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学园最近笼罩在一片暗淡的灰色中,昔日无限风光的校长仿佛一下子苍老了10岁。
圣光学园周围再次发现失去心脏的尸体,这一切都让学校师生们的情绪再度紧绷。虽然警方已经尽可能地封锁各种流言,可是各式各样的流言还是如暗涌一般潜入圣光的各个角落。
小小的一所中学开始人心惶惶。
陆陆续续地,有学生转学,继而整体大规模地一个班一个班地离开。龙校长佝偻着已经不再直挺的背部,麻木地在一张张刺眼的转学申请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学校剩下的学生不多,原本辉煌一时无双的圣光,仿佛一夜之间进入风烛残年,绝望地等待着那命中注定的一击。
“校长,我们也没办法再继续呆下去了,昨天校门口又发现一具尸体,虽然马上被拖走,可是我跟林老师都看见了,他……”
龙校长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自己以前最器重的教导主任。
“连你也要离开了吗?”
教导主任的头上有汗珠落下,他知道校长对他不薄,可是留在这个学校,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教导主任坚定地点了点头。
“您放心好了,我虽然亲眼看到,可是我们不会告诉同学们这件事情的。”教导主任朝一旁的另几位老师努努嘴,那几位老师忙不迭地跟着点头。
龙校长冷笑一声。
“都走吧,要走就都走吧,不管最后发生什么,我龙昆都将与圣光共存亡。”说完,他快速在那几张调令上签下自己的大名,起身背对着那些他不愿再多看一眼的人。
教导主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几张纸,朝剩下的那几个老师甩了个眼神,一行人马上在校长室消失得干干净净。
龙校长转过身,两行浊泪自眼中缓缓淌出。
2
圣光的图书馆何曾如此清冷过。明亮的高高的馆顶使整个图书馆显得更加空旷冷清,白炽灯发出刺目的惨白光芒。
空荡的图书馆只有水幕蓝反复回响的脚步声。
沉稳,缓慢,坚决。
他的手臂上已经慢慢堆起了十几本书。他还在找着,一本本地搜寻着那些与鬼族有关的书籍,四方的黑框眼镜后隐藏了所有的毅力与决心。
“我送你回去吧!”银俊昊搂着水谣说道。两人在月色下散步,最近学校的学生急剧减少,放学的场景也显得无比冷清萧条。
水谣摇摇头:“我想你再多陪我走一会儿,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如果我不曾加入那个冒险社,如果……”
“没有如果的,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有如果。”俊昊打断水谣的话,将她的身体搂得更紧了。
水谣,如果一切都回到从前,你还会选择遇到我吗?我们这样的相遇纵然最后会走向毁灭,可我从没后悔过。所以没有如果,你也不可以多想什么如果,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再大的苦难,都由我来承担。
水幕蓝刚走出校园就看到眼前的一幕,水谣被紧紧地搂在银俊昊的怀中,她脆弱的背影此时看起来甜蜜又幸福。
紧抿双唇,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憔悴。他怎么会忘记,不久之前,妹妹对自己说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此刻正陪伴在她的身边。
他们靠得那样近,无法再多容下一丝注视的目光。
……
“哥!”
“哥,我会变成鬼吗?”
“我最喜欢哥了!”
“哥,我们怎么办,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哥……”
……
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只有一些凌乱的声音纷至沓来,那每一个声音的片段都只属于同一个女孩。
远远走着的两个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目光,他们毫无感觉,继续往前走着。
不知银俊昊说了些什么,水谣低下头,从微颤的背影能感觉到她的笑意。
水幕蓝无力地垂下胳膊,手中笨重的书籍落在地上溅起漫天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水幕蓝平静而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哀伤的微笑。他缓缓蹲下身子,一本本收拾那些书,眼神倔强而冰冷。
谣,你是我的!谁都抢不走,不可以!谁都不可以!
3
圣光学园所剩无几的几百个学生齐聚大礼堂,龙校长掏出手帕擦擦额头的汗珠,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饮了一口。
身旁是本市的市长,刚刚做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
市长毕竟是市长,台下一片热烈的鼓掌声让龙校长十分满意。请市长出面辟谣,这样的做法应该暂时能缓解弥漫在圣光的那种不安情绪吧。
“同学们,今天的集会到此结束,希望同学们不要听信谣传,把心思更多地用到功课上来。”龙校长拿过麦克风严肃地说道。
下面的学生开始有序地退场。
龙校长嘘了一口气,侧过头感激地看了市长一眼,正好市长也转过头,眼光对视,他们互相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市长,谢谢您了。”龙校长感激地说。
“不用谢我,我还要谢你呢。”校门四周寂静无人,刚才那些市长的警卫竟然都不知踪影。
“谢我?”看到市长突然朝自己伸出的手,龙校长虽然一愣但仍旧握了上去。
市长的笑容更深了,茶色墨镜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龙校长的手被紧紧握在市长的手中,他的视线越来越呆滞,肥胖的身躯渐渐瘫软,倒在了地上。
“当然要谢你,不然这些学生都跑了,谁来成为我们的食物?哈哈哈哈!”对面的人握着龙校长的手,身影越来越浅,化为一缕白色的光自龙校长的手掌中钻了进去。
半刻钟后,本来倒在地上的龙校长缓缓站了起来。
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噔噔噔蹬——”重重的皮鞋声自远方的走廊传来。
水幕蓝眉头一皱,忙欠身隐入一旁的杂物间,从虚掩的门后向外望去。
龙校长宽大的身躯沿着图书馆的楼梯缓缓而上。
望着那身影自门口经过,水幕蓝推开杂物间的门便准备离开,他可不想被校长发现他一次抱十来本书回去。
刚走出不到两步,水幕蓝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校长这个时候来图书馆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水幕蓝放下那些书,转身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跟去。
图书馆最高的第五层,摆放的书籍全是有关各类教派与神学的,平常绝少有人来。校长突然来这种地方干吗?
