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挣扎-退缩:渴求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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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种解决内在冲突的方法,就是从内心中的战场上退却,声称这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如果这种“不考虑”的态度能够持续下去,如果他能奋发,那么他就认为内心中的冲突根本没有对他造成困扰,在外表上表现出非常安宁的感觉。因为只要他想达到这种效果,就必须通过积极的生活才可以达到,所以对于这种解决方式,“退缩”是最好的名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是最彻底的一种解决方式。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它发挥作用的过程一般是比较顺畅的。另外,在对正常情况的感知方面,我们都比较愚钝,所以经常认为退缩是一种“正常”现象。

    退缩是拥有建设性意义的。我们想象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人,对于雄心和成就之间的第一要务,他们都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他们变得世故圆滑了,所使用的方式就是减少要求和降低希望,他们变得富有智慧了,因为将不需要的事情都放弃了。在众多人生观和宗教中,将不用的事物放弃,都被看作对崇高的追求,是一种维持满足的方式。比如,将性欲和个人意志的表现抛弃,将俗世间对财富的渴望放弃以达到近距离接触神明的目的,将对某种事物的短期的、热切的希望放弃以达到永生,将个人的满足和奋斗放弃以获得暗藏在人们内心中的内在力量等。

    但是,我们要在这里对神经官能症的解决方式进行讨论,从这一点来说,“退缩”的含意是:建立一种没有冲突的宁静。追求宁静在宗教体验中并不包括放弃努力和奋斗,而是让这些努力和奋斗用于更高级的目的。但对神经官能症患者来说,这就是将努力和奋斗搁置的意思,建设性是这个过程所缺乏的。所以他的退缩是一种畏缩的过程,是受限制的过程。不仅如此,生活和成长的过程也被削减了。

    我们在后面会发现,神经官能症的退缩和正常的退缩是不一样的,这种退缩却并不像我上面说的那样简单。虽然积极的价值是包含在我们的描述中的,但从我们能看到的范围来说,这都是某种过程产生的消极特点。如果我们对另外两种主要解决方式进行回忆,就会更加清晰地看明白这种情况。我们可以发现一种比较狂热的情况存在于那两种解决方法中,这就是对某种事物的追求和要求,同时还包括对从事某种追求的殷切情感,这和是否爱以及是否征服是没有关系的。我们可以发现希冀、愤怒、绝望包含在其中。甚至对于自大报复型来说,虽然他冷酷如冰,将其他感情浇灭了,但他仍有一种热切的希望,是一种被鞭策着的希望,那就是功成名就、胜利和权力。相反,如果长时间维持着退缩的姿态,生活就进入了低谷状态,那是一种没有热情,也没有冲突和痛苦的生活。

    所以,我们就不用对这一点感到奇怪了,神经官能症的退缩的基本特点是对愤怒起到限制性作用,或者区分一些被规避的、不想要的或者不希望做的事情。退缩是所有神经官能症患者共有的性格。我们将要在这里讨论的,是以“退缩”为主要解决方式所做的横切面的分析。

    神经官能症患者从自己内心的战场上逃跑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是自己的旁观者,是生活的旁观者。这种态度被我们称为内在紧张的一般解决方法。他的态度是非常明显的,也是非常广泛的,比如,脱俗(对别人的事情不管不问),所以他同时也在旁观别人。对他来说,生活就是一场戏剧,他就像坐在戏院的座位上,看着舞台上的表演。此外,这出戏似乎不能让他感到兴奋,他的态度就是这种表现。虽然作为一名观众,他称不上是好的,但他可能是最敏感的。在第一次会议上,他通过一些合适的问题,发觉了自己的形象,这是一种富有坦率性的观察,一般来说,他会进行补充说明:不管是哪一种看法,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他没有一项亲身经历过的发现,所以这一定是必然的。他在旁观自己,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不主动参加自己的生活,同时拒绝还是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中的。他试图在分析中将一种态度保持下去,他可能关心这一点,但他的关心对象也只是让人感到陶醉的娱乐,而且是十分短暂的,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他发现了自己的冲突,在他是用智慧规避危险的时候,如果他遭到袭击,或者被攻占了,他就像曾经那样感到极度的惶恐,感到十分的痛苦。但小心是他大多数时间内的表现,他不可能被任何一件事情打动,只要他和冲突有一点靠近,他就不再关心整个主题了。也可以说,他在劝服自己否定这一点,证明这个冲突和真正的冲突是不一样的。如果这种“规避”战术被分析者了解到,分析者就会告知他:“看,你面对的危险生活原来就是这样的!”但分析者所说的话却未必能为病人所理解。对于病人来说,他的生活不是这样的,面前的生活只是他观察到的一种而已,他没有积极地参与这样的一种生活。

    第二种和“不参加”关系密切的特点是,不愿意奋斗,缺乏对追寻成就的努力。因为这两种态度的综合是“退缩”者最明显的表现,所以我们要对比讨论这两种态度。很多神经官能症患者都会积极地参与完成一件事,但如果他们在完成它的过程中遭到了阻挠,他们就会非常生气,不过退缩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他对胜利和奋斗的拒绝是无意识的。对于其中的资产(或者优点),他会降低或者进行某种否定,他不去争取。就算有反证摆在面前,他都不会做出某种改变,只是感觉到更加烦恼而已。分析者要做的是让他再次充满雄心吗?他想要自己成为美国总统吗?如果他在最后也被迫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天赋才能的,他可能会感到非常奇怪。

    另外,他曾在自己的想象中写出优美的乐曲,同时还具有写作和绘画方面的天分。将希望和奋斗放弃的替代方式就是这一点。他可能在某个主题方面的看法是独特而不凡的。但精进的精神和对文字和构架的组织以及对主旨的贯穿都是写文章所要求的,最后还需要修改和润色,所以他在写文章和著述方面还是一事无成。他可能在自己的想象中拥有一种不清晰的方法,他想要写戏剧或者小说,但他一直等着灵感来光顾他的大脑,这个时候的情节就比较清楚了,同时写作也变得比较顺畅了。

    他最善于给自己的无所事事找理由;一本花尽心思写出来的书,一定是一本好书。但无论如何,我们平生看到的普通的书不还是有很多吗?如果对某种事物过于专注,就是意味着对另一种需求的减少,我们的思想范围和兴趣不就因此而受到了限制吗?对于自己的个性来说,参与竞争和政治的场合不就是一种破坏活动吗?

    奋斗是他所厌恶的,甚至所有的活动都被他的厌恶波及了。彻底的懒惰就是这样形成的,所以琐碎的事情,比如购物、写作和读书,都被他拖延下去了,内部的抵抗性也可能被违反了,所以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迟缓的、厌倦的、懈怠的、效率低下的。有些重大活动是他不能避免的,就像把堆积如山的工作处理掉,他会在着手工作之前就产生厌恶情绪。

    接下来发生的,不管问题重不重要,他都缺少目标和计划性。实际上,他到底想用生活来做什么,这个问题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他也放弃了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就像这是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这一点和自大报复型是相对的,二者的对立性非常明显,自大报复型则进行了长远的、精密的计划。

    我们在分析中发现他的目标不光是有限的,同时还是消极、被动的。他认为所有的障碍症状都应该被分析清除,比如,他在陌生人面前忸怩,在人多的场合突然没有了勇气,同时还感到害羞。或者,他的一些惰性应该被分析清除,比如,他没有耐心读书。他可能有更为广阔的对目标的看法,如果用具有特点但不具体的角度来说,他可能认为这是一种“宁静”。不过这对他来说不过意味着完全没有困难或者没有激动、怒气和烦忧而已。还有一点非常确定,他可以非常容易地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不需要承受痛苦,也不需要付出辛苦,不过分析者却是应该付出努力的。毕竟,他不等同于专家。请求分析就像是去看牙科医生,或者请医生注射,分析者要将问题的解决方式告诉他,他很愿意耐心地听下去。分析者可以和最好的病人少说一些。分析者在揭露病人的想法或者使用催眠术让病人快一些将实情叙述出来的时候,应该就像X光机器一样,这样病人的任何努力都是不需要的了。每当遇到一个新形成的问题时,他就一定要做很多工作,愤怒是最初的反应。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对于自己的事情,他漠不关心,但对于“不断更换”的努力,他却是非常关心的。

