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的罐头-爱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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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了你还会娶别人吗

    “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再娶其它女人么?”我记得问这话是在我与君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上。那时,他正忙着与锅里的鲜鱼对战,根本无暇理睬我。“啊?哦,也许会吧!这得等你真死了才能说。”“什么?”我佯怒,从他身后抱住他:“你就这么讨厌我啊?”

    君笑,关上火转身抱我:“傻丫头,我答应过你不骗你。如果我说不娶可我后来娶了,不就骗了你么?”

    我也笑,躲在他怀里,快乐得像只小鸟“好吧,准你娶她。不过,不许她碰我那些漂亮娃娃。”“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送我的爱的信物,死后啊,我要在那儿看着你!”“哇!好恐怖啊!”君大笑地抱紧我“傻孩子,你的命啊,长着呢!”

    现在,我就活在这堆娃娃里,我想象不到短短十天,我便真的与君阴阳相隔。

    我是死于车祸的。一切来的那么突然。那时,我正盘算着周末我们要去哪儿旅行,那车就飞速冲来了。其实,没什么很大的痛楚,清醒时,我看到人们七手八脚的把我抬上救护车,只觉得好笑,因为我知道那是多余的。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我一点也不难过。我一向没什么朋友,只有君。现在仍可以陪着君,看着君就行了。管他是什么样的形态呢。想到这儿,我便大步走回家。

    家门前,我犹豫了。我记得以前听说魂是可以越墙而入的。我试了试,居然成功了!这令我兴奋不已,又来回再试了几次。嘿,做魂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钥匙省了!

    进到屋内,我逛了一圈,君还没有回来。突然想起,这是上班时间。于是又在屋内不停的溜弯儿。欣赏我们的房子是我生前最爱做的事儿。当然,死后也不例外。虽然,这间屋子,我已再熟悉不过。因为,在这儿,我渡过了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375日。至今,我还记得结婚那天,君在家门前望着我的表情。他说:“丫头,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的!”是啊,我和君的。从那天起,我便不停装扮它,直至今天,我再也无法为它效力为止。

    我看到屋内的粉红色窗帘,卡通的大地毯和那堆了大半个卧室的娃娃。突然想起君每每抚摸我头发轻声说:“你真是个孩子。”时,那无奈又怜爱的样子。是啊,能把家弄像个玩具店,我不是孩子又是什么呢?只可惜再也看不到群在说这话时的表情了。

    我叹了口气,回到娃娃堆坐下。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天黑。我感到了一丝寒气。使抱怨起君竟然忘了把我抱回暖烘烘的被窝。这才猛然想起,我已从君的生命中消失了,而且是很彻底的。我起身,开始绕着屋子找他,最后是在卫生间里找到我心爱的君的。

    他趴在浴缸上,旁边摆着许多空酒瓶,地上被吐得乱七八糟,一股刺鼻的味儿飘散在空气中。我不悦地捏着鼻子,蹲下来看他。竟发现他脸上挂着泪痕。天!我的君会哭?!那个坚强无比的他竟然哭了!多不可思议啊!我试图拉起他,可手却穿越了他的身体!我试了一次又一次,在筋疲力尽后,我决定放弃。头一次,我知道自己是这么无能的。在我的君如此近时,我连拉他一把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妻子要来何用呢?

    我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在他的身边坐下。除了这样陪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它的办法。

    “丫头,不要走,不要……”我听见君在叫我。我知道他是说醉话了。我笑:“傻瓜,我这么爱你,怎会舍得离你而去呢?”

    一个月后,日子渐渐恢复正常。我的君仍旧准时准点的上下班,只是不再爱笑;而我,也依旧是那个快乐的小主妇,乖乖的呆在家陪我的娃娃们,只是君不曾发觉;我们还是那样过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屋内的一切都没有改变过。直到有一天,玲的出现。

    玲按门铃时,群正在书房里加班做他的计划书,我则在一旁傻呵呵的陪他。我想不出在夜里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来访?走到客厅,便看到性感的玲和呆呆的君。

    这是我第一次见玲。她留着长长的卷发,穿着黑色的性感套装,化了很浓的妆。四周全是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儿。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娃娃裙和兔兔拖鞋。和她比,我是名符其实的孩子。

    “我搬来了。”听到玲这样说,我才注意到她身边的行李袋。搬来?住哪儿?我和君的家么?我奇怪的望着她。

    “别胡闹,你给我回去”君似乎在发火。我头一次看到君发火的样子,很凶。我害怕。

    “凭什么?你老婆都死了,难道我们现在不应该正大光明了吗?”玲笑得很灿烂,可我觉得很冷“瞧!你老婆死得多好啊。多会挑时间啊。连离婚都省得你和她说了……”“啪!”我看见君打了玲一巴掌。我惊呆了!君怎么会打人呢?他平时连骂一声都不曾有过的。如此温柔的君竟然会打人?他还有多少是我不曾知道的?

    “哼!现在打我?!以前在我床上对我甜言蜜语的日子,你忘记了是吧!你可别忘了,你是答应过我和你老婆离婚娶我的!……”离婚?!君想和我离婚么?他不爱我?他竟要娶玲?我怎么一点也不曾发觉?玲再说的话,我已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跌跌撞撞的走回我的娃娃堆。抱着它们。我觉得鼻子酸酸的,一股热浪从眼里涌了出来。

    原来,魂也会流泪啊!

    玲就这样搬进了我和君的家,像个女主人一样睡在我和君的床上,不同的只是君搬去了客厅。她换掉我的卡通地毯和粉红窗帘。拿走我衣橱里的娃娃裙和鞋架上的兔兔鞋。她把它们通通扔到垃圾箱里。

    君什么也不说,只默默地把它们捡回来,洗干净,再放进我深爱的娃娃堆里。然后连续不断的对我说:“丫头,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我望着君,心疼的掉泪。可我不愿原谅他!我无法接受我和君的生活中,出现一个莫明其妙的玲。她像个女皇一样在我和君的屋子里指手划脚,把我一点点挤出去;把我曾精心装扮的小屋变成她的家。尤其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君的欺骗。他为了玲欺骗我!他说过不会骗我的,连我死后的事儿都不愿意欺骗的君,为什么会在我还在人世时,就和玲在一块儿呢?一瞬间,我与君有过的幸福日子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堆垃圾给我扔了!”玲指着我的鼻尖对君说。我看了看四周,明白了,她指的是我的宝贝娃娃。这些都是君送我的。是我们每一次快乐的纪念。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做饭,第一次接吻……我们都异常珍惜。还说以后要留给孩子看,告诉他们爸爸妈妈有多么幸福,可如今……天!我看到了什么?君在收拾它们!他要扔掉它们么?他忘了我说过我活在娃娃堆里么?他真的不要我了?一点也再想念他的丫头?我拼命的摇头,却阻止不了他的动作。

