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已经走了过去的一个中年人，又回过头来，“你是李太爷家的孙子李朴吧？”
李朴看着她想了想，点点头，又问道：“你是……李林？”
“对对对，自打李太爷走了后，你这几年都没有回家过年啊，我这都不敢认了，今年这是又想回来看看？”那人见没有认错人非常高兴，然后看向我：“这是……你媳妇吧？”
李朴看着我笑，然后点点头，我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赶紧叫人：“李林姐，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长得真是好！”她笑容满面，然后拉起我的手说：“不过你可不能叫我姐，按辈分我还得管你叫小婶婶呢！”
我惊讶的看她，然后转头问李朴，“真的吗？”
“真的。”李朴点头，“我们家在村子里辈分比较高。”
“可不是，”李林笑呵呵的，转身对她身边站着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赶紧叫人啊，你不记得这个人啦！”又转头对李朴说：“这是我儿子，上初二了。”
那个男孩子个子比我还要高一点，显然十多岁的孩子很害羞，腼腆的叫人：“小爷爷。”
我惊讶的还来不及看向李朴，李林就赶紧招呼他的儿子：“这个也得叫。”
他儿子看我一眼，接着叫：“小奶奶，过年好。”
我都升级成“奶奶”的人了，而且还是个比我个子还高的人叫我奶奶，我惊得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李朴淡定，笑呵呵的从包里拿出几张毛爷爷递给那孩子，“拿着，压岁钱！”
“哎呀，他都这么大啦还给什么压岁钱啊！”李林推辞着，见儿子接过了钱有些不好意思。
“再大也是孩子，我也是做长辈的。”李朴笑着说，难得见李朴在外边的时候笑的这么多，然后又对那孩子说：“一定得好好学习啊。”
“恩，谢谢小爷爷、小奶奶。”
虽然心里开心，但是我真的有点受不了被人一口一个小奶奶的叫着，他叫的自然，我听得都不好意思了，估计我现在的脸肯定比昨天冻得还红！
李朴又跟他们寒暄了几句，他们才离开。
“怎么，这么不好意思？”李朴见人都走了低头瞅我，伸手碰碰我的脸，“都红成什么了！”
我拍下他的手拉在手里，抬头问：“你被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叫爷爷，都不觉得别扭吗？这么大的孩子！”
李朴不以为意我的感叹，“比这大的还有呢！五六十岁的人还有管我叫叔叔的呢！”
“真的？”我难以置信，李朴点点头，我想了想赶紧催促他：“快走吧，千万别碰到！我可不想让那么大的人管我叫婶婶。”
李朴被我拖着快步走起来。
集上的人真的很多，简直摩肩接踵，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人。其实我们没有什么要买的，因为来的时候，李朴带了很多东西，足够我们两个人吃一个星期的了。
不过看到这么多人还是忍不住买些东西，瓜子儿、块儿糖、核桃、花生、葡萄干、杏仁儿等等，一堆过年的零食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路过一个蔬菜摊，小贩对着我吆喝：“捎点韭菜晚上包饺子啊，这韭菜新鲜着呢！”
我听他说捎，忽然记起小时候到菜市场，那些小贩跟姥姥说稍些什么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是捎走就行了，一直以为不用给钱的，只有说买些什么才是需要给钱的，当时还纳闷，为什么我们都不认识，他们却要让我们稍东西。
想到这里我不由吃吃的笑，好久没有听到这些话了。
李朴见我这么高兴，就停下来问：“多少钱？”
“两块一斤！”
然后李朴拿了一捆韭菜，我们继续向前走着，我问李朴：“你会做饺子吗？”
“不会！”他嘴角带着笑，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伸手挡着不让我被人撞到。
“不会还答得这么理直气壮？”我故作惊讶的看他，指着他手里的韭菜，“你买来做什么呢？”
“你没听见人家说，让咱们捎上些吗？”他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人看了却非常无语。
“……好吧。”我点点头接受他的说辞，抬头看到前面有一家炸油条的摊位，拉李朴快走两步来到摊位前，“老板，我们要一斤油条！”
那老板忙得看都没看我们一下，说：“半个小时后再来拿吧，前边排着好几家呢！”
我看看李朴嘟嘟嘴巴，转过身对老板说：“那算了，我们就不要了。”
拉着李朴继续向前走，经过了卖水果摊、干货摊、水产摊、肉摊、修衣服摊、理发摊、小孩子玩的爆竹和烟火棒以及烤蛋糕的摊位，当然还有好多好多，年味儿还是乡下更加浓。
边走边看过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集市另一头，走出集市的范围，我远远望去，前面有一个小丘陵一样的地方，好奇的转过头问李朴：“那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平原吗？怎么会有这么个丘陵？”
“这不是丘陵。”
李朴把手里的东西换了个手提，又打算把我手里接过去，我也转了个手不给他，“你拿的够多了！”
他没有坚持，而是拉过我的手接着说：“这是一个汉代的坟墓……”
“啊？”我惊讶看他，“古墓？”
“恩。”
“那不是国家保护的吗？”
“不是所有的古墓都是你想的那样，会成为国家的景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古墓，只不过比一般的坟墓高了很多，据说是当时村子里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也没有人来考古。只不过作为一个村子里烧香拜佛的去处而已，看到那边的一些朱红色的房子没？是村民们和政府盖来供奉一些神明的。”
说完，他转向我问：“你要不要去转转？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转完。”