    我们可以对退缩的本质进行更进一步的了解,那就是限制和愿望。关于对愿望的限制,我们已经在其他类型中看到一些了,但这只是针对某种愿望的压制,比如,希望胜利,希望和人亲密交往等。愿望的不稳定性同样是我们所熟悉的,原因是他所希望的内容决定了他的愿望,在这里,这些特点仍然是存在的。这种愿望是自发的,也因为“内心驱使”而变得不够清晰。具有退缩倾向的人会相信没有愿望或者没有希望会更好,这种相信有时候是有意识的,有时候是无意识的。有时候他会因此而对生活的前景感到悲观,认为不管付出怎样的努力,那都是白费力气的,或者认为没有值得他去努力做的事情。更为普遍的是,当他粗心、懒惰的时候,他就会感觉有些事情是必需的,但对于详细而富有生气的愿望来说,这些事情还是没有刺激作用的。虽然他可能对某一种愿望或者爱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那种“事不关己”的状态都被压制下去了,但这兴趣没持续多长时间就不见了,新的“万事无所谓”和“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的想法又重新兴起了。在个人的生活和职业生涯中,都存在着这种“没有希望”的想法。比如,对求职或者将要升迁的愿望,或者对婚姻、房子、车子和其他钱财的愿望等。在他看来,想要这些愿望得到实现是一项非常沉重的负担,实际上他就是这样做的,他的另一种愿望是不希望被打扰,这个愿望也受到了破坏。我们在前面曾说过三种基本特点,愿望和畏缩就和这些特点的关系非常密切。当他对生活进行旁观的时候,就是他没有一种强烈的愿望的时候。如果他没有愿望的驱动力,他就不可能对任何目的产生渴求的心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不值得花费力气去实现任何一种愿望。有两种显著的“神经官能症的要求”就这样产生了:生活不应该受到打扰;生活应该是安逸的、没有苦难的,也是不需要浪费力气经营的。

    他不想对任何事情有依赖感,他特别在意这一点,他不想让依赖达到不能缺少这种事物的程度。他不会感到任何一件失去是不可缺失的,他可以喜欢农村中的某块土地,喜欢某种饮料,也可以喜欢一个女人,但就是不应该依赖这些事物。当他发现某个人、团体或者事物对他的意义重大,而且他会因为这种事物而感到痛苦,他就立刻从这种感情中退缩。不管是谁,都不应该认定是他必须要拥有的,或者认为这是一种理所应该的关系。如果这两种想法是他所质疑的,他就会马上退缩。

    在人性关系上,“不参加”的原则仍然在发挥作用,这就像他让自己去旁观生活,或者退缩到愿望中一样。“断绝关系”是最主要的特点,也即将他与别人的关系拉远。对于疏离的和短暂的人际关系,他是可以享受的,但他不会将自己的真情实感付出。他对别人不应该产生依赖感,他不应该需要别人的帮助和陪伴,也不需要和女人发生关系。保持这种状态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断绝关系。和其他神经官能症类型不同的是,从别人那里获得更多的或者好或者不好的东西是他所不希望的。就算是在非常危急的时候,他都不需要帮助。另外,只要是和情感无关的事情,他在帮助别人方面都是很积极的。但他不指望也不希望别人感激他。

    对他来说,“性”充当的角色具有很大的差别。“性”在某些方面是他和别人交往的唯一方式。所以,他倒是拥有不少短暂的性关系,但他的退缩仍然是必然的。在他看来,沉溺于爱情和性关系不是同一回事。他一定不让别人拖累他,这一点可能是他所知道的。他使某种关系结束的理由可能就是让好奇心得到满足。所以,他会说,好奇心就是为了拥有某种全新的感觉,他和女人们交往的原因就是这一点。当然,如果这种全新的体验已经被他得到了,那些女人对他就没有吸引力了。在有些时候,他对女人的反应,就像是面对一位志趣相投的朋友,或者就像面对一张新的风景画。对于他的“断绝关系”,他找到了一个理由充分的借口:既然已经知道,好奇心是不可能被她们引起的,那么就转而关注其他的事情。相对于其他人,他在触及那种事不关己的生活态度时,要显得更加完全和自觉,有些时候“渴望生活”的虚假表象就这样形成了。

    他在有些时候可能会排斥“性”,他的生活中将不会有“性”,对于这方面的愿望,他基本已经全都熄灭了。不管是哪一种性爱的幻想,他都不再拥有了,他的性生活所具有的,只不过是一些没有结果的幻想罢了。所以,他和他人之间真实的交往大多只是一些寡淡的友好的关心而已。

    当他和别人的关系保持在持续的状态时,他一定让这种关系呈现出一定的距离(也就是合适的疏远),自谦型的人想要和他的对象或者伴侣合为一体,前者和这种现象完全不同。他对“性”持排斥态度,他有很多保持疏离的方法。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性需求,会和一个陌生人长久地保持一种亲密的关系。与之相反的是,对于彼此之间的关系,他会付出努力使之仅维持在接触的程度上,对于和性伴侣分享其他的感受[24],他是做不到的。他即使结婚了,那么他对待他太太的态度可能是非常热情的,但对于他自己,他从来没有真心地想述说。对于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可能会坚持认为这是他必须应该拥有的,他还坚持要一个人去旅行,他还可能坚持只有在周末或者旅游的时候,这种关系才能保持下去。

    我想在这里加一条评论,我们在后面就会了解其中的意义。他怕被人影响他的情绪,这一点不同于积极情感(正向情感)的缺乏。恰恰相反,他可以不需要这般小心,当然是在脆弱的感情能够被他大部分抑制住的情况下。他有着自己深切的情感,但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是别人的事情,而且这种感情只停留在他内心的深处。自大报复型在这方面和这种情况也是不一样的,虽然自大报复型也会与人疏远,但他们的潜意识督促自己不用拥有任何积极(正向)的感情。除了这一点以外,他不希望别人将他拉入冲突和愤怒中去。不过自大型比较容易愤怒,如果他们与别人进行一场较量,他们一般都比较逞强。

    对于各种压力、势力、强迫和束缚的过敏,是退缩者的另一个特征,他“断绝关系”的要素也是这一点。甚至当他想和别人交往,或者在参与某个团队活动以前,他都对长期的束缚感到恐惧。他大脑中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应该如何拯救自己。婚前恐惧就会转变成一种惊慌心理。”

    强迫(或者被逼)的事情是他所厌恨的,它的范围比较大,任何一种契约都可以包括在内,比如,租约或者其他长期契约的签订等。也可能是身体上带来的任何一种压力,甚至可能是腰带、扣子或者鞋子;有可能是敌对的见解。别人希望他做,或者“可能”希望他做的事情,也是他厌恨的,比如,圣诞礼物或者信件。他厌恨的事情甚至可能是别人要求他在规定的时间内付清账款。风俗习惯、交通规则、政府干预和条约都可能是这种厌恨包括的内容。虽然这些战斗没有他的直接参与,但因为他并非一个战士,而且他有着叛逆心,对于他人的希望,他可能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通过没有反应的意志进行消极抵抗。

    他对“强迫”的感觉非常敏锐,其中的原因可能来自他的惰性或者愿望退缩。因为他不喜欢动弹,所以别人对他的希望在他眼中就是一种强迫,哪怕这是一种对他有好处的希望也是如此。下面谈到的这些和愿望的退缩之间有着更为复杂的关系:只要是愿望强烈的人,他都有恐惧的原因,因为那些人会通过自己的决定去利用他,逼着他去做什么事情。如果对于达成自己的愿望或者爱好,他从来都没有成功过,那么当他真的追求这些爱好的时候,他就很容易感到别人的愿望使他顺服了。我们可以从生活中的一个例子来进行说明:一个人被邀请参加舞会,这场舞会举行的时间是晚上,正是他和女朋友约会的时间,所以他不想参加这场舞会。最后他确实和女朋友去约会了,他女朋友的愿望实现了,但是女朋友所使用的“强迫”手段却是他所厌恨的。对于这个过程,自以为聪明的病人做出了这样的点评:“我们生来就对虚无充满了厌恨之情。别人的愿望会在你自己的愿望平息之后闯进来。”实际上,我们还可以做一个补充说明:突然冲进来的不只是他们已经存在的愿望,还有他们外移到别人身上的愿望,甚至还有他们声称的愿望。