一点点靠近那声源,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位于十二与十三之间的走廊。
水幕蓝将身体隐没在墙角偷偷看去,空无一人。他吃了一惊,忙又向前走了几步,走廊的尽头是封闭的墙,哪里有什么校长?
难道是我看错了?水幕蓝心想,刚准备走时眼光却突然被一幅巨大的油画吸引。
那幅画隐藏在走廊的尽头,被墙面自然的阴影所遮挡,如果不是恰好有一丝光线自高高的窗户照射到它的表面,很难被发现。
落日下的圣光被一片阴影笼罩,红色的枫叶似血海飘满天空,操场,教学楼,钟楼,就连最破旧的F班所在的破旧老房子也囊括其中。
他走近那幅画,画中的景象无端地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水幕蓝伸出手在那幅画上轻轻触碰起来。
校园全景的油画怎么会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以前自己来过很多次,竟然从未发现过这幅画。
教学楼,操场,图书馆,钟楼……
他的手指在那些粗糙的油泥上一个个抚过。
等等,钟楼?
他又重新回到画上钟楼上的大钟所在地摸了一下,那里不同于其他地方粗糙不平,触摸起来是一片光滑。
画面上只有拇指大小的钟面上却有三个小小的突起,水幕蓝将身体凑近细看,那正是钟上的时针,分针与秒针,但却是中空的。
“呵呵呵呵,竟然被你发现了!”一个突兀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水幕蓝心中一惊慌忙转身。
“龙校长?”他惊疑不定地问道。
龙校长眯起眼睛,本来白色的眼底突然泛起一丝丝血红,渐渐那血红越来越多,红色充斥了他的眼底。
“水幕蓝,这么久不见,不会连我也认不出来了吧。”龙校长一步步向他走近,笑声冷酷而又猖狂。
“原来是白鬼大人!”水幕蓝望着越来越逼近的人影,冷静地说道。
看到自己他并没有慌乱,不愧是当初自己选中的帮手,还算有那么一点胆识。白鬼在心中点点头。
“既然被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付你呢?”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向是白鬼最喜欢玩的。
先抓住猎物,再放,再抓,再放,再抓……反复几次,哪怕你是真的再放,那猎物也会乖乖地停在原地不再逃跑了。
因为每一次逃跑,都意味着下一次被抓回。何必再浪费气力呢?
白鬼心中得意地想着。可他却估错了。
也许他是一个好的猎手,可水幕蓝绝对不会是个乖乖的猎物。
“我可以帮你。”水幕蓝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白鬼很好奇他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就凭我是水谣的哥哥,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想保护她的人,还有就是,我可以接近银俊昊。你的伪装连我都瞒不了,如果是银俊昊的话,只要他近距离地观察,很容易就能看穿龙校长的身体里并不是他本人。”
“哼!他哪有那么高明,而且就算被他看穿又如何,他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碾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白鬼不屑。
“可是在阿修罗诞生这个关键的时刻,我想你也不会希望节外生枝吧,银俊昊现在的力量虽然被大大消弱,可银之族并不只有他一个人吧。”水幕蓝冷静地分析着。
白鬼心中开始有些动摇,刚才想要杀掉眼前的人也许并不是个明智的想法。如果让他作为自己的内应,对于稳定局势必然大有好处,只要阿修罗一重生的话……
望了一眼水幕蓝,不妨先留着,也许还有些用处。
“呵呵呵呵,刚才我也只是试一试你,我选中的人果然胆识不凡。阿修罗的诞生还要仰仗你的护航,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可以收你为手下并请阿修罗赐给你永恒的生命,你将会是鬼界护法中地位仅次于我的人,如何?”白鬼朝水幕蓝眨动了一下血色的眼睛。
水幕蓝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只要你好好地帮我盯紧银之族那帮人,一旦他们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回报。”
白鬼望着眼前毕恭毕敬的人,嘴角浮出一丝不屑的笑容。
“别忘了你妹妹的命还在我的手中。”
“那是当然。”水幕蓝满脸堆笑地低下头,牙关却几乎咬碎。
白鬼目光闪烁了几下,突然哈哈大笑。
“水幕蓝,你骗我,你心里恨我恨得要死吧!”
水幕蓝吃惊地抬起头。
“难道我为大人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大人还不相信我吗?”
白鬼停止了笑声,将信将疑地望着男孩故作镇定的眼睛。果然是很害怕啊,刚才自己也只是小小地试了他一下而已。
他冷笑一声。
“人类太虚伪,鬼族不会相信食物的话,别自作聪明地在我背后耍小动作。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全都知道,你只要乖乖做好自己的事!现在你可以走了!”
