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谋皮-144 浮生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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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情深缘浅,道不尽你我之间。--题案

    幽冥古刹,忘川河旁,艳如滴血的曼珠沙华盛放之地,有一条河名为忘川,是引渡游魂轮回转世的必经之地。

    奈何桥头,有一白衣女子茫然地守望着渡桥的游魂,仿佛看在眼里,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注意。

    “姑娘,你在此等待何人?”

    是呢?她在此等待何人?白衣女子茫然,摇了摇头。

    提问的公子轻笑出声,声如碎玉,清脆动听:“那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女子茫然,又是摇了摇头。

    “呵呵,不知道等什么人,又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你总该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吧?”

    女子抬眸,声音亦如死水,更似飘渺的雾,一吹就散了:“我和佛祖打了一个赌,要我在这里等一个人,可是,等待得太久了,我忘记要等谁,又为何要等他?”

    抬头间,他们彼此相望。她眉间的一点朱砂,他手中的一颗黑痣,突然无端地灼热起来。

    “好笑,既然忘记了,你又为何要再等?”青衣公子眉飞入鬓,丰神俊朗,亦如一副画轴中逐渐展开的画……。

    公元201年,焚川国王无道、劳民伤财,导致百姓怨声载道,终于被邻国岂悠所灭。本以为焚川气数已尽,10年后,民间突然揭竿而起一只义军,打着太子烈战光复焚川的名号,向岂悠复仇。

    烈战神勇,不过几年光景就收复了本该属于他的河山,回国登基。

    那年,烈战带着数万士兵返国,途经一雪山,战马突然止步不前,原地打转,流连忘返。

    落雪纷飞间,犹见一白衣女子,仅着一件纱衣,浩然出尘,恍然如仙。

    烈战打马向前,目光灼灼地凝视女子:“你可愿同我回国,做我的女人?”

    有谋士上前对着烈战一番耳语:“大王,祁连山荒无人烟,又怎会有如此绝色女子在此盘旋,近几年,民间相传这一代有一狐妖,大王还是小心为妙!”

    烈战不以为然,执意伸出手去。

    女子凝视他片刻,将一截藕臂覆上男人粗狂带着薄茧的手,不复一言。

    烈战拉女子上马,强而有力的手腕搂住女子的纤腰,霸道地拥着:“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烈战的女人!”他豪气冲天地大笑,打马肆意在狂雪漫天中驰骋。

    回国后,烈战对女子百般恩宠,不日便不顾满朝非议,纳为雪妃。

    且不说女子来历不明,血统不纯,一个哑女又如何管辖后宫,朝中大臣纷纷纳谏。烈战登基不久,非常需要朝中大臣来稳固势力,娶一些功臣名将之女,才是上上之选,然而,烈战却有意冒天下之大不讳,独宠雪妃。

    议事房内,一黑衣蒙面人正向烈战禀报着所调查之事。

    “回禀王,岂悠被灭之前,悠王有一国师,名靖西,传言他有一红颜知己,貌若天仙。靖西多年前重病,大夫尽力医治终是让他保住了性命,却自此得了哑疾,口不能言,岂悠国王器重他,造访天下名医都不可治。”

    “一夜,靖西的侍女看见一白毛狐狸在国师口中吸着什么,以为那狐狸成精要加害国师,吸食男子的精气,遂将狐狸乱棍打了出去,只是,那日之后,靖西却奇迹般地恢复如初了。只是那红颜却不知所踪。”

    哐当一声,烈战摔碎了一只茶杯:“如今靖西何在?”

    “大王怎么忘了,大王攻打了岂悠之后,岂悠王自尽而死,国师则随主殉国……”

    烈战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挥手让自己的死士退了出去。

    轩殿内门窗紧闭,炎热的夏天,房中四处摆放着桶装的干冰,幽幽散发着冷气。炎夏,这干冰可是价比黄金,然而,只因为这房中的女主人畏热,宫中就备下了所有的寒冰为雪妃驱热解暑。

    烈战揉了揉紧蹙的眉,大殿之上,那些臣子老生常谈,劝解他纳妃,他一句:“朕之家事,岂容尔等操心。”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然而,他知道,大臣们不会善罢甘休。

    卧榻之上,慵懒地侧卧着一个女子,正在闭目养神。她的肌肤胜雪,眉点朱砂,她寻常都是这个样子,他却口舌忽紧,只觉得她不是诱惑胜似诱惑。

    他欺上她的唇,用力地吻她,终是将她给弄醒了。

    他说:“雪儿,为朕生下一个孩儿吧?”