    在分析的过程中,如果对强迫的敏感引发的实际困难比较大,那么病人不但会变得更加消极,还会产生对抗的心理。他可能在很长时间都对此感到怀疑,认为分析者想要对他施加影响,同时想要把他按照预设的形式进行打造。他越是猜疑,他的惰性就越是阻止他对所有的暗示进行体验,就算是他经常被要求这样做也是如此。因为分析者对他施加了不合适的影响,所以他就会反驳对其他神经官能症观点的所有问题、表述或者分析所进行的隐藏的或者直白的攻击。想要对这一点进行分析,就会面临多种困难,他对冲突的厌恶就是主要的原因,他的猜忌时不时就表现出来。他可能单纯地这样想:这都是分析者喜欢的,都是分析者的偏见,所以没有必要对他们进行干扰,最终把它当作不重要的事情并放在了一边。比如,如果分析者暗示病人“你要反省你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那么病人立刻就警醒地认识到分析者想要让他融入群体中去。

    最后一点,厌恶在发生改变,退缩也同时发生,他会厌恨所有的事情,这种差异体现在强弱和形式上。惰性越明显,他就越不敢努力或者冒险做出任何一种改变。他不想做出改变,宁愿忍受当前的工作、住所、用人或者配偶等方面的现状。对于当前的状况,他不可能想到这事是能够变好的。比如,他可以将家具重新布置一番,他可以争取更多的休息时间,帮助妻子将困难解决掉等。不过如果他被暗示可以做这些事情,他就会视而不见。促成这种态度的原因不只是懒惰,还有另外两种因素。因为他希望的东西很少,所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进行改变的机会基本都可以忽略不计。另外,他还有这种想法,认为这都是一些不能改变的事情。他们的性格特点是,大家都是这样的,这就是命运,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有些问题是大多数人都不能容忍的,但是他们却不会发牢骚。他们对事情很有忍耐力,这和自谦者的殉葬精神如出一辙。但二者之间只是表面上相似罢了,它们有着不一样的根源。

    到现在为止,“讨厌改变”的例子还在被我们讨论着,但这些都是外在的,我们不可能认为退缩的基本特点就是因为这些原因造成的。他们用犹豫的态度对待身边想要改变的事物,这一点在有些条件下是显而易见的。但对于其他一些退缩的人来说,乐于行动却是相反的主要表现。从每一个病例来说,对于内在的改变,所有的病人都是明显厌恶的,这种特点几乎是所有的神经官能症患者具有的,不过在想要改变或者解决特别的问题时,厌恨才可能发生。比如,对于病人某种特别的主要解决方法,分析者想要将其中的某项因素清除的时候,病人就会表现出明显的厌恶情绪。这一点在退缩型的病人身上也是如此。但他们的解决方式的性质中,有一种不容改变的“自我”观念,这种观念的影响是非常深刻的,所以他们不想对自己做出本质上的改变。在积极的生活、愿望、计划和努力当中,以及从努力和行动中,这种解决的特质是退缩。不管他讨论了多少“演变”的问题,或者他对演变做出了明智的称赞,在他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是不能发生改变的,他对自己的认识也从这一点中有所体现。他的想法是,揭示过去才是分析的目的。他认为,一次性将他的问题解决才是这么做的目的。分析是一种过程,但他在最开始并不知道这一点。他不知道,我们在这个过程中讨论问题的角度是崭新的,在我们对分析的本源有所收获之前,在能让他的内在状况做出改变之前,我们要对新的关系进行一番了解,我们要发现新的意义。

    全部的退缩态度可能是有意识的。在病人看来,这个时候的态度就是一种高明的智慧。但从我们的经验来说,更为普遍的是,对于这种稀松平常的态度,病人都没有感知到它的存在,只是对其略知皮毛而已。因为他们在看待这个问题的时候,使用了不同的看法,所以他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运用了其他的思路。最为普遍的是,对于“断绝关系”的态度,以及对强迫(被逼)的敏感,他是能够感知到的。但当挫折让他产生反应的时候,他就变得冷漠、发怒、怨恨、懈怠。对于退缩者所拥有的特点,我们就可以从这里观察到。

    对分析者来说,对基本特点的认识有利于对全部的病情进行快速的度量。如果我们注意到其中的一个特点时,我们就要寻找其他的方法,我们的确可以用合适的方法将它们找到。我一直都在谨慎地说明,这些特点并不是一组没有关系的内容,它们之间的结构是彼此交叉的。至少从基本构成的角度来说,它们是非常和谐统一的,就像被刷了漆一样,这幅图画显示出同一种颜色。

    对于这幅图画的动力变化,我们可以进行一番探索,当然我们也要讨论它的历史和意义。我们要将所讨论的一切进行一番总结,我们要说的是,“退缩”就是从内心中的冲突中退缩,这是一种主要的解决冲突的方法。在看第一眼的时候,我们可能有这种想法,对于自己的勃勃野心,退缩者可能从根本上舍弃了,他自己也经常强调这一点,认为整体发展的开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从他的雄心有了显著的变化来说,这种挂念似乎也被他的病理证明了。他在年轻的时候经常做一些费力的事情。他可能非常聪明,经济方面的阻碍都被他扫清了,最终给自己谋取了一定的地位。他可能在上学的时候有着伟大的野心,在班级表现优秀,不论政治活动,还是参加辩论,他都比别人强出一截。至少在某段时间内,他是积极的,很多事情都能激发他的兴趣。比如,他在那段时间对传统持有反对态度。他不断地发展,他会设想将来的事业和成就,等等。

    接下来,有一段比较艰难的时期出现在他面前,他感到焦躁、抑郁,他感到自己是失败的,他性格叛逆,他因为生活状况不佳而感到绝望。当这段时间过去了以后,他生活的曲线呈现出平直状态,大家都认为他变了,他能够“适应”了,能够安稳地进行工作了。大家对他的评价是:他凭着年轻的双翼飞向太阳,但最终又落到了地球上,大家都认为这个过程是正常的。但经过一番仔细的思索,就发现其中令人担心的问题。他好像已经对生活没有了热切的希望,很多事情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好像不太会利用自己的天赋了,也不懂得怎样抓住良好的机会了。他身上到底有了什么变化?

    就是这样,各种不幸的灾难和剥削将会剪短人的翅膀,但我们要知道,这种条件下的环境并不是特别艰苦的,环境不算是各种问题的原因,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是一些精神方面的压力(比如,伤悲)。不过人们可能觉得这个答案不是那么令人满意,所以很多人都被我们想起,他们虽然也有过内在骚扰的经历,但他们最终却成功逃出来了。实际上,冲突的存在并不是这种改变的原因,冲突的强弱也不是其中的原因,原因是他和他自己之间取得了某种平衡。对于已经发生的人,他们知道内在冲突是什么感觉,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使用了退缩的方法,但他们为什么选择这种解决方式呢?这种方式为什么是他唯一的选择?这是他曾经的历史问题(距离现在比较远的历史)。我们讨论到这里的时候就一定要先对“退缩”的性质做一番了解。

    一方面,自谦驱动力和夸张驱动力之间的内在冲突是我们先要注意到的,对于这两种类型,我们在前三章曾经进行过讨论,有一种驱动力被压制着,另外一种则比较明显。如果占据优势地位的是“退缩”,那么这种冲突的经典形象就不太一样了,不管是自谦的倾向,还是夸张的倾向,它们都没有被压制。如果我们对这些表现和意义比较熟悉的话,我们就可以比较容易地对他们进行观察和了解。实际上,如果我们一定认为夸张和自谦是神经官能症的分类,那么退缩到底属于哪一类呢?我们根本就不能做出决定。我们只能说,不论是从接近于知觉,或者接近较为强烈的意义,一般来说,两种倾向之间必然有一个占领主要地位。在整体类别中,广泛性决定个别差异,但有的时候,二者看起来是均衡的。

    他想象中伟大的幻想,或者一些普通的幻想,以及他想象中自己能够承担的重任中,都可能存在夸张的表现。另外,他经常有意识地认识到自己超越了他人,他的行为中就存在夸张的尊严的一些表现。这是一种对自己产生的情感,他很容易在这种情感中变成骄傲的自我,他的退缩受到了他认为骄傲(这一点可以和夸张的类型形成对比)的品质的鼓舞。让他感到十分自负的有:他对自己脱俗的独立(与他人断绝关系)、自己的“禁欲”、自立、自给自足、对强迫的厌恶、让自己与竞争无缘等。对于自己的要求,他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能够有效地维持这些要求。然而,这些要求内部存在着差异,这些差异产生的原因是他要保护自己脱离俗世的生活天地。他认为他有禁止他人进入他密室的权利,他有让别人不打扰他、不指望他做任何事情的权利,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也不需要为生活而奔波。最后一点,有些因素虽然已经基本退缩了,但却转变而且继续发展着,比如,对声誉的追求,或者公开的叛逆等,夸张的倾向也表现在这些因素中。