水幕蓝沉默着点头,弯腰欠着身子自白鬼身旁擦过,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顿了一下。
“白鬼大人,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选中我妹妹的身体让紫鬼复活吗?”水幕蓝装作一脸不解地问道。
白鬼挑挑眉,有些奇怪地看着水幕蓝,唇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总是装着一副深沉的模样,也不过是个平凡到极点的人类。
“哼,如果不是你们那个时候闯进我为紫鬼准备的复活祭坛,现在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如果你妹妹不是至阴型的血型,你们也活不到现在。”
“哦?是吗?那我跟妹妹血型也一样?你怎么不选我呢?”水幕蓝睁大眼睛,更加疑惑了。
“选你?你算什么东西!紫后是女性,你是男性,虽然血型也是合的,可是如果让阿修罗知道他母亲附身在一个男人身上,哈哈哈哈!想想都觉得好笑呢!”白鬼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水幕蓝不动声色地转身,一个想法闪电般自他脑海中划过。
4
1点,警察局的办公室里。
师朝阳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糟过。他自上衣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苦笑着将烟叼入嘴中。
手上的打大机“砰”的一声燃起一簇火苗,一缕淡淡的烟草香味飘散出来,那烟卷忽明忽暗的小小亮光在他指间闪动。
“第34个被鬼族挖去心脏的人。”师朝阳眉头深深纠结。
“再这样下去我这警务署长也要告老还乡了。”他深深看了一眼银俊昊。
“我已经知道祭坛在哪里了,现在欠缺的就是进入祭坛的咒语和地图。”银俊昊将身体靠入软软的沙发中,闭上眼睛。
他那天驱车赶到海湾,果然在崖壁下找到了一块雪白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所谓奇怪图案,居然正是他们银之族的古老文字。
上面不但详细记载了阿修罗将要复活的事情,而且预言将会有一个神秘女子用鲜血作为鬼王复活的祭品,而开启这一切的祭坛,就藏在圣光学园里。
“只要在阿修罗苏醒之前摧毁祭坛,那么,就不会再有人丧生。”他淡淡陈述事实。
水谣也能够得到救赎。俊昊在心中想。
“祭坛在哪里。”警务署长的门被人推开,影级缓走了进来。
原本在屋中的二人并没有惊讶。
“图书馆。”师朝阳回答。
影沉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银俊昊,恢复一贯冷漠外表的银俊昊比谁都要让人感觉寒冷,可是从小作为影子存在的自己,跟银俊昊一起生长的自己,明白那都不过是一种为了保护柔软内心的盔甲而已。
而那层本来坚不可摧的盔甲,却因为一个名叫水谣的女孩裂开了一道不可弥补的缝隙。
“真的不准备回去了吗?”影再一次忍不住开口问道。影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话何时变得这样多,也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他,那个从小让自己既敬佩又嫉妒的优秀男孩。也许从内心深处,他还是不希望他会有那样悲惨的结局。
封魔人一旦动情,就是已经为自己盖好了走进地狱的坟墓。
心中那个最隐秘的角落曾经最炙热的愿望——击败他,成为新的封魔人,但影却从来没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退出这场战斗。
“不用再说了,已经决定的事情我是不会回头的。”银俊昊淡漠地说道。
影一瞬间微微有些恼怒:“那样一个女人,她已经被鬼族附体了,你根本救不她,又何必做这些自毁前途的举动。”
银俊昊看了他一眼:“你不懂,也许有一天,当你心中也有爱的时候你就会懂得了。”
“爱?”影自靠着的窗台上站起。“可你的爱是自己的爱,封魔人的爱应读是无私的大爱,爱着所有苍生的博爱。”
“是的,所以我累了。我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银俊昊站起身,伸出手拍拍影的肩膀,“你会比我更优秀。”
5
早自习的F班教室里,一群孩子没心没肺地笑闹着。
微风透过窗户轻轻带起蓝色丝绒的窗帘,黑寡妇吊在一根丝上也在窗口随风摆动着。
“还蛮有弹性的嘛!”朱大常的脖子都仰酸了。
“那是当然!”前排的巫婆玲得意地朝朱大常翻了个白眼,手掌一翻“拿来。”
“唉!你太奸诈了吧,你肯定早就知道今天不会刮大风!说,是不是昨晚看天气预报了?”朱大常眼睛一瞪,将手中的钱紧紧握住。
“愿赌服输。”巫婆玲的手指钩了两钩,笑得跟朵花似的,“还不拿来吗?”
啧——
朱大常望着她那笑容,只觉得背后突然吹过一阵阴冷的风,他打了个寒战,忙不迭将钱一把拍列她的掌中:“拿去吧拿去吧!”
“谢啦谢啦!”巫婆玲一拿到钱,马上跳上桌子手中高举着一张钱道,“同学们,今天朱大常同学请大家吃晚餐啊!”
“唉——”大姐大叹了口气。
刘小枫的篮球顿了顿,后仰跳投,那颗球以完美的抛物线进入篮筐。
水谣与银俊昊相视一笑。
同学乙“砰”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鼓掌高叫道:“好啊好啊!”
“好什么啊?”
一个声音自门口传来,一身白色皮衣的师朝阳酷酷地站在门口,皱眉打量着F班教室里仅有的几个人。
同学乙马上自桌子上快速地跳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回了位置。
正准备投下一个球的刘小枫也抱着球缓缓走回了座位。
朱大常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老师——”他可怜兮兮地叫道,一只手十分尴尬地僵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两撇八字眉八得更加厉害了。
师朝阳伸出一个指头酷酷地摇了摇。
朱大常垂头丧气,自觉坐到了教室后面。
师朝阳顿了顿,走上讲台:“昨天晚上大家都集体失眠了?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这哪像F班的,还不快打起精神来!”
“老师,现在学校都没几个人上课了,早点放学吧!”他嬉笑着将书本盖在头上,果然身后大姐大一个飞鞋落在他的头上。
“猪头,我在这里你翘课看看!”大姐大翻着嘴唇,一副超级恶人的样子。
师朝阳抿唇嘘了口气,股上泛起淡淡的微笑。
“我是很想早点放学啊!不过那样一定会被龙校长扣奖金的,你们还是陪着我在这里拿全勤奖吧!”
一片嬉闹的教室中只有三个人心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影摸了摸袖中的血剑,师朝阳强笑着在口袋里翻动了一下自己的打火机,银俊昊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祭坛的入口已经被发现,命运的轮盘也开始转动,这些人的未来又将驶向何处呢?
6
窗外,树木的黑色阴影在走廊雪白的墙壁上姿意摇曳,两个高大帅气的身影静静对视着。
影缓缓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这是惩罚,长老院的决定。”
白色的小药瓶泛着清冷的光辉,在他手心静静躺着。
银俊昊眼光在那瓷瓶上转了一圈,抬起眼望着影“我还以为至少他们会多等一段时间呢!现在可是阿修罗准备复活的关键时刻,长老院却在这时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影撇撇嘴:“你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长老院的决定谁也无法违抗,你一天是银之族的人,一天便得受这族规的约束。”
银俊昊不置可否,嘴角浮出一抹淡笑,伸出手来去拿那瓷瓶。
影的手掌却突然收紧一翻,他琥珀色的眸底有一丝不忍:“你还有赎罪的机会,只要你现在放弃水谣,你还是银之族最伟大的封魔人。”
银俊昊摇摇头:“从小到大,我也就做了这一件让自己觉得舒心的事情,也就这么一件而已。”他将手掌静静地摊开放在影的身前,“拿过来吧!我也不曾忘记自己是银之族的一员。”
握着瓷瓶的手越收越紧,手骨间青筋纠结,汗水从影的皮肤渐渐渗了出来。他垂眸咬牙道:“如果我说,请求你回来呢?”