    君把娃娃收做一堆时,玲很满意地笑了:“快点,扔了它们,我们得忘了过去,开始新的生活了。”君看了看玲,并不理睬她。只很温柔的在每个娃娃的脸上都亲上一口,像以前亲吻我那样。“玲,你走吧!我求你了!离开我和丫头的家!我不会扔了它们,也不能扔了它们!我的丫头活在里面,她在看着我啊!”玲愤怒的望着君:“你说过,你爱我,你是我的!”“不是,不是!对不起,我骗了你,骗了丫头,更骗了我自己!”君失声痛哭“我只爱丫头,只爱她一个啊!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可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奔上前,像以前一样抱住他的后背。泪水横飞,我不能不原谅他啊!

    不久,玲搬走了。像来时那样匆忙。连声再见都没和君说。我想她是伤心的,我看着她忧郁的背影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有心无力。我不恨她,只希望她以后一切都可以很好。就像我不恨君一样,我知道爱一旦深入骨髓,就不懂怎么会恨了。

    玲走后,又恢复以前宁静而冷清的日子。君把我们的屋子恢复原样。没事儿时便捧着我的照片发呆。要不就一夜接一夜的不停工作。他把自己封闭起来。看着他日渐清瘦的脸庞,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欣便是在那时候闯入了君的生活。

    欣与君的相识平淡无奇。那日,欣刚搬到隔壁的空屋,可保险丝断了,便来向君借。

    我知道君看到欣时愣住了,因为我也愣住了。欣与我长得出奇的像。只是眉宇间多了份成熟。我看到君抱紧欣叫她丫头时,欣莫名又尴尬的表情。忍不住大笑。我的君竟然也有此等愚笨的时候!从此,欣和君便开始了似有似无的交往。

    欣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与创造性幼稚的我是完全不同的。她常在我和君的小屋出入,为君收拾房子,做出可口的饭菜,但从不过夜。我就那么每天坐在娃娃堆里,看着她擦拭我的照片,打扫娃娃身上的灰尘,看她不厌其烦的听君讲我和他的故事……

    我打了个很大的哈欠,我想我呆乏了,或许应该换个地方。

    君和欣的婚礼是那么自然。我甚至没有一丝嫉妒。婚后的欣像以前一样,她没改变房中任何一点小摆设,包括我那堆曾被玲称为垃圾的娃娃们。望着她每日奔波忙碌的样子,我觉得像是一幅温馨而美丽的画。突然间发现我已是那么多余了。可是,我不愿离开君。

    欣怀孕了。这令君兴奋不已。初为人父的喜悦是无法言语的。他像当初娇惯我一般宠着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欣是幸福的。可我又该如何呢?这个的问题一直困惑着我,直到那日。

    那天,君外出了。我看到欣站在娃娃堆前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宝宝,你会很幸福的,因为你有两个妈妈疼。”然后,她摸了摸娃娃的脸蛋:“丫头,你也很疼我们的宝宝的。对么?”我明白了,欣不是自言自语,而是在对我说。

    我释然了。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我知道,宝宝只会有一个妈妈疼。便起身离开我心爱的娃娃们,我相信,很快会再见的。

    数月后,君与欣生下一漂亮的女儿,取名叫丫头。

    聪明的女人不做情人!

    张小娴有一句话说的好:不能厮守终生的爱情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转机站,无论你停留多久,你将会乘另一航班匆匆离去的。爱情是刹那间的事,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女人爱上一个人容易,一旦想忘记却很难,也许你需要用一生的时间也不能将他忘记。

    昨天我看了一篇文章《不做情人》。文章首先讲了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笑话:当一个病重的人离开尘世的时候,他把妻子和情妇都叫到了自己的床前。面对伤心哭泣的情人,他拿出了一片枯黄的树叶,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飘落在你肩头的树叶,我一直保存着,把它作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然后,他又拿出一张存折,对身边的妻子说:“我们争吵了一辈子,以后也不用再吵了,这个存折给你,和孩子们好好生活吧。”

    我无意鼓动女人去做什么样的情人,尤其是聪明的女人,决不可以做那个只得到一片枯叶的情人。遇到有家室的男人,你必须做一件事情:好好分析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对方真爱的人。或许对方正好在离婚进程中碰到你,视你为他将来生活的终生伴侣;同时你也真的跟对方感情上碰到一起了。如果真是这样,你是很幸运的。但是如果对方只是把你当作枯燥无味的婚姻的“调味品”又或者是压根不用花钱的“婚外性”,这个时候,不管对方是多么优秀的男人,你连头也不要回。因为,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承认,女人一旦动了真情,往往是嘴上潇洒,心里泪洒。所以,碰上这样的男人,你难保自己不洒泪,赶紧走开,避免自己伤心。

    即使你属于幸运的情人,但生活往往并不如你所愿。有家的男人,即使再讨厌原来的“黄脸婆”,但因为多年的生活惯性,孩子和财产等各方面的原因,这个婚就离的不那么利索了。在这个比较磨人的过程中,帮助你取胜的是非凡的韧性。在他需要你沉默的时候,你就静静的呆在离他不到两尺的地方,随时注意他的表情和神态;而一旦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最好能立刻出现在他的身边。最重要的是:不要责备,要给他信心和鼓励,更不要去给他施加任何压力,并且要给他传递很明确的信息,就是他也是你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要让他觉得你值得他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该做的都做了以后,也许事情会出现你期待的那种结果,你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走到一起了。

    这种结局当然是最理想的。但也有可能他最后还是没办法离婚,权衡各方面的利弊后,他最终选择了原来的家。即使这样,你也不必对他光火。当然要你不生气不伤心是假的,问题是你生气和伤心是没有用的。最聪明的做法是赶紧把爱撤回来,好好找个地方去疗爱情的伤,然后把自己收拾的更漂亮,更有气质,彻底忘掉过去。什么相见不如怀念,把美好的回忆留在心底什么的,这类傻乎乎的想法全都不要。分手了,就彻彻底底,权当没有碰到过这个人。最实在的是,去找新的目标,开始一场新的恋爱。女人多恋爱一次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了经验就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对自己好的。