    但积极主动已经不是夸张倾向的特点了,因为他将自己的雄心壮志放弃了,也是因为他把所有野心的目标的追求或者对这个目标的努力都放弃了。他下定决心不去回想这些目标,也不打算达到这些目标。就算他开始做一些有意义的工作,但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就带着鄙夷的态度,这就会总是和身边的人所期望或者所喜欢的事情相违背。反叛类型的特点就是这样的,复仇和报复的胜利并不是他所追求的,他只是想做一点积极的事情,或者做一件有攻击性的事情。有些驱动力是为了真正地征服他人,但遭到了他的舍弃。是的,成为领导者,影响或者控制别人,这些想法对他来说都是可恶至极的,这一点和他的超凡以及对他人疏远的关系是一致的。

    但另一方面,如果占主导地位的是自谦的倾向,退缩者就有将自己低估的趋势。他们胆子不大,认为这并不太划算。如果我们没有彻底掌握发展成熟的自谦型的解决方式,我们一定会错误地认为,他们的这些态度就一定是自谦型的表现。对于别人的需要,他们一般都表现得非常敏锐,所以他们在帮助别人或者为大众的目标而努力的时候耗费的精力非常多。他们一般不防卫攻击和欺骗,他们不愿意谴责别人,宁可自己被人责怪。他们不想让自己伤害他人的感情,同时他们对这一点要求非常严格,所以他们也有服从的特点。但和自谦的倾向不同的是,服从的倾向并不一定需要情爱,对其起决定作用的是要避开冲突。另外,他们还暗藏着一种情绪,就是“恐惧”,这种“恐惧”产生的原因是害怕自谦倾向的隐藏力量。比如,有一种恐慌的感觉存在于他们的内心之中,别人可能会超越或者全面压制住他们,好在他们与别人的关系冷淡而疏远,这一点才没有形成。

    和我们对夸张倾向的认识有一点相同的是,与其说自谦倾向是一种积极的、有活力的驱动力,不如说自谦倾向是一种态度。这些驱动力因为对爱的追求而具有狂热的特点,不过因为退缩的作用,他决定不想要或者不再指望其他的人和事,他有一种不希望被人连累的情绪,所以这种渴望正是他所缺乏的。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从自谦驱动力和夸张驱动力之间的冲突退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但去除了这两种驱动力之间的积极因素以后,这两种力量就不再是敌对的了,所以它们之间也就不能形成冲突。我们可以对当前提到的三种解决方式进行一番对比,我们会发现希望将其中的一种冲突去除并形成人格的统一是这三种方法的共同特点。在退缩的解决方法中,他希望这两种冲突的力量能够统一在一起,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他已经将对荣誉的积极追求放弃了。当然,他还必须得是理想化的自我(这说明,自负系统和“应该”的作用仍然持续着),但对于实现理想自我的积极驱动力,他已经放弃了,也就是他不打算付出实际行动使其实现了。

    这种“加固”的倾向,也可能是他的真我产生的,他还是想要成为自己,但除了将冲动、奋斗、鲜活的愿望和努力压制住以外,他还要压制自我实现的自然驱动力。从他的真我和理想化的自我这个角度来说,真实的存在是他所注意的,但怎样取得或者怎样发展,却是他所忽略的。但他还是想要成为他自己,这样他才能将感情生活上的自主性保持住。从这一点来说,和其他的神经官能症相比,他与真实自我之间的距离不能称得上很远。在宗教、艺术、自然(非人格)方面,他的个人感情都比较强烈。如果我们对比他和自谦的类型时,这种保持的能力就更加明显了。同理,自谦的类型并没有对积极和真实的感情进行压制,不仅如此,这些感情反而得到了增长,不过因为爱是他们的一切,也就是把自己送给别人,或者让自己向他人投降,所以他们在这里已经被扭曲或者变得戏剧化了。他希望把自己的感情丢掉,最后再通过与他人的合作寻找统一。但退缩的类型却想要把这些感情掩藏在内心中,那种与人交往的想法正是他所讨厌的。虽然他只有一个模糊的观念来认识这其中的真实意义,但他希望自己是“我自己”。实际上,他对自己是不了解的,他甚至被自己弄得迷糊了。

    有一种退缩消极或者静止的特点是这种“固定化”的过程带来的。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将一个重要的问题提出来,这种静止的状态是以消极为特点的,新的观察可能会加强这种情况。但这一点对所有的现象都是适合的吗?毕竟没有人能通过虚无(对一切进行否定)而孤独地生活,我们对退缩的了解是不是有缺漏呢?追求一些外部的积极事物,是不是也是退缩者要做的呢?为了寻求宁静,他们是不是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呢?实际上真的是这样的,但消极的特点仍然是存在的。在另外两种解决方式中,除了对整体性的追求之外,某种刺激力也是存在的,这种刺激力是一种强烈的对积极事物的追求,生活被这种追求赋予了意义。对征服的追求就是其中的一种,对爱的追求是另外的一种。对某些积极目标的追求是不是也同样存在于退缩的解决方式中呢?

    如果在分析的过程中产生了这样的问题,认真倾听病人所说的事情将会非常有益。一般来说,我们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可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对于这种类型的人是如何关注他们自己的,我们一定要密切关注。我们已经知道,他和其他人一样,他会合理化并修饰自己的需要,所以有一种优越感是这些需要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我们一定要在这方面进行一个区分。有的时候他会明显地给他的需要找一个理由,比如,他会说自己缺乏努力奋斗的精神是因为他已经凌驾于竞争之上了;对于他懒惰的解释,他选择了对体力劳动的轻视这一点。如果继续进行分析,更多的解释则不是用这些“荣誉化”的修饰来进行的,它们当然就会不见了。但还有一些没有这么简单就被放弃的东西,这主要是因为它们对他有显著而真实的价值。这一切都是和他自由或者独立的讨论有关的。实际上,如果从自由的角度来对退缩的基本特点进行分析,就会发现它也是合理的。他的自由会被任意一种强烈的“依赖性”压制,他的自由也会因为任意一种需要而减少。所以,这些需要必然是他所依赖的,他很容易被这些需要指引而对其他的事物产生依赖感。如果他对某种追求比较专心,那么不管是哪一种他感到有兴趣的事情,他都不能自由地去从事。特别是他对“强迫”的敏锐,这一点将变得更加显著。自由是他所希望的,所以压力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当这个问题在分析中被讨论的时候,病人会立刻强化自己的防御。人类不是天生就渴求自由的吗?当一个人因为压力而从事某事的时候,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不应该是事不关己或者精神不振的吗?如果他的亲朋好友要一直做那些被人希望做的事情,不会感到枯燥乏味吗?分析者想让他顺服,想压制他,让他进入另外一种状态,就像是一排难以分清的房子,他就要成为其中的成员之一吗?“统一控制”是他所厌恨的,因为他不能忍受动物们都被关在笼子里,所以他不会去动物园,他做的事情都是他想要去做的事情。

    让我们对其他的一些依据进行一番讨论,然后在后面继续讨论一些遗留的问题。我们从这些依据中得知,他所谓的自由就是“随心所欲”。这里的一个漏洞被分析者发现了,病人完全不知道什么事情是他所希望的,因为他们会经常全力以赴地将自己的愿望封锁住,他们最终将什么都做不成,或者变得什么都没有。但因为他从根本上就是认为别人——不论是法规或者是一个人——都不应该干预他的自由,所以他并没有受到这一点的阻碍。这种心态的重要性因为其他某种因素而变得更加明显,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些因素是什么,他一定会对这种心态采取防御措施,一直到最后一道防线。我们暂且这样定义他对自由的概念,这是一种消极的“回避”,这绝不是为了建设“自由”,而是为了“回避”自由。不过,这对他来说却有一种吸引力,这种吸引力是其他解决方式所没有的。因为自谦者需要依赖或者依靠别人,所以自由是自谦者非常害怕的。对于这种具有自由特点的倾向,则是夸张型的人鄙视的,因为他们对胜利和征服有着更加强烈的渴望。

