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世界大战-第四章 扭转干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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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扭转干坤

    罗宾岛,开普敦省,南部非洲合众国

    索勒威?亚查尼亚在他的写字台前向我打了声招呼,要我跟他换个位子,这样我才能享受他窗口透入的清凉海风。他为着眼前的「混乱』而连声道歉,并且坚持要把他台面上的笔记清理干净,才继续我们的访谈。亚查尼亚先生正在撰写他的作品《虹拳第三卷:战火下的南非》。这一卷的内容正好是我们所要讨论的主题,也就是人类对抗殭尸大战的转捩点,更是他的国家从灭亡边缘将自己救拔出来的紧要开头。

    「冷静」这个词汇,拿来形容历史上最受争议的人物,好像有点略嫌不足。有些人尊崇他有如救世主,有的人辱骂他好像是怪物禽兽。然而,假如你曾经见过保罗?芮德克这个人,曾经听他谈过对于这个世界以及种种问题的看法,或者更重要的,听他谈过怎么解决全球蔓延的殭尸灾变的话,也许你对于这人最深刻、难以抹灭的印象就是「冷静」这个词汇。

    保罗永远相信,嗯,也许不是永远啦,但至少在他成年的生涯里,他相信人性当中存在一个基本的瑕疵,就是情绪。他曾说过二心脏的功能最好只要把血液打到大脑就好,其他的都是浪费时间跟能量。他写的学术论文之内容,全都在探讨如何利用「另类解法」处理人类历史、社会的困境。他的见解,使得以前的政府(还在实施种族隔离政策的政府)就注意到他了。很多心理学者、传记学家想要把他归类为「种族主义者」,不过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种族主义是「非理性情绪的一个令人遗憾的副产品」。曾有人认为,种族主义者为了要恨恶某个族群,那必须先去爱另一个族群;但芮德克却相信「爱」与「恨」两者是毫不相千的。对他来说,这两者都是「人性的障碍」,而且,再一次套用他的话,「试想,如果人类一族能够去除人性的话,那么将能成就多么伟大的功绩呀」。这种看法很邪恶?大多数人会这么认为,然而有些人,尤其是那一小撮在当时首都普勒托里亚的权力内围层峰,却相信这个看法乃是「前瞻、不拘泥的珍贵智识资源」。

    当时是一九八O年代初期,对于施行种族隔离的政府而言是个关键的时刻,国家的处境如坐针毡。一方面要面对非洲民族议会跟印卡塔自由党,甚至还有极端主义者、白人族群的右翼分子,他们甚至不惜搞个公开的叛乱,这样才能继续实施种族隔离制度。在边境上,南非遇上的都是恶邻居,以安哥拉为例,就是一个由苏联撑腰、古巴煽动所搞出来的内战。除了上述因素之外,南非逐渐孤立在西方民主国家之外(因为西方对南非实施武器禁运),也难怪当时南非领导层峰的心里,一直有「为了生存必须进行殊死一战」的念头。

    也就因为这个原因,南非领导层峰才找来芮德克先生协助修正政府的极度机密「橘色计画」。早在一九四八年,当时政府实施了种族隔离制度之后,就已经拟定了「橘色计画」,内容是针对世界末日应采取何种措施来保护属于少数族群的白人,也是处理非洲本土黑人全面暴动的计画。过去这些年问,这个计画不断修正,以便因应区域政治不断变动的战略观点,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整个处境就变得越来越严峻。南非的邻居不断独立建国,国内人数占大多数的黑人族群持续争取自由,那些在普勒托利亚的执政层峰了解到,黑人全面暴动的话,不但代表白人政府的完蛋,也代表南非白人的完蛋。

    这就是芮德克入场的背景。他重新修正了橘色计画,大约在一九八四年左右,成为南非执政白人的终极生存策略。各项变因全都考虑进去了:人口数据、自然地域形势、资源、后勤运补……芮德克的「橘色八四」计画将古巴的化学武器以及他自己国家使用核子武器等等因素都考虑进去,但真正让「橘色八四」计画在历史上留名的原因,更是他决定了哪些白人该拯救,哪些白人会被牺牲。

    牺牲?

    芮德克相信,如果要保护每一个人,将使政府的资源分散到达极限,如此注定要赔上所有的人命。他打的比方是,沈船时所有的人要是想挤入救生艇的话,位置二正不够,所以他甚至算好了谁可以登上救生艇。他考虑的标准包含收入、智商、生育能力,拟出一个完整的「理想特质」检查表,还包括当事人距离潜在冲突地区的位置有多远。他在计画的结论中指出:「如果冲突发生的话,第一个牺牲者应该就是『人类的感情用事』。因为如果我们感情用事,那就意味着我们自己的毁灭。」

    「橘色八四」这个计画真的超属。它内容清楚,条理分明,效率高超,也使得保罗?芮德克这个人成为全南非最令人厌恶的家伙。最讨厌他的人是一些激进的白人基本教义派、种族意识型态份子以及宗教之流的族群。后来,施行种族隔离政策的政府垮台后,全国都知道他这个人了,他当然受邀参加「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举办的公听会,他拒绝了。他公开表示:「我不会为了拯救自己一条命,就假装我有一颗慈爱的心。」他还加上一句:「无论我做什么,我确信他们都会回过头来找我算帐的。」