    聪明的女人不做情人,因为能结善果的不多。虽说相遇是缘分,但缘分也要看是善缘还是孽缘。即使是善缘,也要熬到对方离婚娶你,一个“熬”字耽误了多少好时光。天底下好男人很多,怎么就偏偏去给有家的男人谈婚论嫁?世界很大很精彩,还是把爱留给能够爱你的人吧。

    我很赞成这篇文章的论调。已婚的女人更应该记住这句话“聪明的女人不做人家的情人,不搞婚外恋。”记得华南师范大学的心理咨询中心的副主任李江雪博士曾经对一个出轨的女人进行解析而说过一席话:女人总是一厢情愿的认为男人是因为爱自己才与自己有性关系的。其实这往往是女人自己的想法,男人习惯用它作为借口来得到女人,当男人说“我爱你才想要你”“爱我就给我”时,女人往往不知道如何反驳,结果就稀里糊涂的失去了自己。男人在与女人发生性关系后,回到家里,面对老婆的逼问,男人最多的回答是“我并不爱她”,而女人回家的回答却往往是“因为我爱他”。心理学家研究发现,男人与女人在发生性关系的动机上是不同的,75%的男人表示性欢娱是让他们发生“婚外恋”的原因,而77%的女人出轨的原因常是“陷入恋爱之中”。男人可以因性而爱,也可以为性而性,或者其他的原因而性(比如为逃避或释放压力)。

    所以在“婚外恋”中受伤最深的往往是女人,女人如果在婚内得不到感情需求,那么在婚外也无法长久的得到。张小娴有一句话说的好:不能厮守终生的爱情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转机站,无论你停留多久,你将会乘另一航班匆匆离去的。爱情是刹那间的事,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女人爱上一个人容易,一旦想忘记却很难,也许你需要用一生的时间也不能将他忘记。古人尚知“老来多健忘,惟不忘相思”呢。尤其是要忘记一个让你又爱又恨的人,那更是难上加难。你怎么能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悔恨终身呢。要知道任何放纵的行为最终承担责任的还是自己。

    作为女人我本来应该帮助女人呐喊,声讨无情无义的男人,但是这样做于事无补,并不能够保证我们以后能够接受教训,远离伤害。作为女人我希望我们在面临感情的诱惑时能够更聪明一点更理智一点。要懂得适时抽身而退,虽然输不起但是起码我们能够躲的起。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相貌虽不出众但却也有吸引人的地方,一米八的个子,体型匀称,平平整整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没有扣,隐约可以看到结实的胸肌,语气温柔却不失幽默。他就是我这次相亲的对象,传说中的“三好男人”——家境好、工作好、人品好。

    很显然他对我还算满意,我虽没倾国倾城的相貌但也算五官端正,很安静,应该还算的得体吧。他看到的我也许与真正的我不很相符,因为这是我要求自己这样的。因为我累了。

    在来之前我就对自己说只要对方不会让我吐出早餐我就要他了,为什么这样?因为某个人一句话:你也为自己打算一下吧。

    说这话的人叫丹,是我高中的同学,一个影响我一生的人,虽然我的一生刚过一点点。

    高中时丹是个阳光的男孩,我那时刚失去了一位亲人,他的那份阳光能把你照得很暖很暖的,是我最开始喜欢他的,那时他还求我帮他追别的女生,我帮助了一切我能帮助的事情,后来才知他只是在玩,他嘲笑我太认真了,高二之后他去了别的学校,而我们依旧联系,当我想收回爱他的心时,他却找到我要求我做他的女朋友,那是我两年的梦想,但是他似乎太冲动了,我们只在一起333天,与其说是情侣还不如说是哥们,到最后他问我我们的关系时,我知道我们彻底玩完了。但是叫我怎么收回自己的心呀,我就怀着那颗爱他的心过了三年,我没有接受任何感情,每天跑跑步,只为了看看他的窗户,每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匿名的送送花,他调查过,但是我怎会让他知道是我呢。

    那年的九月八日他结婚了,作为高中的同学我也在被邀请之列,即使他不邀请我也知道,默默地注视了他这么多年,我怎会不知道他的一切情况呢。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就像当初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们在一起过,我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醉酒闹事,我不会,尊严不允许。或许在他看来,我这个哥们还是有话题可说的,我们互留了手机号。但现在想想真的不知道该说对还是错,短信是他最先发给我的,慢慢的我们又开始联系上了,偶尔也会出去吃顿饭。但是人类是贪婪的动物,就像我对他的爱。

    一次喝酒后依然未尽兴,我们来到我的住所,当我去拿酒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一个人住在一个两室一厅里,有一个向阳的书房,我把我对他的爱全都放在了里面,因为我的住所错没有人来过,所以我从不锁门,而虚掩的门却被他当成厕所打开了,当惊讶的他转身看到我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自己喝完了所有的酒。

    大约半个月后,我收到了他的短信:多为自己着想。我哭了,这么多年了,我从未要求过回报,他已经是我人生的唯一支柱,就像我对自己说,如果他死在我前面,我也不会苟活,因为没有他的日子生不如死。我告诉他,我不是三岁孩子了,我会为自己打算的。或许是他不安分的心的唆使,我们又开始联系,一起喝酒,一起谈天谈地,唯独不谈感情。

    他第一次住在我家是在他老婆流产之后,他很伤心,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带大他和姐姐,退休在家的母亲一直盼望有个香火。那也是唯一一次他喝得不省人事,爱他的心?自私的爱?我也不知道,我把他带回了家,即使我把他送回家,谁又来照顾他呢?我也不会在这时候让他烦恼,我没有对他做任何,照顾他到天亮,早上我留了张纸条就出门了:向他家里说他在单位处理事情不回家了,告诉他衣柜里有衣服(是的,或许我太变态了,我这里有男士衣服,而且衣服就是为他准备的),为他准备了早餐。

