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卿清照例早起,没想到会在客厅里看见楚西辞——他正坐在皮椅上喝着咖啡看着书,听见她下楼的声响抬了抬眼皮。
“早上好。”
“真难得。”卿清打趣道,“你这是打算和我一起去跑步吗?”
“我每天的运动量足够了,等你回来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
“去哪儿?”卿清愣了一愣。
他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面,不疾不徐地回答:“见你的师母。”
卿清见过许多漂亮的女性,而师母尤芬无疑是她们当中最优雅的。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师母的场景,那时候师母正在小庭院里打理一盆睡莲,穿着一件藏青色的旗袍,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眼角眉梢都散发出古典的韵味,像是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而眼前,卿清却难以想象这个在护士低语轻哄下才肯吃药的疯癫女人,竟然跟记忆里的师母残忍地融为一体。
医生有些为难地表示:“不好意思,她现在这个状态可能不方便与你们单独接触……”
“没关系。”卿清说,“我在门口看一会儿就好。”
楚西辞似乎对房间里的疯女人兴趣不大,他视线飘出窗外,搜寻一圈,在一棵巨大的丹桂树下发现了他想找的人。
楚西辞用食指轻点了点卿清的肩膀,贴心地表示:“你现在比较适合单独待一会儿,我在下面等你。”
外面飘着毛毛细雨,楚西辞立起衣领,缓步走向站在丹桂树下的那个女人。她穿得很单薄,纤瘦的四肢像细杆插进过宽的衣裤里,楚西辞脱下外套对她示意了一下。女人迟疑着缓缓背过身,让犹带体温的风衣外套落在自己肩上,然后她将头轻轻地抵靠在他手臂上,神色空宁得像尊雕塑。
楚西辞闭上眼睛吸了口微凉的空气,这样静静地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看一眼靠在身上的女人,轻轻地说:“送你回去?”
女人毫无反应,大概过了几秒钟才迟钝地抬抬手,指了指自己房间所在的位置。
卿清在病房门口站了很久,双腿有点发麻。她想起楚西辞还等在楼下,于是整理了心情准备离开,一转头,差点将身后一名医生手里的托盘撞翻。
“不好意思。”卿清慌忙道歉。
“没事,没事,是我太不小心了。”医生整理了一下盘子里翻倒的药物。
“医生,我想问下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她有痊愈的可能性吗?”
医生暂不作答,只徐徐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瘦得出奇的脸——高耸的颧骨,眼眶凹陷,眼珠浑浊,若不是一身医服,真容易将他错认成病人。只听他缓缓地说:“病人心智受到很大的损害,我们目前只能尽力让她精神保持稳定。”
卿清沉重地点了点头,挤出个笑容:“谢谢。”随即迈步往前走。
“小姐,等一下。”身后的医生叫住她。
卿清困惑地回过头。
他脸上带着友善的微笑:“请问一下,下面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是你先生吗?”
黑色风衣……他指的应该是楚西辞。
先生?卿清听见这个词笑了笑,否认:“不是,我是……他的助理。”她可不打算这样占楚西辞的便宜。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他说,“你老板看起来很像我以前在美国读书时候的一位大学同学,只是多年没见没敢认。”
“他也在美国留过学,方便知道您的名字吗?我可以转告他。”卿清友好地说。
“你老板是叫楚西辞吗?”
“是的!”卿清忙点头。
医生脸上笑意更深:“敝人姓薄。”
“不好意思啊,我不清楚他在美国的事,他也没有提过。”卿清从包里取出手机,“我打电话给他,你们老同学正好可以见一面。”
“好。”医生眼中闪出一丝异样的光芒。
单调的铃声响过两遍,那边传来楚西辞的声音:“怎么了?”
“楚教授,我在医院碰见你以前的老同学了!”卿清高兴地宣布着。
“是吗?”楚西辞随口反问了一句,显然没放在心上,他催促卿清道,“快点下来吧,我在门口等你。”
“你能……”卿清还要再说什么,手机忽然被人夺走。
那位医生抱歉地朝她笑了笑,握着手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好久不见,老同学。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楚西辞迈出去的脚步骤然一顿,暗叫一声:“薄江来?”
“意不意外?”他看一眼卿清,微笑着继续说,“你的助理小姐人很好。”
楚西辞迅速转身往回走,声音维持着平静:“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
“这个不重要,期待我们下次见面,拜拜。”薄江来挂断通话,将手机递还给卿清。
“他说他在外面等你,我还有病人,告辞了。”
“这样啊……”卿清有点遗憾,朝他微一颔首,“那您忙。”说完,转身离开。
薄江来在她身后好心般提醒:“你最好走楼梯,这边的电梯经常出故障。”
“好的,谢谢您。”卿清礼貌答谢。转身下楼的时候,正好接到楚西辞打来的电话,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没耐心了?
