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顾曼在超市碰到她的情形,如果那人真的是梅若琳的话,陈贝儿倒真的有些担心。
“昨晚没睡好吗?”二人午餐时陈贝儿试探地问。她知道梅若琳一向封闭自己,最隐私的东西永远藏在内心深处,不愿向人提及。
“有点儿失眠。”梅若琳边吃边说,面上写满疲惫。
“你专门研究失眠课题的,你还会失眠?”陈贝儿故意轻松道。
“当医生的还不能生病啦?你看看医生哪儿有长寿的?医生压力大,每天面对那么多患者,心情可想而知。你是刚入行,还没进入状态。所以有时候我也在犹豫,要不要真的拉你进入这一行,会不会真把你害了?”梅若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底有淡淡的阴影。
“没你说的那么恐怖吧,干了一段时间,我觉得还好。”陈贝儿回想面诊的这几位病人,倒没觉得多吃力。
“你才干几个月,而且你还是兼职,一周一次。如果你天天面诊你试试。”梅若琳有些抱怨道。这几年她确实有些心力交瘁。
陈贝儿又把话题拉回来:“那我还是一直兼职好了。对了,你怎么还没想要个孩子,真的做丁克了?”
梅若琳轻叹一声:“没想好,没孩子有没孩子的问题,但有孩子也有有孩子的烦恼,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当一个称职的母亲。”
“你就是太专业了,什么都上升到研究领域。你先生下来再说,别强求那些理论的东西。”陈贝儿知道她处处以专业来要求自己,那样会弄得自己非常累。
“没办法,职业习惯了。脑子已经有了这些固定模式,如果不能给孩子这些合乎标准的教育,自己会自责;但如果给到孩子这样的教育,我确实也会很累,所以一直没敢要。”
“你老公也不要?”陈贝儿终于把话题扯到她老公身上。
“他想要,所以我们经常会有争论。”梅若琳坦白道。
似乎找到了原因所在,陈贝儿劝道:“那就生吧,别因为这个吵架影响感情。”
“我比较固执,不会轻易妥协,我的目标是在职场上,不是在家庭,你也知道我。”梅若琳眼神坚毅,可这样的眼神估计男人都会惧怕。
“别当什么女强人了,那样会很累的。男人谁愿意老婆比自己强。”从来都是梅若琳劝她,今天两人的位置互换了。
“不是我选择女强人,而是女强人选择我。就像不是你选择单身,而是单身选择你。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我对做饭、做家务、带孩子就是没兴趣,这个东西与生俱来吧。”
陈贝儿一直不知怎么答她,她这个水平又怎么可能劝得动资深心理咨询师呢。但她还是鸡蛋碰石头般地问:“你俩感情好吗?”
梅若琳一怔,缓缓地说:“老夫老妻了,谈什么好不好。感情肯定早转成亲情了。我也想过了,我不会离婚,即使我们感情已经转淡,我也不想离婚。因为任何一个男人都一样,我找谁都是这个样子,再浓的爱情都会转淡,那又何必换呢?”
陈贝儿也是一怔,看来如果连离婚问题都想到了,确实她也没什么可劝的了。梅若琳自信又固执,她决定的事情别人改变不了什么。
想了想,她又问:“如果他坚持离,你也会不离?这样会不会很痛苦?”
梅若琳立即答道:“你应该知道PAC理论,个体的个性是由三种比重不同的心理状态构成,就是父母、成人、儿童三种状态——PARENT、ADULT、CHILD。我跟我老公的关系目前是这三种关系的交互,有时我们是成人之间的关系,有时是父女,有时又是母子。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像我的父亲,我会撒娇;结婚后我们变成了成人之间的关系,我们都很独立;现在我可能把他当儿子看待,这样冲突会少一些,也容易原谅对方。换作另一个男人,时间长了也可能会变成这样的模式,所以就包容这种关系吧,跟谁都一样。我想我老公也明白这一点,或许他再找别的女人,一样也达不到他内心的理想,与其这样,大家都别找了,凑合过吧。”
“PAC理论到你这儿怎么变得如此消极?PAC理论最理想的交互作用是成人刺激——成人反应,哪有像你这样的。”陈贝儿跟她叫板。
“你没进入婚姻,你也没有发言权,对不对?”梅若琳一句话就把她噎住了。
陈贝儿确实无语反驳了,缓了缓她说:“我反正说不过你,但我不想看到你这么憔悴。”
“我知道你疼我,走吧,下午还有一个预约的病人。”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陈贝儿知道她心里有一扇门,任谁也打不开。
宇涛的电话很少在周日的晚上打来过,因为他知道周一上班,陈贝儿必定要早睡,只是他心里憋着事,又睡不着,只好点了她的微信:“睡了吗?”
“还没,刚躺床上,怎么啦?”陈贝儿把窗帘拉上,打开台灯。
“跟你说一个事。”说着宇涛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陈贝儿吓了一跳,心想这么晚,宇涛不会是要表白什么吧,心里正想着怎么回应。没想到宇涛一开口便说:“高翔出事了。”
“你吓死我了,出什么事了?”陈贝儿急问。
宇涛说了个大概。原来高翔的上本书版权仍归杂志社所有,杂志社和他签合同,出版社再和杂志社签合同。高翔和杂志社签合同时,有一个20%的预付版税,这笔钱签完合同就支付给他了,另外的80%书出版后再结算。但财务给搞错了,以为没有预付,所以给他结算了全部的版税。后来财务核算时发现多给了高翔一个20%的预付,就把这事赖到高翔头上,说他多拿了稿费。高翔一肚子委屈,他早忘了之前有过预付,就算记得预付,之后结算的这笔他也没有算过具体应该是多少钱,里面还有税的问题,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财务给多少他就拿了多少,这事怎么能赖到他头上呢?这明明是财务的工作失误。
财务的主任便把这事告到了杂志社社长那里,说高翔自以为是名人了,态度恶劣,多拿稿费还不认错。社长早对高翔四处签售的事有些意见,同事也经常反映他光忙自己书的事,杂志社的画稿经常拖欠。社长便找了高翔谈话,但高翔坚称自己没错,也绝不道歉。
社长当即给了高翔一个处分,让他写检讨。高翔脾气拧,到现在还没写,社里扬言要开除他。
宇涛说到这儿,陈贝儿忍不住说:“这个高翔也是,平时脾气这么好,怎么这事他就不能妥协一下呢?这事肯定是财务不对,明显是恶人先告状。但你怎么知道社长和财务主任什么关系,不能硬碰硬啊。但我也奇怪,以高翔的脾气,他不会和领导顶撞啊。”
“咳,你不知道,高翔的这几本书画得这么辛苦,他却拿不到版权,因为这个漫画人物形象是归杂志社,所以这书卖得再好,他只能拿很少一部分版税。所以他为这事一直生气呢。现在又发生这事,他才和社长顶起来。”
陈贝儿自然明白,又说:“那他一直不写检讨也不行啊,社长万一真开除他怎么办?”
“他倒无所谓,他说开除就开除,反正他也不想干了。他想自己开工作室。”
“那不就把铁饭碗扔了?行吗?”陈贝儿还有些老思想。
“现在也谈不上铁饭碗了,高翔有能力,现在又出名了,我觉得自己干未必是坏事。”
“我倒不希望他自己单干,自己开工作室是挣得多,可操心也多啊。嗐,咱们俩也别替他瞎分析了,没准人家早有主意了,下周把他约出来聊聊。”
当时陈贝儿哪想到这件事对高翔意味着什么,等“吃货三人组”再碰面时,情况急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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