    他们真的回来找他了。不过却不是用芮德克所预料的那种方武。尸变疫情的大恐慌期间(南非的尸变疫情大恐慌比其他地方早几个礼拜爆发),芮德克窝在德雷肯斯堡的小屋里,那是他担任企业顾问时买下的房子。他喜欢大企业,你知道的,「在商言商,别做他商」,这句话他老挂在嘴边。当国家情报局的采员破门而入时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干员们确认了他的姓名、身份以及过去的事迹,他们直接问他是否就是「橘色八四」计画的撰写者。很自然的,他不带一丝情绪回答说是。他当时心想(而且也坦然接受),这些采员是要来执行最后的报复性杀戮…反正这世界就要玩完了,干嘛不先干掉几个「种族隔离的恶魔」呢?他没有料到的是,干员们突然放下武器,拿下国家情报局公发的面罩,原来他们每个人的肤色都不同,有黑人、亚裔的、混血的,甚至还有一个白人。那位高个儿的白人走向前,也没报姓名或官阶,劈头就问:「你对这个恐慌局势,早就有计画了吧,老兄。你有吧?」

    芮德克当然有,他一直在研究想找出解决殭尸传染病的方法,不然躲在这个兔子下拉屎的鸟地方还能干什么?他把这样当成一种智力练习,也相信等到殭尸疫情爆发,全世界的人类都会完蛋,以后不可能有活人会读到他的「解决殭尸传染病计画」。其实这份计画没有正武名称,因为他认为「取名宇的目的,是要在同种类的事物当中进行区别」,问题是全世界只有一个这种独一无二的计画,而且就是他的。他的计画早就把一切因素都考量进来了,不只是国家战略的情境,也包括殭尸的生理构造、行为以及「战斗模式」。虽然你可以在全球各公立图书馆查到「芮德克计画」的细节,不过以下有几个基本的关键内容:

    首先,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获救。尸变灾情大爆发的范围太广了,武装部队忙于隔离灾情,早已疲于奔命,部队分散在全国,力量只会一天天削弱,我们必须把武装部队的力量整并起来,全部集中到一个特别的「安全地带」,而且这个「安全地带」最好有天险助守,例如高山、河川或是一个近海的岛屿。一旦集中到安全地带,武力就可以扑灭任何胆敢越雷池的殭尸,用各样可得的资源抵御殭尸进一步猛攻。这只是计画的第一部而已哟。到这里为止,还跟其他传统的军事撤退没多大差别。

    计画的第二部份,处理的是撤离居民的问题。除了芮德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具有这样的眼界。在他心中,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撤离并安全地带,这些人之所以能够保住一条小命,是因为他们要成为后来战时经济重建计画的人力库,同时保存政府的正当性及稳定性,这样政府才能对所有身在安全区里面的人表示,领导人正在「守望着他们」。

    之所以采取这种「局部人员撤离」原则,还有另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同时具有正大光明的逻辑性以及阴险可怕的黑暗面。许多人深信,就是因着这个理由,芮德克会入祖地狱里面最尊崇的地位。这个理由就是,那些没法安全地带的人民,会被集中到几个特别的「隔离区」,他们将在隔离区里面担任「人饵」,吸引殭尸的注意力,免得殭尸追击其他正要前往安全地带的人。芮德克认为,我们一定要让这些身在隔离区、但还没被尸变疫情感染的居民们保持活命,并且严加守护,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给他们食物整补都可以,如此才能尽量让殭尸稳稳的待在这些地点。你看出箇中的高明、当中的病态了吧?将那些人当成人饵囚犯,因为「只要殭尸围着隔离区里的人饵囚犯,我们就不必防御那么多的殭尸」。那位白人采员听完这样的解释之后,抬头看了芮德克一眼,手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说:「愿上帝拯救你,老兄。」另一个采员(黑人,似乎是这群采员的领导人)则接腔:「愿上帝拯救我们所有人,现在让我们把他给带走吧。」

    几分钟之内他们就上了直升机往庆伯利出发,前往当年芮德克在「橘色八四」当中提到的地下基地,他被带进一个会议室,里面是总统和幸存的内阁阁员正在开会。在会议中,他的解决殭尸问题计画(芮德克计画)被朗读了出来。你应该可以想见当场那种骚动的画面,吼得最响亮的是国防部长。他是一个祖鲁人,凶悍的家伙,他宁愿上街迎战也不愿趴着躲起来。

    副总统比较关心公关层面,他担心万一芮德克计画的消息走漏的话,那就惨了。

    总统看上去似乎对芮德克这人非常感冒。总统一把揪住国土安全部长的领子,质问说干嘛要把芮德克这个发疯的白人种族隔离主义战犯带进这里。

    部长支支吾吾回说,他不明白总统这么不爽到底是怎样,是总统自己下命令要把芮德克找来的啊。

    总统两手一摊,咆哮说自己从没下过这道命令。接着,从会议室的某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说:「是我吩咐的。」

    这人背对着墙壁坐着,现在他站起了身。他年事已高,背都驼了,还撑着一根枴杖,不过精神矍铄正如盛年。这位老政治家,南非的新民主之父,这人的本名叫做罗力拉拉,有些人干脆直接把他的名字翻译成「麻烦制造者」。他一站起来,其他的人全都坐下了,只剩保罗?芮德克还站着。老人紧盯着他,配上他名满全球、温暖感人的瞇眼微笑,开口说:「牟洛,姆露勃,宛(意思是『幸会,我的同志』)」他缓步走向保罗,转身面向南非的统治阶层,接着举起芮德克这位白人种族隔离份子手中的书页,用一种骤然高声又年轻的声音说:「这个计画可以拯救我们的人民。」接着用手一指保罗,他说:「这个人可以拯救我们的人民。」接着出现了那个画面,那个日后的历史学家会不断讨论,讨论到画面里的主人翁都作了还在讨论的画面:他拥抱了那个主张种族隔离的白人。对其他人而言,这只是他个人着名的紧抱,但对保罗?芮德克来说……我知道大多数的心理传记学家到现在还是喜欢把芮德克这人描绘成没血没肉没灵魂。一般人普遍对芮德克的看法就是这样:保罗?芮德克,寡情、冷酷、无心。然而,有一位我们最推崇的作者(也就是民权运动烈士毕科的老朋友,一位传记作家)推断,(1)芮德克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的人,太了,非常关切南非种族隔离制度下的人命。这位传记作家坚称,芮德克之所以一生都努力对抗情绪,是因为他实在太了,唯有排除情绪,才能在每天目击仇恨与暴力的情况下,依旧维持自己心智的健全。世人对于芮德克的幼年几乎一无所悉,没人知道他是否有父母,或者是被国家养大的:没人知道他是否有朋友,曾否有过任何的感情。那些因为工作而认识他的人根本没见过他有任何社交互动,也没有见过他表现出任何传达温暖的肢体动作。芮德克被我们国父这么一抱,这么真实的情绪穿透了他刚硬的甲壳……