卿清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楚西辞的声音先撞进耳朵里:“你在哪儿?”他的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分,语速也快了不少。
卿清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我在下楼呢,怎么了?”
“没有坐电梯?”
“医生说这边的电梯容易出故障,所以我走的楼梯。”
“在几楼?”
“二楼……”她话音未落,就看见大步流星冲上来的楚西辞。卿清很少见到他这么紧张的样子,愣了片刻。
“……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话,那深邃的目光沉默地盯着她,旋即褪去紧张,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没事。”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转身往下走。
开车回去的路上楚西辞一直都很沉默,卿清好几次想找个话题说些什么,要么被他忽略,要么被他心不在焉地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她索性也不开口了。
黑色轿车最后稳稳停在复式楼门前,卿清从车上下来,驾驶座上的人却没有动静,她弯下腰从窗口询问。
“你还要出去吗?”
他静静看着她说:“我要离开一趟。”
“那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要离开一趟。”楚西辞重复了一遍,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要去很久吗?”
“嗯。”他说,“如果有事,我会联系你。”这话另一层意思,自然是让卿清不要主动联系他。
卿清神色黯淡下去:“楚西辞,你不能什么都瞒着我,不能每次都让我置身事外。”
“刚才你在医院见到的人叫薄江来,他不应该还活着,他是胡骏扬的同谋,准确来说,他是S先生的人。”楚西辞轻叹口气,神情凝重地解释。
卿清诧异地惊呼出声:“那家医院有问题吗?我报警去找警方调查!”
“卿清,”楚西辞出声阻止她取手机的动作,“警方查不到任何东西。”
“我知道了。”卿清明白楚西辞的话不会有错。那个S先生有多强大,她不敢想象,只低低地垂下眼帘隐藏住自己眼底的失落,低声叮嘱他,“你小心一点儿,如果有事要帮忙……”
“我会第一个联系你。”楚西辞静静地注视着她,语速很快地说道,“卿清,遇事不要感情用事,我知道这是大部分人的弱点,但我希望你能做到理智冷静,面对突发状况时也不要慌乱,不要遗漏细节。”
“我会的。”卿清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西辞放松了心情,打转方向盘,驾驶着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二)神秘邀约
他轻瞥一眼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身影,收回视线,平静淡漠地看着前方渐行渐开阔的路面。
楚西辞在行车的路上给陈队打了个电话,问他胡骏扬那名同伙的尸体在哪儿。却被告知尸体已经被送去殡仪馆,安排在今天傍晚火化。
陈队说:“我们进去的时候,死者套上塑料袋点燃了自己的脑袋,烧得面目全非。幸亏那房子空,才没闹出什么大火灾,不过在他的房子里我们找到了胡骏扬的DNA和一把手枪,物证齐全,他是胡骏扬同伙的身份基本上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楚西辞沉默地挂断电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薄江来放在眼里,所以就忽略了他还会活着的可能性。
楚西辞想起那一声枪响,有可能那枪声不是从薄江来那间房子里传出来的。安装在房子四周连同室内的摄像头,背后真正监控的人,也未必就是薄江来。是他大意遗漏了这些细节,但与此同时,他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作为补偿。
楚西辞冷淡平静的眼睛里暗藏着隐隐的兴奋,黑色轿车的车速飞升,像利剑一样穿过这座城市。
此时,楚西辞的工作室里房门跟窗帘严丝合缝地拉拢着,卿清置身于内,不想破坏屋主人原来的习惯,所以忍住了想给这间工作室开窗透气的冲动。她原本也想尊重楚西辞的隐私,但他总是将她置身事外的行为让她不得不另辟蹊径来完成一个助手的责任。
卿清坐在地板上翻看着楚西辞留下来的成堆资料和文件,希望能找到一点参与他行动的头绪。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互不相干的资料其实都是按照某种顺序存放。她尽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去寻找其中的规律,最后却一无所获,而且楚西辞在资料上做的标注大部分都用的英文,她得翻上好一会儿字典才能勉强看懂一小段话。
“啊……真是要命啊。”卿清长长地叹出口气,仰面倒在地板上,手里的文件一扬,一张资料纸摇摇晃晃地从里面掉出来。卿清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一家名叫“MODERN TIME”公司的年历,记录了它从创立伊始到在世界各地不断扩大业务的时间。纸张的背面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看样子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卿清定了定神,原本散漫的视线忽然聚焦起来,她在自己的电脑上开始查询这家公司,很快得到了一些资料。
这是一家慈善机构,为世界做出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贡献。而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原本是这家机构的前在华负责人,但在一年多以前却派遣去了非洲,至今未归。
