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晚饭,张行开口说道,陆小兵辞职到南方去了。
张行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看妻子和女儿,就像自言自语似的。
女儿没有说话,陆小兵是父亲一辈的人,她大约认为没有关心的必要。
妻子说,他那种人,在哪儿都干不长的。
张行没再说什么,心里暗自后悔着。妻子的看法他早该知道的,上次他把陆小兵离婚的事告诉她时,她就说,他那种人,跟谁都过不长的。
吃过晚饭,张行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楼散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灯也没开,摸黑坐在沙发里。
忽然地,屋里明亮了许多,不知谁家的灯光打在了书房的窗上。又忽然地,屋里重新暗了下来。
张行望着亮起来又暗下去的窗口,眼睛不由地有些潮湿。
妻子在外面喊,张行你没病吧?
张行急忙将灯拉着了,他害怕妻子进来,妻子看见他潮湿的眼睛就更该说他有病了。
陆小兵既是他的同事,也是他的朋友,他和陆小兵都不喜欢他们的领导,或者说他们的领导不喜欢他们,陆小兵离开单位,至少是对眼下的不快环境的一个了结。但张行不知为什么却难过得很,在听到客厅的电视打开、确定妻子不会进来之后,他的眼泪还放肆地流下来了,一串接一串的。他擦着那热热的东西,心里骂着,妈的,怎么回事啊!
电视里正在播送世界各地的消息,不是战争,就是饥饿,或者是国家首脑间关于利益的奔走。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张行通常是在家里的,他心里便总有一种庆幸感,庆幸那一切离自己的遥远。
第二天,妻子上班,女儿上学,家里只剩了张行一个人。张行已给单位打过了电话,说他要去医院看病,请假一天。妻子奇怪地问他,你还真病了?他说,没事,就是不想去了。妻子说,我也不想上班,但我就从没请过一天假。他说,好了好了,你怎么能跟我比呢。他边说边往门外推着妻子,妻子则不甘心地挣扎着,说,我怎么就不能跟你比了,你不就多看了几本书么?妻子的声音很响亮,气势上大大压过了他。他知道,再说下去,妻子就会说,你那几本书的价值在哪里?你为这个家贡献了什么?因此他一边后悔着自己措词的失误,一边手疾眼快地捏起了妻子肩上的一根头发,在妻子眼前讨好地晃了晃,才使这场争吵及时地停息下来。
张行依然把书房门关了起来。多少年来,仿佛只有关在书房里他才有一种安全感。他一点不欣赏自己的做法,他其实是很希望和妻子、女儿融洽在一起的,她们活泼泼的样子常常令他自惭形秽。但他又是由不得自己的,一走进书房,他内心便有一样东西不管不顾地冲撞出来,那力量大得,足以将他一切的感觉冲得七零八落。为安抚住那东西,他只有关住房门,与外面的世界隔开,包括妻子和女儿的世界。他知道,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真的他自己。这样想着时,他会猛地被吓一跳,难道那个希望和妻子、女儿融洽在一起的他,不是真的反是假的么?
书房的窗户是斜向的,面向东南,每天吃过早饭,就有阳光照进来,那光灿烂得,仿佛太阳就在窗根儿一样。张行不上班的时候,是必要将窗帘拉下来的,他受不得阳光的逼射。
现在,张行就坐在拉了窗帘、关了门的书房里,他的对面是一排高至房顶的书架,书架里排满了他熟悉的种种的书籍。
但他没有拿书来看,他只是长时间地呆呆地坐着。
桌子上有部电话,电话的线路是畅通的,但几乎没什么人打电话来。最初的一两年里,他很有几个电话聊天的朋友,有时他打过去,有时人家打进来,那些人多是他大学时期的同学,谈起来就像电话线路一样畅通,他这里刚说一句,对方便会有十句涌出来,反之也是一样。但聊了一阵,张行就有些厌烦,他想,这么聊来聊去的,是为了什么呢?
