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后，天气明显暖了几分。
周末，高翔约了宇涛来工作室喝下午茶。
宇涛之前来过几次，每次都是人声鼎沸。没想到今天周末，工作室却变得安静。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人都去哪儿了？”
“教素描的老师干不了了，教水彩的老师今天跟我提出辞职，都说太忙了，顾不过来。我本来也是找他们帮忙，但人家都有事，能理解。”高翔说得淡淡的。
宇涛却坐不住了：“那怎么办，得赶紧找老师啊。”
“今年生源不太好，招不上来学生。人少也好，我自己教就行。”高翔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在想要不要转型。”
“你想转到哪方面？”宇涛问。
“动漫或者动画制作。我一个朋友搞这个，说这个很赚钱，我在想要不要转型。”高翔犹豫道。
“可以试试啊。”宇涛倒觉得不是坏事。
“如果转动漫，我现在这个漫画班就得关门，我肯定顾不过来。但我朋友那边说希望合作，意思也让我投一部分钱。”高翔默默地喝着茶。
“投钱你要慎重，你还有闲钱投吗？阎珍会同意吗？”宇涛想到了这层。
“是啊，我现在没钱了，确实也拿不出钱投资。”
“那就等等，不行找别人投，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合作。”
高翔叹气道：“谈了几家，不太好谈。我这次去日本看了看人家的动漫，做得真的好，真是学不来。”
“你去日本了？一个人去的？”宇涛忙问。
高翔点点头。
“收获很大吧？”宇涛没想到他真一个人去了。
“我就是想去那儿散散心。我挺喜欢那儿的，挺安静，挺适合我的。”高翔陷入一种回忆中，又说不出这种回忆是苦还是甜。
“你最近忙什么呢？”高翔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忙着加班，也忙着相亲。”宇涛如实说。
“相亲成功了吗？”
“刚见了一个，准备谈谈，还行吧，想交往试试。”
高翔故意道：“陈贝儿不打算考虑了？”
宇涛失落地一笑，摇摇头。
“你俩一直没联系？”
宇涛又点点头。
“感情的事确实不能勉强，但我总觉得那个傻丫头最后还得选你。”高翔宽慰道。
宇涛无措地笑笑，他知道高翔了解他，可他也了解陈贝儿。他觉得这个傻丫头其实一点儿也不傻，真正傻的只有他自己。
“咳，结什么婚啊，我都劝你们也别结了，一个人多自在，结了婚有啥好啊。你看看我，结了也等于没结，连孩子的面都见不上……”高翔欲言又止。他郁闷得想倾吐出来，可又不想在宇涛面前说太多。他不是那种外向的性格，总觉得有些事烂在肚子里最好，说出去也是丢自己的脸。
宇涛见他又老生常谈了，也没在意：“你和阎珍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事聊开了就没事了。吵架了找她道个歉就完了，别计较了。”
高翔见宇涛这么说，自己也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内心的结始终解不开，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没有人能拉他走出来。他觉得四周一片黑暗，没有人会举着灯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微光。
昨天父亲找他谈话，又提了离婚的事。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离了。母亲仍不同意，嫌离婚丢人。一家人吵了个天翻地覆。他自己倒也无所谓了，离不离主要看阎珍的。可阎珍始终不提离婚的事，就是不让他见孩子。她这是要折磨死他吗？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他知道自己快要耗尽了。他多希望这个时候，女儿能跑过来叫声爸爸，依偎在他怀里，哪怕只叫一声，他也心满意足了……
王一铭郁闷地坐在办公室里，已经戒了三个月的烟又重新拾起来。
这段时间他太郁闷了，郁闷到什么也不想做，就想发呆抽烟。