    他望进她的涧眸中,呼吸渐重,埋首在她的颈侧,却错过了她眼中一霎的波光淋漓。

    情浓后,她沉沉睡去,他拥着她细细注视:“一个孩子,能否帮我留住你?和你的心?”

    焚川国是由各诸侯拥立太子烈战,资助他攻打岂悠而来,如今国定,各诸侯却犹未得到想得到的地位,自然不服,期间,太子的皇叔造反,打着“大王无能,宠幸妖妃”的名号,带兵离开国都,于封地自立为王,朝中势力左右观望者,也有之。

    雪妃握着烈战的手,细细地在他手心写字,却被他一把挥开,大怒:“你竟然要我娶妻?”

    她没有怕他怒瞪的眼,点了点头。

    “我宠幸她人,你也没有关系吗?”

    她依然点了点头,神情坚定。

    “你当真不曾爱我,当初又何苦随我回来?”他不止一次地看到她私下里配着避孕的汤药,他知道的,她是为了他的爱郎靖西来复仇的,不是吗?他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为何还要奢望?

    难道他要把她如今的作为,想到是为他的江山着想吗?

    他的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他可以对别人心狠手辣,却从来不舍得这样对她:“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我去娶她们?”

    她倔强地仰着头,无声地点头。

    他甩袖而去。

    第二月,烈战娶了神武大将军的女儿,封贵妃。皇宫之内红漫遮天、螺号礼乐,亦如他们大婚当日。

    她蜷缩在榻前,埋头卧膝。她已经不懂自己改如何作为!

    她名绯雪,是只雪狐,修炼成精,机缘巧合得到一成仙的机会,然飞升之前,她必须了却尘缘,那便是报答多年前救过她的国师靖西。

    她于他没有情,却欠了一条债。

    她还给了他一副好嗓子,自己却从此哑了,可他最终却还是死了,她从不怀疑靖西就是这么一个精忠为国的人!

    她有心救靖西,她为了救他,需在人间祁连山上修炼百年。一日上仙托梦,给她下达了一个任务,说可以祝她早日成仙。而她的任务则是成为一个祸国妖妃,灭了焚川本就该灭的百年基业。

    若事成之后,不但靖西可以复活,而她也能早日成仙。

    门被一阵劲风刮开,门外站着一身喜服的烈战,已然醉酒。

    若我成为一祸国妖妃,可曾能与你朝朝暮暮。那一刻,他们紧紧相拥,那么这一刻,她即便狐媚惑主又如何?

    新婚当夜,新郎未入婚房,此乃女子的奇耻大辱。新贵妃自此与雪妃势不两立,暗中更是以狐狸精相称,更曾招来道士驱邪避妖,却被大王烈战轰了出去,宣纸说,皇宫之内谁要是信奉巫蛊之术,满门抄斩。

    贵妃终是因为大将军的力保,保住了如今的位置,新婚贵妇却被罚闭门思过两月。这两个月中,大王夜夜招雪妃侍寝,终得怀上龙子。

    烈战一得到消息,欣喜之余就不顾祖制,昭告天下。婴儿尚未出生却大肆庆祝,可想而知,此孩儿若是男子定是如何的尊贵。

    房中,雪妃一手抚摸着不见隆起的肚子,一手拿着贵妃讨好她送来的贺礼,对下人道:“煎了,给本宫服用吧!”