一追问起意义来,张行就知道是谈话本身有问题了,若是谈兴如初,他绝不会追问意义的。他是个相信直觉的人,因此他就渐渐疏淡了那些聊天的朋友们。
只有一个让他保留了下来,那就是在某大学中文系教书的吴文艳。不是她的谈话有趣,而是在谈话的朋友中她是唯一的女性,他对女性一向是多些耐心的。
吴文艳是个喜欢让人觉得她有想法的女孩,每次总是她率先侃侃而谈,谈完了就问张行,是不是这样?张行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往往避开她的问题去谈别的,谈着谈着,就让吴文艳将自己谈的忘在了脑后,专意来听他的了。对张行来说,吴文艳只是个理想的听者,他是不需要听她谈什么的。
但吴文艳好像并不甘心只做个听者,谈想法不行,就开始跟张行谈书,也不知她哪儿来的信息,每个星期都有本新书介绍给张行,且每本新书都让她兴奋不已。张行听着她的声音总是奇怪着:有什么好兴奋的呢?但张行又是希望有吴文艳的介绍的,若是隔了一段时间吴文艳没提书的事,张行反会主动地问,最近又看什么新书了?张行当然只是问问,不会找来看的,他看的多是不大流行的旧书。在他的感觉里,旧书就好比大地,新书则好比大地上的楼房,楼房再新再美,也是建造在大地之上的,没有大地,楼房便是空中楼阁;没有楼房,大地却依然完美无损。他听了吴文艳介绍的新书,只会更加得意他心里的那些旧书,因此他不拒绝吴文艳的介绍,也许只是为了这份得意呢。
张行先是看着书架,然后看着电话,然后又由电话想到了吴文艳。这样想着时,电话铃就忽然地响起来了。一接,真的就是吴文艳。
吴文艳在电话那边,还没说话就先哧哧地笑起来。
张行说,是吴文艳吧?你笑什么?
吴文艳说,我猜,你现在一定是副哲人思考的样子。
张行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家?
吴文艳说,聪明人是没有不知道的事的。
张行不喜欢她这种自以为是的口气,他就说,说吧,这回介绍的是哪一本书?
吴文艳说,不是哪一本书,是好多好多的书,电话里一定是说不清了,劳你大驾,跟我走一趟吧?
张行才忽然想起,今儿是全国百家出版社图书展销的第二天,原计划是要去看一看的,不知怎么就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但即便去,张行也没计划跟吴文艳一起去,买书这种事,不是逛街,多一个人也会不舒服的。
吴文艳像是没觉出张行的犹豫,她说,我猜,你肯定在感谢我的提醒和邀请。
张行说,我是要感谢你,不过我还要在家里呆一会儿,你先去吧。
吴文艳那边不满意地说,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那好,你在家里呆一会儿吧,我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出来,不见不散。
张行没有办法,放下电话,开始换上外出的衣服。
吴文艳比张行小了五六岁,模样也还说得过去,但过于胖壮了些,个头也稍高了些,一张嘴又啪啦啪啦的说个不停,瘦弱的张行走在她身边,内心一点没有与异性同行的愉悦。
吴文艳却是兴奋的,张行对她来说就像个无所不知的书库,她介绍几本新书,目的是可以更随意地在这书库里翻阅。最初这似乎是一种友好的利益交换,但渐渐的,吴文艳发现她介绍新书的目的在悄悄发生着变化,翻阅不翻阅的,只听一听张行的声音也就知足了似的。
两人快步地走在人行道上,尖厉的汽车喇叭声常常打断吴文艳的说话。吴文艳也不沮丧,声音过去还接着说。
吴文艳告诉张行,昨天她早去过一趟书市了,这一趟是专陪他去的,当然不是为他,是为了她自己,想跟他学学怎样选书。
张行没有答话,吴文艳就又开始说别的,昨晚上的电视节目以及她莫名其妙的梦什么的。
汽车喇叭声和马路上的嘈杂声就像巨大的吸音器,使吴文艳的话消失得比说的还快,事实上她的许多话都白白地牺牲掉了。但由于兴奋,她的话仍源源不断地涌出着。
书市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走了也就十多分钟吧,就能看见搭在市中心广场上的一排排的书架子了。这时,吴文艳转过话头,又说了一遍跟张行学怎样选书的话。
张行一路都没说话,这时却忽然开口道,这种事,学可是学不来的。
吴文艳不满地说,你已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这样说过了。
张行说,我说的可是真话。
吴文艳说,你的毛病就在于总讲真话,总讲真话的人是叫人乏味的,你知道不知道?
