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最早的几帧标本是我在酿酒山山间别墅的花园里采集的。甘蓝菜白粉蝶的边部已经碰坏,黄翅蝶的翅膀有点儿亮过头,它们将我带回了那令人兴奋不已的捕猎时光。那时候飞舞的蝴蝶经常在不知不觉间就将我从整齐的花园小道引到了荒野。
荒野里,树叶与阳光、清风与花香好像下定决心要帮助蝴蝶飞舞,而我完全陶醉在这样的情景里。几只蝴蝶扑簌扑簌地飞向一朵花,在上面停下。我将捕蝶网举起,等待花朵魅力对蝴蝶双翅产生驱停效力。可是,它却轻拍翅膀从侧面溜走了,再无动于衷地在另一朵花的上面停下,接着又如同刚才那样,对这朵花连碰都不碰一下就突然飞走了。
我本可以轻易地抓到它们。所以,每当这些狸蝶或水贞蝶用稍许逗留、犹豫不定和摇摇摆摆来捉弄我时,我多希望自己能在光和空气中隐身,以便能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并擒获它们。
后来,我是这样将这个愿望付诸实现的:随着我所迷恋的那对翅膀的每次舞动或摇摆,我都让自己跟着起伏。在我们之间那个古老的猎人格言开始起作用:我越是调动自己的每一根肌肉纤维去贴近那小动物,越是在内心将自己想象成一只蝴蝶,那蝴蝶的一起一落就与人类的一举一动越发相似,最后将这只蝴蝶擒获就仿佛是我为了回归人形而不得不付出的唯一代价。
每次当我抓住蝴蝶以后,若要回到放着标本箱的地方须得穿过一条很难走的路。箱子里装着药棉、乙醚、彩色大头针和镊子。
此时,在我身后的那个猎场中,草都倒了,花被踩折了,那个猎人也抛掉了自己的捕蝶网。这一切是多么的狼藉不堪!那只受惊的蝴蝶面对如此的破坏、野蛮和粗暴,虽然变得战战兢兢,却依然妩媚地在网中一个褶起的部位躲着。
在艰难的回营路上,那些死去的生灵进入了猎人的意识之中。蝴蝶与花在他眼前用那种陌生语言交流,他从中领悟了一些天则。因此他的杀生欲消减了,而他的信念却得到了很大扩充。
今天一个名字浸透了当时那只蝴蝶飞舞其中的空气。几十年来我自己从未说起过它,也再没有听谁提起过。其中蕴含着的一些无以名状的东西使成年人无法探究孩提时代的一些名称。这种对它们的长时间沉默使这些名字变得神圣。因此,酿酒山这个名字便在满是蝴蝶的空气中颤颤巍巍地飘忽着。
我家的夏季别墅就位于波茨坦边上的酿酒山上。当年山上的酿酒场现在已经彻底找不着了,因此这个名字也失去了它原有的一切吸引力。现在,它最多算是一座山丘,有蓝色[24]烟雾缭绕。它每到夏天就耸出地面,好让我和父母住在上面。
因此,在我童年时代,波茨坦的空气是如此的蓝,就像一只利摩吉城[25]的景泰蓝碟子,上面散布着飞舞着的悲衣蝶、红峡蝶、晨光蝶和粉蝶,耶路撒冷的平屋顶和城墙在深蓝底色的映衬下会展现在这种碟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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