    (1)?SteveBiko二九四六-l九七七),活跃于一九六0及七0年代的黑人民权运动者,被南非警方逮捕后死亡三一十世纪末期,南非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发表报告指出,五位前任警察已经坦承杀害毕科。

    (亚查尼亚腼腼地微笑着。)

    也许这样的动作还是太滥情了吧。毕竟,我们所认识的他是一个没有心肝的怪物,而那老人的拥抱绝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敢说,那天是世人最后一次见到保罗?芮德克,甚至到今天,没人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正是我介入的时刻,也就是那几个兵荒马乱、芮德克的抗殭尸计画开始执行的时候。我想拣重点说,一旦我说服他们相信我曾经跟保罗?芮德克共事多年,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比任何的南非人都更了解他的思维逻辑,他们当然无法拒绝我。我执行了撤退计画,接着参与了国内整合的工作,一路直到战争的尾声。至少他们很感谢我的效力,不然他们怎会签准让我住在设备这豪华的地方?(微笑。)保罗?芮德克,是天使也是魔鬼。有些人恨他,有些人崇拜他。我,我只是为他感到可怜。如果他还在的话,在某个地方,我诚挚的希望他能找到内心的平静。

    我与我拜访的人做了个临别前拥抱后,被载往渡轮口准备回返本土。安检十分严格,我在交回识别证并签名时,那位高大的白人警卫又拍摄了一张我的照片。「要小心一点啊,老兄,」他边说边交给我一支笔:「在外头不晓得有多少人想杀掉他。」我签上我的名字,就签在「罗宾岛疗养院』这几个字的下方,「受访病人姓名:保罗?芮德克。」

    雅尔玛市,爱尔兰

    虽然菲力普?阿德勒不是天主教徒,他仍然加入观光人潮,参观天主教教宗在殭尸大战期间的避难处所。「我太太是巴伐利亚人,」他在饭店的酒吧里向我解释:「她一定要去圣派屈克教堂朝圣。」这是战争结束以来他第一次离开德国。我们是偶然碰面的,他并不反对我录音。

    (在战时)汉堡遭受严重的破坏,牠们在街上、建筑物里乱窜,从易北河旧隧道涌出。尽管我们想要使用民车来阻挡牠们,但牠们好像、血腥的蠕虫,只要看到任何的空间就往那边钻。到处都是难民,难民们有远从萨克森省来的,他们以为可以从海路逃出去。可是所有的船舰老早就不见了,港口一片狼籍。我们有一千多人被困在雷诺铝业的大厂房,而在汉堡港的货柜船码头「欧罗凯」(Eurokai)那边还有至少三千人。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水,外头尽是蜂拥四窜的殭尸,我们只能空等救援的来到,而我不晓得在我们当中有多少人已经受到感染,马上要变成殭尸了。

    港口里到处是尸体,只不过那些尸体还具有行动能力!我们用镇暴水柱将牠们冲进海里,这样不但省了我们的军火,也将街道清理干净,这是个挺棒的主意,直到消防水压不足,这种战法才宣告停止。我们的指挥宫两天前就殉职了……殉职原因是见鬼的意外事件。有位弟兄枪杀了一只差点要跳到他身上的殭尸,子弹穿颅射入,沾到了染病的大脑组织后,从另一头穿出时又钻进上校的肩头。可怕吧,吭?上校死前将防区指挥权交给我,而我接手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亲手毙了他。

    我把指挥所设在「文艺复兴大饭店」,这个饭店的位置挺好,有开阔的射击范围以及宽广的空间,足以容纳我们单位驻扎和数百位难民。我们的人马,那些没分派到防御战斗任务的人,则负责将建物改装成防御工事。在公路跟铁路都被阻断之后,我想这个地区已经不会有难民继续涌入。至于援军预计在短期内来到,只是时候未到。

    我发现我们的弹药存量偏低,于是想组织一小组人马去搜寻看看有哪些东西可以改装成肉搏战武器,偏偏这时又接到撤退的命令。这种状况其实很普通,因为从殭尸灾变大恐慌的第一天开始,我们的单位就持续撤退。可是这次的撤退命令有个不太寻常的地方,那就是重新集结点:师部这次给的是地图座标经纬。自从殭尸灾变爆发以来,这是第一次使用地图座标经纬来通话。本来使用的都是开放的频道和非军事的名称,所以造成大批难民跟着军队到处跑。这次给我们的地图密码传输方式,是自从冷战结束以来就没再使用过的东西,害得我必须再三确认座标,免得搞错。他们要我们栘往什列威斯-豪斯敦这个邦的夏夫许达特市,就在基尔运河的北部,见鬼,这个地方搞不好已经在丹麦了!

