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夜里穆三丹去了那架葡萄下，又稠又密的葡萄坠得葡萄架要支撑不住了，瓦塘的夜色被葡萄的枝叶遮蔽得更加浓重。三丹蓦然想到了爷爷在世时家里那架瘫痪的葡萄，那年的葡萄也是这样的稠密，一个个葡萄像一个个小山头。穆三丹忽然伸出双手把一串串葡萄往地下摔，往脚下扯。后来她干脆从屋里拿出了自己的大剪刀，搬来了椅子，她站在椅子上把一串串葡萄剪下来，嚓地一声，一串葡萄嘭地响在地上。嚓嚓嚓，嘭嘭嘭。葡萄藤慢慢地升高了，一寸一寸地向高处升，葡萄叶又快乐地扇动起来，葡萄架吱吱地挣扎声没有了。
她是握着剪刀进介小丽房间的，介小丽惊恐地看着她，看着她手里的剪刀，刀尖上沾着葡萄的汁液，像一摊鲜血。穆三丹停下喘息说，我去剪了那些葡萄，不然那架葡萄就要塌了。然后穆三丹说，介小丽，我想听你吹琴！
介小丽摇摇头。
穆三丹口无遮拦，介小丽，你在半夜的时候吹口琴我能听见的，你在半夜里吹我也是知道的。介小丽哀哀地瞅着穆三丹，她的手里握着口琴。穆三丹，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吹口琴，我离不开这把破口琴，每一次我被人压了就要吹口琴，不吹口琴我的心里憋得慌，我就闷得要死。我在乡里已经干了八年了，从第一任有人找我，后来的镇长或者什么的就径直找我了，好像这也是一种权力的交接。穆三丹，我连死都想过，也想到过离开瓦塘，瓦塘的夜太沉了，沉得我走不出去，穆三丹，你是女人，你对我是应该理解的！
穆三丹说，有些事情真可怕。
介小丽说，不用怕，能躲开的时候躲得开就行。
穆三丹握住介小丽的手，她手里的剪刀落在地上，她又搂着介小丽的膀头，说，小丽，我再也不想听你吹口琴了。
刘心伍还在等待处理的结果，会计已经到一个地方呆去了，但他肯定回不了瓦塘了，瓦塘镇又来了一个代镇长。有一天三丹又站在葡萄下，她想刘心伍也许应该感谢她的剪刀，在这年的秋天她和介小丽搬到一个屋里住了。
穆三丹又去相亲了。她骑着车走在相亲的路上，还是哥嫂操的心，对象是嫂子娘家村的。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次成功的婚姻，她在路上的时候叮咛自己：忘记刘心伍，彻底忘掉刘心伍！告诉对方，自己有个孩子！
路是正在修的一段柏油路，路上的石碴摁着她的自行车咯咯嘣嘣响，摁得她的屁股有些疼。她扬着头，路两边是叶子哗哗作响的杨树，两只喜鹊在前头的树上喳喳叫了几声。她挥挥手，高大的身架使劲地蹬着自行车向她要去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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