    通过这件事他对我很放心,他偶尔会来我这里,很少过夜,我们从未做过什么,即使刚洗完澡全裸的我被他撞见,他也只是叮嘱我别让别人占了便宜,似乎他就不是别人,然后拿条毛巾给我擦头发。因为我爱他,我想把自己交给他,但是他从不,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吻我一下,告诉我他要做个男人。为了方便,我搬了家,在他家附近买了一处房,我的阳台可以看到他的阳台,每天早上六点半的时候他会在阳台运动,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看到我的身影。我喜欢这样,我喜欢他心里有我的感觉。我喜欢做他的猫,他累的时候可以来我这休息,我不求什么,只求他快乐。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在家里穿着他穿过的衬衫,需找他的味道。最喜欢他抱着问我,为什么我这么温顺?让他难以割舍。喜欢他问我想要什么时,我会告诉他我只要他快快乐乐的,要他像高中时那样爽朗的笑,他会抱我更紧。我真的别无所求,我曾经幻想过,我要一个孩子,然后离开他,带着我们的孩子一个人一辈子,可是我不想他困扰,我只能舍弃。我不想当他的二奶,我不需要他来养我,我有能力养活自己。我喜欢现在的关系,我告诉自己不能太贪了,因为贪欲会毁灭一切。

    当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我去了医院,在医院的拐角处,我把买来的烟和水交给他,他会心的笑了,“还是你了解我,我都忘了带烟了”,当他们一家欢乐地为宝宝庆生的时候,我趴在电脑前用他的QQ号替他写日志,告诉他的朋友他的宝宝出生了,我不心痛,我也多想为他生了孩子,我为他高兴,他已经是真正的男人了。当他累的时候可以来我这休息,我为他做饭,我为他按摩,只愿永远永远。

    那日当我回家时,他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全是烟屁,他面无表情。我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只是在等待命令,一分又一分,半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开口对我说:“你也为自己打算一下吧”。虽然我知道他要说的是很严重,只是还是很心痛。“好的,我知道了”我微笑着对他说。鬼知道我有多虚伪。他看看我,我却看不出他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我只是笑着看着他。你应该明白我的心吧。我把他送到门口,他回头看看我,把我的碎发掳到耳后,“一定要找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没问题,到时一定请你喝酒”我那么轻松的回答,在他的眼泪快掉下的前一秒他抱住我,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他的眼睛湿润了,我不后悔,他的心里真的有我,只是今生我不是他的,他也不是我的。就像张学友说的:能给的我都给了,除了让你知道我心如刀割。我卖掉了那栋房,回到了家里,告诉他们我二十七了,我要结婚了。他们乐得比中彩票还开心。

    对面坐的就是我相亲的对象,应该说就是我未来的依靠了。我二十七了,第一次遇到丹的时候十七岁,十年了,如果问我后悔吗?我依然会说不后悔。

    早莲表姐

    我一共有六个表哥七个表姐,大姨妈家两个表哥三个表姐,二姨妈家三个表哥两个表姐,舅舅家一个表哥两个表姐,早莲表姐是我舅舅家的小女儿。

    我的外婆曾是绍市义百官镇上最美丽的姑娘,方圆几十里无人不晓,美丽一脉相承下来,后人都沾了光,我的六个表哥个个英俊,七个表姐个个美丽,而早莲表姐是我七个美丽的表姐中最美丽的表姐。

    我记忆当中的早莲表姐总是白上衣,绿色的百褶裙,如一朵飘然出尘的莲,带着早晨露珠的清新,亭亭净植。

    贤桥村的村口有一条小溪,溪上有一座叫“贤桥”的小桥,溪旁有一眼泉井,小溪两畔环绕着柳树,一到春夏,郁郁青青。

    每天清晨,早莲必挎着竹篮到村口的小溪去洗衣裳,于是,村子里的后生仔都在那个时辰去溪边担水,早莲不走,他们就不走,或坐在柳树下的石阶上,或坐在桥墩上,远远的看着早莲。

    早莲洗完衣服离去的时候,望着她的背影,男人微笑,女人私语。

    我不知道早莲有没有初中毕业,只知道她念书很少,但她却有一手极其清秀的字,不相识的人看到早莲的字,先声夺人地先被字吸引,但只要一看到她的人,就不会奇怪一个没念多少书的女孩能有这样的字迹了。

    在贤桥村三里之外的泉溪镇上,乡镇企业越办越多,早莲十六岁的时候,镇上一个做活动铅笔的乡镇企业招工,早莲跟着村里的小姐妹们一起去报了名。

    刚开始,早莲和姐妹们一样在一个零部件车间里做工,早莲干得又快又好,次品又很少,很快就提升到质检室做一名质检员。

    早莲的工作是在每一万支活动铅笔之中抽出一两只检验其质量,相对在车间里面,质检员的工作轻松多了。

    那段时间我刚放暑假,在舅舅家玩,早莲表姐就带我到铅笔厂玩。

    早莲表姐给我买了许许多多的铅笔,各种各样的颜色,各种各样的式样,令我欣喜万分。以后,每有新品种、新式样出来,她总要给我留一支。

    但是,我渐渐感觉到早莲好象有些不开心,因为她笑得越来越少了。

    我发现,每次早莲带我到厂里的食堂吃饭,那些小姐妹们总是故意撇开我们,坐得离我们远远的。她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吃饭,有说有笑,热闹非凡。有一次,早莲也坐过去,但是她们却一个个走开了,我看见早莲垂下了眼睛,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渐渐的早莲很少在食堂吃饭,她经常带着我到镇上的街上去吃馄饨。有一天傍晚,在往回走的路,我看见街角有一群小赖皮聚在一堆,一看见早莲,一个个扯着喉咙喊起来:

    “早莲,嫁给我吧!”

    “早莲,嫁给我吧!”

    “早莲,嫁给我吧!”

    早莲的脸发白了,显然是害怕了,她拉着我逃也似的跑回厂里,后面是一阵爆炸似的轰笑声。

    我们一口气跑到宿舍,宿舍的门却关着,早莲拿出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这时,我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是谁?”

    “好象是早莲。”

    “别开别开……嘘,别说话……”

    “我偏要说,凭什么她就能当质检员,我们都得在车间里累死累活的,工资还比我们高。”

    “还不是因为长得好。”

    “就是!她还在车间的时候,我就听到主管说,在车间干活真是委屈她呢!她天生是当小姐的,我们都是丫头的命!”

    “这个月我的次品那么多,一定是她捣的鬼!”

