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听杜思敏说了。”徐正义道。
伍涛道：“可是，他依然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徐正义听出他话中之意：“你是说，他的失明……是假的？”
“不，是真的。”伍涛否认道。
“可是，一个失明的教授，如何能培养出你这样的高材生？”徐正义不解道。
伍涛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这明明是两个问题，你们总是喜欢混在一起。杜教授失明，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研究能力和实验能力。他光靠鼻子，都能区分药品。”
徐正义微微动容，其实之前他就已经隐隐猜到，杜教授在三年前根本没有拒绝魔波旬组织，他失明与否并不影响他炼毒的能力。
徐正义直截了当地问：“这么说，杜教授在三年前就加入了魔波旬组织？”
伍涛沉吟了一下，说道：“杜教授在魔波旬组织里的时间，恐怕不止三年……”
徐正义道：“杜教授是在大约三年前失明的，据杜思敏说，那个时候他在做一种可以戒除‘甲卡西酮’物质的实验，实验失败伤了双眼。”
“这个情况，我知道的。”伍涛接着说道，“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戒除毒瘾的‘戒毒药’，这只是他欺骗他女儿的伎俩。那是个谎言，他根本就不是在研制什么‘戒毒药’，而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毒品！谢天谢地，他失败了。”
徐正义问道：“你什么时候识破这个谎言的？”
“随着我专业知识逐渐精深，我终于发现杜教授当年的‘戒毒药’实验，其实质是个更精深的炼毒过程，他是要将丧尸药1.0升级成2.0！”杜教授教会了伍涛许多专业技能，伍涛却用这些技能识破了杜教授当年的谎言，这是何等的讽刺。导致杜源双目失明的实验，原来是为了制作升级版的毒品。
“那你为什么不揭发他？”徐正义问道。
“为什么要揭发他？他已经得到了上天的惩罚。况且，他是杜思敏的父亲。我当时想，他已经成了盲人，想必也不会再做实验。”
徐正义道：“看来你错了。”
“对，我错了。杜教授失明之后仍然在炼毒，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在炼毒呢？”徐正义问。
“就在不久前，我在一次实验中，发现了遗留在试纸上的甲卡西酮。实验室里，只有杜教授和我知道提炼出如此纯度甲卡西酮的方法。”
“是在你和杜思敏准备毕业旅行之前吗？”徐正义问道。
“对。”伍涛点头道。
徐正义道：“能在实验室提炼甲卡西酮的，不是你，就是杜教授了……”这个结论，在之前徐正义和杜思敏的谈话中，就已经可以推知。
伍涛并不接话，他这样聪明的人，知道怎么样和徐正义找到一种最适合的谈话方式：“甲卡西酮之上，还有其他试剂，和当年他失败的实验所用的是一样的，这说明他准备再次实验丧尸药2.0。他一直没有放弃过炼毒！”
“然后呢？”徐正义问道。
“然后，银沙医药集团的三个人找上了我，希望拉我入伙，成为他们的制剂师，我一听就知道，他们要提炼的，正是毒品。”
“银沙医药？”
“对，银沙医药。”
“你说的是中州最大的那个医药集团？”徐正义之前就听说过，石鹏和程咬金为了拿下银沙医药的顾问合同，互咬得非常紧。
“这事儿杜教授知道吗？”徐正义道。
“哼，杜教授怎么会不知道，杜教授就是银沙医药的实际控制人。”
如果杜教授三年前失败的实验不是所谓“戒毒药”，而是对丧尸药进行升级研制，那么可以知道的是，杜教授在失明之前，就已经在炼毒。徐正义的推测和伍涛说的，有那么一点出入，那就是杜教授根本不是在三年前应邀加入魔波旬组织开始炼毒的，而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是资深炼毒师。三年前，杜思敏看见的那三个黑衣人，是来验收杜教授升级实验的结果。杜教授实验失败，伤了双眼，对女儿杜思敏谎称自己是在提炼“戒毒药”，并向女儿撇清了自己和魔波旬组织的关系。
如果杜教授是银沙医药的控制人，又是魔波旬组织里的炼毒师，那么这个银沙医药集团恐怕也和魔波旬组织有莫大关联。石鹏刚拿下了银沙医药集团的法律顾问业务，徐正义不由得为石鹏担心起来。
“你后来带走了那张试纸对吗？”徐正义继续问道。
“对，因为我发现这张试纸对丧尸药2.0的实验来说很重要，它显示出的试剂比例，几乎已经可以宣告实验成功，但它带有实验的偶然性，如果不拿这个比例作为蓝本，很难再次提炼成功。”
怪不得有人发来威胁信息要求伍涛把东西放回实验室。可是正巧伍涛将手机给了杜思敏使用，这条信息就发送给了杜思敏。
“可是……”徐正义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这个试纸交给警方对吗？”伍涛问。
徐正义点头道：“对。”
伍涛说道：“我发现了这张试纸，就说明我已经知道了杜教授的所有事，这样我还会有活路吗？”
“如果我是魔波旬，我也不会留你。”徐正义道。
“很快，我受到杜源的威胁，如果我把它交给警方，魔波旬组织就会杀死杜思敏……”
“天真，你不报警，他也不会放过你们啊。”徐正义笑道。