    我们还收到严峻的命令,不许带着平民一起行动。更糟的是,还禁止我们通知难民即将移防!这实在没道理,他们要我们撤到什列威斯-豪斯敦去,但却要把难民留下来?他们要我们抽腿就跑?一定是搞错了吧。

    我向师部请求确认,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我再次请求确认,希望是他们弄错地图了,或者换了密码系统却忘了告诉我们。(这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

    突然问,我发现线上在跟我讲话的人,竟然是朗恩将军。他是整个北方阵线的指挥官。他的声音正在,即使他身旁有射击的声音,我也能辨认出他的声音在发抖。他告诉我命令没错,我就是要在汉堡的左边重新集结,立刻北进。我告诉我自己:这不是真的。在要什么宝呢?我可以接受其他的可能性,比方说死尸复活即将吞没全世界,但这样的命令……遵行这样的命令会问接导致大屠杀。

    我告诉你,我是个好军人,但我也是在西德长大的。当中的差别你能了解吗?东德的教育告诉东

    德人说,二次大战的德国暴行跟他们无关,他们共产党员跟其他人一样,都是希特勒暴行的受害者。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那些光头的新法西斯主义份于、白人至上偏激份子都是东德人的原因,因为他们下觉得自己该为过去的事负责。下像我们在西德的人,我们从一出生就被教导说,必须背负起祖父辈的耻辱。在我们的养成教育里我们学习到,即使穿上了军服,首要的任务就是要对得起良知,不管后果为何,对得起良知最重要。我就是这样被养大的,那也是我向来立身处世的原则。于是我告诉朗恩将军说,这个命令恕难服从,因为在道义上我无法抛下这些人民不顾。他一听到我的话,立刻暴跳如雷,告诉我说我一定要执行这个命令,否则我和我手下的弟兄全都会送军法,叛国!共产党!我想,天啊,我们终于堕落到这个地步了。我们都听说过殭尸尸变发生后,在俄国出现的状况……兵变、镇压、大屠杀。我看了看周围这些当兵的大男孩,不过十八、十九岁,全都累坏了,也吓坏了,但仍在为着生命而战。我不能连累他们,不能害他们被送军法审判。于是我下了撤退的命令。

    他们对这道命令的反应怎样?

    没有抱怨,至少,没有人抱怨我。他们自己内部有些争执,我假装没注意到,他们继续执行他们的任务。

    那些居民怎么了?

    (停顿了一下)算是我们活该。他们从建筑物里头高喊:「你们要去哪里?回来,你们这些懦夫!」我骗他们说:「不是这样的啦,我们会回来找你们的,我们明天会带更多的援军过来。你们留在原地不要乱跑,我们明天就回来。」他们才不信我呢。「操你这骗子!」我听到一位妇女大叫:「你们会害死我的宝宝!」

    大部分居民都没想要跟上来,大家都在担心街上的殭尸。有些比较勇敢的人攀上我们的装甲运兵车,想要用力扳开顶门进到车里来,但我们把他们甩脱了。我们把装甲运兵车的一切窗、门全都紧闭,因为那些困在建筑物里头的人们开始往下朝我们丢东西:电灯、家具。我们有个弟兄被一整桶臭大便给泼了满身。我还听到子弹击中我的「貂鼠」(Marder)步兵战车的顶门,发出铿铿的声音。

    即将离开这座城市时,我们经过新设立的「快速反应稳定部队」的最后据点。本周稍早他们这个部队承受了严重的损失。我当时并不知道,但他们已经被指定为「可消耗的单位」,奉命要掩护我们撤退,防止殭尸或难民追赶我们。他们的命令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否则不可离开。

    他们的指挥官就站在豹武战车的砲塔上。我认得他,我们曾经一起在北约组织派到波士尼亚的「国际执行部队」服役,维持当地的秩序。虽说「他曾经亲手救过我一命」这种说法有点太洒狗血,但他确确实实帮我挡下某个塞尔维亚士兵的子弹。我上回见到他的时候,我还躺在塞拉耶佛的医院里,两人一起开玩笑说要离开塞尔维亚这个疯子国家。我们现在又再度碰面了,沿着这条位居我们祖国心脏地带、满目疮痍的高速公路。我和他四目交会,相互行礼。我急忙弯身躲进装甲运兵车里面,假装在读地图,免得驾驶兵看到我的眼泪。「等我们凯旋回来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我就要干掉那狗娘养的贱种。」

    你想干掉朗恩将军。

    我都计画好了:我的表情会很正常,看不出我在发火,免得他会提防我。我先提出我的报告,并且为我当初的抗命行为致歉,也许这老小子会讲些热血沸腾的话,为我们的撤退解释或辩白。好啊,我想,我会耐心谍完,让他放松心情。接着当他起身要握我的手时,我就掏枪往他那颗东德脑袋上轰一枪,这个人,他以前是东德军队,曾经想要对抗西德的我们。也许现场会有他们一整票人,那些其他「只是遵照命令」的小喽囉都会在场,我得在他们拿下我之前先把他们全部打趴!这个计画够完美,我才不会像其他爱慕希特勒的人一样,踢着正步一路走到地狱里。我要让他瞧瞧,世上还有其他人;让他瞧瞧「做一个真正的德国军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你没杀到他。

    没有。我一直等到要进他办公室去报告的那天。我们这个单位是最后一批渡河的部队,他等着我们渡河之后,我们的报告送到他手上了,他才坐在办公桌前,签署了几份最后的命令,然后写了一封家书,密封好,接着就饮弹自尽。

    狗杂种。我现在恨他,比当时我从汉堡撤退的时候更恨他!

    你为何恨他?

    因为我现在明白,我们当时奉命所做的事情,都在「普克诺计画」里面写得清清楚楚。(1)

    (1)德国版的芮德克计画。

    既然你明白了,难道不合曰因此同情他吗?