卿清不明白楚西辞为何会突然对一家慈善机构感兴趣。这难道跟S先生有关?她揉了揉不自觉皱紧的眉心,暗暗发誓:等楚西辞回来一定要跟他好好谈谈相互坦诚的重要性,不然她实在是很难跟上他的脚步。
楚西辞离开后,卿清无论洗澡、跑步都随身携带手机,并且将铃声开到最大,生怕自己错过了他的一通电话或者一条短信,但她什么都没错过,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收到。两个星期里,她除了接到过陈队的三通电话;江河的七个电话、三条短信;宋柯的一个电话外,其他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
渐渐地,卿清也就不再因为突然响起的铃声而莫名激动了。她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在了钻研琢磨楚西辞工作室里的那堆资料上,她希望能对S先生多一些了解,也对楚西辞多一些了解。
星期五早晨,卿清去医院探望师母。师母现在的状态还不足以跟故人平和相处,卿清只能在看护的陪同下进入她的房间,陪她待上一会儿,但不能超过一小时。
卿清离开师母的病房,没有直接回去,她在住院楼外的小花园里静静坐着,有医生跟护士从眼前走过,她想起薄江来,如果再碰到,她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但她没有再遇到薄江来,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树下,生根一般,整个人被一种压抑的静谧笼罩,像极了少年时候隔窗遥见过的楚西辞妈妈的身影,安静而孤独。
卿清被记忆吸引住,起身朝她走近。女人有张寡淡而已趋苍老的脸,眉目像极了楚西辞的母亲,整个人显得恬淡沉郁。卿清诧异于这世上除了楚妈妈外,竟然还有这样气质的女人存在,但她无疑也是个病人。
卿清在距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没有近前打扰,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
就快到家门口时,卿清看见安德森在门外候着,略有吃惊。
“好久不见,卿小姐,你依然这么美。”安德森有教养地进行寒暄,但语速很急,显然想更快地切入主题,“我想知道,我弟弟现在在哪儿?”
卿清一面开门一面耐心地回答:“安德森先生,我只是你弟弟的助理,没有老板向员工报告行程的道理。”
“你看看这个。”安德森递上来一本翻开的杂志,右上角一张清晰的照片用红笔做了标注。卿清盯着照片里一身西装、笑容敷衍的男人看了会儿,费力地在眼中剥去他的胡子和他过长的头发,再去掉眼下一颗痣……渐渐地,照片里的男人变成她熟悉的那张脸。
“楚西辞?!”卿清惊呼出声,而他在杂志上公开的身份却是——“MODERN TIME慈善晚会的特邀嘉宾许玢?”
她诧异地看向安德森,对方扬眉,回以同样困惑的目光。
“我不清楚我亲爱的弟弟又想搞什么把戏,你能联系上他吗?”
“这是他的私事,抱歉我不能帮你。”卿清将杂志递还,方才的惊异之色早从眼底消散,一双好看的眼睛探究地看着安德森,“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安德森先生为什么突然对楚教授的行踪感兴趣了?”
“他是个大麻烦。”安德森往沙发上一坐,想起自己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有点头疼,“他走到哪里,麻烦就会被带到哪里。”
“在我看来恰恰相反,他永远是冲在最前面去解决麻烦的人。”
安德森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来卿小姐认为自己很了解他。”
“我只是不会轻易诋毁他。”卿清毫不示弱。
“诋毁?你知道他险些害得我们一家名誉扫地,还差点杀死了我母亲吗?”安德森脸上依然神色温和,眼神却很冰冷,“楚西辞是没有心的,他不忠于任何人,哪怕是他自己。卿小姐,我劝你不要在他身上投入太多。”
“如果他曾经对你和你的家人造成伤害,我替他道歉,我虽然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相信他。”卿清迎着他的视线,有股坦然无畏的坚定,“他或许有很多不足,但他从来没有对谁心怀恶意。”
安德森看着她忽然笑了:“你爱上他了?真是有勇气。”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留您了。”卿清避开他的视线,终止了话题。
安德森也没有多留的打算,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临行前似乎想起什么。
“对了,卿小姐,你恐怕不清楚‘MODERN TIME’这家机构。”他微笑着告诉她,“我和楚西辞现在共同的父亲,就是这家机构现在的股东之一。”他边往外走边不无庆幸地说,“幸亏他的遗嘱早已经立好。”
……
安德森没有带走那本杂志,它摊开在茶几上。
杂志上的信息表明下周三将在淮安市一家豪华会所顶层举办慈善晚宴,各界名流均受邀参加,而这个“许玢”是重点受邀对象。
卿清躺在沙发上细细琢磨起来。楚西辞对大部分事情都缺乏兴致,他费心混入慈善晚宴甚至愿意让自己的照片出现在杂志上,只可能是为了引出S先生。虽然她不愿意高估S先生,但既然楚西辞将他看作对手,那么他也极有可能从照片上认出许玢是楚西辞扮的,所以,楚西辞有意刊登照片也可能就是为了告诉S先生,自己会出现在晚宴上。也就是说,这是个邀约——卿清推测着。
(三)雪夜归来
“姐。”卿清正出神着,江河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进来。
他知道家里的密码,卿清举手挥了挥,算是打招呼。
江河锁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第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的杂志,他拿起来看了会儿,眉开眼笑。
“哟,楚哥真酷!”