年底时，集团领导找他谈话，他把香茶积压的库存情况全赖到袁刚头上，最后以开除袁刚来应付。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一步棋。之前那个赵恒是资深员工，不可能把这祸算到他头上，所以必须让赵恒走人他才好安插袁刚。这个袁刚有野心，又不是正式工，太适合这个位置，随时可以当替罪羊。总算是在关键时候救了自己一命。但这事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沈连，要不是被他忽悠上他的当，他不可能接这个香茶项目，他发誓此人从此上了黑名单，再不与他合作。
最头疼的事还要数有人把他和黎玉的事举报了，说他们乱搞男女关系。他跟集团领导解释，黎玉本身已离婚了，他们在不在一起属于私人问题，即使他们交往也是合理合法。但领导说了这事影响非常不好。
当时王一铭就没敢再辩解，只说黎玉早就打算辞职了，所以这事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提起了。这才算息事宁人。
结果黎玉气疯了，自己干得好好的，居然被辞职了，她能不气愤嘛。但王一铭求她，只有她辞职才能平息这场风波，不然他也会受到牵连，他俩总得保全一个啊，黎玉也只好认了。但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让王一铭承诺必须马上跟她结婚。这又是一个让人骑虎难下的要求。王一铭心里明白，他压根也没想过娶她。他钻石王老五，又从没结过婚，干吗要找一个二婚带孩子的？真要娶了他，同行都得笑话，这是找不着了拿个老女人垫底。但在这非常时刻，他也只有甜言蜜语应付。这个黎玉他最了解，只要哄好了也能耗一段时间，先应付过去再说。
他什么也不承诺，只拿出了一个戒指当礼物送了她。
“消消气，这个钻戒你肯定会喜欢，早给你买好了。”
接过戒指，黎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王一铭趁势再吻过去，一切危机就解决了。
但最要命的事是集团给他提了醒，公司内部的任何职位任命，以后都要经由集团决定。这下等于把他的用人权给没收了。作为公司的一把手，如果连个用人权都没有，许多事就没法干了。现在销售总监这个位置还空缺，本来他想物色一个自己的人，这下他只能干瞪眼了。黎玉走后，秘书这个位置也空着，这个人选必须得他满意才行，现在倒好，连用个秘书都不能他亲自定了，这就等于捆住他的手和脚，还让人怎么活啊。
他疯狂地吐着烟圈，看看表已经七点了。这时打扫卫生的阿姨敲门走了进来，示意王总把烟掐了，办公室内现在不让抽烟，她要打扫卫生了。
王一铭烦躁地把她轰了出去。这是什么世道，连个保洁阿姨都能骑在他头上。他气愤地又点了一支烟，更肆无忌惮地抽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苏苏一直在休假，当她和陈贝儿在公司碰面后，都感觉分开好久似的。
中午聚餐时，苏苏赶紧透露近况：“虽说我在休假，但是我身在曹营心在汉，公司的事我一点没耽误。最近的大事你听说了吗？”
见苏苏又爆料，陈贝儿先笑了：“赶紧说吧！”
“又有一个人辞职了！你猜是谁？”苏苏卖官子。
“我才懒得猜，肯定是王一铭。”陈贝儿坏笑。
“那怎么可能。是杨莉，你不喜欢的人又走了一位。”苏苏也坏笑道。
“她不是马上要生二胎了吗？应该是休产假了吧。”
“我也以为，后来领导让我给她办离职手续我才知道。至于她为什么辞职我还真没弄清楚。”苏苏一停顿，“你不觉得最近讨厌的人都相继离职了吗？先是袁刚，再是黎玉，再是杨莉，下一个会是谁？”
“应该是王一铭吧，我怎么感觉快轮到他了。”陈贝儿憧憬起来。
“没那么容易吧。这个杨莉有点奇怪，难道她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苏苏好奇道。
“上次罚款那事，就是她害咱们的，故意把那个错页替换掉，她这种人我觉得会遭报应的。”陈贝儿想起这事就来气。
“我听说她二胎不稳定，回家保胎去了。”苏苏眉头紧锁道，“但保胎也不用辞职啊。”
“肯定他们之间有问题，什么问题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杨莉前脚刚走，今天公司又迎来了新人。
听说黎玉的总经理秘书职位来了新人，还是集团派过来的。大家都好奇会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能从集团空降过来。结果等大家见了真人都不可置信，此人正是崔晶！之前她就是总经理秘书，只是生孩子后辞职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又重新回来了。