银俊昊一愣。
“我从小在暗处看着你变强,你应该是手舞神剑的勇士,而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身份的小卒!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你真的能适应这种不再高高在上,而是游离人间的生活吗?”影抬起头,眼神倔强,眸中隐含期待。
银俊昊神色微变:“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多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神情那么不自然,是怕自己有一天会后悔吗?”影继续逼问道。
“你真的可以放下一切,只为了你所谓的爱?放下责任,放下族人?放下一直跟着你的血剑?”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小的愿望就是超越他成为银之族最优秀的封魔人。可是当有一天,一直作为影子的自己发现那站在阳光下的身影只因一个女孩变得不堪一击时,他剩下的唯有愤怒。
自己都还没有出手,一直存在于心里的那个让他既敬佩又嫉妒的人便自己跳出战场,一句“我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把过去的一切全都抹杀跟放弃了。他凭什么可以看得那样淡然,凭什么可以那么气定神闲地接过自己手中的毒药?
手中握着的瓷瓶仿佛突然变成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那冰冷的触感引得他反胃。从白长老的手中接过它的时候,影的心里便十分难受,一直堵着一团恶气。他心里明白得很,那个瓷瓶,并不仅仅只是给银俊昊的毒药,还是给自己的警告。
他佩服长老们的心智,让这样活生生的事例在自己面前上演,那瓶毒药不仅仅是惩罚了银俊昊,也是让他亲手埋葬这生命中唯一存在的那种类似亲情的感觉。
二十多年的默默守护,他早已当他是兄弟了。
“如果你不想给我的话,当然我也不会追着你要那个鬼东西。”银俊昊收回自己半空中的手微微一笑,他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心中一瞬间转了这么多的念头。
“我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我会在阿修罗重生前找到祭坛消灭他,不过这需要你的帮助。”
影目光一动:“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知道,你不想我死。”银俊昊淡淡地笑了。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银俊昊突然伸出手自影的掌心中抽出那个白色的瓷瓶。
“你要干吗?”影猝不及防被他拿走瓷瓶,心中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一个暗红的印记在青白的瓷瓶上分外刺眼。
“神思?长老院对我还真是仁慈呢!”银俊昊低头看了看瓷瓶,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喝了这个,就没有机会再跟水谣一辈子在一起了吧?
可是如果不喝,长老院绝对不会放任他继续参与阻止阿修罗复活的行动,他怎么能够放心把水谣的性命交到其他人的手上呢?
时间,他需要时间去跟百鬼作战,代价却必须是自己的性命。他曾经承诺给水谣的未来怕是不能实现了。
呵呵,多么矛盾。
“不要!”影大喝一声,抢上前便想要夺回那瓶子。
银俊昊抢先一步拔掉了瓷瓶的盖子,那瓶中的水被他一股脑地倒在嘴里,一滴不剩。
两个人一起撞在了墙上,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影一把甩开银俊昊的手,愤愤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充满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前站着的,从此便是一个死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痛,但更多的是愤怒。影转过身一拳砸在墙上,懊悔万分。
“谢谢你想要救我,不过……”
“不过什么?”影回头看着他,眼眶周围满布红丝。
“何必大家都为难。我不吃这药,长老院肯定不放心由你来代替我,你也无法交差。就算今天不喝这毒药,将来也会陷身水牢。你说哪种死法会比较惨?”
银俊昊故作轻松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影。
“俊昊大人,这就是你想要的?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阻止你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了。”
影仰头深吸一口气,眼中,心里,都有种东西想要涌出来。二十多年了,他似乎早已忘记了上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可是今天,可恶的老天竟然又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重温那种酸楚的感觉。
银俊昊擦了擦嘴角,小瓶自空中画过一条抛物线重新落回影的怀中。
“更何况,他们已经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这是慢性毒药,离死还有一段时间呢。”
“你会死的,你死了又怎么去继续你那所谓的爱情?”影咬牙道。
“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总会有终结。”
可我不后后悔……
影,你怎么会明白,我害怕失去水谣,远远胜过珍惜我自己的性命。
未来的某一天,就算没有了我,只要水谣还在,也会有人代替我来哄她开心吧……那样的结局也很不错,不是吗?
银俊昊不再说话,轻轻摆了摆手,转身踏上了回教室的楼梯。
影呆呆站在原地,手中一软,那小小的瓷瓶掉落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所谓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他一直面带微笑,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坚持那短暂的相守?
7
“谣,放学后带你去个地方。”
时间似乎静止下来,四周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和爱人温柔的呼吸声。
“到底什么地方?”女孩噘着嘴道,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欣喜跟焦急。
“你不会又找不到路水吧?”水谣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这样任由他带着自己走,或许还没有找到他说的地方,两个人已经迷路了。
“呵呵,你放心好了,这次我用的是灵力而不是骑摩托”银俊昊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充满磁性,仿佛细细的芦苇轻轻抚过女孩的心,引起一阵甜蜜的悸动。
“哦!”水谣闭着眼睛大笑了一声,任由他的手牵着自己朝未知的地方走去。
“谣,可以睁开了。”过了好半晌,银俊昊终于牵着她站定。
双眸缓缓张开,如梦似幻的景色令星辰也不及它们万分之一的璀璨。
“天哪!”水谣惊喜地叫出声来。
绿水浮动,蓝天上一抹淡淡的云霞,云霞下方,几只白羽天鹅悠然浮于水面,杨柳枝枝节节随风轻舞。
远处一座淡青的山峰,已近秋日的天气了,山上却仍是层层叠叠的绿意。
水谣笑得一脸甜蜜,瞥了身旁嘴角含笑的男生一眼:“你从哪里找到这么美丽的地方的?”银俊昊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我想给你个惊喜,这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这里很美,我很喜欢。”水谣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在温柔的风中将头扬起。
“空气都是甜的。”她轻轻地说着。
“是啊,就知道你会喜欢,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银俊昊微笑着,看着一脸陶醉的女孩。
水谣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地望着他道:“开始?开始什么?”