卿清苦笑:“他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
江河得意地说:“只要楚哥愿意,他哪儿都能混进去!”
卿清没再说话,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从沙发上坐起来问江河:“楚教授跟你联系过吗?”
江河摇头。
卿清本来也对此不抱太大希望,便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是这样,挺久之前,还没跟姐你认识的时候,楚哥就吩咐我查几个人。他说如果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他,后来你出现了,楚哥说如果查到什么,他不在的话就让我直接告诉你。”
“什么人?”
“是几个潜逃的毒贩。”
卿清听完,倏地站起来,脸色发白。
“你查到什么了?”
江河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
“是道上的消息,说他们在雷州港做过笔买卖,都改名换姓了,样子跟以前也很不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卿清急急地问。
“就前两天。”
“他们后来去哪儿了?”卿清步步紧逼。
“可能还藏在……雷州吧。”江河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弄得语无伦次。
卿清抓起随身的小包快步往外走,到了门口时,向江河扔出一句话:“我要去趟公安局。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吧。”说完,只留下一脸懵懂的江河呆立在屋里。
卿清驾车在柏油路面飞驰,一双眼睛静静盯着前方路况,但她的思绪却跟视线毫无关系——
他们终于出现了,在消失了两年半之后。卿清耳边隐隐还可以听见那天夜晚的爆炸声,那一声巨响,带走了她唯一的亲人……
前方的红灯闪烁不停,拉回了卿清的思绪,她猛地一脚踩上刹车,戛然停止在斑马线上。卿清将头抵在方向盘上,颤抖地呼吸着,过了近一分钟,她才在后面车辆催促的喇叭声中重新启动上路。
卿清几乎是一路冲进陈队的办公室。
里面正在开会,大部分是熟人面孔,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卿清看见小五身前摆放的资料,里面有她父亲的照片和那伙毒贩昏暗不明的背影。
“你们都知道了?”卿清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声音。
陈队答道:“刚得到的消息,立刻就召开了紧急会议。”
“他们几天前出现在雷州港口,跟那边的警方联系了吗?”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陈队微微皱起眉,心疼地看着她,“卿清,我们刚刚才得到的消息,但对他们目前的行踪却不了解……”
“他们可能还在雷州躲着,我们可以去找,去发通缉令……”
“卿清,你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开会就是在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我也跟上面报告了,虽然好不容易有他们的消息,但我们也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乱闯!”
“那你们慢慢商量吧,我去找!”卿清猛地拉开门往外走。
陈队在身后喝道:“你要干什么?!小五,把她给我拦住!”
小五忙追了出去,陈队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拍起桌子道:“都看着我干什么?!看资料!继续开会!”
小五在楼梯口拦住了卿清。
“师姐,你别冲动啊!有了消息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也都很积极地在准备追查……”
“我知道。”卿清看着他,太过平静的脸更让小五觉得心慌,“你们准备你们的,我去查我的。”
“师姐你现在不是警方人员,你这样算是妨碍公务,而且那伙毒贩都认识你,你自己去很危险。”
“让开。”卿清有点急躁。
小五堵住她的路不动:“师姐,你冷静一下……”
“你打不过我,知道吗?”
小五一咬牙:“你要动手我也不让开!再说了,你去问问楚教授,他也不会建议你自己去的!”
楚西辞?她答应过他,遇事不会感情用事。当他助手这么久,她却好像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卿清握紧的拳头放松下来,她拍了拍小五的肩,幽幽地说道:“随时跟我联系。”
小五松了口气:“必须的,师姐。我们一定会抓住那群龟孙子!”