“要站……站在坟上面？”我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睁大眼睛看他。
李朴好笑的看我，捏着我的脸，“这在这里是一种积累福气的象征，傻瓜！看把你吓的。”
我松口气。
李朴带我在这里转了一大圈，其实底下的几座庙宇没有什么看点，因为我对菩萨并没有什么研究，分不清。而且这庙宇很简陋，我觉得对于菩萨会不会有点怠慢，又想拜菩萨是在心意不在形式，也就觉得无可厚非了。
走到上面后还是觉得非常好看，虽然是冬季所有的草都是枯的，但是依据那些茂盛的枯草来看，等到来年的时候肯定是一座绿油油的丘陵——不对，是坟墓。
山上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绒球植物，我指着这些已经枯了的绒球问李朴：“这是什么？”
“野菊花。”
“野菊花？”我有点奇怪的看着这些深棕色的小绒球，“我还从来没见过枯了的野菊花呢！这么一大片，要是都开花了会特别漂亮吧！”
“嗯，肯定很漂亮。”他站在我旁边，转头看我，忽然说：“比不过你漂亮。”
我转头看他，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傻笑。
“这话都信。”
我正开心在兴头上，忽然听到李朴在我耳边来着这么一句，我抬头看到他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我们都很饿了，李朴走的时候就已经在炉子上热了东西，现在正好可以吃。
“李朴，你真是越来越聪明能干了。”我边吃边由衷的夸赞李朴的能干。
“这只是基本的生存常识。”他声音淡淡的，打击力度却丝毫不弱。
“哼！”
“你不服气？”
“哼！”
正吃着饭的时候，上午遇到的那个李林忽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香喷喷的菜，满脸的笑意：“小李叔，你们也刚回来啊！”
“刚回来！”我起身打招呼有些不自然的笑着，我可能还不太习惯陌生人这么热情相处。
“哎呀，你们今天中午就吃这些啊，大过年的怎么都没有些硬菜呢？”她说着把手里的菜放到桌子上，“尝尝我们家这菜，看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我道着谢，赶紧给她拿了椅子，“你也坐下一起吃些吧！”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了。下午还得包饺子呢！”说着她已经向外走了。
我看向李朴，他起身拿出来上午我们买的韭菜，“李林，给你这个，正好用得上。”
“不不，我们……”
“我们俩对饺子都弄不了，拿着也是浪费了。”李朴没容她推辞说道。
我也急忙附和着：“是是，你拿着吧。”
“那……好吧。”她接过去，然后拉过我的手，笑的特别亲切：“你看来给你们送年菜，还拿点东西。对了，要不下午去我们家一起包饺子吧。”
我正不知怎么拒绝的时候，李朴接过话说：“好。”
下午我被李朴带到李林家一起包饺子，虽然擀皮、调馅我都不怎么样，但是我学包学的倒是很快，包了四五个后差不多已经上手了，只是速度比较慢。李朴在另一间屋子跟别人说着话，我得意的隔着门对他炫耀，他一脸好笑的样子。
晚上的时候，李林给我们带了好多饺子回来煮，明天早上还够我们两个吃一顿的。天一黑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天上有很多烟花炮竹在燃放了，我跟李朴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炮竹声。
到家后，李朴把所有的灯都开了，然后烧开水我守着炉子煮饺子，李朴到院子里放炮竹，电视里春晚已经开始了，热闹喜庆的音乐在播放着，吉祥祝福的话语也回荡在耳边，我跟李朴一起围在炉火旁边吃着年夜饭。
这样的气氛，浓浓的年味儿萦绕在身边，只有幸福可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感觉。
想着往年过节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听着邻居家和乐融融热闹的年夜饭，心里越发的凄苦。
可是现在，我有李朴在身边。
“笑什么？”李朴递给我一杯水，伸过手来捏住我的脸。
我心里开心也不与他计较，开心的钻进他怀里，拿起桌子上的奶糖剥开，塞进他的嘴里，“李朴，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过年，好不好？”
他看着我笑，“不然你还打算跟谁一起过？”
“我只打算跟你一个人过！”
搂着我的手臂忽然间收紧了很多，他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头上，声音温润低沉：“吃饱了吗？”
“嗯……差不多了！”我笑嘻嘻的抬头，他低下头来唇正好印在我的唇上。
他吻的深入绵长，吻的我全身都暖洋洋的，最终在我快要没办法呼吸的时候才放开我。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嘟囔着：“糖都化了！恶心死了！”
“说什么？不是化了的糖才更甜吗？更何况是我亲自帮你化开的……”他捏起我的下巴，我看到他的脸也有些红，扑在我脸上的气息也有些不稳，然后又低头在我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不要脸！”我不甘被欺负，气鼓鼓的推开他起身，“我去洗碗。”
“不行！”他一把拉回我，认真的看着我说，“我去洗！”
“为什么？”我纳闷看他。
“过年的时候是不能打破碗的！”他捏了捏我的鼻子，笑：“我来洗。”
