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城的天空-翁婿见面细节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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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这一辈子啊,结婚难,再婚更难,少妇配老夫难上加难。

    王美丽在决定嫁给林董之前,她知道还应该征求儿子的意见。她所遇到的这个问题,简直不算,更遑论林解放在儿女们面前那么难了。别看晓晓是一个在乡村长大的孩子,但是,他未必如世人所想象的那么单纯,从小就有一些古怪的想法,令身为教师的母亲瞠目结舌。记得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一天在家看小人书连环画册,忽然大喊了一声“唉——可惜啊,真是可惜!”

    王美丽在厨房忙碌,问儿子:“晓晓,什么可惜了?”

    晓晓一拍桌子:“如果当年外婆被日本鬼子操了多好!”

    王美丽从厨房探出头来问晓晓,你说什么?

    晓晓说如果奶奶,啊,外婆也一样,让日本鬼子操了的话,就是慰安妇罗!

    王美丽不解:“你胡说些什么?”

    晓晓拍了一下巴掌,一本正经地说:“赔了那么多钱,……如果我家里有那么多钱多好啊,我可以天天吃肯德基……”

    王美丽看着儿子一脸的稚气,嘴巴动了动,叹了一口气,没有出声。

    现在晓晓已经上高中了,懂事了,对社会上一些事物,自有其观点。如果不尊重的话,今后肯定会有不少的麻烦。晓晓学校放月假的时候,她试探性地提到自己与林解放的婚事,想看看儿子的态度。她还没有说完,晓晓便笑道:“你不用说了,我早就看出来了。还让我叫他伯伯,过渡一下。何必这么啰嗦,一步到位,叫爹不就得了呗!”

    王美丽仍然审慎地说:“他比我大这么多……”

    晓晓说:“66岁?76岁更好呢,谁会和钱过不去?那不是傻子吗?”

    王美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儿子同意她这门婚事的观点,没有欣慰,只感觉心疼,才十几岁的孩子啊,就有这样的思想观念了,将来长大了,怎么得了。

    在婚礼举行之前,化妆之后,王美丽决定见与宏文兄妹正式见上一面,因为她知道,这一关是非过不可的,已经拖得太久了,不能再拖了。时机选在这个时候,也是她斟酌再三确定的,其实当时林董也为她捏着一把汗。

    在儿女面前,他有绝对的威信,说一不二。

    面对比自己还小的人叫妈?

    说不出口,真的,这事落在谁身上都有点难。

    叫阿姨?也别扭啊。

    这称呼,应该是幼儿园的阿姨让小孩这么叫的。

    须知,宏文是40大几的人,如何出得了口?又其实,林解放自己的紧张一点也不亚于孩子们。但这一关迟早总是要过的呀。

    林董与王美丽结婚,还有一位关键人物绝对不能怠慢的,那就是远在四川的王徳贵。

    为了参加女儿的婚礼,王徳贵从四川宜宾赶了回来,他在那里工作生活了四十年,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四川人,老王已经有16年没有回家了。

    他的四川籍后妻是宜宾人,有了儿子,还有了孙女儿。他对王美丽这个女儿,一直是心存愧疚,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世间许多事,往往都是无奈的。父女俩久别重逢,并没有给父亲带来喜悦,充斥整个心胸的只有悲悲沧,愧疚,欠女儿的太多。女儿模样,比想象的还要苍老,不难想象,离异这么多年,带着晓晓,母子俩相依为命,吃了多少苦头啊。

    王美丽对父亲说,少时寄居姑妈家里,缺少父母的爱,埋怨过。直到自己做了母亲,才能体会到父亲的心情。女儿的理解,令父亲潸然泪下。

    王徳贵回K县已经有好几天了,一直没有见女婿来见自己,觉得奇怪。王美丽却一再解释说这一向公司的事很忙,只能在婚礼上见到。

    显然,王美丽撒了谎。

    其实,听说王徳贵回来了,林解放提出要去见他,认为这是礼节问题。

    女婿哪有不见岳父呢?

    王美丽笑道:“可以啊,我现在就带你去吧,他在宜宾市粮食局退休后,迷上了写字。每天都要写几张宣纸,你好像也爱写字,和岳父切磋一下?”

    林解放摇头道:“这两天公司里事多,忙过几天再说吧。”

    王美丽在他肩上拍了拍:“叶公好龙,我知道你不敢——”

    因而,直到举行婚礼之前,王美丽以各种理由未能让翁婿见上一面。

    但是,这一关迟早都要过的。

    现在,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身披婚纱,在父亲、姑妈、和伴娘的陪伴及其它相宾的簇拥下,登上加长的婚车,汽车刚起步,小区大院里鞭炮炸响,礼花弹呼啸着腾空而起,小区上空弥漫着呛人的烟雾,婚车从烟雾中缓缓驶出,往坐落在近郊西湖山下林解放的别墅而去。路人驻足,万人空巷……

    婚车里,王徳贵很少说话,并且总是往别人后面躲闪,好像是怕见人。偶尔开口,也不是纯正的土话,带有的川口音,唉,他离开家乡的时间太长了。

    3公里多的路程走了约15分钟,别墅门口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花炮老板的婚礼,燃放的烟花爆竹无异于举办焰火晚会,品牌繁多的烟花竞相燃放,争奇斗艳,将半边天空装饰得五彩缤纷。这还只是序曲,婚礼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王美丽的个子本来就不高,穿着洁白的婚纱,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拾级而上,婚纱后面的摆拖在红地毯上。一楼的大客厅已经安排好了座位,按照婚礼仪式的安排,新人先在这儿休息片刻,只等时辰一到,即刻往别墅旁边的草坪里举行婚礼。

    客厅里的安排,颇有点儿像演出。正中的座位是安排双方父母就坐的,林解放都这个年纪了,如果还有父母的话,那恐怕也是人精了。

    王徳贵就像一个木偶被牵到指定的位置坐下,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一张记得住。他看了看女儿的身边,感到很纳闷,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女婿露面呢?