    对于自由的这种吸引力,我们要怎样做出解释呢?哪一种内在的需求是它产生的原因呢?它的意义是什么?我们要回忆那样一些早期的病例,他们对“退缩”解决方式的使用一直坚持到最后,这有助于我们对这些问题加以解决。我们在这些病例中发现,这些人在他们的儿童时期经常遇到一些阻碍性的势力,这些势力是非常猛烈的,他们根本无法触及,这使得他们没有办法发起公然的反抗。另外,他们的家庭对他们紧紧相逼,对他们进行情感上的关心,则会让他们的个性不能得到发展,他们必然感觉自己被压制了。但另一方面,对于一些感情,他们接受得不情不愿。比如,有一名极度关注自我的父亲,儿童的需要是他所不了解的,他强迫儿童去了解他,他可能在感情上支持儿童,或者是他父母具有不稳定的情绪,有的时候对他们百般关爱,有的时候动辄就发怒并打骂他们。总而言之,对于这些直白的或者潜藏的要求,一定要有一种环境去满足,他们的个性是不被这种环境所重视的,他们被这种环境吞噬了,所以这种环境是不可能刺激并鼓励他们的人格发展的。

    所以,这些儿童在短期或者长期内感到非常烦忧,他们想要得到关怀和情爱,但却得不到,身边的束缚是他们所厌恨的,这些儿童就处于这两种环境中。所以,为了将这个早期的冲突解决,他就要从中退缩。为了让这种冲突不再起作用,他就要将自己和别人之间的感情距离拉得远一些。他已经不想和别人发生争斗了,也不指望别人给他以情感关怀了。所以,他们和他相对的感情不可能对他造成困扰了,他能够与这些感情和谐相处了。另外,当他退缩到自己的世界中以后,他将自己的个性从那种全面被阻隔而且被吞噬的环境中拯救出来了。所以他的统合性是从早期的与人断绝关系(离群)中得到的,因为他内在生活的完整性被保存下来了,所以这一点包含的意义非常重要。他内在独立的可能性是避免被奴役的自由带来的,但对于帮助他人或者抵抗他人的情感,他必须要抑制住。他生来就需要被人体谅,需要与人分享经验,需要同情、庇护和情爱。他有一种需要是,依赖他人达成自己的心愿,他必须要退缩到这种需要中。但还有一点更加深远的意义,这说明他一定要让自己保持高兴、痛苦和伤心。比如,他经常努力让自己克服对狗或者黑暗的恐惧,他很可怜,他失望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努力被人们知道。他(不由自主地)练习让自己不把痛苦表现出来,甚至他真的已经感受不到痛苦了。他不想让别人帮他,他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这不是因为他对真实性问题存有怀疑,而好似因为就算他可以在当前得到这些,他们也会被吓住了,把这些当作一种紧急的警告。对于这些需要,他必须进行特别的压制,在他看来,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情,他都有必要让别人无从得知,这样他的希望才不会遭受挫折,也不会变成对别人形成依赖的工具,他认为想要得到安全的保证,就必须要这样做。他开始把所有的希望都收回来,退缩过程的特点也开始显现。他知道,自己非常喜欢外套,喜欢某种玩具或者一只小猫,但他不能把这些说出来。因为恐惧的缘故,他逐渐发现,自己想得到安全就需要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愿望越少,在退缩的时候就越安全,别人就更加不容易控制他。

    直到现在,我们仍然没有讨论退缩本身这种情况,但退缩产生的环境已经被我们讨论到了。就算情况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对将来的发展来说,仍然留下了一个危险的隐患。我们不去亲近他人,活在真空中,在没有任何接触的环境下是不能成长的。同时,情况也不能维持在停滞的水平上,它如果想要变好,就需要合适的环境,不然它自身的动力将成为这种情况发展的依据,就像神经官能症发展中的那样,恶性循环就会出现。为了将“断绝关系”的状态维持下去,他一定要和自己的希望做斗争,一定要压制住自己的希望。但从愿望中退缩的作用是双重的,他会变得对别人不太依赖,但也会变得更加软弱,同时他的活力会被削减,他的方向感会被损坏。别人对他施加了期许或者希望,但他却不善于反对,不管是哪一种力量,也不管是哪一种障碍,他都必须付出几倍的努力进行防御,用哈利·斯塔克·苏利文的名言来说:他一定要“制作一种精良的机械工事,用来让自己和他人的关系保持疏远状态”。

    在早期发展中,心灵中的过程是早期发展的主要强化因素的来源。与此同时,起作用的还有促使别人追求荣誉的需要。如果他自始至终都坚持早期的“断绝关系”,那么他和别人之间的冲突就能够被这种断绝关系清除。但他的愿望是不是真的能退缩是他解决方式的可靠性的决定因素。这种过程在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是不断变化的,还没有发展成决定性的态度。对他来说,排在第一位的并不是对内心宁静的追求,他还是想从生活中获取更多。比如,如果他被强烈地吸引了,他就会再次开始一种亲密的关系,所以引发他的冲突是非常容易的,同时更多的统合也是他需要的。他不但在早期的发展中被割裂,而且变得缺乏自信,变得和自我疏远,所以他感觉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准备来面对真实的生活。只有当他和别人的情感距离保持在安全的范围内,他才能与人交往。如果他和别人相处得过于亲近,那么他就会受到压制,当然他还对争斗产生退缩心理,因此他会遇到阻碍。所以,他在自我的理想中被鞭策着将所需要的答案找到。他可能由于个人方面的多种理由,真的想要了解野心。不过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就非常容易地将这种探求舍弃。荣誉化已经形成的“需要”就是他理想化的形象,它是自足、缄默、独立、安静、脱俗于情感和欲望的自由、公平和禁欲的综合体。对他来说,“公平”是“不做出承诺”和“不侵犯”所有人的权利的理想化,报复心的荣誉化属于那些攻击性的类型,和这一点并非一样。

    他被和这种形象一同存在的“应该”引入了新的危险中。为了将他内在的自我保护起来,他本来就需要与外面的世界进行斗争,但现在这种非常恐怖的内在暴行也是他必须要对抗的。他对内在活动保护的程度决定究竟有怎样的结果。如果它的猛烈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而且他的潜意识决定要捍卫它,那么他还是只能将一些内在的活力维持住。牺牲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就对一些限制进行了讨论,这些限制会被强化,也就是需要牺牲,同时还要从积极的生活中退缩。对于那些接近于自我实现的驱动力,他会压制住,只有这样,内在的活力才能被维持住。

    没有一种临床证据说明,相对于其他神经官能症来说,这种内心的驱使会变得更加严重或者急切。他迫切地需要自由,差别就在这里,所以他会因为内心的驱使而感到烦扰。一方面,他在应对内心的驱使时,试着外移内心的驱使。因为他所有的攻击都是受限制的,所以他所能采用的方式都是消极的,这就说明别人在这方面的感觉或者别人的希望中,都需要有命令式的特点,需要坚决地被执行。另外,他深深地相信,如果他人的愿望不能被允许,那些人就会对他发起残酷的攻击。这说明,他不仅在本质上外移了自己的“应该”,同时还外移了自己的自恨。就像他不能让自己的“应该”得到满足而对自己发起攻击一样,别人也会对他发起尖锐的攻击。另外,外移作用的表现之一就是这种对敌意的猜测,所以他在弥补的时候不能使用相对的经验。比如,他在长时间内都有这种感觉,分析者对他是有耐心的,是谅解他的,但他却处于被监视和控制之中。所以在他看来,如果公开地对分析者发起反击,那么分析者就不会再理会他了。