接下来的几天,卿清陷入一种神经衰弱的兴奋与不安当中,她睡眠变得极浅,经常在午夜惊醒过来,耳边萦绕着梦境里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走下楼给自己泡了杯热牛奶。
壁炉的火还在燃着,天气变得很冷,卿清裹了条毯子,兀自坐在楚西辞常坐的皮椅上,他没有来过电话,甚至一条短信都没有,但她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的,因为她相信他无所不能。
卿清喝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从喉咙里滑下去,整个人舒服宁静了许多。随身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来,她看一眼屏幕,现在是凌晨2点,安德森打来的电话。
“喂……”
“看来我好像没有打扰卿小姐的好梦。”电话那头传来安德森玩世不恭的语调。
“有什么事吗?”卿清揉了揉眉心,她实在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敷衍他。
“再过不到一小时,消息就会在网上传遍,但我还是想亲自打电话告知卿小姐情况。”
“你什么意思?”卿清皱起眉,一股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感在她心底扩散,她端着牛奶杯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你还记得‘MODERN TIME’的慈善晚宴吗?就在晚宴闭幕的时候,贵宾厅发生了爆炸,当时在里面的三个人没一个幸存,其中两个勉强留了个全尸,而楚西辞……啊,不对,应该是‘许玢’,被炸得四分五裂。”
卿清几乎僵硬地摇头:“……这不可能,他不会出事的。”
“当时在场的嘉宾都可以作证,他们亲眼看见许玢和另外两个人走进贵宾厅,在爆炸发生之前都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别说了!”卿清颤声喝道。
安德森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叹了口气:“……晚安,卿小姐。”
卿清颤抖着双手去拨楚西辞的号码。耳边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卿清不甘心地一遍遍回拨过去,但一遍遍传来的都是机械女声,她失去了跟楚西辞联系的唯一方式,如果他不出现,她就再也找不到他。
卿清不相信楚西辞这么轻易就死了,他一定能在炸弹爆炸之前就发现它。可是,如果S先生也在那里呢?楚西辞这个人,他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生命当一回事,如果他打算跟S先生同归于尽呢?
卿清呆呆地坐在火炉边,火焰渐渐熄灭,她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转头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慢慢变亮。身体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感觉到一阵酸痛,卿清手脚微麻,只得爬向壁炉边,重新去点炉火。
江河这时从外面冲进来,身上带着早晨霜露的沁寒。
“姐……”他眼眶红肿,喉咙沙哑,似乎不久前哭过。
“别信。”卿清没有看他,点燃炉火才从地上爬起来,“他不会死的,你知道他有多聪明,他能混进任何地方,也能从那里安全逃出……”
她这样安慰着他,目光却不安地在他脸上游走,想找到一些认同。江河用力地点点头。两个人单薄的信念互为支撑,他们必须相信楚西辞还活着。
安德森说得没错,慈善晚宴上的爆炸事件在这个清晨占据了各大网络媒体的头条,不过因为当时在贵宾厅内只有三个人,所以在确定了那两具尚算完好的尸体身份后,第三具只剩下残肢的尸体自然就属于许玢了。
制造这起爆炸事件的嫌疑人很快被抓获,接受审讯,媒体也抓紧每一分秒来抢先曝光最新消息。当天下午,凶手的作案动机就在网上传开,据说是仇富心理引发的犯罪,而当时整个晚宴上还藏了另外两枚炸弹,只是因为出现了引爆问题,没能如愿爆炸,否则死的人远不止三个。
卿清在网上搜查了三具尸体的身份,但一向无所不知的媒体除了写明他们三人的名字和职位外,不再透露半点私人信息。
另一方面,陈队亲自带人前往雷州跟当地警方联手搜查,全城紧锣密鼓地搜寻了三天,那伙毒贩却像再度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卿清打算亲自去一趟雷州,虽然未必能帮上什么忙,但让她待在家里坐着等消息无异于一种折磨,她写了些便条——是留给楚西辞的,贴在门后面、茶几上、餐桌上、冰箱上、墙壁上……
江河吃着泡面,看她把便条贴满家里每个显眼的角落,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
“姐,你用不着贴这么多吧?”
“安心一点。”卿清离开前叮嘱他,“我去几天就回来,你有空就过来看看。记住,千万别把便条给我弄掉了!”