“可是……他毕竟是杜思敏的父亲啊，我将他置于死地，思敏可怎么办，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恨我？我不能失去她。”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我不能交出这张试纸，只要这份配方在我手上，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可是杜源用眼睛换来的配方，它甚至可以改变整个金三角毒品市场的利益格局！如果魔波旬集团要重新研制，恐怕又要费不知多少人力和时间。我之前说了，为了保护思敏，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为杜源保守秘密，但如果他们想要伤害思敏，那么我就和他们玉石俱焚。我不怕杜源，也不怕魔波旬。我向杜源摊牌，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只希望毕业后离开中国，我要带上思敏，从今以后都不会回来，等我安然离开的时候，这张配方一定会送回给杜源，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逼急了，我就和这张配方一起消失！”
徐正义感觉脑中似在嗡嗡作响，爱情给了伍涛无穷大的力量，这个涉世未深、有些幼稚的年轻人，在面对如此巨大的邪恶之时，可以想见他的手足无措。最终他的选择是宁肯玉石俱焚，也要保护爱人。魔波旬集团想用杜思敏来威胁他，却激发了他更大的叛逆，他藏起这张试纸，反过来压制他们。爱情既是人们的软肋，也是人们的铠甲。
徐正义心中不知为何有点酸意，淡淡地道：“自古有云，虎毒不食子……”
“以我这些年对杜源的了解，他比虎还毒。你知道吗，杜思敏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因为他早年炼毒，她姐姐的母亲才带着她姐姐离开了杜源。而魔波旬组织还追杀过这母女俩！”
“啊？”徐正义吃了一惊，他好像想到什么事情，却一时又想不清楚，“那么杜源是否答应了你的条件呢？”
“配方在我手里，他只得答应。”
“杜思敏知道这些事吗？”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她的父亲是这样的人，我要保护她，不会让她有一点儿伤心。杜源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和杜源相安无事了好一段时间。”
徐正义叹了一口气：“唉，如果他真的答应，你也不会坐在这里和我谈话了。年轻人，这是借刀杀人，五百克海洛因，是要被判处死刑的，难道你没看出，你的未来岳父先稳住你，来了个缓兵之计，可迟早还是要把你送进地狱……”
伍涛神色黯然，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估了形势，他玩不过这些老狐狸，他抬起头，问徐正义：“到底杜源教授是不是魔波旬？”
徐正义双手一摊，道：“我也很想知道。”他看了看魏婷婷，这丫头已经完全听木了，连记录都没有做。
徐正义道：“怎么了？”
魏婷婷眼圈红了：“你救救他，好感人。”
徐正义心中道：“无聊，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电视剧看多了！”徐正义感觉自己口舌从来没有这么顺溜过：“伍涛，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你太年轻，还根本不知道法律的价值和权威，你以为你认罪就是保护杜思敏吗？你不过是用自我牺牲的悲壮感来填充你面对杜源、面对魔波旬之时的无力和怯弱！你太小看这个为祸中州的魔波旬了，真是笑话！尊重法律、尊重事实，才是你和杜思敏唯一的求生之道！”他脑中整理了一下今天的全部情况，说道，“今天就到这里。”
魏婷婷开始收拾纸笔，徐正义站起来，准备要走，忽然转身：“对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找我？”
伍涛神色木然道：“徐律师，如果我侥幸不死，我一定会告诉你这件事。我想问一问，这阵子，你能保护好杜思敏吗？”
徐正义转身做出了标志性的动作：“嘘——我是律师，不是保镖，不要侮辱我的专业！”
徐正义也不多做计较，反正这个案子已经接下了。他从看守所出来，胸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相信伍涛和杜思敏，虽然这对小情侣思想多少有些幼稚，可是这样真挚、热烈、不顾一切的爱，似乎每个人在自己的青春时代都曾有过，包括徐正义自己。魔波旬在佛经中代表着魔王、诱惑、邪恶，这些真挚、热烈的情感，不正代表着这世间最伟大的美和善吗？人孰无情，神佛也然。佛陀若是无情，何必悲悯苍生。
他仿佛被这种纯粹而热烈的情感感染，忽然内心透亮，他坚信只要死磕到底，定能扭转乾坤，让伍涛无罪释放。一想到这，他发现自己真的有望击败罗文松，一雪罗文松夺走李思？之恨，摆脱自己狼狈不堪的人生。
若不是杜思敏，他自己也不会有这样脱胎换骨的勇气，振作起来迎战罗文松，这李思？和杜思敏，相貌如此相似，难道不是天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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