    他本来就对外部世界有着很强的敏感性,此时这种敏感性又得到了强化。外界环境施加的压力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我们现在可以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了,外在环境仍然在强迫他。另外,在他外移了“应该”以后,他内心的不安减少了,即便如此,还是有新的冲突进入他的生活。对于别人的希望,他应该是允许的,别人的情感是他不应该去伤害的。他应该将自己的独立保持住,也应该将人们猜想的敌意打消。他待人的过程中有一种双重的矛盾,这种冲突就在矛盾中有所表现。在一些变化中,它是服从和违背相结合而产生的奇怪的产物。比如,对于某种要求,他非常有礼貌地答应了。但在兑现的时候,他可能就忘记了,或者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托。有一些阻碍就是这种忘记造成的,所以不管是约会还是他应该要做的事情,他都需要用记事本记下来,只有这样他的生活才可能是有条理的。也可能是这样的,看起来他已经去做了,去服从别人的愿望了,但他心里却对这些行为进行故意的破坏,他可能对这些没有一点感觉。比如,一些比较明显的规则,类似于按照时间规定或者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说出来,是他在分析中必然遵守的,但他却不了解、消化分析中讨论的事情,所以分析工作成为一种白费力又没有效果的工作。

    在他和别人的交往中,这些冲突必然造成一种压力,他在有的时候会认为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压力。但是,无论这种压力的存在是否被他感知到,这种压力都会逼迫他有这样一种趋势:从众人中退缩出来。

    在一些没有被外移的“应该”中,他正在消极地与他人的希望进行抵抗。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应该去做一些事,只要他一这样想,就会立刻变得完全没有精神。这种不合作态度存在于潜意识中,如果说他本身就不喜欢某些活动,就像不喜欢参加聚会、不喜欢写信或者付款等,它的重要性就没那么大。但如果他对个人的愿望越是竭力地削弱,那么不管他做什么事情,不论这些事情是好的或者不好的,他就越会在其他的事情上有所表现,例如读报、刷牙、工作、散步、吃饭或者进行性生活等。所以,他会消极抵抗所有的事情,一种普遍的惰性就这样产生了。因此,要么局限于小部分的活动,要么就让某些活动在压力的条件下进行。所以,他变得不努力,没有成绩,容易变得懒散,或者因为长期的疲惫而感到痛苦。

    如果这种内在的过程在分析中变得清楚了,我们就发现这个过程的保持需要两个因素,只要病人不向他的“自主精力”求助,那么他就知道,这种生活方式是彻头彻尾的浪费,同时人们也不会对其感到满意,而对于那种改变的可能性,病人还是不了解的。这主要是因为,就像他感觉到的那样,如果他没有努力地鞭策自己,那么他基本就不能做任何事情。惰性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另一个因素就存在于其中。在他的内心里,精神的麻痹已经变成了一种痛苦,这种痛苦是不能改变的,他在让自己免于自卑和自责的时候都要利用这种痛苦。

    由于其他来源的因素,那些懒惰的不正确鼓励也有所增加。这和他解决冲突的过程中使用“稳固”(停顿)的方式一样,他试着让自己的“应该”不再发生作用。所以,对于“应该”带来的困境,他想要躲避。他不想和人接触,同时又对所有事情都不能产生追求的愿望,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他的潜意识中有一句名言:只要什么事情都不做,那么所有“应该”或者限制就不会被触犯。他一直遵守着这一点。有的时候他会这样想,别人的权利可能会被任意一种探求侵犯,所以他要用“退缩”的方式对其进行合理化。

    心灵的内在过程在很多方面对那种“断绝和别人的关系”的原本解决方式起到了强化作用,所以有很多连累就这样产生了,这些都促成了退缩形象的形成。有些积极因素存在于自由的吸引力中,要不是这些因素的存在,这种情况的治疗是比较困难的,因为他们能改变动机的次数少之又少。对于这些病人来说,如果占据主要地位的是这种积极的因素,那么和其他人相比,他们对内心驱使的坏处的了解可能要更加密切一些。如果形势发展得顺利,他会因为被现实情况奴役而很快就将内心的驱使找到,这样就可以对它们展开精确的攻击。是的,他们并不能被这种想法和态度本身驱赶,但这却有助于逐渐地克服这一点。

    如果我们现在来讨论统合性的维持这一论点,同时对人格的整体构成进行回忆,那么有一些观察就是非常切合的,也是意义深远的。第一,如果观察者是机敏的,他们就会注意到那些真正和人们断绝关系的人所具有的人格统合性。对于我来说,我现在总算是对其有所了解了。这种构成的内在与中心部分却是我以前并不知道的。超然的、退缩的人可能会不顾实际情况,有一些影响因素是非常强大的,对于这些因素和密切的接触,这些人总是持有谨慎态度,但他们的反抗却是大胆的,所以这些人可能会懒散、无用甚至不好相处。不过,他们的主体观念和感情还是或多或少地具有最基本的真实和坦率。不管是权利、成就,还是献媚和“爱情”都不能收买或者诱惑他们。

    另外,在内在一致性需要的维持中,我们可以发现另一个决定基本特点的因素。第一,我们发现统合性是用限制和逃避的方式来取得的。接下来,我们又发现,追求自由的需要也对他们起决定性作用,但我们不知道此时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现在只知道,他们需要的自由是让自己不受牵连、不被影响、不被压制、不承受压力。为了保护他们的内在生活,让自己不被肮脏的东西污染,他们需要有野心和竞争的自由。

    我们可能会感到迷惑,对于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病人是不会讨论的。实际上,他们多次间接地表示,希望能够将“我自己”保存下来;他害怕他的个性会因为分析而消失,害怕经过分析后,他和别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害怕分析者根据分析者和他自身两种模式来重塑他。对于病人所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分析者经常不能够完全领会。这些话在间接暗示,病人想要将真实的“神经官能症的自我”保存下来,病人想要将伟大的自我理想化。病人想要将自己目前的情况保持下来,他们已经明确表达出这个意思了。但他们强调要做自己,也在说明他们急于将真我的整体性保存下来。不过,对于他为什么坚持这一点,他并没有做出具体的说明。想要让他能对这个久远的道理有所了解,就一定要经过分析。他需要知道,如果想要将真我找到,就一定要将自己(神经官能症中的荣誉化的自我)放弃。

    三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这个基本历程而产生。永远的退缩(退缩和退缩引发的所有问题)是第一种,这一点自始至终都被执行了。第二种是反叛的类型,也就是自由的吸引力将消极的对抗转化为积极的反叛。第三种,占据主要地位的是衰败的过程,浅薄的生活因此而开始。

    对于自谦型和夸张型来说,第一种形式的个别差异,和行动中退缩出来的程度关系密切。他们和别人之间有一定的情感距离,不管这种距离有多远,有的人还是可以帮助自己的亲人朋友,或者为那些在工作上和他们有交集的人做事。另外,他们可能是没有私心的,所以他给别人的帮助一般都是有用的。相对自谦的类型和夸张的类型,他们对报酬的期望并不大。和自谦型不同的是,如果他们乐于助人这一点被人错误地看作是“应该”,同时如果想在帮助以外得到更多,他们就会大为恼火。

    无论是不是被限制了行动,很多类型的人都能将他们的日常工作做好,就算这和他们心中的怠惰相违背,并且在一般情况下被认为是一种压力也是如此。这种怠惰在积攒了很多工作的时候,在需要主动地支持或者反对什么而战斗的时候,就变得更加明显。按照惯例,处理事情的动机一般都是混合型的。除了传统和经济方面的原因以外,我们暂时不去考虑他们退缩的特点是怎样的,一般来说,还有一种需求对别人来说是非常有好处的。另外,另一种让他们那种“无能”感消失的工具就是日常生活的事物。他们基本不懂得怎样将空闲时间利用起来,对他们来说,和别人交往就是一种压力,其中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让人愉快的因素。他们虽然喜欢独处,但却不喜欢努力。甚至内在的阻碍作用都可以发生在读书方面,所以他们对那么不太耗力而又有好处的活动非常专注,比如,听音乐、做梦或者享受大自然。对于自己对“无能”所感觉到的隐藏的恐惧,他们都不太了解,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会无意识地组织工作,这样空闲的时间就减少了。

    最后一点,占据主要地位的可能是和怠惰相伴相生的对常规工作的憎恶。如果他们的经济陷入困境,那么他们可能会偶尔出去谋个工作,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况——依靠他人的接济生活。如果他们可以遵循一种合适的方法,那么对于自己的需要,他们可能会进行严格的控制,这样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不过“癖好”可能是他们所做的事情具有的特点。或者说,彻底的怠惰可能让他们顺服,在果卡洛夫所难忘的奥布洛摩中,就对这种结局进行了精巧的说明,这个人很容易感到愤怒,甚至连一定要穿鞋子这一点都是如此。他的朋友邀请他参加环游各国的旅游,并且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他准备好了,这时奥布洛摩想象自己身处瑞士和巴黎的山脉中,但我们却对一个问题犹豫不决:他会不会去?肯定是不会去的。