    你开玩笑吧?这正是我恨他的原因!他知道殭尸大战是长年抗战,当时只不过是长年抗战的第一步,而我们需要像他这样的人才能打赢这场血战。他是个王八蛋懦夫!记得我曾说过,我们身为军人,负有良心的义务吗?军人不能责怪其他人,不能怪计画的企画者,不能怪你的上级,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能怪。军人必须自己做出决定,不管这些决定带来什么后果,我们就是要活在这个后果当中。

    他明白这点,所以他抛弃了我们,正如同我们抛弃那些居民一样。他看到前方的路是一条陡峭、危险的蜀道山径,我们都得走上这条路,我们每个人都得拖着过往的业障前进。但是他做不到,他没这个肩膀担超重轭。

    叶维臣克退伍军人疗养院,敖得萨,乌克兰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非常昏暗。日光灯照亮了水泥墙跟肮脏的行军床。这儿的病人主要是罹患呼吸性疾病,许多病人因为缺乏药品,使得病情变得更严重。这里连医生也没有,护士以及护理人员的人手严重不足,病人也得不到什么照顾。不过,至少房间温暖又干燥,在这个国家的冬天里,这要算是高水平的奢华了。波丹?塔拉司?康卓提乌直挺挺地坐在房间角落他那张行军床上,身为一个战争英雄,他所拥有的隐私就只是一张挂起来的床单。在开口说话前,他先对着手

    帕咳了几声。

    大混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词句可以用来形容:组织、秩序与控制的全面性崩溃。我们才打了四场战役:鲁克、罗夫诺、诺佛格勒、齐托米亚。天杀的齐托米亚,弟兄们都累歪了,你了解的。每天见到的事情、要执行的任务、老是在撤退、打后卫战、逃命,累死我们了。我们天天听到的都是某个城又沦陷了,孽路又封了,某个部队又全军覆没了。

    基辅应该是安全的,它位在火线大后方,原本应该是我们新的「安全区」中心位置,防御良好,后勤补保完整,又很安静。那么,当我们到达基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的部队收到的新命令是要叫我休息跟整补吗?不是。是要叫我们修理连上的车辆、整编弟兄的人数、治疗伤患吗?当然不是。为什么事情从来没有照着「应该这样」的方武发生呢?情况是永远不按牌理出牌的。

    「安全区-又换地方了,这一次转到了克里米亚半岛,政府已经搬到……逃到了萨瓦斯托波市。国内的秩序已经瓦解,基辅正在全面撤离,军方目前的任务就是负责基辅的全面撤退,而所谓的「军方」也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我们这一连受命要监管帕多纳桥的脱逃路线。它是全世界第一座完全以电力控制的嵌接武开合桥,许多外国人都把它的成就与艾菲尔铁塔相提并论。基辅这个城市本来已经规划出一个主要的复原计画,这个计画可以让基辅回复到昔日的光荣情景。然而,这个计画正如我国的很多梦想一样,水远没有实现。甚至在这场殭尸危机之前,那座桥已然成为塞车的梦魇了。现在桥上挤满了撤退的人潮。我们部队原本打算关闭这座桥,封锁道路交通,但上级承诺要给我们的路障到哪儿去了?要用来防止人家硬闯的水泥跟钢板也没个影儿。到处都是汽车,小小的俄国制汽车、几辆宾士,还有一部的GAZ卡车就挡在路中,只是它早已侧翻了。我们想把这辆卡车栘开,找来一条铁鍊绕住车轴,靠一辆装甲车用力拉,根本拉不动。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是装甲排,你也知道,我们擅长的是坦克,不是维持秩序的宪兵。我们连半个宪兵都没看到,上面本来通知说宪兵会来,结果我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连他们的声音都没听到。也没看到有别的部队去负责防守别的桥。事实上,把这些人称之为「部队」,根本是个笑话,他们只是一群穿上制服的暴民,有店员跟厨师。他们只是碰巧跟军队沾上了边,现在却变成负责控制交通的人。

    我没想到会担任这样的任务。训练不足,又缺乏装备……,上级答应给我们的镇暴设施到哪儿去了?盾牌、盔甲还有强力水柱呢?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处理」所有撤离的居民,你也了解「处理」的意思,就是要看他们有没有受到尸疫感染。不过那些该死的缉尸犬跑哪儿去了?不靠狗狗的鼻子,怎可能找出感染来?难不成要用目视的方武检查每一个难民?果真是要这样!上级就是命令我们用目视去检查每个难民。(摇了摇头。)难道上级真以为那些饱受惊吓、惊魂未定的不幸难民,死亡都逼到背后了,而安全就在咫尺之外(至少难民以为安全就近在咫尺了),他们真的会规规矩炬的排好队,让我们脱光他们的衣服检查身上每一吋皮肤?难不成上级真的认为,当我们检查难民的妻子、母亲跟女儿们时,她们家的男丁们会老实的站在一旁?你能想像吗?更难想像的是,我们也竟然真的这样做了。否则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做法?如果我们想要继续活下去的话,当然应该要筛检出受到尸疫感染的患者。道理很简单,如果难民当中有人受到感染,那么整个撤退行动就没意义了。

    (他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真是场大灾难!有的人拒绝受检,其他人试图逃跑或跳进河里,还爆发了严重肢体冲突,我们好多个弟兄被揍得很惨,还有三个人被刺伤。有一位吓坏了的老爷爷竟然掏出生锈的老托卡列夫「TT」手枪,朝着我们一位弟兄开枪就打。那位弟兄,唉,我确信他在落水前就已经死了。

    我并不在现场,你知道,我在忙着用无线电请求支援!援军就要到了,上级不断重复说,不要放弃,不要绝望,援军就要到了。

    聂伯河对岸的基辅失火了,漆黑的烟柱从市中心升起,我们在下风处,恶臭呛鼻难当,有木头、橡胶和焦尸的臭味,我们不晓得距离他们有多远,也许一公里,也许更近一点。在山丘上,大火吞噬了修道院,真他妈的悲剧。以修道院的高墙和制高战略位置,我们原本可以守得住的,任何一个官校新生都知道怎样把它变成一座固若金汤的要塞:在地下室储存弹药物资、封死门户、在塔上分派狙击手。他们原本可以把那边的那道桥守得……守多久?守到操他妈的永远之久!