    他对面的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闪开一条缝,一位身着藏青色西服的男子向他走来,左胸口挂着一片红绸,上面两个字“新郎”。

    王徳贵的目光迅疾往上移,定格在那张多皱纹的脸上,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两眼发直,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林解放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比自己小3岁的男人王徳贵面前,不慌不忙地叫了一声:“爸,您老人家好!”

    王徳贵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女婿,目瞪口呆,忘记了答应,周围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王徳贵被相宾引往临时设立的贵宾休息室去了,接着,林解放与王美丽被引到中间的两个座位上坐下。

    第二波的会见马上开始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宏文夫妇、而后就是宏武夫妇、宏英和她的丈夫。宏文首先来到父亲面前,叫了一声“爸”,这个没有问题,叫了几十年了。

    而后将脸转向王美丽,脸上肌肉抽搐,大家的目光都在宏文脸上聚焦。

    十分的安静,大约冷场了几秒钟,没有动静。

    王美丽突然站起来,从宏文兄弟姐妹三个脸上掠过,笑道:“你们兄妹三个都是好样的啊,爸爸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们呢?能和你们做一家人,是缘分,更是我的造化……”

    她说道这里,伸出手来,掌心放着三张银行卡,说道,“你们的爸爸送了我一百万,我知道这是他的一片心意,推辞他心里不好过。我把这笔钱分做了四份,你们每人30万,还有十万留给晓晓做上学的钱吧。”

    坐在旁边的林解放没有料到王美丽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的家人见面,由于思想上没有准备,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是谁大声道:“宏文,怎么不叫妈啊!”

    立刻有人起哄:“叫啊,快叫啊,30万元,值。要不我来叫,一万声也行!”

    气嘴八舌:“分一半给我,我叫一百声!”

    “我只要一万元……5千也行!”

    在这样的场合,农村长大的宏文就像一个木偶,被人推搡,脸涨得通红,就是叫不出口,倒是他妻子明英大方一些,很放松地走到王美丽面前,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妈。”

    被一位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叫“妈”,明英的脸羞红了,尽管思想上有准备,还是感到尴尬,不敢答应,与“妈”做了一个亲热的动作,趁势将银行卡接过去了,转身对众人扬了扬,笑嘻嘻地说道:“叫一声妈,赚了30万元,值!”

    明英得意得闪到一旁,众人的目光转向宏武。宏武的脸涨得通红,闪到一旁,将妻子柳莺莺推上去,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嫂已经叫了,现在轮到你了!”

    莺莺到是显得很大方,走到王美丽面前,叫道:“阿姨——”

    众人愣了一下,立刻有人反对:“不行,不行。你们妯娌的称呼应该统一……”

    莺莺笑道:“这你就老土了吧,叫后妈‘阿姨’是眼下最流行的呢,我也要与时俱进呀,你说是吧,阿姨?”

    她理直气壮地再叫一声。

    王美丽听出了弦外之音,但还是笑道:“叫什么都行,何必拘泥于形式,我们能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是一种缘分,好好珍惜,你们就别为难莺莺了吧?”

    宏英在一旁鼓掌道:“阿姨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愿我们今后能和睦相处!”

    宏英的话不多,却赢得了一片叫好和掌声。林解放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纠结了多时的这一关终于过了,虽然不敢说完全踏实。

    说心里话,打从王美丽许以婚姻之日起,他就想了很多。他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业了,尽管口里对王美丽的表白相信,但内心还是存有疑虑的,难道王美丽以身相许真的就是为了谈文学吗?他没有那么弱智。

    比自己能谈的人多的去了,干嘛非要找他这样一个老家伙谈啊?

    她真的没有其它目的?最忌讳的一个字就是:钱。他给的那一笔钱,其实也是一个试探。她不要,反过来做为见面礼给了他的儿女……看来,她是实实在在地爱他这个老家伙了……感情……感情,他记起了那天王美丽提到杨振宁与翁帆的婚姻,说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尽管他们之间存在53的年龄差距。

    他不怀疑王美丽了,不应该再怀疑她结婚的动机了。对比自己小3岁的男人叫的那一声“爸”是发自肺腑的,是对王美丽完全信任的一个信号。

    那一声“爸”,几乎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肯定和赞扬,但被叫者却没有应,或者说应的声音很小。王徳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思想上没有半点准备,显得十分狼狈。

    回家几天了,都没见到女婿,王美丽吱吱唔唔的解释,使他作过多种揣测,但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是这样一种情况。周围的热,周身的冷,对比鲜明,他的心竟有一种被撕裂的疼。

    他后悔当年离开家乡去四川时没有将女儿带走,不然也就没有今天的尴尬。自己的感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儿的终身托付给这样一个老家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当年,他对妹妹提出将侄女留在她那里的行为感激过,而现在,对妹妹特别的恨,认为做为姑妈,没有尽到责任,否则,也没有今天……王徳贵不时偷偷地打量身披婚纱的女儿,她很像她妈,不但模样,连脾气也像……女儿的表现很平静,得体地和客人打招呼,似乎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事情朝她设计好的方向发展。她有如一出戏剧的导演,同时还是主演……王徳贵希望这出戏演砸,同时又希望演出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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