“开始约会。”
银俊昊一步步走近女孩,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水谣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似乎一时无法消化刚才那四个字。
“约……约会?”她靠在他怀中结结巴巴地问道。
银俊昊点点头,一脸认真的神色。
“约会。”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那……”两抹桃红泛上脸颊,水谣低下头,在他怀中颤动不已。银俊昊一只手抬起女孩小巧的下巴。
“我要奖励。”他像个孩子似的说道。
水谣顿时满面绯红,却颤颤巍巍地闭上眼睛,娇艳的红唇就在他的眼前,四周安静得只剩彼此的心跳。
突然,一声轻笑自头顶响起。水谣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发现银俊昊不知何时已离开自己有三步之遥,正满眼戏谑地望着她笑。
突然醒悟自己刚才所有的动作全都落入他的眼中,水谣又羞又气,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朝水边走去,手腕突然一紧。
“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水谣在他身前定住,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银俊昊手一松,她又朝前走去。
“我错了。”银俊昊在后面突然夸张地大叫声。
水谣的身影顿了顿,还是没有回头。
一颗小石子带着呼啸的气势飞过正在前进的水谣,投入水面。一圈,两圈,三圈……溅起十来个水花。
远方正优哉游哉的两只天鹅被那石子惊得长叫一声,一飞冲天。
“水谣你看,我的技术不错吧。”银俊昊在身后叫道。
“扑哧——”水谣一下子笑出声来,转过头朝他白了一眼,“你的技术把天鹅都给吓跑了。”
银俊昊耸耸肩膀半开玩笑地道:“我故意的,那两只天鹅都是雄性的,刚才它们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妒忌。”
水谣笑着白了他一眼:“讨厌!”
“我知道你不会讨厌我的。”银俊昊走到她身边,将她重新拉回身边“奖励”道。
银俊昊俯身便印上了那柔软的红唇。
似蜜糖般的滋味,如此美好又绵长……
水谣,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那也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办法继续守护在你身边。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请你忘记我,忘记所有的这一切吧!
8
天色暗了下来。校医院的小屋内有微光,从尚未完全拉紧的窗帘透出来。
一只泛着青色的手掌颓然的耷拉下来,银色的针筒泛着清冷的光辉,针管最上方缓慢滴下一滴透明的液体。水幕蓝软软躺在校医室沙发上,手一抬,那根已经用过的玻璃针管便落入一旁的垃圾桶内。
他看了看手表,修长的手指抽出上衣口袋的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一个时间。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肌肤呈现出不自然的死灰色。
暗如古井的黑眸缓缓闭上,思绪也同时被麻药隔绝在脑后。
这一觉竟然睡得无比香甜。
他身旁的桌上有一把悬空的匕首,那匕首的一头连在一个自动马达上,马达上方又有一个计时器,塑料外壳上正冷冰冰地跳动着数字。
10,9,8,……
随着一阵马达强烈的抽动,悬空的匕首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向男孩的大腿处。
“噗”的一声,那是肌肉被异物刺入的声音,男孩却毫无表情,他紧闭着双眸,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匕首的刺入抽动了一下。
红色的花朵一点点越开越大,不多久,洁白的裤管已经红了半边。
时间继续流逝……
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黑眸缓缓张开,腿上钻心的疼痛传入脑中,水幕蓝苦笑着抬起手表,拿起笔又记下了一个时间。
腿上那把刀直直立着,随着肌肉的抖动而晃动。男孩深吸一口气,汗滴此时才从皮肤下面冒出来,大颗大颗地掉落。
他伸出手握住刀把,突然用力一抽。血液飞溅开来,本来白色的外衣也染了不少,匕首上的血染满了他的双手,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取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纱布跟衣服,水幕蓝快速地清理了一下,便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果然这种麻醉剂十分有效,麻醉后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一丝欣喜浮上他苍白的双颊。
谣,等着我……哥哥一定会救你。
水幕蓝虚弱地举起校医室的电话:“仁心医院吗?我要一间私人病房……是血液方面的病,我要住院。”
9
夜晚的圣光,只有大门口的值班室里一盏昏黄的灯光幽幽亮着。守门人正不住地点着脑袋打盹。
尖锐的鸣笛声刺破了这宁静的夜,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呼啸而来,在圣光学国门口停住。
守门人吃惊地看着那些进出的白色身影和从校医室里面抬出的那个虚弱的男孩。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并不明显的微笑,路过校门的时候他伸出手朝身后摆了摆,似乎在与这座学校,古老而又悠久的圣光高中挥手告别。
别了,圣光。
水幕蓝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那些白衣天使拯救着自己,从担架到车上的小床,一路平稳,在那片片洁白中仿佛心灵也得到了洗涤。虽然很急,但护士仍旧十分温柔周到地将他身体放平在床上,并随时注意不碰到大腿上骇人的伤口。虽然这男孩自己做了急救处理跟包扎,可是如果不尽早缝合伤口的话,他会因失血过多而晕厥的。
“你家的电话多少?”护士一边一手高举着吊瓶一边试图不让男孩睡着。
水幕蓝望着纯白的铁皮车顶呆呆出神。
“你叫什么名字?”眼前的男孩有着好看的黑色双眸,只是他的皮肤太过病态地苍白,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吧。
“水幕蓝。”虚弱的声音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你家电话多少,我们要通知你的家人。”
半响沉默后,男孩终于报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踏碎了医院纯白的宁静,一个女孩在仁心医院的走廊上飞奔。
“小姐,小姐。”后面的护士追着叫喊。
808血液病房的门被“砰”的一声自外撞开,水谣气喘吁吁地站在屋外,汗水一滴滴自她额角滑落。
“小姐,你是谁的家属,怎么不登记就随便往里冲?!”身后急急赶来的护士同样气喘吁吁,手里高举着登记的本子。
躺在白色病床上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他黑色的短发显得有些凌乱,穿上病人服的身体看起来那么瘦弱。
看到是水谣,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哥!”水谣在门口叫了一声,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水幕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跟那个还气鼓鼓地站在门口的小护士。
“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她过来看我,可能太心急了,忘记了登记!”水幕蓝冷静地向护士解释着,被那样温和又漂亮的黑眸一盯,小护士的脸已经有点可疑的粉红起来。
“呃,这样啊!那……那你记得出来的时候记得登记啊!”护士不好意思地收回望着水幕蓝的目光,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水谣说的。
水谣怔怔地点点头,护士便走了。
兄妹两个远远地对视着。
“你要在门口站多久?”水幕蓝微笑道。
女孩这才回神,一步步走了进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弄伤的?”她坐在了白色的床边,眼光在那绑了厚厚一层纱布的腿上掠过,心中莫名疼痛起来。
水幕蓝的眼中沉淀着深深的笑意:“你很担心吗?”