崔晶和陈贝儿、苏苏的关系都不错。当时也是因为崔晶的推荐，陈贝儿才当上了郑总的秘书，只不过被王一铭撤了下来。现在崔晶来了，那么意味着她们的战友又多了一个。
三人赶紧下班后悄悄聚餐。
陈贝儿怪她为什么来公司都不透露一点儿风声。
崔晶解释，她本来不太想工作，是有一次去深圳跟郑总吃了个饭，郑总让她回来。想想这么长时间不上班，在家也确实有些无聊，孩子现在有保姆带，她倒是可以腾出手来上班了。
苏苏赶紧跟她把公司这一年发生的乱七八糟的八卦事全说了一遍。
崔晶也没想到，她走后这一年竟然发生这么多不可思议的故事。看来这个王一铭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个单位乱，大体是因为一把手不行，擒贼先擒王也正是这个道理。
“公司发生了这么多事，王一铭能没事吗？”陈贝儿问。
“一把手下来比较难，除非是犯了重大错误，或者集团命令，不然他很难动。”崔晶说道。
“现在公司业务一团乱，人员走的走，撤的撤，没几个正经干事的。销售总监这个职位到现在还空缺，谁管事啊。”陈贝儿发牢骚。
“我觉得集团肯定不会不管的，没准很快就会有消息。”崔晶安慰道。
苏苏说：“郑总能让你回来，说明郑总还是很关心咱们公司的，知道咱们公司现在乱得很。”
崔晶笑笑说：“郑总当然关心咱们公司啊，这是他一手创建的啊。”
“现在公司领导除了王一铭就是李辛，这两人都不是干正事的人。如果还让他俩这么混下去，公司早晚要倒闭。之前赵恒干得好好的，也把人给逼走了。”陈贝儿气愤道。
崔晶点点头：“我也听说了。赵恒走挺可惜的，他其实挺有能力的。”
“但愿集团能再给咱们配一个能干的销售总监，不然真的要完蛋。”苏苏叹道。
那天，三人忧国忧民地聊了许久，气氛却很愉快。
陈贝儿和苏苏这两个孤军奋战的人终于有了同道加入，不觉心里踏实了许多。有崔晶在，她们不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下子安定了。
从餐厅走出来已是九点多了，陈贝儿和她俩告别后，正准备坐地铁回家，却赫然看到马路对面写着“北京城西中医院”几个大字。这不正是梅若琳所在的医院吗，没想到离她们吃饭的餐厅这么近。想也没想，陈贝儿拿出手机打给了她。果然梅若琳还在加班中。陈贝儿嘴上说没事，自己悄悄地进了医院，想给她一个惊吓。
梅若琳正整理病人的资料，突然听到门外敲门，打开一看竟是陈贝儿。
“你这家伙怎么说来就来啊！”
陈贝儿笑道：“看你这个劳模还在加班，就来看看你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梅若琳指着桌上的资料说：“你也帮不上，最近来看病的人较多，我想给他们分个类，也好管理。你看看，还有一些挂了号的并没有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可能是碍于面子又不来了。现在好多人对抑郁症有误解，觉得得了这个病好像很丢脸。这种病人往往很危险……”她边说边摇头。
陈贝儿看着桌上的挂号单，果然有不少人都没有来。
突然，她瞳孔一放大，竟看到了高翔的名字。她赶紧拿起那张挂号单，名字、年龄都没有错，应该就是他，难道他也来看病？
她赶紧问道：“这个人也是挂了你的号没有来？”
梅若琳点点头：“应该是吧。”
陈贝儿看了看挂号的时间，又看了看日历，果然和她上次来医院是同一天。她回忆那天的高翔怪怪的，当时她就奇怪为什么会在医院碰到他，果然不是什么偶遇，他真的是来看病！他怎么了？难道他……
陈贝儿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疑惑道：“这个高翔是我的男闺蜜。”
梅若琳道：“不会这么巧吧？肯定是同一个人吗？”
陈贝儿越想越不安，还是觉得不对，她干脆给高翔打了电话，直接问道：“前一段你是不是挂了梅若琳的号？”
高翔一愣，旋即道：“噢，我挂错号了，怎么了？”
“你这么大人怎么会挂错号呢？”陈贝儿不解。
“那天有些感冒，脑袋是晕的，想挂个专家号挂错了。”
高翔这样解释，陈贝儿也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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