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不住火，解芳与胡春荣偷情的事儿到底被胡春荣老婆发觉了。那天胡春荣老婆直扑店里，扭住解芳又撕又打，嘴里不停地骂着臭婊子！狐狸精！在解芳心里，她是清楚迟早会出现这一幕的，故而她倒是一点没惊惶失措，任由胡春荣老婆打个痛快。阿媚和几位女孩上前劝阻。阿媚揪住胡春荣老婆的手让解芳赶快逃跑，解芳一动未动站着。解芳她当时脑子里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她觉得胡春荣老婆的拳头砸在身上一点也不痛，反而是非常过瘾。胡春荣老婆被人围住急得又跳又叫，她大声叫嚷道，你这个烂婊子、你为什么要勾引我老公啊……解芳说我没勾引他，我爱他。胡春荣老婆叫嚷得愈加凶了，她说你们听听这天下奇闻吧，狗嘴里吐象牙，婊子嘴里吐“爱”字……真是稀奇又稀奇呀，你这个千人嫖万人骑的婊子去死吧！解芳对着镜子将耷拉下来的头发理整齐别上发夹，从容得就像一位就义前的女烈士。这时，胡春荣女儿哭着跑进来了。方才胡春荣女儿是由他们邻居给带着的，在门外没进来。胡春荣女儿见母亲在里头又哭又闹，她受本能的驱使挣脱开邻居大妈的手跑进来了。解芳转身见到了胡春荣的女儿——特别是见到她那双惶恐、晶亮的眼睛时——她心头的坚冰于顷刻间粉碎了，她几近崩溃。一声狼嗥般的尖叫声后，解芳嚎啕大哭掩面从店后门奔跑出去。

    阿媚、红茶等店里一帮小姐妹分头出去找人，她们去了瓯江边，去了大桥下，以及其他荒郊野地。忙乱中红茶想起给解芳她姐解芬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原委。知妹莫如姐了，解芬当即哪里都没去，她将冷饮店交托给珊瑚后，就往家里跑。解芳当真就躺在出租屋的床上，身子挺得直直的，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瞪着上头小阁楼的木板。解芬松了一口气，但她心头另一股子气随之腾起。解芬说，我早就听到闲话了，可我怎么都不会相信……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傻、这么不要脸……解芳冷冰冰地说，请让我安静。解芬说你这下子想安静了？你安静不了啦，现在全世界都晓得你的好事儿了，你怎么对爸妈交待？你今后怎么嫁人？你这个猪脑，你、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考虑后果啊！解芬说着说着就哭开了，她边哭边骂边倾诉，声情并茂。解芳大声说，我求你了，让我安静一下行啵！解芬同样高声叫道，我就是不让你安静，我要让你死了心！解芳说我心早已死了，你让我歇会儿好吗。解芬不依不饶地接着往下说，人家都说了，人家陪男人是为了赚钱，而你、竟是赔钱陪男人，天底下有像你这么傻的人么？爸妈给你的脑袋是让你当脑袋用的，而不是当猪脑用的……解芳说我没赔钱我是借他钱。解芬说你为什么要借钱给他？你是姐妹情还不如野男人的情了是吧？解芳说他是我第一个男人，他要做事缺钱我借他点钱不罪过吧！解芬跳了起来，她说你到现在还死不悔改……你干脆跳瓯江算了，爸妈没你这个女儿，我也没你这个妹妹！解芳说，姐，你放心好了，过去的都已过去，我不会再和他来往了。

    夜里，胡春荣跑来敲门。解芬没开门，她站在门后说，你把我妹妹害得还不够是吧，你滚远点吧，我妹妹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胡春荣低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今天在工地上忙，什么都不晓得……我可以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我对解芳不是玩玩的、我是真心真意爱她的……解芬说你这些屁话我不想听，请你自重点走吧，我们家给你搅得已经鸡犬不宁了！胡春荣说，你让解芳跟我说话吧，我只想听她一句话。解芬说我妹妹被你老婆打得遍体伤痛起不了床……再说她也不想和你多嘴多舌了，你走吧。胡春荣含着哭腔说道，我坚信解芳她不会的……我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要让她生活得好啊……

    门外没了声响，胡春荣似乎是走了。解芬回到床旁对解芳说道，你现在无论如何都要顶住，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解芳没作声。胡春荣刚才的那番话，解芳是句句听到心坎上了，要说她没一点感触，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当她的脑海中映照出胡春荣女儿的影子时，其他的所有杂念即刻灰飞烟灭了。解芳根据自己对胡春荣的了解，她断定他还在门外，但她没对解芬说破。

    半夜时分，解芬上床前她掀开窗帘一角朝外看，发见胡春荣跪在屋外地上。适时为初春季节，夜里头的户外寒气袭人，胡春荣披戴星光纹丝未动地跪在那里，这一幕让解芬倒吸了一口冷气。解芬快步走到床前对解芳悄声说道，喂，那人还在屋外……跪在地上呢。解芳说别理他。