    就算没有出现这么极端的情况,就像奥布洛摩和他的仆人在后期的命运一样,散播的“怠惰”所带来的危险也是非常严重的。第三种类型浅薄的生活中的一种变化就是这一点。因为这种怠惰不但对做事情持反对态度,而且还抗拒思想和感觉,感觉和考虑就变成了全面的反对,一些间断性的思想可能就通过分析者的补充说明或者交谈而表现出来,但由于没有耗费力气在这样的事情上,没过多长时间它就不见了,可见这种怠惰是非常危险的。有一些积极或者消极的感觉,可能因为信件或者拜访而产生,但它们同样会很快就不见了。他回信的冲动可能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产生,但立刻回信并不是他会做的,因为他在没过多久以后就忘记了这件事。我们可以在分析中清楚地看见有关怠惰的思考,它经常成为分析工作的一种阻碍。因为怠惰的作用,一些简单的精神分析操作会变得非常困难。无论在这一个小时内进行什么讨论,他都会很快就不记得了,这是因为病人把讨论的内容当作了与大脑不同的事物,并不是因为特殊的“阻碍作用”见效了。他有的时候会在分析中感到混乱和无能为力。当进行讨论或者阅读的时候,一遇到有一点困难的问题,他就会有这种反应。因为在他看来,如果要把他前后听到的和读到的综合在一起,这一定是一件非常有压力的事情。对于这种缺乏目标的混乱,一位病人曾经在梦中有所表现。他梦见在全世界不同的地方,都有他的存在,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不知道前面是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如果怠惰持续发展,那么个人的感情也会越来越受影响。如果想让他有所反应,就需要更强的刺激。他不可能因为公园里的一片美丽的树林而产生某种情感,鲜艳的夕阳才是他所需要的。有些悲哀的因素就是这种感情方面的怠惰引起的。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为了保证自己真实的感情,退缩的类型所进行的限制是惊人的。但如果行为太过偏激了,那么本来想要保存的活力就可能被这个过程扼杀了。所以,一旦他的情感生活进入了麻木状态以后,相对于其他病人来说,他会对这种情感的衰竭感到更加痛苦,他急切想要改变的事情也包括这一件。如果我们继续进行分析,他能够基本变得比较活泼时,就能在偶然间感到自己的感情正朝着有生命力的方向发展。他甚至对了解自己枯萎的情感感到憎恶,但这只是他怠惰扩展的一种表现罢了。所以,只有让这种怠惰减少,才能让感情发生变化。

    如果一些活动能够被保持住,同时生活的条件也比较顺畅,那么这种长期退缩的情况可能就成为一种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现象了。退缩的类型有很多特点,可以总结为:将希望和士气压制住了,对改变的厌恨,对内在挣扎的憎恶,对事物的忍耐力等。不过,自由对他的吸引力是一个特别存在的因素,这些特点会受到它的影响。实际上,退缩者是一个反叛的人,但是他被征服了。直到现在,我们已经通过讨论知道什么样的特点是消极对抗内在或者外在的压力产生的。不过,它可以在任何时间内转化为积极的反叛。决定它是否会转变的是个人需要迫切挽救生活的程度的强弱,以及自谦倾向和夸张倾向的相对力。他会因为夸张的情形越强而越活泼,但也容易对生活中的限制感到不满。当然,如果占据主要地位的是对自己的不满意,那么这种不满就是“为了丧失或者得到什么又失去而产生的反叛”。

    他会对工作和家庭等身边的情况感到不满意。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他忍无可忍的,在对抗它的时候使用某种明目张胆的方式。他可能会辞职,可能会离家出走,对于和他有关的所有人,他都可能发起攻击;对于风俗习惯和法律法规,他可能会发起抵抗。“不管你希望我做什么,那都和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他总是带着这样的态度对待任何人。不管是粗鲁的形式,还是文雅的形式,他的表现都是如此。从社会的角度来说,这是自私心态的一种发展。如果他主要针对外部世界发起这种反抗,那么从本质上来说,这并不是一项有建设性的行为,虽然他发泄了自己的精力,但他可能会被驱使而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这种反抗可能是一种内在的过程,大体上是对内在暴行的抵抗。所以,它的发泄作用只是发生在某个范围以内的。此时,它一般是逐渐发展形成的,并非一种暴政式的反抗。在革命和演变两个词之间,后者显得更合适。所以,对于自己身上的枷锁,他可能感到更加痛苦,他知道自己被严重地限制着。这种生活方式是他非常不喜欢的。虽然他显得中规中矩,但对于身边的人,他是非常讨厌的,这些人的生活标准和道德要求都是他所讨厌的。对于“做他自己”这一点,他倍加推崇。就像前面说的那样,这是一种神奇的混合物,其中包含着对抗、自夸和真切的因素。如果他可以发泄自己的精力,凭借自己的天赋,他一定会有所成就的。在《月亮和六便士》一书中,毛姆对画家斯特里克兰性格的描写就是对这种过程的一种解释。斯特里克兰所崇拜的画家是高更,类似的变化历程是其他画家也经历过的。很明显,现有的天分和技巧决定了创作物的价值。另外不需要多说的是,这不是唯一一种能变得有所成就的方式,之前的创造力遭到了限制,这只不过是一种让被限制的创造力自由发挥的方式而已。

    “发泄作用”在这些情形中还是遭到禁止的。这种退缩的特点是一些已经解脱的人仍然没有摆脱的。对于“和别人断绝关系”这种心理,他必须要谨慎地对抗。他们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仍然带着争斗和防御的心态。除了创造性的一些事情以外,个人的生活不能让他产生一点关心的心理,所以这是一种有刺激性的创造力或者生产力。这正好说明他们没有将自己的冲突真正地解决,只不过是采取一种可行的协约(或者妥协)方式而已。

    在分析中,这种过程也是可能发生的。因为最终的解决方式是在最后产生的,所以这被一些分析者[25]看成一个不错的结果。但我们一定要记住,这只是解决方法的一部分而已。完全的分析已经从人格结构的整体中退却出来了,结果不只是抒发了创造力,而且还使人们将自己和自己以及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完整的关系找到了。

    积极的反叛在理论上的结果说明,在退缩的结构中,自由的吸引力所具有的意义是非常重要的,同时与保留自主的内在生活关系密切。与之相反,我们将会发现,一个人与自己越是疏远,那么他的自由将变得越没有意义。如果他从积极生活成长的积极关心中退出,如果他从内在冲突中退出,那么他就会进入另外一种危险中:与真情实感的疏远,一种对虚无的恐惧由于“无能”感(在长远的退缩中,这已经成为一个问题了)的存在而产生,他的内心因为这种虚无而感到无尽的烦躁。他迷失了方向,最终就只能随大流,因为努力和奔向目标的行为受到了压制。有些“破坏性”的要素因为强调生活的安逸、没有痛苦、没有冲突性而产生。尤其是当他沉溺于财富、成就和淫威的蛊惑中的时候,这种“破坏性”就更容易出现。“长期的退缩”是指一种受限制的生活,但却未必是绝望的,认为在维持生活的时候还是有一定的依赖性。但对于个人的自主性和生活的深度,他们还是忽略了,退缩的消极性仍然会保持很长时间,其中的积极价值减少或者消失了。这时,退缩就成了一种绝望。所以,全部生活的内容都被波及,最后一种类型的特点就这样形成了,那就是浅薄的生活。

    就拿这种人来说,他们在与自己疏离的时候使用了离心的方法,不管是感情的强度还是深度,他们终将都会失去,所以他在与人交往的时候不问是非,所有人都可能是他的“知己”,也能是“美女”或者是一个“好人”,只是有的情感脱离的时间太久了,最终就不那么浓厚了。他甚至不去探查真相。他可能因为一些很小的问题,就不再对人们感兴趣。所以,“与我无关”的心态是从“与人断绝关系”发展而来的。

    同理,他的兴趣或者享受可能变得非常浅薄,他生活的主要内容可能就变成了讨论政治、吃喝玩乐、性生活以及惹是生非。“本质”的概念已经被他放弃了,事物的表面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不再自行判断,也不再拥有自己的看法,而是变得一直随大流。“人们”的想法经常让他感到震撼。所以,他的信心已经不在了,不管是对他自己的,还是对别人或有其他价值的。他开始质疑(成为怀疑主义者)人类行为的善恶,质疑人生的价值。