    我看见早莲的脸越发白了,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拉着我回到质检室,一关上门,她就俯在桌上哭了起来。

    “早莲不要哭,早莲不要哭。”我用手推着她。

    但是她还是哭着。

    我气极了,跑到她们宿舍,用力地敲门,又用力地用脚踢门。

    门终于开了,我看见一屋子的人莫名其妙、戒备似的看着我。

    “不准欺负早莲!”我朝她们喊。

    她们不相信似的,面面相觑,半响作声不得。

    几天后的一个清早,我还没有睡醒,爸爸来到舅舅家,带我回家。

    我迷迷糊糊地坐上了爸爸的自行车,整个人贴在爸爸身上。

    爸爸骑出一段路后我突然听到了早莲的声音:“青青,青青……”

    我睁开眼睛回头望,看见早莲正飞快地越过小溪的石桥朝我们跑来,绿色的裙子涨满了风,象一片莲叶。

    爸爸停下了车子。

    早莲跑到我们跟前,许是因为跑得急了,脸色煞白,她喘着气说:“青青,你怎么走了呢?就呆在我家玩,好吗?姑父,姑父,你不要带她走……”一副要哭的样子。

    突然间我知道了早莲其实是很寂寞很可怜的,我想,如果我走了,那些人不知又要怎样欺负她了,于是,我也对爸爸说:“爸爸,爸爸,我不走,我会温习功课的。”

    “是的,姑父,我们厂里的阅览室有很多很多书,我带她去看书好了。”早莲央求着。

    爸爸答应了。

    早莲牵着我的手回舅舅家。一路上她都在笑着,在夏日的阳光下,我看见,那张笑脸如莲般,花瓣徐徐绽放。

    我和早莲形影不离,无论上班下班,早莲总是带着我。

    一天,我正从阅览室里走出来,突然看见在不远处的质检室门口,早莲正被一群黑黑的机修工从这边推到那边,又从那边推到这边,那群机修工大声地笑着叫着,十分兴奋的样子,可怜的早莲象一只被击中后失去重心的鸟儿。

    我气得炸起来,赶紧跑过去,这时,我听见一声怒吼:“住手!”

    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穿着白衬衣黑长裤、戴着眼镜、面色白净的男人。

    那群黑家伙住了手,带着挑恤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那个男的。

    “嘿,从哪里跑出来一个普通话!”一个小胡子说。

    “眼镜,你管得着吗?”一个大个子说。

    这时,有一个小个子悄悄地用手拉着大个子的衣袖:“他是咱们厂刚到的技术员,快走,快走……”

    那一群人飞快地逃走了。

    我至始至终不知那个横穿出世的“技术员”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上海人,姓许,大学生,是被厂里聘请来研发新产品的,厂里所有的人都叫他“上海人”。

    我发现“上海人”在厂里地位崇高,连厂长都对他点头哈腰,怪不得那几个机修工怕他了。

    我们经常在厂里碰到“上海人”,早莲每一次都羞怯的跟他打招呼,而我更是和他马上熟悉了起来。每一次,他碰到我都这样说:“您好,小表妹!”

    他送给我糖果盒、邮票、各种彩贴纸,让我高兴万分,这时候,他就会蹲下身来,问:“是谁送你钟爱的礼物?”

    “你。”

    “我是谁?”

    “上海人。”

    “上海人是谁?”

    “许大哥。”

    “啊,”他笑:“你竟记住了我的名字。”

    后来,“上海人”每次吃饭总和我们坐在一桌,他也经常到表姐的质检室来,跟我们说说笑笑。

    轮到早莲上夜班的时候,“上海人”就每天晚上都过来,陪我们说话,帮早莲干活,肚子饿了,“上海人”就带着我们到食堂,两下三下弄开食堂窗户,跳进去,然后再拉我们跳进去。

    我和早莲吃吃地笑着。

    “上海人”说:“嘘,别笑,别笑……再笑别人就听见了。”

    我们在食堂煮面吃,吃得饱饱的,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我越来越喜欢“上海人”,早莲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上海人”经常收到一种海蓝色信封的信,贴着奇怪的邮票。

    早莲告诉我,“上海人”的女朋友在日本东京留学,老是催“上海人”过去,但是“上海人”不想去。

    我老是缠着“上海人”问:“上海女孩子好看吗?你女朋友好看吗?”

    “上海人”回答:“好看。”

    “比早莲如何?”

    “喂……不一样,老实说,还是早莲好看!”

    这时候早莲就羞红了脸:“怎么又说我,又来取笑我!”说完,就生气地走开,这时候,“上海人”就急急的分辨:“我没取笑,我说得是真的。”

    “上海人”认早莲做了“干妹妹”一事,很快就在厂里传开了,那些小姐妹开始和早莲搭讪,那些机修工也收敛了些,不敢随便欺负早莲了。

    “上海人”经常出差,每一次他回来,都是我和早莲特别高兴的日子,“上海人”带“夏士莲”雪花膏给早莲,带糖果和漫画书给我。

    有一次,我正想去质检室找早莲,走到门口时,听见“上海人”在和早莲说话。

    “今天搽了没有?”

    “搽了。”

    “肯定没搽,不香的嘛。”

    “真的搽了,不信你闻闻。”

    我看见早莲伸出纤细雪白的手腕,“上海人”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拉着早莲的衣袖闻了闻。

    “嗯,真搽了,以后每天搽,搽完了,大哥给你买……”

    清晨的阳光从长窗射进来,屋内似蒙上了一层金光,我看见“上海人”怔怔地看着早莲,阳光照在那张白晰清秀的脸,如金如晕。早莲表姐面色潮红,如晨光里带露的鲜荷。

    一天,我突然看见早莲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才知道,早莲又被人欺负了,在“上人”出差的日子。

    原来,那群机修工看见“上海人”和早莲老在一起,非常的生气,有一次,早莲正在洗衣服,他们又围了上来,使劲地扭她:“喊呀,喊呀,你一喊,你的上海大哥就来救你了!”