我看着他的背影，起身跟过去，嘴里嘟囔着：“就是嫌我笨呗！”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春晚都特别好看，我跟李朴窝在沙发里，看着热热闹闹的春晚，觉得今晚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十一点了，今天早上起得早，所以我现在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不知不觉就窝在李朴怀里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忽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吵醒，迷迷糊糊的被吵醒特别的不开心，李朴伸手过来把我揽在怀里，替我捂着耳朵，很快我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李朴就把我弄醒了，伸手拿过手机看了看才四点多！
我就怒了：“李朴这才几点啊，你是不是要……唔！”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用唇堵住我的嘴，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开我，鼻子贴着我的鼻子笑着：“新年第一天，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一会儿会有人来拜年的，不起床会被人笑话！”
“嗯？”我惊讶，“太早了吧？”
“村子里都这样的，饺子我已经煮好了，快点！”他拉我坐起来，然后递给我衣服。
我看到这么贤惠的李朴，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忽然间想起一句话，拉住他说：“李朴，新年快乐！”
他回头笑着看我，点点头，“新年快乐，徐约！”
“不是祝福，是承诺。”我起身吻了一下他，笑给他看。
他回身搂着我的腰，抵着我的额头笑：“新年第一个对我笑的人，对我的承诺是：新年快乐。”
“是。”
“我也一样。”
村子里来拜年的人还真是很多，李朴一个早上就散出去一大把的压岁钱，我看着他瘪瘪的钱包，笑他：“看看，知道多备些现金的好处了吧？要不然，这种场面怎么应对？”
他不以为意，我向他伸手：“我的红包呢？”
他抬眼看我，“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你什么时候给我了？”我纳闷看他。
他凑近我，笑的别有深意，“我这么大的红包你还不满足？”
我忽然记起昨晚上被鞭炮声吵醒后，缩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间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游走在我身体各处，他滚烫的唇落在我的耳后颈间和胸前，以及随之而来的全身颤栗的感觉。忆及此处我就满脸通红，连耳朵都觉得滚烫无比，伸手推开他。
“你不要脸，李朴！”
“不要这么害羞呀！”他伸手抓住要转身离开的我，伸手摸着我滚烫的脸，“不过，你害羞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我挣脱他的怀抱，快速走向里面的屋子，“不给你看了！”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屋子里看电视，看到李朴在院子里接了个电话，然后走进屋里来对我说：“明天我们回市里啊。”
“这么快？”我还没有玩儿够呢！而且明天才初二。
“出了些事情。”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我，我看他一脸忧愁的样子，知道事情或许并不着急，但是很有可能比较麻烦。
我点点头，没有接着问别的。
第二天回来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我之前公司的董事长，忽然心肌梗死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
李朴之所以拉着我回来，是因为他还是我的——父亲。
可是，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袭白布下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太凉了，就像是一块在深海里埋藏了很多年很多年的寒冰，触碰的时候，就像是刀割在手上一样。看着这样的他，我不知道是后悔还是伤心，没有办法站稳的倒在李朴怀里。
李朴紧紧地抱着我，虽然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他对我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毕竟也是有血缘的关系紧紧牵着。但他并不像是姥姥，对于姥姥，我记起的都是温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那么温暖，那么温暖……
半个月之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跟李朴在民政局的门口碰到了冯宇忠。
他的旁边站着她的妻子，笑眯眯的看着我们，“我们真是有缘啊，你们的结婚纪念日是我们的离婚纪念日啊。”
这话让我哑然失笑，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身姿款款的上了她的保时捷，眨眼间绝尘而去。
他低头看着我们手里红色的结婚证，笑的有些苦涩，“祝福你们。”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真的觉得这时间所有的事情，真的就像是个约定一样，如约而来的人，还是不能够轻易想要得到自己的幸福。
“别发愣了，”李朴拽了我一下，“去医院拿检查结果。”
对于自己想要的如约而至还是不够，必须还得拼尽全力去争取，死死抓住自己的幸福。
我的幸福就在手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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