    我想我听到某些声音,从河对岸传来的……那种声音,你知道的,当牠们聚集、当牠们逼近……甚至可以盖过咆哮、咒骂声、喇叭声、远处狙击手的枪声,你知道的,那种声音。

    (他想模仿牠们的声,但陷入一阵止不住的咳嗽,他用手帕捣着口鼻,那上头有些血丝。)

    就是那个声音让我停止了无线电通讯。我了望基辅这城市,有个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在屋顶上的某个东西,而且正在快速逼近。

    一群喷射机以大约树顶的高度掠过我们的头顶,一共有四架,苏剀二十五型「蛙足」式攻击机,高度低到用眼睛就能辨识。搞什么鬼啊,我心想,他们要负责防卫接近桥面的道路吗?还是要轰炸桥后方的区域?这招在罗夫诺用过,很有效,至少头几分钟很有效。飞机盘旋了一阵子,仿彿在确认目标,接着一个大转弯,直接朝我们飞来!王八羔子,我心想,他们要炸毁这座桥!他们放弃了撤离计画,现在要杀死这里的每个人!

    「离开桥面!」我开始吼着:「所有人净空!」恐慌立刻遍布群众,你可以看到骚动就像海浪或是电流,人们开始狂叫,挤身向前又向后,彼此冲撞。有几十个人和衣跳入水中,结果厚重的衣物跟鞋子让他们失去了游泳能力。

    我推开人群,要他们快逃。我看到投弹了,想着也许我可以在最后一秒潜入水里躲过这波爆炸。结果我看到炸弹上面挂着的降落伞打开,这下我就懂了。就在这一瞬间我犹如脱兔般发足狂奔,「关顶门!」我大叫:「关顶门!」我跳上最近的一辆坦克,将顶门甩上,并且命令驾驶手检查所有的密封是否完整!这辆是老武的T72型,我们下确定它的过压系统是否还管用,(1)好几年都没测试过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待在钢铁制的棺材里,哭着渴求跟祈祷。砲手正在啜泣,驾驶手吓成痴呆了,该车的车长是一个年轻的士官,才刚满二十岁,趴在地板上紧紧握住脖子上挂的十字架项鍊。我把手按在他头上,一边紧盯着潜望镜,一边向他保证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1)?爆炸时产生震波,而震波冲击在物体上的压力,就叫做「过压』(overPKssure)。

    你要明白RVX毒气的作用方式。它一开始像下雨:细微、油状的雨滴会沾附在物体上,会渗入孔隙、眼睛、肺部。按照剂量,它的效果可以达到立即致死。我可以看到难民的四肢开始,当RVX成分到中枢神经系统时,他们的手臂便软垂在身旁,他们揉着眼睛,勉强想开口说话,走动,呼吸。还好我闻不到他们内衣的味道,因为他们的膀胱与直肠顿时就失禁了。

    上级干嘛要这样做?我搞不懂,难道指挥部下知道化学武器无法对殭尸产生作用?难道齐托米亚打了一仗之后,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学到?

    第一具开始活动的尸体是个女殭尸,比其他殭尸早了一秒或几秒,一只的手摸索着一个男人的背部,看起来本来他是要挡在她前面。当牠颤颤巍巍直起膝盖站起来的时候,那个男的滑落到地上。牠的脸上斑布蛛网般黑色的血脉,我想牠看到我了,或是看到我们倒克。牠的下巴脱落,手臂上抬。我看到其余的殭尸也开始复活了,大概每四十或五十个罹难者当中,就有一个殭尸,牠们是当初被咬到,并且掩饰着伤处而继续逃难的人。

    这会儿我明白了。没错,上级真的有从齐托米雅亚那一仗学到功课,而且把冷战时期储备的大批军火拿出来善加利用。你要如何有效区别「已经受到感染者」和「没受到感染者」?你要怎么确定难民不会把殭尸疫情带到封锁区之外?用化武弄死他们!这就是其中一项做法。

    殭尸现在全面复甦,重新站起来,步履蹒珊朝桥这头的我们晃来。我要砲手就位,他张口结舌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我在他背上重重踹了一脚,吼着要他给我瞄好目标!又花了几秒钟,他总算将准星落在第一个女殭尸身上按下扳机。同轴机枪发射的时候我捣住了耳朵,其他倒克也跟着开火。

    二十分钟后就结束了。我知道我该等命令到了再动作,至少先回报我们的现状和射击的效果。我看到又有六架攻击机破空而过,五架飞往另一座桥,最后那架朝市中心飞去。我下令本连撤退,掉头向西南继续前进。我们周围有许多尸体,这些难民,在空袭发生前才刚刚过了桥。坦克辗过他们的尸体时,尸体就爆开。