    “上海人”回来的时候,看见早莲手臂上的伤,脸色铁青,一额都是筋,象蚯蚓似的凸起。

    “上海人”狠狠地揍了那个带头挑事的,让我颇吃了一惊。我原来以为“上海人”是文文弱弱没有力气的,肯定打不过人家的,没料想“上海人”在学校念书时练过拳击。

    以后的日子,“上海人”只要不工作,就呆在早莲的质检室里,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中学课程书,一有空,就给早莲补课文。

    一天晚上,我听见他在教早莲背诗: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般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开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蛩音不响三月的春惟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这时,我看见“上海人”的脸很白很白,他以一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眼光看着早莲,那眼光,是无法抑制的忧郁和伤悲,还有担忧……

    我和早莲经常在舅舅和舅妈面前提起“上海人”,舅妈说:“让他来家玩吧,我做好吃的好好谢谢他。”

    早莲于是老是去叫“上海人”,我也央求着“上海人”到舅舅家来玩,但“上海人”每一次都是笑笑,并不说要来。

    有一次我问“上海人”:“你为什么不去呢?”

    “上海人”说:“我有点怕,真的,怕见早莲的爸妈。”

    我说:”有什么好怕的,舅舅和舅妈是世界最好的人。”

    于是,他终于答应了,答应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舅舅家吃饭。

    那一天,舅妈把屋里屋外都打扫干净了,又在门前的庭院里摘了许多葡萄,等着客人来。

    但是,舅舅一家一直等到天快黑了,“上海人”还没有来。

    舅妈说:“许是不来了?”

    舅舅说:“许是有事吧。”

    这时,我看见早莲突然跑了出去,转眼之间消失在暮色之中。

    我赶紧迫了过去,在跑到小溪边时,我站住了。

    我看见早莲站在小桥的这头,“上海人”站在小桥的那头,谁也没有走近。

    他们互相痴痴地望着,好象没有明天似的。

    “上海人”就要回上海了,临走时,他把他宿舍的书籍、磁带、录音机、像框、工艺品都留给了早莲,又买了一本大影集送给早莲做纪念。

    “上海人”说第二天早上走,早莲说要送他到县城里坐车,他答应了。

    第二天,早莲一大早就起来了,匆匆地赶到厂里,走到”上海人”宿合的门口时,看见门没有锁。

    早莲进去,看见桌上留着一张纸条:早莲,好妹妹:

    我不知该怎样来面对离别的伤悲,所以我只好悄悄地走了,原谅我又一次食言。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永远地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地保护你,但是我没有能力,在命运面前,我可能比你更要渺小……

    记住。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是什么时候,哥哥永远都会记着你、都会想着你,好妹妹,千万不要难过,千万不要哭,不然,哥哥会难过的……

    早莲飞快地跑出门去,拦了一辆车就往县城的火车站赶,她在火车站找“上海人”,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列车服务员告诉她,开往上海方向的火车早就开走了。

    早莲提着舅妈给“上海人”的一篮子鸡蛋、葡萄、山核桃筋疲力尽地回家了。

    我并没有看见早莲哭,早起因为要上夜班,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就回厂里去了,忘了带上我。

    我知道后来“上海人”和早莲通了一年的信,他老是给早莲寄书,寄笔记本,让她好好复习功课。

    有一回,我看见早莲在给“上海人”写信:“……今天,我正在质检室的时候,上次那个小胡子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了,他一伸手就抱住了我,我大叫起来,他不松手,我就用手里的铅笔向他刺去,他才松开手……我的心里难过极了,要是大哥在的话,他们就不敢这样欺负我了……”

    “上海人”马上回信了:“小妹妹不要难过,不要哭,小妹妹你要坚强些,你要勇敢些,要不然我怎么能放心……”

    后来,“上海人”写信告诉早莲他要到日本去了,之后就失去了联络。

    暑假结束后,我就回学校上课了。我不能经常见到早莲表姐了,只知道她还在那个铅笔厂上班。

    我总是想念着她,在一个星期六,我到她们厂里去找她。

    早莲一看见我特别高兴,一叠声地问:“咦?你怎么跑来的?你一个人来的吗?姑父没有送你来吗?”

    我笑着不回答,看着她,几个月不见,我发现早莲好象变了许多似的,也不大会笑了。

    她老是默默的样子,不爱说话,于是,我经常追着她问:“早莲你怎么了?早莲你怎么了?”

    早莲这时候就说:“我没怎么呀!”说完,便朝我笑笑。

    那种笑淡淡的,如轻风拂过湖面,我突然觉得有一种伤感的东西从她的骨头里透出来,浅蓝色的如多瑙河上的水。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在我快初中毕业考试的,有一天早莲突然来学校找我。

    她给我带来很多吃的,又硬要给我钱,说我快毕业了,需要花钱。我看见她的精神好象好多了,她笑着,那脸孔上的笑容如莲,花瓣徐徐绽放。

    早莲告诉我,她现在在县广播电视局上班了,做档案员,抄抄写写的,比在那个铅笔厂好多了。她说,现在可好了,我可以经常来看你了。

    原来早莲“碰到好人了”,有一次,县委几个领导在她们村驻村调查,其中有一个姓骆的县委秘书长吃住在舅舅家,有一天,骆秘书突然看见堂前案上有一本笔记本,他被笔记本上清丽的字迹所吸引,问舅舅:

    “老陈,这是谁写的?”

    “嗅,这是我小女儿写着玩的。”

    “你女儿?在上大学?”

    “哪里,老早就不念书了,在镇上的铅笔厂做工呢!”

    老骆连连赞叹,不胜惋惜的样子。

    晚上,早莲回家,舅舅介绍说:“老骆,这就是我小女。”老骆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都说文如其人,字如人影,果真如此!”

    老骆对舅舅说,早莲在那个铅笔厂做工真是“可惜了”,让早莲“别做了”,说他一定会帮早莲在城里找一份“坐办公室的好工作”。

    果然,驻村调查队刚撤不久,骆秘书又来了,他带来了许多练字的摹临书,让早莲好好练,还带来很多书让早莲读,说是“提高知识修养。”临走时还再三请舅舅放心,说凭他的能力,一定可以帮早莲找一份好工作。

    舅舅舅母感激涕零,不知该怎样报答才好,他们解下悬在梁上自家制的火腿,一定要让路秘书背走,骆秘书坚拒不受:“我帮早莲,是看中她有潜力,不为任何报答,以后,早莲过得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早莲果真在家认认真真的开始练字,不久,骆秘书果真在县广播文化局替她找到了工作。

    早莲进城那一天是舅舅骑着自行车带她来的,自行车后面挂着火腿。

    早莲没地方住,骆秘书就让早莲住在自己家里,和她七岁的女儿一个房间。

    舅舅搓着手说:“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骆秘书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两家有缘份嘛!我在你家时,你们对我那么好……”

    骆秘书的夫人也说:“是呀是呀,老骆在乡下,多亏了你们照顾,老骆常常提起呢!再说,我一看见早莲就喜欢,干脆,我就认早莲做个妹子。”

    骆秘书抚掌大乐:“对,对,我就这个意思,老陈,你放心,早莲在这儿会很好的!”

