之间的比较，从“耳闻”到“目睹”，其中的出入，我最清楚呀。明白过来后，程当反而心里轻松了。他告诫自己换一家公司后，决不能与领导走得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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