张行笑道,一路上你所有的话加在一起,也赶不上这句话有趣。
张行一笑,吴文艳也就笑了,她说,喜欢难听的还不容易,我存着一肚子关于你的坏话呢。
两人说着,中心广场就到了。张行没有想到,书市竟和星期天的商场一样,人多得一个挨一个的,只在门口存包的人就排了长长的一队。
张行看看吴文艳肩上的包,说,我们还进去吗?
吴文艳诧异道,什么意思?
张行说,人太多了。
吴文艳说,人多才证明有好书呢,冷冷清清的没人买,你就高兴了?
张行说,我还真高兴冷清,大家都不买,才可能是好书呢。
张行说着就转身要往回走了,吴文艳一把拽住了他,说,不行,你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走啊。
吴文艳拽住了就不松手,当了许多人,张行不好跟她打架似的挣来挣去的,只得随了她往门里走。把门的小伙子要吴文艳去存包,吴文艳在小伙子耳边也不知说了句什么,竟是顺利地通过去了。
进到里面,不是人挨人,而是人挤人了,各家出版社的标志牌高高地悬挂着,眼睛望得到,脚底下却走不开,只能随了人群,人群到哪里,他们就被拥到哪里。张行的手又被吴文艳攥得紧紧的,偶而瞅机会想溜出人群都办不到。身边的人呼出的气味也缠绕着他们,若不是露天广场,张行简直都要窒息了。
吴文艳显然没张行那么敏感,或者说她的敏感在另外的地方,一是张行的那只手,再是人山人海的气势,然后是一排一排的迷宫似的书架子,这一切都激发着她的兴奋,她两眼放光,劲头十足,人群非但不是她的阻碍,反成了她的救星一样,有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将身边的人推上一把,使人群有一阵不大不小的波动,她便快乐地笑起来。
张行不知吴文艳为什么还会笑得出来,他这里有的都是懊悔甚至绝望,若是此刻让他选择人群和死,他宁愿选择后者。
书倒是可以看到的,只不过时间和地点都不能由自个儿做主,被人群拥在哪里就只得看哪里的书。即便这样,吴文艳也很快选上了两本,但拿给张行看时,张行直摇头,她只好又放下了。
在书架子之间走了一趟又一趟的,张行始终是两手空空,看着身边许多人都成摞的书抱在手里,吴文艳便有些急,说,难道没有一本你可看的书么?张行说,你着的什么急?吴文艳说,你买不上,就等于我也买不上,怎么不急。张行说,我买不上怎么就等于你也买不上呢?吴文艳说,我选上的你看不上,我就只有等你选了。张行说,那要是我选上的你也看不上呢?吴文艳说,不可能,看不上我也要买,现在看不上,有一天总会看上的。张行说,你这样的买书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吴文艳说,你该自豪才是。张行说,一点也不,因为看书就像吃饭一样,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口味决不会一样的,你这么做其实倒不如不买。吴文艳说,又说真话了又说真话了,乏味乏味。张行想笑一笑,身边的一个人忽然踩了他的脚,疼得要命,便没笑出来,也没再说什么,继续随了人群,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还好,在一家不大出名的出版社的书架上,张行总算选定了一本。吴文艳抢过去看了看,书名没听说过,作者也没听说过,但她还是照样子买了下来。张行皱皱眉头,说,你需要它吗?吴文艳说,当然需要。张行说,你肯定是不需要的。吴文艳说,我肯定需要。张行说,那你说说为什么?吴文艳说,因为你需要呀。张行无奈地说,反正是跟你说不通了,想买你就买吧。