“我担心死了,你不知道我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多着急,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过来”水谣明亮的紫眸微微透出些怒气。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把自己的腿伤成这样?”
水幕蓝已经快要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了,他伸出手捂住嘴装作轻咳一声,随后转过脸小声道:“只是做实验的时候睡着了,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仪器盘,下次不会再这样了,让你担心我更不好过。”
哥哥的手指不知何时指骨都这么明显,水谣突然发现,他竟然瘦得这么厉害了。
女孩轻轻拉起床边水幕蓝的手。水幕蓝一惊,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想要挣开。
“别动,让我看看。”水谣瞥了他一眼,将那修长的手拉到眼前,手指轻轻碰触那些突起的骨节。
每天住在一起的人,今天才发现,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却把他自己照顾成了这个样子。
捧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水谣的眼圈止不住又红了。
“哥,你想吃什么?”水谣突然问道。
“嗯?”
“蛋挞?水果沙拉?提拉米苏?还是苹果派……你想吃什么?”水谣固执地看着他,眼中透着不要到答案不罢休的倔强。
“奶酪烤意粉。”水幕蓝望进女孩的紫眸,有天天的蜜糖一般的感觉一点点渗进那已近晦暗的黑色禁地,“要你做的哦。”他补充了一句。
水谣点点头:“那明早想吃什么早点?”
“提拉米苏。”
“咦?”水谣皱起眉头。
“你不是不喜欢吃提拉米苏吗?”水谣微微撇着嘴道。
呵呵,谣啊,可那是你喜欢的啊!男孩微笑看着妹妹,嘴里却道:“你记错了,我一直都喜欢的。”
“嗯,那就提拉米苏配水果沙拉好不好?中午就通心粉配玉米汁,哥,你还是最喜欢鲜榨玉米汁的吧?”
水幕蓝点点头。
“那晚上呢?晚上想吃什么?”女孩继续问道。
“你想吃什么?”水幕蓝下意识道。
“哎呀,哥,你要搞清楚,现在住院的是你不是我,当然是你说啦!”水谣有些不高兴地说。
“不要什么都先想到我,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那就鸡茸蘑菇汤吧!”
水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点头,接着站起身来细细打量这间病房的一切。
“哎呀,这是谁放的花?不知道你对花粉过敏吗?”水谣走上前一把将桌上放着的鲜花扔进了垃圾桶。
“窗户也不打开,想憋死人啊。”她又跑去打开窗户。
“地板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拖一下。”水谣又跑到外面借了一个拖把卖力地拖起地来。
“护士,护士。”水谣撑着腰,一脸不爽地看着唯唯诺诺的小护士。
“我哥哥有风湿的,你们不要把加湿器放这里啊。”
……
望着如同蜜蜂一样忙碌唠叨的水谣,水幕蓝微笑着。
终于这间病房看起来还算让人满意了,水谣擦了擦额头的汗,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回了水幕蓝身旁。
“都11点了,你还不快睡觉。”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水谣有些生气了,一把捂住那似乎还不肯闭上的眼睛,“快睡快睡。”
水幕蓝无奈地笑了笑,乖乖闭上了眼睛。
睫毛在手心轻轻刷过的触感让水谣心中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慌忙收回手,看到已经乖乖闭上眼睛的男孩,水谣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刚准备转身回去,手腕却突然被捉住。
女孩蓦然回头。
“你明早什么时候过来?”哥哥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
“你放心吧,绝对让你一睁开眼就有好吃的。”
黑色的眸子缓缓睁开,那里面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谣。”水幕蓝轻轻地叫了声。
“什么?”水谣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静谧的病房仿佛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某种情绪的暗流在还没有开始汹涌的时候就被他硬生生地逼入了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门突然被人推开,白衣小护士站在门口一脸严肃:“探病时间过了,家属早点回吧。”
“没什么了,你走吧。”他缓缓松开自己的手。
水谣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抓得疼痛的手腕,有些生气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跟我还要支支吾吾的吗?”
水幕蓝闭上了眼睛,轻声道:“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哼!你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的。”水谣瞪了他一眼,随即又想到哥哥现在是病人,生病的人都像小孩子,一定要好好哄。
“算了算了,不说就算了。那你晚上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要叫护士。”她不放心地嘱咐着,一步三回头。
水幕蓝闭着眼睛点点头:“知道了,快回去吧。”
一直到门被轻轻合起,那脚步声渐渐在走廊上再也听不见,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谣,但愿你永远都不知道,爱你是我唯一的秘密……
仿佛针尖突然刺入心脏,水谣刚刚走出医院的大门,突如其来的痛楚便让她深深弯下腰,纷乱的话语声,人声,如同一个炸雷在耳畔响起。
“紫后,苏醒吧!归来吧!阿修罗需要你!”