    不知是凌晨几时，解芳起床坐痰盂小解，她昏昏然中猛地想起屋外的胡春荣，不禁一阵哆嗦。解芳上前悄然掀起窗帘，静静的空地上团着个人影子。解芳鼻子酸涩，但她想了想后还是回床上去了。解芬推了解芳一把问道，他还在？解芳嗯了一声。解芬说，这也不是个事呀，要不你干脆劝劝他吧，让他回去。解芳说，我恐怕劝不走他……反倒越劝越糟糕的。解芬说那我们报警，让警察把他带走，那样总比人冻坏要好些。

    这一招彻底掐灭了胡春荣的心思。

    俗话说祸不单行，这话落在她们姐妹身上了。一天夜间，两位小偷撬门摸进出租屋。待姐妹俩发现时，那两人已站在她们床前。两姐妹失声尖叫，但她们很快就被小偷分别捂住了嘴。其中一位说道，你们别乱叫，因为叫没用，我们踩过点的，这一带连条狗都没有。另一位说，不叫我们就客气点。出租屋的周边，还真是没人烟的，除了菜地就是果树。当时她们图房租便宜和清静，没想到今日遭殃了。小偷开了灯，大摇大摆地翻箱倒柜，搜寻值钱的物什。小偷中年纪大点的说，把现金交出来，信用卡密码要如实报来，不老实就打断你们的腿。她们衣袋里的零钱和包里的钱以及解芬手指上的结婚戒指，早已被小偷拿走。解芬抖着身子从床底下取出两千块冷饮店流动资金和一条吴小刚家人送她的金项链，全数交给了小偷。年纪大点的小偷瞪着她问道，信用卡呢？解芬说我们真的没信用卡，我老公买出国还欠债的。两个小偷又在屋里细细搜索一遍，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没见信用卡。年纪大点的小偷不死心，他说我知道你是开店的，肯定不止这么几块钱的。解芬说你不信我也没法子了，你们不是都找过了么。这时那年纪小点的小偷对年纪大点的小偷使了个眼色，他说就让她们用身子补偿一下吧。一直没开腔说话的解芳说道，做任何行当都得讲个行规的，我们把所有钱和金器都给你们了，你们不应该不讲道理的吧。年纪大点的小偷突然嚷道，我们对你们讲道理可是有谁会对我们讲道理？这世道不公平，他妈的那些做官的当老板的明里一房暗里不知多少房的，而老子连个生儿育女的老婆都没有！年纪小点的小偷说，别跟她们啰嗦了。说过他便扑向解芬，解芬吓得妈呀叫了一声。解芳说等等，你们如真要那样也好说，不过我姐她怀孕在身，你们就积点德放过她吧。年纪大点的说，你的意思是由你一人对付我们俩？解芳点头。年纪小的小偷抱住解芬不肯松手，他说老大别跟她们讨价还价了，她们现在是咱们碗里的鱼，咱们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呗。解芳冷笑道，那你们肯定是吃不成鱼了！说完解芳一头撞在墙壁上，鲜血飞溅。

    解芳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病床上，解芬坐在一旁抹眼泪。解芳嚅动嘴唇轻声问道，姐你没事吧？解芬抑制住哭声点头。解芳说那就好，当时我是担心极了，小刚他心眼比针眼还小，要出事我都不知会是什么后果了啊。

    解芬的肚子越来越大，解芳要上店里替换解芬，解芬不让。解芬说这些年里都是你对我好，你也要让我偿还一点的，你就在家安心养伤吧。

    一天，阿媚由红茶领路来到出租屋。阿媚她马上就要动身前往东欧，临走前她要把店送给解芳。阿媚握着解芳手说，咱们姐妹一场什么话都别说了，话都是多余的了，我那店不卖、还有八个月房租也不问房东退了，就交给你。

    过后几天，解芳和红茶一道去店里。红茶那时已和黄毛分手，剑走偏锋手头有了一点积蓄。红茶说最想要这家店的人是我，可老板娘她就是不愿卖给我，我弄不明白老板娘她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解芳说你问我我问谁啊。红茶说你们俩之间肯定有什么秘密，要不然像老板娘这种人精会白白把店送你？

    现在的店门关闭在那里，等候新的主人到来重新开张。解芳站在店前，仰头看着那块陈旧的店牌：小小花美容厅。这条街现今两边大多开发廊，发廊的店名大多是以某种花卉取的，如杜鹃花、紫荆花、水中花、茉莉花、百合花、野蔷薇、红山茶、姐妹花、节节红、夜来香等。有一家的店名叫万里花，这大概是讨好官场上的人士抑或开车司机取的名吧；特别是有家发廊先前是家日用品商店，改作发廊后就叫了日用品花发廊，倒是歪打正着了。解芳以为，所有的店名都没有小小花这个店名好，没有小小花这个店名来得贴切。阿媚这家小小花美容厅前后开了八年，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从这儿进出的“小小花”该有多少啊！是的，像她们这些女孩子就是社会上最小最小的花儿了，她们的人生从这儿开始，青春在这儿消逝，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像一粒尘土那样地了无踪迹了。

    解芳想起，她父亲当年给她姐和她取名时用了“芬芳”两字，那是她们的父母寄希望于自己的女儿如同鲜花一般地绽放、芬芳、成长啊。想到远在他乡讨生活的家人，解芳不禁眼眶一阵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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