卿清这一去就在雷州待了四天,她近乎疯狂似的抓住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去跟踪调查,并尝试着按照楚西辞的方法去思考,甚至像他一样全身心地投入,不眠不休。
没有人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总有细节会暴露他们自己的行踪。卿清在熬了几个通宵之后,最终和警方一道找到了那伙毒贩的踪迹——他们分批潜藏在渔船里离开了雷州。陈队分析了他们可能的几个落脚点,分别联系了当地的公安局,构建起紧密的抓捕网,准备实施收网。
做完这一切后,卿清一身疲惫地回到家,时间已日近黄昏,复式楼孤单矗立在少有人烟的郊外,窗户像无神的眼睛,空洞洞地守望着她回来。卿清打开门,亮起客厅的灯,一室空旷,贴在门口的便条被关门时的声响震落下来——她离开的这几天,楚西辞没有回来过。
卿清空虚地躺在沙发上休息,寒意慢慢袭来,她强迫自己爬起来将壁炉里的火点燃,没有生气的客厅这才渐渐有了暖意。卿清端着暖手的热茶站在窗边,擦拭开玻璃上一角白茫茫的雾气,浮现在眼前的是微暗的天色中飘起小雪的浪漫景致。
这是今年冬天的初雪,被冰冷的建筑物隔绝在外的冬天,就以这样的方式引诱人出门去。卿清很喜欢下雪天,她搓着手走出门外,站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轻轻仰起脸,让细微的雪花融化在自己脸上,沁凉地抚平心里的疲惫和不安。
忽然,她听见汽车行近的声音,暖黄的车灯远远落在她身上。有人从车上下来,黑衣墨发,渐渐地向她走近,从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幻化为记忆里鲜活的人。
“……”卿清微张了张嘴,想叫他,却眼眶泛红泫然欲泣,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走得很近了,面容清癯淡漠,与她目光相遇,微微一笑,带着她所熟悉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晚上好。”他这样说,好像从没离开过。
“楚西辞……你混蛋!”卿清恨恨地一拳砸在他胸口,嘴唇发抖,“哪怕发生爆炸事件,你也一点消息都不传给我!”
楚西辞被她捶得闷咳一声。
“我预备了消息明天早上会送到,但没想到我自己先一步回来……”他话还没说完,身前的人忽然抱住他,两条手臂将他双手禁锢在身侧像绳子一样束缚得他无法动弹,楚西辞稍微挣了挣,发现她力气大得不可思议。
(四)正面交锋
“唔,真是个‘温柔’的拥抱。”楚西辞无可奈何地忍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浓烈鱼腥味,低头看一眼她的头发,枯黄干燥,缺乏水分,同时,他发现她在短时间内至少瘦了五斤左右,而且皮肤黯淡,声音沙哑,手上、脸上还带着几处小伤口……要么她这几天躲在码头鱼市里吸毒,要么……
“那伙毒贩在雷州出现了?”
卿清松开他,点了点头:“但现在他们又逃走了。”
“噢……”楚西辞微抬了抬眉,安慰道,“会抓住的。”
“你是不是先去见了江河?”卿清忽然狐疑地盯着他。
楚西辞有点莫名其妙:“什么?”
“你怎么知道那伙毒贩在雷州出现?”
“你身上的鱼腥味来自海鱼,手上几处伤口像是被鱼钩划破的,从你身体呈现的状态来看你这几天非常忙碌,在风大干燥的地方奔波。按照常理来说,你在怀疑我是否被意外炸死的情况下,应该不会选择出去散心。所以,你出门只可能是因为有紧急情况要处理,鉴于你狭窄的交际圈,这种亟待处理的紧急情况只会来自刑侦大队,但寻常的案子陈队不会同意你参加,你也不会得到特别通知,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执意前去帮忙,只除了那一件。至于雷州,从时间上来看,你出去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符合地理位置要求的,只有它了。”他语速很快地解释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子,边往屋里走边说,“卿清,我饿了。”
卿清拉开冰箱门,看见那一袋速冻饺子才想起今天是冬至。
“沉默先生,你想吃饺子,还是面条?”
“饺子。”楚西辞说完,坐在炉火旁的皮椅上,抬手摘下贴在旁边台灯上的便条,上面字迹整齐写着:沉默先生,我有急事处理需出门一趟,回来望及时联系。
这样的便条几乎贴满了客厅每个角落,生怕被他忽略一样。楚西辞闭着眼睛将便条收进口袋里。过了不久,饺子的香味提醒他睁眼,于是,他在卿清端着一大碗饺子从厨房出来之前,自觉地在餐桌前坐好。
他吃东西的时候一贯很用心,卿清坐在他对面,在灯光下才发现他瘦了不少,原本深邃的眼眶变得更加深沉,下巴上冒出细密的青色胡茬。
卿清看得出神,以至于楚西辞没办法忽视,于是他夹起最后一个饺子示意:“吃吗?”
卿清本来想摇头,但身体像不听使唤一样,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楚西辞很自然地伸长手,将饺子递到她嘴边。
卿清吞了下口水,张开嘴咬下去,脸上泛起可疑的红色,她有些窘迫地站起来,像想起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对了,我得给江河,还有安德森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平安回来了。”
“江河明天上午会接到我的消息。至于安德森,”楚西辞皱了皱眉,“管他做什么?”