“阿修罗……”她喃喃地脱口而出。
紫色的眼眸渐渐开始涣散,不带一丝焦距。
“小姐,你怎么了。”身后的看门人凑上前来。
阿修罗……我的儿子……我的爱……
她需要温热的血证明自己的存在。
黑夜继续,浮动着一层淡淡的神秘香气。她转身嫣然一笑。
那医院的守卫就此呆住,仿佛全身的灵魂突然被掏空一般,眼中只剩那一片妖异的紫。
灿烂夺目,却又冰冷十足。
“来,跟着我来。”她清晰地说出了那几个字,却又仿佛不是从自己的口里说出来的。
守卫如同失了魂魄一般跟着她。
不要跟过来,不要跟过来!
水谣在心里那个无人的角落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暗青的水在脚边一浪拍过一浪,无人的湖边只有清冷的月目睹了一切。
同样的感觉,这次却异常清晰。
她清醒地看到自己的手插入那人的身体,手中温热跳动的心脏滴着鲜红的液体。
那种血的腥味让她全身发热,发狂,水谣想要克制自己不断往嘴边递送的双手。可那双手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
脖子被勒住,如果不闻到那种味道似乎就无法呼吸了。
不,不只是闻,她还想要。想要尝一尝。
握着心脏的手在空中不停颤抖着,她拼命想要扭过头不去看那颗诱人的红色的跳动的心。
不不不,她不要成为食人的鬼族,她是人,不是鬼……
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水谣用尽全力扔出那颗心脏。
“母后啊!”脑中那个声音继续叫道。
闭上眼睛,银俊昊的脸竟然在眼前浮现出来。
“俊昊,救我!”水谣哭着大喊“俊昊,救我!”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怪异的表情。
“母后。”他叫道。
“不,不。”水谣慌乱地摇着头。
“母后。我就要回来了,你高兴吗?”
不,那个人不是银俊昊,水谣突然被掐住了脖子,嘶哑着,大声喘气,她睁着眼睛。惊恐万分地想要站起身,想要逃开。
扑通一声,脚下突然悬空,冰冷刺骨的感觉顿时取代了所有的纷乱影像。
10
月如钩,黑色的树影静静地立在风中,湖中那缕紫色的长发放弃了所有挣扎,静静随着水沉下去。
就这样吧,虽然她知道自己死不了,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不出现在这世界上便是最好的结局。
接连呛了几口水,她昏迷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笑容。
哥,对不起,我已承受不住将要变成鬼族的事实,明天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湖畔的树下,影站了好久,他静静地望着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湖水中白色的身影越漂越远,眼神中闪过些许不忍。
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水谣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咳咳咳——”她呛着水,拼命地想要推开来人。
“啪!”重重的一个巴掌。
水谣捂住脸吃惊地抬起头来,脸上热辣辣的一片疼痛。
“刘小枫?”她吃惊地望着那个正一脸严肃,手臂钩着她的脖子将她拉回岸边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刘小枫紧抿的双唇与刀削般的脸颊让她一瞬间有点恍惚,那样的神情让她突然想到俊昊。
脚下踩到实地,水谣被踉踉跄跄地拖上岸,刘小枫一到岸上便一把将她扔到地上。
水谣闷哼一声,磕在沙地上的手臂顿时有血丝渗出。
刘小枫目光冷峻地盯着地上霍然抬头看她的女孩:“怎么,这么想死?”
水谣撇过头咬唇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明明感觉到那个人身上传来的绝对不是善意,而是很深很浓的恨意。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救自己?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救你。可是有个傻瓜,为了救你吞下无解的毒药,我不想他的心愿落空,如此而已。现在你最好乖乖回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影说完便想走。
他说的哪个傻瓜?他说的哪个傻瓜?
水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一种又酸又涩又气的感觉涌上心头。
女孩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拉着影的胳膊,大声叫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的是谁?哪个傻瓜?”
刚从水里出来的男孩一样很狼狈,他全身都在滴着水,头发上,衣服上,站立的地方也是一摊水渍,他转过头,苦笑道:“爱情这种东西,真的可以毁掉一个人。银俊昊,本来会是银之族最优秀的封魔人,却为了救你,放弃了身份,头衔,还不得不接受长老院的惩罚。你现在满意了,你的爱已经让一个爱你的人万劫不复。如里可以,我会劝你离开他,可是现在,什么方法都没有用了。他吞下了神思,那是银之族的毒药,无解。”
男孩的额发上一滴滴落下的水珠混在冰凉的面颊上,眼角亮晶晶的东西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他突然恨恨地一把打掉水谣拉着自己胳膊的手:“你就好好陪着他吧,他的时间比你更少。”
俊昊?俊昊?他为了自己吞下毒药?
不,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站住,话说清楚再走。”她凄厉地叫着,想赶上去拉住刘小枫,他却再没有给她机会,黑色的背影在远处一闪便不见了。
自己真的是个妖孽吗?为什么自己周围的每一个人都逃不开厄运?爸爸妈妈是这样,哥哥也是这样,现在连俊昊也……
水谣只觉得心都要炸开了,这个清息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击中她的心,不能呼吸,不能思考,甚至连动一下都觉得疼痛。
她呆呆地睁大眼睛坐在岸边,身上不断有水往下滴,紫色的长发如水草一般紧紧地贴在身上,绕在颈上,如有剧毒的蔓藤。
那不可解救的毒,那无孔不入的魔,缠绕她的心。那种痛甚至超过了她变身妖魔时的痛楚。“啊——”水谣仰天大叫一声,终于有泪水冲破眼眶滚滚而下。
11
一片金黄的雏菊层层开满了山头,影叹了口气,走到一个墓碑前默默静哀。
很小的墓碑,上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银九照之墓”。字体飘逸俊朗,正是银九照唯一的侄子银俊昊大人所书。
跟这座坟山遥遥相对的就是银之族传说中的白塔,白色的塔尖直耸入云,光滑的塔壁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白雾。整个白塔就像一柄巨大的利剑伫立在银之族的土地上已有千年,那塔尖上唯一的窗口泛着森冷的黑色气息,紧紧将所有的怨气隔绝在内。
谁又能想到,如同最圣洁的利剑的白塔,守护着银之族的白塔,却是用来关押那些违反族规的族人最可怕的坟墓。因为进入里面的人,身化白骨却不灭灵魂,那里面每一个关押的灵魂都曾是在银之族无比风光的封魔人,可是都因为同一个原因被打入过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稳如山峦的白塔关押的全是血肉相连的族人,也全是银之族曾经引以为傲的封魔人。影收回目光,记起还是5岁的时候,那个老人问过他是想要做一般的平民族人,还是想要做族未来最耀眼的封魔人的影。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为银俊昊大人的影。
影,作为封魔人的后备力量,同样的训练,同样的生活经历。唯一不同的是,他永远不能站在阳光下。
白塔的更远处。一座四四方方的黑色拜占庭教堂风格的钟楼隐匿在树影中。
外墙已是破旧不堪,被风霜侵蚀出现斑斑古迹。可是那里却是银之族的中心所在。所有的命令,所有的族规在那个地方被拟定。
但现在影的眼中,那曾经神圣的钟楼却仿佛一个巨大的黑色四方坟墓,走进去的人注定了不能改变的一生,也注定了如果背叛,将要付出的血的代价。
影叹了口气,刚准备朝钟楼走去,身旁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同样的黑衣人,但那黑衣在他身上却有说不出的耀眼夺目。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银俊昊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
他朝影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在银九照的墓碑上放下一束小小的雏菊:“谢谢你来看我叔叔”。
影有些尴尬地低下头:“银俊昊大人!”