    后来,早莲果真认骆夫人作了“姐姐”,她叫骆秘书为“姐夫”,她在“姐夫”家住下了。

    早莲告诉我,“姐夫”和“姐姐”一家人都对她特别好,就象对亲妹子一样,他们的女儿星星也特别依恋她,一放学就粘着她。

    早莲说,舅舅告诉她,“在他们家里要勤快些,要懂事些,他们都是知识分子,要多向他们学习。”舅舅又说:“早莲,咱们碰上好人了,你要好好珍惜这个工作机会,好好做,不能让骆秘书失望。”

    早莲让我星期六到“姐夫”家去吃饭。

    星期六,早莲带着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孩来接我了,我知道,她就是星星了。

    到了“姐夫”家,早莲让我带着星星玩,自己马上动手洗菜、做饭,拖地,忙得一刻也没空闲。

    早莲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早莲赶紧跑过去开门,说:“他们回来了。”

    我看见一个高大健硕的女人进了门,那女人烫着卷发,浓眉大眼的,很是漂亮。

    早莲叫了声:“姐姐,姐夫。”我才看见“姐姐”身后的“姐夫”,在大符号的“姐姐”。

    面前,“姐夫”显得有些瘦小,他戴着一幅眼镜,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我这才知道“姐姐”是一家商场的老总,女强人,平时不太管家务的,早莲来了,家里才整齐有序起来。

    “姐姐”边吃饭边大声地说话,“姐夫”则显得有些沉默,不轻易说话,但他给每一个夹菜,十分的和蔼。

    自此后我和早莲经常碰面,早莲总是说着“姐姐”长,“姐夫”短的。

    很快,另一个暑假到了,我经常到早莲上班的广播电视局去玩,偶尔也到早莲的“姐夫”家玩。

    “姐姐”家在晚上经常打麻将,我经常看见一个秃顶、腆肚、满口金牙的中年人,他几乎天天都上“姐夫”家打麻将,我每一次去“姐夫”家去玩,他都在。

    后来我知道,他是工商局的杜科长。

    有一天,“姐姐”神秘地告诉我和早莲,杜科长的妻子丢下他和一个八岁的儿子跟别的男人跑了,“怪可怜的!”

    有一次“姐姐”当着杜科长的面夸早莲如何如何的好,对当着早莲的面夸杜科长如何如何好,杜科长兴高采烈地,不住的用眼睛的余光瞄着早莲,输了好多钱也不知道。

    这时,我看见“姐夫”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怪可怕的。

    杜科长好象是得到什么鼓励似的,他跑得更加勤快了,连早莲上班的地方也经常跑去。

    一天,早莲把我带到一个无人的河堤,说有话要对我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没等她说话就发问:“杜科长是不是在追求你?”

    早莲不说话,算是默认。

    我说:“早莲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不理他就是了。”

    早莲还是不说话。

    “是不是骆秘书他们把你介绍给他,你不好拒绝?”

    早莲摇了摇头,很久,才说:“青青,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害怕,以前在铅笔厂,老有人欺负我,一到厂里,就象硬着头皮似的,全天都紧张兮兮,在这里,并没有人欺负我,但是我还是觉得害怕,也不知是为什么……”

    我问:“早莲,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发生了什么事吗?”

    早莲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一切都不对劲,青青,你知道吗?每天晚上我们睡着的时候,‘姐夫’都要进来给我们掖掖被角什么的,我总以为他是关心女儿,怕她着凉,但是,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一下子看见他的眼睛……”

    “怎么了?”

    “他的眼睛微眯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要吃人似的,好象狼的眼睛。”

    “不会吧?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

    “我也希望我是想错了,看错了,但是,他老是对我说一些话,比如,你是一朵美丽的莲花,你是大海里的一粒珍珠,你是人间的天使等等。”

    我一下子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青蛙王子的童话,一个王子,受咒后变成丑陋的怪物,只有在夜间,才有几个小时打回原形做一个人。但是,我突然怀疑,早莲的“姐夫”是不是刚刚相反,白天里他是一个人,只有在夜间的数小时,他脱下人皮,变成怪兽。

    我突然有些害怕,心中隐隐地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在早莲身上了,但我又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事。我只是一遍一遍地对早莲说:“早莲,你要小心点,你要小心点。”

    我看见早莲深潭般的眼睛轻轻的投向了我,鸟儿似的看着我,充满着无限的哀怜和得不到解释的迷惘,一种前途未卜的阴影笼罩着她的脸庞。

    我让早莲上我家来住,但是早莲没有答应,她说她要给他们做饭、洗衣、搞卫生,“姐夫”家里离了她不行。

    我心中隐隐担心的事真的在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证实了。

    杜科长打来电话,说早莲出事了,他现在正把她往我家送。

    我和爸妈慌忙从四楼直奔下去,等了好久,才看见一辆车子驶进我们院子,接着,杜科长搀扶着早莲从车里出来了。

    我看见早莲裹着一件大大的男人的衣服,不知是谁的,一只辫子已经松开,她紧紧的抓住身上的衣服,面色惨白,似受了强烈的惊吓。

    我一下子冲过去抱住她,问:“早莲你怎么了?早莲你怎么了?”

    早莲一下子哭了起来。

    我把早莲领进自己的房间,她依旧紧紧的抓住那件大衣服,小小的身子裹在里面,不许我碰。

    我说:“早莲,我不碰你,你睡一觉吧。”

    我退出房间,替她关上门,这时,我听见杜科长和爸妈的说话声。

    从杜科长的叙述中我迷迷糊糊地弄清了事情的前后。

    杜科长回忆道:“下午的时候,我到早莲的办公室去找早莲,我在楼梯口碰见了早莲,就问:‘早莲,干嘛去?’

    ‘我回一趟姐夫家。’

    ‘你不上班了吗?’