    我们一定要区别三种形式的浅薄生活,它们之间的差异主要是因为各自强调的重点不同而产生的。有一种就是对“乐趣”的强调,也就是重视享受愉快的事情。退缩型的特点就是“无欲无求”,和这种类型相比,对兴趣的强调则是一种强烈的生活趣味。但兴趣并不是它发展的动力,有一种众所周知的“无能”感是他必须要清除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一定需要采取转移快乐的方式。有一首名为《胜利的源泉》的诗歌,对这种追求乐趣的特点进行了描述,这个安逸的人说道:

    啊!我要一个家。

    这个家是百万富翁住的,

    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在玩闹;

    没有那婉转清脆的声音被我听见,

    我们每天都把美元当作玩具。

    不过,这首诗所描写的不仅仅是安逸闲散的一群人,收入不多的社会阶层也被包含在内了。毕竟,这只是金钱的问题。如果说到乐趣,从奢华的夜总会、鸡尾酒直到歌剧院,都可以去追求“乐趣”,当然对乐趣的追求也可以是在家里喝酒、打牌或者聊天。从其中的一个部分来说,集邮、品鉴美酒或者看电影都可能是取得乐趣的方式,所以只要生活中“唯一”的真正问题并不是这些事情,那么这都是正常的。社交化未必是它所需要的,但阅读有趣的故事、看电视、听收音机或者幻想(也就是所谓的做白日梦)都可以是它的内容。如果把乐趣进行了社交化,那么一定要避免两件事:严肃的对话和独处。前者被看作是一种非常不好的事情。“容忍”和“大度”就被游戏人生的人所遮盖住了。

    第二种是对声誉和取巧的成就的特别关注。退缩的特点在于将努力和奋斗压制住,甚至将它们消灭。它有着非常复杂的动机:某种愿望就是其中的一方面,那种因为富裕而非常舒服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某种需要是另一个因素,提高对自我的评价就是其中的目的。因为在这种浅薄的生活中,自我评价在以前是基本没有的。但是,因为内在自主性失去了,这一点就可以实现了,所使用的方法就是在他人眼中将自己抬高。人们可能因为某本书有畅销的可能而写书,可能为了钱而结婚,可能为了某种利益而加入一个政党。享受(乐趣)并不是他在社交中最为强调的,社会阶层(政治、商业等)或者得到某种声望和地位才是他重视的。想要敏锐和逃避追捕就是其中唯一的道德。《罗摩拉》是英国作家乔治·艾略特的作品,他通过狄托将这种投机者的形象描写得绘声绘色。我们可以在他身上发现,对于冲突,他是逃避的;对于那种懒散的、舒服的生活以及日复一日堕落的道德,他是非常注重的。后者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他必然会一天比一天堕落,这是由他的个人品质决定的。

    “容易被改变”(容易盲从)的机器人是第三种形式。因为真正的思考和知觉都失去了,所以他的人格基本被压平了。对于这种人的性格,美国小说家马昆德曾做过描写。这种人非常容易盲目地跟从别人的意见,遵循别人的习惯和规范。身边的人所希望或者认为正确的事情,都是他所相信、感觉、执行和考虑的。相对于其他两种类型,这种人感情衰竭的程度虽然比较明显,但并不算严重。

    对于这种“极度盲目”的现象,弗洛姆曾经做过细致的叙述,同时还将它社交的意义发现了。如果包括其他两种形式的浅薄生活,这一点的意义是非常重要的,这是因为这是最常见的一种生活方式。弗洛姆的这一点发现是正确的,那就是和一般的心理性疾病相比,这一点是有所差别的,这些人和其他神经官能症患者的不同之处就是没有被明显地推动着,冲突对他所造成的烦扰也不是非常明显的。焦虑和抑郁的一些特殊“症状”一般是他们所没有的。总的来说,不管是哪种困难或者障碍,都没有将他们困住,但他们还是少了什么东西。弗洛姆所得出的结论是:这些表现只是一些小问题,并非神经官能症。他不认为这些缺陷是本来就存在的,而是因为在早期的生活中,他被淫威压制才产生的。我将其称为浅薄的生活,他认为是小问题,这其中的差别只是我们取了不一样的名字而已。但某些现象意义的区别引发了这种命名的区别。实际上,有两个有意思的问题是弗洛姆提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浅薄的生活是像我说的那样,是神经官能症的结果,还是一种和神经官能症无关的现象?第二个问题是,有的人已经陷入了浅薄的生活,那些深度和道德的自主性的确是他们所缺乏的吗?

    这是相互联系着的两个问题。我们先看看分析观察到底产生了怎样的结果。因为我们经常要求对这种病人进行分析,所以我们所做的观察是有益处的。如果这种浅薄的生活的发展历程是完善的,那么治疗的动机也就不会产生了。但如果这种生活的发展是不完备的,那么由于他们的身心都遇到了问题,同时工作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加上他感到抑郁和烦忧,同时自己的“无用”感一天天变强,所以他们就会希望对自己进行分析。对于自己一天比一天变差的状态,他们可能是知道的,所以对此感到非常烦恼。我们在分析中对他们的第一印象,是一种凭着好奇心的态度得出的结论,但这只是一种表象,心理上的好奇心是非常缺乏的,他们可能会做出不诚恳的解释,能够让他们感兴趣的似乎只是声望和金钱方面的问题。这一切都让我们想到病历上的很多内容。我们曾经对进入退缩状态的一般步骤进行过描述,和这一点相似的是,在青春期或者青春后期,总之是一段较早的时间内,他们也曾积极地努力过,在感情方面,他们也有过一段痛苦的经历。这并不能说明,弗洛姆的观点要比这种状况的病发初期还要早,而是说明,神经官能症的结果很可能就包括这种现象。

    如果我们继续进行分析,那么就会看到这种现象:有一种阻碍性的矛盾存在于他们的清醒和梦幻的生活之间。他们情感的深度和狂热度已经被他们的梦境清楚地展现出来了。那些被深深埋下的悲痛、自恨和对别人的厌恶、自怜、焦虑和失望一般都会被这些梦表现出来。也就是说,他们的外表是和正常人一样的,很多深入的情感和冲突都是存在的。如果我们想要唤起他们对这些梦境的兴趣,那么他们就把这些梦的特点放弃。他们生活的两个世界似乎是完全隔离的。我们越来越清楚,虽然存在着那种一般的无所谓的浅薄,但他们对那些永远留在逃避自己内心深处情感的环境是非常渴望的。他们只是扫一眼那些外界和自己的感触,然后将双眼紧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在清醒的生活中,很多后期的感情会从被抛弃的深度中走出来,他们会因为某些会议而流泪,突然涌现出来的还有一些思乡情绪和宗教的情节,不过它们又不见了。这些观察是从后期的分析发现的,这与那些“小问题”的想法是不一致的,而且还说明,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从自己的内在人格中逃走。

    有一种不太好的结果就是因此把浅薄的生活当作神经官能症过程,预防和治疗会因此而有比较积极的希望。现在,如果浅薄的生活出现得比较频繁,要把它当作一种阻碍,我们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防止它继续成长。和普通的神经官能症预防方式相比,它的预防方法基本上是一样的。对于这方面的工作,则需要多方面的配合。显然,更多的预防工作特别需要学校来进行。

    对于退缩型病人的治疗来说,第一点要求是,不要因为它是本身存在的或者认为它是被培育出来的而忽视它,一定要将此种情况看作是神经官能症的阻碍。如果将其看作是培育出来的,那么就说明这是一种不能改变的状况,或者说明精神医生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和其他神经官能症相比,人们很难理解它,人们不会对它产生兴趣,主要原因有两点,虽然个人的生活会被这个过程中的很多阻碍压抑,但这种表现是非常不突出的,所以治疗也是无须着急的事情。第二个原因是,认识到这种巨大的阻碍存在产生的背景,但没有想到这个过程是和它有关的。唯一被精神分析医生所熟知的因素就是“和人断绝关系”的心理。但退缩的范围更广,特别的困难和问题是治疗上的一些特点。想要成功地将这些困难和问题解决,就只能对它的意义进行全面的了解,对全部过程的前后变化有充分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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