卿清认真地说:“安德森还是很关心你的,是他第一个通知我发生爆炸的消息。”
“那他也只是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死了。”楚西辞淡然说道。
卿清无奈地看他一眼,背过身去拨通安德森的号码,铃声响过三巡,那边接起。
“晚上好,卿小姐。”
“晚上好,安德森先生。我想告诉你个好消息,楚教授回来了。”
“噢——”拉长的尾音听起来并无意外,反倒有几分遗憾,只听安德森说,“下次他回不来的时候,请你也记得通知我。”
这俩兄弟……卿清按了按眉心,有点头疼。
“再见。”她挂断电话,回过头,楚西辞已经重新回到他的皮椅上躺着了,卿清走过去盘腿坐在火炉边。
“这趟出去有什么收获吗,‘许玢先生’?”
“不算太糟糕的旅行,我见到了S先生。”楚西辞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皮椅表层,“贵宾厅里那场爆炸发生之前,里面其实坐着五个人。”
“除了被炸死的那三个,还有你和S先生?”
“对,准确来讲,被炸死之前,他们是昏迷的……”楚西辞敲打着皮革的手指速度放缓,他将思绪拉回到那一晚。
封闭的贵宾厅里只有五个人,两个趴在桌上,一个倒在地上清醒的,只剩下他和对面的中年男人。
那一位身着面料顶级的手工西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族般的优雅,但这依然掩盖不了他皮囊下的阴暗,楚西辞几乎能嗅到从他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气息——肮脏又疯狂。
“你还有十分钟时间。”S先生面带微笑提醒,“找出第三枚炸弹的位置。”
楚西辞头上有个醒目的红点,光线是从对面楼顶上射进来的——他成了个被狙击手精确定位的靶子。
第一枚炸弹在屋顶房梁上,第二枚藏在一件拍卖品中,他成功找到了它们,并且破坏干净,而第三枚炸弹……
“第三枚炸弹当然在这间房子里,不然你不会限制我的行动。”
“那么,猜猜看它在哪儿?”中年男子诡异地说道。
楚西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各个角落,没有可以藏炸弹的地方……如果炸弹不是被放置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而是在进来的人体内呢?他视线在房间里另外三个人身上游走了一圈,视线落在真正的许玢身上。
“聪明。”S先生自然明白他目光里的含义,赞许地鼓掌,“还有问题想问我吗?”
“两个。”楚西辞背靠座椅看着他,“为什么自称S先生?认为自己是superman吗?”
“看来我真是引起了你极大的兴趣,'s’没有任何意义,一个符号而已,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第二个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
“从你解开第一个案子开始。”对方淡然回答。
“真是个没诚意的答案。”楚西辞哂笑。
“那你看来呢?”中年男子样了扬嘴角。
“2009年10月美国街头枪杀案,2010年12月法国第十一区的爆炸案,2012年8月英国贩毒案……我破坏了你不少好事。”
“不完全对,你真正引起我兴趣的不是这些案子。”S先生优雅地吃下最后一块牛排,放下刀叉,定定地看着楚西辞,说,“不如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还能活多久?”
……
卿清聚精会神地听他说完这些事,心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忍不住追问:“那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本来打算跟他同归于尽,不过他比较怕死,给自己留了退路离开,我就勉强效仿。”楚西辞轻描淡写地回答,但他心里很清楚,S先生有无数次杀死他的机会,只是他并不想让他死在那天晚上。
卿清瞪他一眼:“你的命就那么无所谓吗?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呢!”
“很快就会办到了。”楚西辞拿起手旁许久不用的飞镖往墙上一扔,尖端深深扎进墙壁里。
“那S先生还留下什么线索吗?”
“没有。”他说完扔出第二支飞镖,神情平静淡漠,S先生的声音却在耳边低低回响,如鬼魅般阴魂不散——“什么时候你拥有了平常人的弱点,我们这个游戏也就结束了。”
“那恐怕只能你出局了。”楚西辞冷冷回应。
而S先生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代我向卿小姐问好。”
楚西辞用力扔出第三枚飞镖,冷冷吐出两个字:“无聊。”
卿清不由得问:“什么无聊?”
“没事。”楚西辞简短回答。
忽然,卿清想起一件事来,犹豫着开口:“对了,那个安德森说你父亲也是MODERN TIME的股东之一,那他这次有参加晚宴吗?”