    ‘姐夫刚才打电话来,说他忘了带钥匙,让我去开门。’

    我突然觉得不妥,老骆怎么不上班,这个时候跑回家干嘛?再说,他怎么自己不来拿钥匙,早莲正在上班呢!

    我突然想起,今天上午,我接到他夫人电话,说她今天带着亮亮回家乡,问我要不要捎东西回去,噢,他夫人和我的老家在同一个镇上,所以我和他们家很熟。

    我于是就骑了自行车跟了过去,到了老骆家楼下,我看见早莲的自行车和老骆的摩托车都在,就上楼找他们,到了他家门口,看见大门紧锁着。我敲门,里面却没人应。

    我刚想走开,却清晰的听见里面有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心想坏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于是我拼命地敲门,果然,老骆来开门了,他显然怕把事情闹大。

    老骆一看见是我,气急败坏地说:‘你来干什么!’

    我没理他,径直往里冲。

    我一眼就看见了早莲,她的衣裳已经碎了,胸衣都露了出来,但她也没有去遮掩,显然是吓傻了。

    我慌忙脱下外衣给她裹上,这时,老骆发疯似的跟了过来,我一拳揍在他的鼻子上,老骆应声而倒。

    之后我就带早莲出来了,早莲对我说了你们家的地址,我就送她到这儿来了。”

    早莲后来从骆家搬了出来,是我去给她拿的东西,广播电视局的工作也不去做了。

    在我到市里去念高中几个月后,有一天姐姐给我打电话,说起了早莲,姐姐说早莲现在成了杜科长的女朋友,不久就要结婚了。

    我问:“她好吗?”

    姐姐说:”怎么能好呢?对方都快能做她爸了,长得又丑……”

    姐姐还告诉我,最可恶的是杜科长的那个儿子,也许是他母亲抛弃他的原因,早熟、怪僻,尖酸、刻薄,老是把早莲气得直哭。

    我要了早莲的地址,给她写了一封信。

    不久,我就收到了早莲的回信:

    青青:

    看了你的信,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未,你道出了我的心里话,你说的跟你姐上次跟我说的一样。你们都认为我长得好,应该得到幸福、可是幸福是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我内心里的自卑,我总觉得,我什么也比不上别人,以致在婚姻上匆匆选择了比我大二十岁的他,而且还有个小孩。我总觉得我这个人太没用了。老受人欺负。我需要的是一个能保护我、关心我、体贴我的人,除此之外,我不求什么。

    以前,我对生活是有许多要求的。但是。我现在都一步步放弃了……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

    第二年的元旦,早莲和杜科长结婚了。

    我赶去参加她的婚礼,婚礼上的早莲非常的瘦弱,搽了很多粉,也不能遮盖住脸色的苍白。

    婚礼结束后,我到他们的新房去参观,走进客厅,我一眼便看见墙上的巨幅结婚照,照片上的表姐夫挽着早莲表姐的手,象个送女儿出嫁的父亲。

    那天,表姐夫悄悄告诉我,说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骆秘书打来的,骆秘书说:“老杜,我辛辛苦苦的把她从乡下带出来,最后却让你捡了一个大便宜!”

    我问:“你怎么回答的?”

    表姐夫说:“我对他说——我没有去告你,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们之间的友谊从此告消,如果你再敢骚挠,我决不轻饶!”

    在早莲结婚半年后,我放暑假了,听说早莲呆在娘家,我就骑车到舅舅家去看她。

    我问早莲好吗?她的语气淡谈的,说:“好”。

    一天,邮差送来了一封信,早莲顺手拿过来看,突然,我看见她的眼睛直了。

    我疑惑地凑过去,问:“是谁来的?”

    这时,我看见了信封上的落款:“上海·浦江,许缄”。

    早莲呆呆地看着那信封,并不拆信。

    我拆开信,里面,“上海人”写着:

    早莲,好妹妹:

    你好冯?转眼两年不见,你还好吗?

    ……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最美丽、最珍贵的了,现在的我,已经具备了与命运抗衡的力量,早莲,我将回浙找你,请速回音。

    当天傍晚,我和早莲走到村口的小溪边散步,我问早莲:“你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上海人’并不是一个庸俗的男人,他不会在乎的。”

    “是老杜救了我,我如果离开他,那就太对不起他了,他已经受过心灵的创伤,如果再给他一次打击,命运对他也太不公平了,我不会离开他的……”早莲说着,眼光轻轻地落在了那座小桥上,象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在铅笔厂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你知道吗,有一次,他请我去看电影,我换上了我最好看的衣服,他在桥上接我,他带着我,骑在半路上的时候,天突然下雨了,我们只好回来——我老在想,如果那天天不下雨,也许他就对我说了,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命,我怎么样也躲不过命……”

    第二天,我以舅舅的名义给“上海人”发了一封信:“早莲已结婚,生活得很幸福,请不要再打挠她。”

    两年后,早莲为老杜生了一个女儿。

    早莲的女儿长得完全不象早莲,五官、面形都似表姐夫,我每一次试图去抱她,都被她在脸上抓出一条痕印,小小幼婴,脾气己十分暴躁。

    我说;“早莲,你女儿怎么不象你呢?”

    早莲看着女儿,说:”青青,我没有说过吧,我其实并不喜欢自己,并不希望她象我,她不象我,我内心里反而好过。”

    早莲依旧不爱说话,不爱笑,即使对唯一的女儿也是如此,我时常看见她抱住女儿,一言不发,半响,泪流满面。

    这时,我才发现,早莲是越发的瘦了,她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美丽,早开的花必定早谢……不,不,别告诉我早莲已经开到尽头,不,不,她还是美丽的,且又多了一抹凄艳,我会记得她记起以往的事时眼中的伤悲与温柔,那一天,她对着一本影集怔怔发呆,我过去一看,只见扉页上写着:

    早莲妹妹我纯真而秀美的姑娘

    红尘中湿破了宣纸的一朵红莲

    江南的风儿吹过

    你真是最令人难忘的姑娘

    ……

    恍惚中,我似乎看见了少时的早莲表姐,穿着白衣绿裙的早莲正向我走来,那时的早莲,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还未滴落,青涩的季节刚刚离去,早莲已亭亭,微笑如莲般缓缓绽放……

    世上的苦命人很多,我们应该凭自己的良心去做,又何必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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