    你去过卫国战争纪念馆吗?它是基辅最令人感动的建筑物之一,前庭置满了军械:坦克、枪,各种类别和尺寸,从革命时期到当代。博物馆入口处有两辆面对面倒克,身上画着彩绘,小孩子们可以爬上去玩耍。那儿还有一个铁十字,足足有一公尺那大,是由死掉的纳粹党员上搜集来几百个铁十字勋章铸造成的。还有一幅从地板一路延伸到天花板高的壁画,描绘了一场大战的场景:我军战士全都集结在一起,以沸腾的血肉大军击溃德军,将他们扫荡赶出我们的上地。这么多的国防,但就属雕像「祖国母亲」最为壮丽。她是市内最高的建筑,超过六十公尺纯不锈钢制的杰作。她也是我在基辅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她高举的盾与剑,着不朽的胜利。当我们逃离的时候,她冷静、明亮的眼眸正俯视着我们。

    砂湖省立荒野公园,曼尼托巴省,加拿大

    洁西卡?亨缀克司指着接近北极那一大块不毛之地,原本大自然的美景已经被残骸碎片取代了:弃置的车辆、破片,还有部分仍冻结在灰色的冰雪之中的人类尸体。这位加拿大人,原本的家乡是在威斯康辛州的瓦基夏,她加入了这个区域的荒野重建计画,连同另外几百位志愿者,自从殭尸大战正武结束后每年响都会过来。虽然荒野重建计画号称已有实质的进步,但没人敢说什么时候能完成。

    我不怪他们,我指的是政府,那些原本应该要保护我们的人。客观而言,我想我能理解,他们也没法让每个人都跟着部队西行躲到落几山脉后面,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粮食给我们,他们也不可能从大批难民中筛检出受到感染的患者。还有,他们怎么可能奢望能够挡下一直追在我们后面的殭尸群?我能理解他们在往北迁徒的途中,希望最好不要有难民跟着,不然他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像乌克兰一样,用重兵把人民挡在落几山前,或者拿毒气毒死我们?假如我们往北走的话,至少还有机会:一旦气温下降把殭尸冻住,我们就可能撑下去。全世界其他地方也是这样,人类都在往北逃,希望苟延残喘直到冬天降临。不会,我不怪他们想甩脱我们,这点我能谅解;不过他们太草营人命了,他们大可提供一些活命的关键资讯,这一来许多的生命也不至于白白牺牲……这一点我永远无法原谅。

    当时是八月,杨克斯市战役过后两个礼拜,离中央政府开始向西边撤退才不过一二天。我们家附近没有太多的殭尸疫情爆发,我只看过一例,有一群六只殭尸吞吃了一个游民,但警察很快就把牠们制伏了。这件事就发生在离我们家三个路口之外,我父亲也因此做出往北迁的决定。

    我们在客厅里,我父亲正学着怎么替新买的步枪装子弹,而我妈则把所有的窗户给钉死了。电视上每一个频道都在报殭尸新闻,不是现场实况就是杨克斯市的片段资料。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无法相信这些媒体有多外行,一堆空来风、跟着人家后面做新闻的报导,里面的事实少得可怜。所有军事一专家」的分析听起来都互相矛盾,所有的说法都想要比前一则更「震撼」或「深刻」。一切都是一场混乱,没有人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唯一的共识就是所有的国民应该「往北方走」,因为殭尸会结冻,严寒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所听到的就只有这样,没有人指引我们该往北方的哪里走、随身该带些什么、如何才能存活;就靠那句人人嘴上挂的、该死的口号,或者是电视画面不断出现的跑马讯息「往北方去,往北方去,往北方去」。

    「就这样吧,」老爸说:「我们今晚出发,离开这里,往北方去。」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坚决肯定,还清脆地拍了一下步枪的枪柄。其实他这辈子从没碰过枪,是个道道地地的雅士--文雅人士。矮个儿,头秃了,胖胖的脸颊只要一笑就红通通的,是冷笑话高手,不懂得怎样插科打诨。他总能鼓励别人,一个赞美或微笑,或者背着老妈偷偷调高我的零用钱额度,他是家里负责扮白脸的。家里的大小事他都让妈来决定。

    这会儿轮到老妈想反对,想尽办法说服我爸。她说我们家这里已经会下雪了,我们所需的都已充足,可以储存各样补给物资,继续强化家里房屋的守备。而且,只要等到第一场霜降下,就可冻住殭尸,为什么要长途跋涉,前往一个连是方是圆都不知道的不毛之地呢?老爸听不进去,他认为我们留下来的话,可能在霜降之前就死了,连下周都还没到就可能已遭不测!他现在是一整个大恐慌上身。他告诉我们,这趟旅途只是像一趟加长版的大露营,我们可以沿途享用鹿肉汉堡跟野生的莓果,他会教我怎么钓鱼,还问说要替我在路上抓到的宠物兔子取什么名字。其实他一辈子都住在瓦基夏,连露营都没露过。

    (她给我看一样冰冻的地面上散落的一堆东西,是一些压碎的DVD。)

    这些就是当时人们随身携带的东西:吹风机、游戏棋盘、十来台的笔电,我倒不认为他们是傻到会想要带这些物品路上用,当然,也许有些傻子会这么想吧。我认为大部分的人只是害怕没有这些物品的话,会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也担心如果自己六个月后返家时,会发现家里已经被人掠夺一空。我们当时都相信,我们携带的东西,都是路上会用到的必需品,像御寒衣物、野炊的厨具、药柜里的物品,还有我们带得走的罐头食物,看上去简直就可以吃个好几年。结果我们在途中就吃掉一半的食品,们我们不担心,这趟旅程就像探险,往北大长征。

    你前面听到那些大塞车、暴力故事等状况,我们并没有遇到。我们第一波就出发了,唯一赶在我们前面的是加拿大人,而且他们大部分早就跑得老远。不过路上还是有很多车,比我以往看过的还多,只是车速还算蛮快的,而且只有在接近小镇或公园时,才会有塞车的情形。

    公园?