银俊昊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封魔人,你不必再那样叫我了。”
“我要去圣庭,跟长老商议如何阻止阿修罗复活的事情。”影小声说,眼睛却不敢看他。
银俊昊点点头:“你去吧!”
影神色复杂地盯着银俊昊淡谟的眸子:“你真的不在意吗?我即将是新的封魔人,我拥有血剑,所有你曾经有过的辉煌都将会属于我。你不在意吗?”
银俊昊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苍白的笑意:“我为什么要在意?那本来就不是我追求的东西。我一直做着这个封魔人,只不过是因为我是银之族的一员,有这个责任守护自己的家园。可是我发现你比我更适合做第一封魔人,那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呢?”
影觉得难堪,原本自己一直追求的在银俊昊眼中竟是一直不得不背负的沉重。他自嘲地笑了笑。
“当然,我现在也觉得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我比你更适合当封魔人。”影深吸一口气,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坚定。
“水谣昨天晚上落水了,水幕蓝进了医院,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你说过保护她是你唯一的愿望。我可不希望你临死的最后一个愿望也落空。”影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留下震惊的银俊昊转身就走。
12
那座黑色的拜占庭教堂越来越近,越接近那里就越接近权利。
光荣与梦想,自此以后,都将一一实现。
黑色的教堂内,木质高椅上端坐着一个老者,暗红色的长袍裹在他瘦小的身体上,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老旧感觉。那袍子的领口处系着一枚大大的金色领扣,纵使在这有些晦暗的空间里面也依然灿烂夺目。
老人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放在影的头上:“孩子,你辛苦了。”
“这是影的使命!”影半跪在地上,垂目道。
他伸出双手,自腰上摘下血剑举至头顶:“长老,血剑我带回来了。”
“俊昊那孩子还是饮下了神思?”长老看到那幽红的血剑,不知为何心中一动。
跪在地上的影点点头。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自长老口中发出。
影抬起头,老人那本来满是皱纹的脸上仿佛更添了几分的愁苦。
他仿佛在心中回忆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柔和一会儿沉重。影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么多的表情出现在老人的脸上,竟无法再说出半个字。
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他举着剑的手一直半悬在空中。
“以后这把血剑就属于你了。”老迈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暮鼓敲响,一声声激荡着他的内心。
影欣喜地抬起头,却被长老的下半句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用这把剑杀了银俊昊。”
“可……可他已经饮下了神思,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影有些口吃,结结巴巴道。
老人深如枯井的眼底一瞬间似乎抽去了所有的精气,他摇摇头:“没用的,俊昊他本来就不是我族人。”
影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自己耳中听到的:“银俊昊不是我族人?”
他又重复了一次,站起身逼近那个老迈的身体:“您刚才说他不是我们的族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又怎么可能?如果他不是我族人,他怎么会有有如此大的灵力,不到20岁就继承了血剑,成为最优秀的封魔人?如果,如果他不是银之族的人,他怎么可能……”
“杀了他,这是拯救人类的唯一办法。他不再受控制了,我不能冒这个险。”冷酷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
教堂顶端那五彩的玻璃突然裂开,发出嘭的一声轻响。
影抬头时,长老已经默默地缓缓地放开了自己紧握的拳头。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却被自己亲口下令追杀。老人的内心也如同沸水翻浪,但平静的面容竟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犹豫。
“影,这是命令。”
影望着这个老人,那样冷酷的话语竟然可以说得那么轻松容易。
老人看到影的表情便猜到他心中所思:“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决定十分残忍?可是,如果让阿修罗借助他的身体复活,那样便是对全人类的残忍。”
“阿修罗?借银俊昊的身体复活?”影一把扶住旁边的木椅,震惊地看着老人。
“长老,你说什么?俊昊他,阿修罗怎么可能借他的身体复活?”
“大家都进来吧。”长老一声令下。
自教堂两侧的暗阁内便又有数十个身着暗红长袍的老人鱼贯而出,那些人在大长老的身后缓缓站定,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肃穆。
头顶的水晶玄灯突然一下大放光明,本来如暗夜的教堂被照得亮如白昼。影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众长老们。
银之族的各大长老本来都是散落在普通人中间生活的,没有绝对的大事是不可能聚集在一起同时出现在教堂的。就连他们共同颁布法令跟命令也是靠法术来联系,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以银之族大长老的身份在此宣布,自今日起,影便是我银之族第一封魔人。”长老庄严的声音响起。
他身后那些红袍老人都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影突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大长老身后的一个红袍老人走上前来,手中握着一枚金质的领扣,他将那领扣别在影的衣领上,微笑着又退了回去。
“影,今天是要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大长老缓缓说道。
“真相?”影望着那群人,预感到他接下来听到的绝对不只是血剑与封魔人荣耀那么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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