后来,张行又买了两本,吴文艳依然又照样买了,而她看上的几本,张行都没点头,她便也作罢了。张行一再对她的做法表示不以为然,她就一再地说,又来真的了又来真的了,乏味乏味。
吴文艳背的是个双背带的女式软皮黑包,先买的两本包括张行的一本,都装在了里面,后来买的装不下了,就由张行拿在手里。售书处通常都有塑料袋的,张行没要,他说他喜欢将书拿在手里的感觉。但到后来,又买了几本,加上吴文艳的,手里就不好拿了,吴文艳便不再听张行的,开口要塑料袋来装。
这是家外地的出版社,售书的是个高高大大的黑脸汉子,大眼睛,厚嘴唇,一脸的严峻,哪个要买他的书,他也不露一丝笑容,好像所有的人都可疑似的。旁边的人在议论,他已经抓到两个偷书的人了。这话传到张行耳朵里的时候,吴文艳正在开口向这汉子要塑料袋,她说,先生,来只塑料袋。
汉子看了看吴文艳,仍是一脸的严峻,说,没有塑料袋了。
吴文艳说,怎么会没有了呢?
汉子不再理吴文艳,一双大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其他人。他本来就很高大,脚下还蹬了几块木板,张行的脑袋只和他的胸脯平行。张行不甘心地仰起脑袋,挥了挥手里的书,说,书都买了,怎么能没有包装呢?
汉子也不理张行,低头与身边的一位女同事嘀嘀咕咕的,好像在提醒着她什么。
吴文艳捅捅张行说,算了,到别的地儿要去吧。
张行说,不行,从他这儿买的书,就得要他的包装。
张行的话说得认真又坚决,一张白皙的脸都快成一张红布了。吴文艳奇怪地看看他,不知他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小事如此认真。
张行再次冲那汉子挥了书道,听见没有,请你给包装一下!
张行的嗓门儿大了许多,声音也显出了激动,周围许多人都在看他,那汉子也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了他。
汉子说,不是告诉你了,没有塑料袋了。
张行说,没有怎么行,买了你的书,你就得想办法!
汉子看看张行挥舞的书,说,从我这儿也就买了两本吧,两本书还要什么包装?
张行说,你这叫什么话,别说两本,一本也得有包装的!
汉子说,我没有怎么办?
张行说,没有是你自个儿的事,你想办法去!
汉子说,没看我脱不开身吗,有你在这儿计较的工夫,袋子早去别的地儿要上了。
张行说,我干嘛去别的地儿要,买了你的书,就得跟你要!
汉子说,你这个人,不是故意找碴儿的吧?告诉你,要真找碴儿,我还真没怕过谁呢!
汉子这么说着脸更黑了眼睛更大了,脖子也跟着鼓涨起来。
张行执拗地说,你怕不怕我不管,反正你要给我包装!
汉子身边的女同事对汉子说,他不就要个塑料袋嘛,我给他找一个去。
汉子一把挡了她说,你走了这儿怎么办?少了书你负责啊?
吓得那女同事立刻停了脚步,不再吱声了。
汉子说,我早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了!
张行说,我也早说了,没有不行,没有你就得想办法!
汉子说,看来你还真是找碴儿来了?
张行说,你愿意这么想,那就是吧!
汉子说,承认找碴儿就好,承认找碴儿我就有对付你这种人的办法了!
说着汉子就跳下木板,上前来抓张行的胳膊。
站在张行身旁的吴文艳吓得大叫,你要干什么?