    那夜,皇子未能再在母体待上一日。

    那夜,他与她久久的沉默,仅仅只是拥被而眠。

    那夜,她成功地让他痛彻心扉,他想,她的复仇大计已经成功了。

    不日之后,烈战的皇叔造反,举兵攻城,大将军开城门倒戈,皇宫战况危急。烈战一身战袍,手持银抢迎着烈风站在城门口,他说,那是他烈家的天下,他必亲手守之。

    他让死士带着她走,去个安全的地方,竟然硬是将她打晕了。

    她在噩梦中惶惶不安地醒来,拽住死士的衣角,问他:“烈战呢?烈战可曾有一起逃出来?”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雪妃神色皆惶,死士的脸上有十分地快意,他知道这个女人所有的秘密,也曾为大王不值。

    他的大王是多么雄才伟略的一个人,是天生的霸主!

    “大王他如何,如今与你何干?你费尽心机接近他,目的不是想要他亡国战死吗?恭喜你,你如愿以偿了!”死士讽刺她,“你以为大王什么都不知道吗?王的身边从来不留来历不明之人!”

    雪妃一瞬间的颓败,原来他早就什么都看清了,早就洞悉她的目的不纯!

    她的目的是成为一个祸国妖姬,如今她已经成功了,她亲手葬送了他的江山,可她从来都不想要他的命,尽管上仙的命令中,他必死无疑。

    她用腹中的孩子为筹码,只愿请他一命。一命换一命,失去孩子,她的心比身更痛。

    她再不顾谋士的冷言冷语,用法术飞身去了战场,掀飞满城的尸体,在皇宫的各个角落寻找他。

    法力耗竭了,她就用手挖,洁白似雪的手腕沾染上点点的血污。

    “来人,射杀此妖妃!”新王站在高处,命令城墙两边的弓箭手。

    她飞身躲避箭雨,还是身中一箭,却仍旧不放弃寻找,终于在焚川国的战旗下,见到了他。其实,堕胎于她而言,也是一亏巨亏,她的法力尚未恢复。

    她的血和泪水凝聚在一起,紧紧地握住他粗糙的手腕,亦如当年雪山之上,他向她伸出了手。

    血和泪凝结,汇成了他掌心的一颗黑痣。

    三千年后,她执着等待在忘川河前,却忘记了自己等待何人,等了多久,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亏欠了一人一句解释,很重要的一句解释,却连那句话是什么内容都忘记了。

    三千年了,她寻寻觅觅,望眼欲穿,看遍了种种来忘川河、奈何桥问孟婆讨要孟婆汤的幽魂。

    一碗忘川泯宿忧,前程往事,不过过眼云烟,镜花水月。她经常听闻孟婆的手艺很好,也和孟婆相伴了很长时间,却未曾亲口喝上过一口。

    “公子也来这里找人吗?”她看着青衫公子手中的黑痣道。

    “是啊!”

    “那找到了吗?”

    “这么久了,她或许重新投胎了吧,宿愿而已,不必要牵肠挂肚--”

    “是啊,不必挂肚--”她附和着,未曾向他告别,而是走向孟婆要了一碗汤。

    青衫公子则转身离去,一晃就不见了。

    她佯装喝了一口汤,将满满的一碗汤交还给孟婆。

    “怎么样,不愿意再等了吗?”满脸皱纹的婆婆道。

    “是啊,不必再等了!”

    孟婆叹息了一声。

    她等待的人已经飞升成了上仙,自然是不必再等了!

    这一世,她不想拖累他的前程。她重新握紧孟婆汤,一口仰尽,五味杂陈。无需再等,她自然结束了和佛祖的打赌,该重新投胎去了。

    女子投胎以后,孟婆看着去而复返的青衫仙人,终是问道:“你真的不认识她了吗?”

    “怎么会不认得呢?她眉间的朱砂,我永远都记得。”

    “那为何不和她说清楚,还让她轮回转世呢?”

    仙上久久不语,叹一声:“我卜卦为她算过,轮回十世以后,她可位列仙班。岂不是比徘徊千年的冤魂好些?”

    仙者未说的是,他在算卦中得知,她在十世的轮回中有一大劫,关乎仙运。而他已经打定主意为她渡劫,尽管他可能仙身尽毁。

    三千年的执着等待,三千年的铭记不忘。他和她可曾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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