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件事情必须亲自去做:死亡、上厕所和装酷。
说说装酷。
有一度我着迷于此。
刚上大一,我正在宿舍里搓内裤,老杨可怜巴巴地向我借内裤。漂亮师姐闯进来:“新生联欢晚会我们中文系得有个节目哦。”
我和老杨说,我们唯一擅长的是登台演示我们的帅。
除了帅一无所长。
师姐说:“你们少贫,老杨不是号称浴室歌王嘛,你们搞个乐队,一定酷。”
酷!这个字让老杨突然被科特柯本附体的表情,青春痘全亮了,刚才还发愁明天没内裤穿的衰样瞬间无影无踪。
我也表示这事小case,舞台见。
师姐一走,我们觉得这事酷毙了。Band u knw?Guns N‘Rses u knw?Hardcre Sl u knw?狂飙英语后,我们激烈讨论了曲终时是否应该像科特柯本那样摔吉他。
“可是你会吉他吗?”老杨问。
“我要弹吉他?”
“难道呢?”老杨说。
我想想也对。我要是也唱歌,就变成傻逼二重唱而不是乐队了。为了酷,我答应半个月内学会吉他。老杨非借走两条内裤作为信任我的抵押物。
老杨负责写歌。这哥们除了擅长夏天不洗澡外,还真有两下子。第二天就写出一首歌。他把稿纸扔给我,有词有曲,你丫赶紧编和弦。
歌名《孤雁》,大概讲的是一只鸟天上飞来飞去飞来飞去飞来飞去的故事。我看不懂简谱,让他唱。他说你丫24K纯傻逼啊。我说还我内裤。他无缝衔接开始唱。旋律不错,好记。
我买来一把全南京最便宜的吉他。上面竟然有六根钢弦。
有一个陕北农民,地里浇粪时捡着一把吉他。摸了半个月无师自通,轻松弹唱信天游。
我想起这个励志的故事,同时想着我那么一拨拉一甩头,台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生晕倒一片,瞧这场面,这琴非学会不可。
第一天,手疼。隔壁寝室控诉噪音。
第二天,手疼。隔壁楼控诉噪音。
第三天,手疼。但知道DO RE MI在哪儿了。
第四天,我给乐队起了名字,瞌睡虫乐队。
……
半个月后,我和老杨,还有小海(后来招募的和声),出现在舞台上。物理系乐队表演刚结束,演了唐朝乐队的《月梦》。那吉他手手快得像鸡啄米。老杨对我耳语:“丫是我哥们,初一就开始练吉他,莫怕莫怕。”
我吓得发抖。
“我要抚摸你我要抚摸你……”
物理系乐队的尾气在校园上空回响了十多秒,我发现并没有多少人鼓掌,心顿时宽了。
我对老杨耳语,丫太超前了。那些刚从高中冒出来的黄毛丫头即使喜欢这歌,哪敢鼓掌。一鼓掌就暴露自己接受被抚摸。我们的《孤雁》准行,俗得刚刚好。
我们仨上台。老杨阴险地告诉大家,这是一首原创校园民谣,“原创”两字说得特别响。
我阴险地加了一句:“唱给我们刚过去的过去和还没到的未来。”
据台下的女生事后回忆,她觉得我们几个超酷,后面唱些什么倒是忘了,好像唱一只鸟乱飞。
唱完后,台下观众疯狂鼓掌尖叫。就热烈程度而言,多年后的超女现场凑合能比上一比。
物理系不服气吉他手对我说,你丫的手指每次有且仅有一根手指按在一根弦上,“飞过一只大雁”A和弦,你丫就只弹一个“拉”,“不为任何人遥远”E和弦,你丫就只弹一个“咪”。一首歌你丫手几乎没动过,你丫不是弹吉他是练气功。票选还排我们乐队前。服了。
我告诉他这叫大简若繁。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不也只在一根弦上弹?
总之,我们是酷了一把。
装酷的小巅峰发生在几天后,校刊记者对我们乐队的采访。我们听说她要来了,赶紧斜靠床上要有多颓废有多颓废。
女记者打开砖头大的录音机进行采访录音,我们辉煌地继续斜靠在床上。
问:“你们受到了很大的欢迎,感想如何?”
我:“所有爱无非错爱。”(我刻意眼神空茫,懒散无物。)
又问:“为什么叫瞌睡虫乐队?”
老杨:“人的一生不是一次瞌睡吗?”(他也刻意眼神空茫,懒散无物。)
问:“为什么呢?”
我:“难道不是吗?”
女记者最后问:“你们下一张专辑准备什么时候推出?”我们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专辑”这两个字,那首单曲在漂亮女记者潜意识里已经替代为一张专辑了!很显然她被征服了。
但这还不够,装酷在继续。
我说,下张专辑,或者明天。老杨接着说,或许永远也没有。
女记者陷入深深的思索。不久后在校刊发表了题为《人生无非一次瞌睡——专访瞌睡虫乐队》的报道。我们很快成为这个校区的明星乐队。
之后的故事有些悲伤,我因为不思进取,琴艺一年后仍无进展,被老杨踢出乐队。
而老杨大学期间,一直穿着从我这儿借去的内裤,每天在哪个山洞里偷偷练习打鼓周末去酒吧卖唱;还偷偷地写科幻小说,说毕业后想去开发游戏。
多年后,他真开了游戏公司,开发了几款有名的游戏,资产近亿。有一款游戏的配乐还是他自己写的。
于是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默默嫉妒他,嘟囔了一句:“中文系的搞游戏,搞什么搞。”
这个开局轻快结尾忧伤的故事告诉我们:
一、装酷的唯一要诀在于,为你吹下的牛逼奋斗终生,而不要只奋斗几小时。
二、真正学点手艺,让装酷变真酷。否则是装逼。
三、借过别人内裤穿的人能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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