“不清楚,没留意。”楚西辞觉得安德森的废话真是太多。
他在卿清再次开口前站起身走向二楼,转而又回头,顿了顿说:“如果方便的话,麻烦11点送杯热牛奶上来。”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房间,脱下风尘满身的外套挂在骷髅头上,顺便给陈队打了个电话。
“陈队,我是楚西辞,我需要这段时间你们查到的关于那伙毒贩的全部消息……不,现场已经被破坏,没什么好查看的……好,多谢。”他自问自答着,让陈队半天摸不着头脑。
挂断电话,他进入浴室洗浴,等出来时身上已经多了件柔软的羊毛衫。他一头钻进工作室,一眼就发现房间里的资料被翻动过,虽然有人极力想将它们复原成原本的样子,但笨拙的手法让这一切显得漏洞百出。
楚西辞蹲下身,用手拨了拨他留下的成堆资料,专注敏锐的目光从其间扫过,脸上流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没找到规律竟然也有耐心将这些东西一页页翻过去,真是个愚蠢的优点。他手速极快地将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朝楼下喊了声:“卿清!”
卿清刚给江河打完电话,仰头问道:“怎么了?”
“上来一趟。”
很快,一阵脚步声自楼下匆匆而来。楚西辞坐回电脑前,没有看一眼进来的人,只说:“那些资料我已经按照正确的顺序整理出来,把你没看完的部分继续看完。”
“好。”卿清心虚地应了声,走过去面朝着成堆的资料坐下。
经过他重新整理,很多看似无关的案件之间的联系变得清晰起来,胡骏扬那件案子原来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坐拥一个庞大犯罪机构的S先生,操纵他人自己却干净地置身事外,毫无可查之处。但人终归是人,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卿清盯着手里那张女人的照片,思虑地皱起眉头。
“‘MODERN TIME’在中华地区的事务负责人凯丽,是因为掌握了S先生的犯罪线索所以被杀吗?”
楚西辞手指飞快地运作着电脑,淡声回应:“准确来说,她是想背叛。至于原因,暂时不得而知,不妨假设为她突然良心发现。”
“可是按照你说的,现在这个凯丽已经死了,她的尸体也被胡骏扬处理了,那这条线索不就中断了吗?”
“恰恰相反,我想S先生费工夫留给世人一个凯丽还活着的假象,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他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也就是说,凯丽所掌握的有关他犯罪的证据还没有被找到……”
楚西辞忽然间慢下来所有的动作,他回头看着卿清,惊讶和了然两种不同的情绪在他脸上交融,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变得很古怪。
“我一定曾在某个案子里发现过什么,或者掌握了什么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他自言自语道,神情已经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散发出难以为常人理解的兴奋光芒,“卿清,这不仅仅是个游戏,他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可是他想得到什么呢?你在此之前跟他毫无交集啊。”
“不,在我不清楚的情况下,我们已经有过很多次交锋了……”楚西辞深吸口气,重新将目光转移到电脑上,“好了,现在重要的是尽快找到那伙不入流的毒贩。”
楚西辞将陈队传来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原本因S先生而有些不安定的心绪变得暴躁起来。
“公安局里的人弄不清什么叫‘所有信息’吗?难道九年义务教育没有上过语文课?”
卿清上前细细看着屏幕上传递过来的资料:警方掌握的所有内容都在这里面……
“开头呢?”楚西辞面露愠色。
“什么开头?”卿清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楚西辞耐着性子解释:“雷州不过是个中转站,他们为什么选择这里才是关键。”
卿清愣了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毒贩会逃窜去哪儿,以及在雷州的藏身之处上,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
楚西辞平定下情绪,声音平淡语速却极快地继续说:“警方选定的那几个嫌疑人接下来可能的落脚点都还算合理,跟当地警方保持联系是唯一的选择,不过我更倾向于从另外的途径得到消息。”
“你是说江河?”卿清猜测道。
“不,光有他还不够。”楚西辞头也没抬地答道。
“那我能做什么?”
楚西辞看着卿清,脑子里浮现的却是S先生跟薄江来的脸,他轻轻闭了闭眼睛,忽然伸手捧着她的脸,低声说:“照顾好你自己。”
她从未见过这样温和的楚西辞,可他的话却让她觉得很孤独。
卿清握住他的手,动情地说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不要再说打算跟谁同归于尽的话,我听了很难过,也很害怕……”她嗓音发哑,轻轻地说完,忽然又笑起来,“其实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们很相像,都有拼上性命也要完成的精神。”
楚西辞没有说话。他没法保证什么,他也没法安慰。如果生命的归宿可以选择,跟S先生同归于尽或许是其中的上佳。可眼前这个人,这个跟他截然不同的人,却已经让他开始眷恋活着的滋味了。但楚西辞很清楚,他跟卿清本是殊途也未必会同归,他欠她的东西,一部分需要偿还,偿还不了的那些可能需要她自己来补全。
他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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