周围的人向后退着,闪出了一小块空地,而后边的人又向前涌着,伸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张行呢,在汉子来抓时,他也不知哪儿来的灵巧,一闪身就跳到了汉子背后的木板上,等汉子转过身来时,他已经比汉子高出个头顶了。
汉子气急败坏地又伸出了手,这回张行没逃过去,脖领子被他揪住了,他狠狠地一使劲,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眼看张行就要被他揪下来了。情急之中,张行一只手猛然抓住了身后书架子上的一根横木。那横木是四方的,上面还飞着许多毛刺,抓在手里疼痛难忍。但难忍也得忍着了,在胖壮有力的黑汉面前,张行只能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作着艰难的反抗。
汉子多么大的力气,再一用力,连张行身后的书架子都晃动了。
汉子的女同事慌慌地喊,别打了,书架要倒了!
汉子哪里肯听,性急地摇晃着张行,只一心要把张行拖下来。张行的手长在书架上了似的,汉子就是不相信,他怎么就不能让这么瘦小个人儿离开书架!
汉子这一动手,原本流动的人群就阻在了这里,好奇地围观着,有人还起哄地直喊,打得好,往死里打啊!后面的人听到喊,就以为又抓住了小偷,也随了喊,打啊打啊,不能饶了他!
这些声音很是鼓舞了汉子,张行虽然不是小偷,但找碴儿闹事比小偷也好不到哪里,若饶过了他,还对不起支持他的观众呢。汉子不由地热血沸腾着,一手揪着张行的脖领子,另一只手就冲张行那张白皙的脸打了过去。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就见张行的半边脸立时红了许多,嘴角还有鲜血淌了出来。
在一旁看傻了的吴文艳这时才醒悟了似的去拉那汉子,但哪里拉得动,又举手去打,拳头落在汉子身上汉子却像没感觉一样,更不要指望他能放开张行了。绝望之际,吴文艳忽然冲上木板,张口就去咬那汉子的手腕,汉子疼痛不过,哎哟一声才松开了张行的脖领子。
张行一被松开,他身后摇晃着的书架也随之倒了下去,要不是及时松手,他自个儿也几乎要随书架倒下去了。
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呼声,书架的另一面,则传来了尖厉、慌恐的喊叫。
吴文艳怔了片刻,拽起张行,试图与他离开。但此时解放了的张行,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血红了眼睛,已是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
接下来,便是张行疯狂地将一排排的书架推倒的场面。
张行像是连吴文艳连黑汉子也看不见了,他简直身轻如燕地从一排书架跳到另一排书架,面对书架时他却又身重如山,轻易地就把一排排的书推倒在了地上。
那汉子先还试图再次抓他,看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反将书视为了仇敌的样子,便也同众人一样地呆住了。
张行一排一排推倒了汉子管辖的书架之后,仍不罢休,又去推其它的,呼啦啦咕嗵嗵的,声音震撼了整个书市。再也没人敢在张行附近的书架跟前停留,无数的人在远离书架向广场外涌去。
这样的场景张行仍是视而不见,此刻的他就仿佛在忠实而执拗地进行着一场劳动,呼啦啦咕嗵嗵的声音就是劳动的号角,被推倒的书架就是劳动的成果,他被号角鼓舞着,他也为成果愈来愈多地滋生着快意。
吴文艳望着疯狂的张行,望着混乱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她想,要是她不张口要那只塑料袋就好了,只因为那只该死的塑料袋啊!
终于,在张行即将推倒第七排书架的时候,两名保安人员冲上来阻止了他。他们将他的胳膊扭在背后,扭得他腰都弯下去了。
这时,张行的妻子仍在班上,张行的女儿也仍在学校,家里安静得感觉不到任何事情的发生。忽然,一股风从窗外吹进了客厅,又从客厅吹到了书房,书房关闭着的门猛地敞开了。风却还不肯罢休,又将桌上的几页纸哗啦啦吹了下来。
后来张行的妻子下班回到家里,将地上的几页纸捡起来的时候,发现每一页都写了大大的三个字:怎么办。
2001年10月18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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