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字。艾米·凯终于得到了一个名字。

    当她从达芙妮·哈斯佩尔家里开车回来时，兴奋得难以安定，她不停地回想着这一新发现。

    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独自坐在满是灰尘的档案室里，不断翻看那些早已被世人遗忘却让受害人饱经折磨的案子；有多少次，她幻想着能有一些新的线索，而不仅仅只是知道一个耳语的男人。

    有了名字，这一切都将得以改变，她的努力终于不再付诸东流。因为有了名字就可以和人脸进行匹配，就可以将口供与证据进行比对分析，就可以暗中跟踪嫌疑犯，特别是案件频发的清晨。

    而最棒的莫过于，有了名字意味着可以查验DNA是否匹配。

    当然目前她还不能向法院申请对沃伦·普洛茨做测试。毕竟这只是一个十三年前的受害者宣称怀疑的一个有点儿怪异的高中同学，不是吗？她还不能向法官直接呈现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口供。

    她最大的担忧倒不是法官会在议事厅里嘲笑她，而是她一旦申请到法院命令，露出马脚的沃伦·普洛茨便会从州际公路逃跑，从此销声匿迹。

    因此，她必须找到办法先将他关押起来，提取DNA样本。

    根据合理推断，沃伦·普洛茨在很多方面都与嫌疑人特征吻合。例如，他1999年高中毕业，和达芙妮·哈斯佩尔同年，而现在，他正好三十七岁。

    这就意味着1997年案发的时候，他才十六岁，这着实有点儿太年轻了。但是艾米目前仍不太确定那桩案子是否与他相关——那是一个“低声说话”的嫌疑犯，和低吟者不能说完全一样。似是而非。又或许是他当时太年轻了，害怕某些人会认出他的声音，从那之后，他就开始耳语了。

    哈斯佩尔说毕业后不久，普洛茨就到其父亲公司当货车司机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年当地没有案件发生。

    艾米也考虑过其他的管辖范围，就是那些普洛茨曾经过的道路，是否也发生了悬而未决的性侵案？他到底是有特定的行凶区域还是随意挑选他所经过的地方？

    或许只有当他们把普洛茨的DNA信息放在CODIS，即联邦调查局的DNA联合索引系统上后，才能找到美国各州城市城镇发生同类案件的相似之处，才能一一解决这些案子。究竟有多少年轻的女士，盼望着终有一天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又有多少女士受过普洛茨的威胁而不敢报案呢？

    不管数字是多少，奥古斯塔县的女士无疑受害最深。在2002～2003年案发时，普洛茨二十一二岁，这与艾米对嫌疑人的推测吻合。权力确认型强奸犯，正如其名，需要确认自己在性爱中处于支配地位。而时年二十一岁的普洛茨，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有这一需求，也很有可能要采取措施满足这一需求。

    艾米在想是否可以向他的公司发传票，比对一下他在家、在拖车间的时间以及案发时间，看他是否有不在场证据。但是这些也要等到她有充分的证据后才能执行。

    最为关键的一点，也正是让艾米怀疑普洛茨就是她要找的人的一点：哈斯佩尔认为普洛茨已经回来了，并且在办公室工作了。

    不再漂泊，不再跨州，有的只是他了如指掌的小镇以及他扭曲的性欲。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那之后案件频发。

    艾米一回到办公室，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查看这个她苦苦等待了三年才出现的嫌疑人的信息。

    他没有犯罪记录。又或者说他有，但是不在弗吉尼亚罢了。他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LexisNexis[11]的跨州相关案子上。并且他也不是联邦囚犯。

    这就完全解释了数据库中没有他DNA信息的原因。

    因此，艾米只能想方设法从旁门左道获取信息。人们常常有这样一种错觉，公诉人和执法人员可以接触到普通民众无法接触到的面面俱到、无所不知、所向披靡的数据库。

    或许美国国家安全局可以，至于联邦首席副检察官艾米·凯？她只能通过旁门左道来获取信息了。

    脸书、领英、照片墙等。艾米懂得最大限度地利用社交媒体平台去追踪目标。

    她和沃伦·普洛茨有共同的脸书好友——和艾米一起打垒球的男子——这让她可以获取到普洛茨的部分资料。

    从他的照片可以看出他是个相貌平平的三十五岁以上男士，微胖，但不至于过度肥胖。他留有一头短棕发，将头发梳到一边。他喜欢戴的飞行员墨镜，这让艾米觉得他看上去十分猥琐。他的左手戴着一只价格不菲的手表。

    从他的度假照片来看，他经济条件不错——明显优于一般的卡车司机。但这也不足为奇，毕竟他工作的公司是他父亲开的。

    艾米很难确定他的准确身高。但看了几组照片后，他应该是平均身高。不少照片是他和朋友在酒吧吃喝玩乐，从照片看起来并没有孩子。

    在“个人信息”栏里显示，他已婚，妻子名为迪尔德丽·普洛茨。这点有些出乎意料。权力确认型强奸犯往往都是住在地下室这种隐蔽空间的妈宝男，至少为人低调。他们通常生活一团糟，不仅家庭事业双双失败，感情方面也往往遭遇重大挫折——这使得他们在性方面欲壑难填。

    但这都不是最让艾米印象深刻的，而是他所在的公司——钻石货车运输公司，让艾米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艾米正陷入沉思，这时办公室有人敲门。

    “请进。”她说。

    是艾伦·丹斯比，这位深棕色头发、蓝色小眼睛的男士。事实上，他外表其貌不扬，看上去有点儿像翻版的马修·麦康纳。并且和麦康纳相像的地方仅是，他将南部贵族子弟的角色扮演得出神入化。

    今天他一副纨绔子弟打扮，身穿一套浅蓝色的全新西装，里面精心搭配着格子衫配蝴蝶领结。她曾提醒过他千万不要在陪审团面前打领结，这会让他显得自以为是、装腔作势。他却对她进行了反驳，原因是他的妻子喜欢他如此打扮——似乎整个陪审团成员都是前雅诗兰黛的销售员。

    不知道什么风把丹斯比吹来了，一般都是叫她去他的办公室的。

    “嘿。”他打招呼道。

    “嗨。”

    “你的会面进展如何？”

    “挺好。”她轻描淡写，对于昨晚丹斯比的威胁仍耿耿于怀。

    “好，太好了。”他说，“受害者能回忆起一些有用的信息吗？”

    艾米感觉到他很努力地在讨好自己，使他们的关系恢复常态。这就是典型的艾伦·丹斯比。他昨晚试图威慑她，想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她毫不退让，而他也只能暂且收起嚣张的气焰，甘拜下风。现在，他故作友好，假装昨晚的谈话没有发生一样。

    “事实上，她提供了一个嫌疑人的名字，”艾米说，“她承认这是她的直觉而已，不过她自始至终没有向调查人员提到过。”

    “哦，真的吗？是谁？”丹斯比问，继续佯装对案子感兴趣。

    “沃伦·普洛茨。他家是开货运公司的。不过别太激动了，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至少现在有了调查的方向。”

    “普洛茨吗？确实是令人欣喜的进展，你应该好好跟进这条线索。”他心不在焉地说。然后他话锋一转，说起他过来的目的：“你看昨晚的新闻了吗？”

    “没有。”她说。

    她知道他希望她询问详情，但是她并不打算曲意逢迎。

    “哦，好吧，克莱尔说新闻太精彩了。”

    克莱尔·丹斯比是他的妻子，说话通常比较好听。

    “那就好。”她说。

    “当然。那么，周五没问题吧？你会负责起诉吧？”

    “是的。我今天早上和杰森谈话了，我认为基本可以说十拿九稳。突击检查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持有违禁物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被告人刚好将她的手机和随身物品落在家中。我们胜券在握。”

    “好，好极了，”他边点头边说，“继续跟进下去。我希望这桩案子能为我们带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良好声誉，比穆奇·梅约一案还要长。”

    “那应该不会。梅约有案底，这个女人没有。”

    丹斯比交叉双臂：“我不想让人们认为我们对‘可卡因母亲’法外开恩，就因为她是个白人。”

    “她至少要入狱五年，”艾米向他保证，“量刑标准有规定。”

    丹斯比似乎这才满足：“好，好，时机成熟时，我们便可以向媒体透露这一信息了。”

    他在门框上连敲两下以表强调，然后才离开。

    艾米收回思绪，目光转回电脑——钻石货车运输公司。沃伦·普洛茨在钻石货车运输公司工作。然后……

    对了。这也是梅兰妮·巴里克工作的地方。

    艾米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她常常假设，如果她能得知一个名字的话，便会着手寻找关联性——行凶者和受害者之间或受害者与受害者之间。

    她从来没有想过，其中一个受害者会被指控私藏毒品。这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因为这意味着艾米不能马上出发与巴里克再次会面了。

    不过，再次会面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重要的是，她要展开对沃伦·普洛茨的调查了。

    三年的努力终于换来了案件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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