    公园,也就是露营的营地,很多人自以为已经走得够远了,就找个地方扎营待下来。老爸本来很瞧不起这些人,认为他们短视又愚昧,他说我们还是太接近人口中心,而存活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可能往北,走得越远越好。老妈老是在说太早扎营停下来,并不是那些人的错,他们大多数只不过是车子没油了。「他们的汽油用完了,该怪谁呢?」老爸就会接着问。在我们的休旅车顶上有一堆的备用油罐,从尸变大恐慌起第一天老爸就开始储存汽油。我们驶过路旁一大堆塞爆了的加油站,大多数都已经摆出的看板,上面写着「本站停止供油」。老爸加速通过这些地方。他加速冲过去有好几个原因:有些熄火的车子需要帮忙打个火重新发动,或者有些人想搭便车。某些路段的路旁会有好多人跟着车潮向前定,看起来就像是你认为难民该有的样子,隔一阵子就会有辆车停下来想让一、两个人上车,结果突然问一大批人蜂拥而上。「看看他们把自己搞到什地步?」那是老爸的评语。

    我们还真的让一位妇人搭便车,她独自拖着个登机箱定在雨中,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会害人的样子。这大概就是老爸跟老妈决定要停车载她的原因。她的名字叫派蒂,原来家住温尼伯。她没说是怎么会只身在外定,我们也没问。她干恩万谢的要把她身上所有的钱都给我父母,但妈不肯收,还答应会载着她一路跟我们到终点。她开始哭了,不住的谢我们。我颇以父母的善行义举为荣,直到她开始打喷嚏,并且拿出手帕擤鼻涕。她从上车到现在,左手就一直插在口袋里,我们看得出来她的手裹在布里,而且布上面还有一个深色的污斑,看起来像血渍。她也发现我们看到了,于是立刻紧张起来,要我们别担心,那是她不小心割伤的伤口。老爸看了看老妈,两人变得非常安静,他们没看我,也没说任何话。当晚当我在睡梦中听到车后门关上的声音,于是醒过来,但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因为我们经常会停下来上个厕所什么的,爸妈总是会摇醒我叫我去厕所。但这次我不知道有哪儿不对劲了,等到我们的车子又上了路,我才发现派蒂不见了。我问爸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她要下车。我从后车窗望出去,我想我还看得到她,那个微小的身影一分一秒在缩小,她看起来好像在追我们的车,但我太累又迷迷糊糊的,所以也不能确定。也许我只是不想知道罢了,在往北开的路上,我经常刻意去遗忘某些记忆。

    例如哪些记忆?

    例如其他的「便车客」,那些不会跑的便车客。我们见到的并不多,当时我们算是第一波难民潮。我们见到大概最多六个吧,在路中间晃荡,当我们驶近的时候牠们就高举双手,老爸会从牠们身旁绕过,而老妈则要我把头低下去。我从没近距离看过牠们,我把头贴在座椅上,眼睛紧闭。我不想看到牠们,我只是不断的想鹿肉汉堡跟野莓,就好像是前往应许之地,我知道一旦我们开得够北了,所有的情况都会变好的。

    有一阵子的确是如此,我们在湖滨找了个很棒的营地,附近没多少人,但人数又刚刚好够我们觉得「安全」,你知道的,如果有殭尸出现的话大家可以合力抵抗。每个人都好友善,这里有一股很安全的感觉,一开始好像在开派对,每天晚上都有大型的野炊,大家把各自猎到或钓到的(通常是钓到的居多)野味拿出来分享。有人会将炸药投入湖里,一声巨爆后所有的鱼都浮到水面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声音,爆炸声,或者电锯锯树的声音,要不然就是汽车音响和一些从家里带来的乐器演奏的声音。在晚上,我们全都围着营火唱歌,到处都是这些由树干点起的盛大营火堆。

    那个时候我们还有树。等到第二波、第三波难民潮出现,大家就得去捡落叶跟残株当柴火,接着最后是任何能找到、能燃烧的东西。塑胶跟橡胶燃烧的味道非常可怕,你的嘴巴跟头发里老是有那个味道。难民大量涌来之后,鱼也捞光了,林子里也没有猎物了,大家只好寄望说冬季严寒能够把殭尸给冻结。

    不过就算殭尸给冻结了,你们要靠什么来度过冬天?

    好问题,我也不认为大部分的人有想得那么远,也许他们盘算着「当局」会派人来援救,或者他们可以收拾行囊打道回府。我很确定很多人根本没有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一味的庆幸自己在当下安全了,有信心其他问题都会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马上就会回家了,」很多人这说:「圣诞节之前,这一切就会结束。」

    (她又示意我看雪地里的另一样东西,是一个海绵宝宝图案的睡袋,尺寸很小,但是上面还有棕色的污渍。)

    你认为这个睡袋有什么用?难道我们是在有暖气的卧室里开一个过夜派对吗?好吧,也许他们买不到适当的睡袋(很多露营专卖店里面的货早就被买断或者抢走),不过令你难以置信的是,在这群难民里头,有些人竟然可以无知到这种境界。有很多人是从南方阳光带那几州来的,有些甚至远自南墨西哥前来此地。你会看到有人穿着靴子进睡袋,不晓得这样会阻碍他们的血液循环:你会看到有人喝酒取暖,不了解这么一来会释放出更多身体的热量,反而使得体温下降:你会看到有人穿着又大又重的外套,但里头只穿一件T恤。他们只要做一点肢体活动就觉得热,然后就脱掉外套。此时他们的身体都是汗,棉质的布料把湿气吸住。等到凉风一起……许多人在九月份就开始生病,伤风跟流感,又传给我们其他人。

    一开始大家都还算友善,彼此合作,向其他家庭交换或购买需要的东西。那时候钱还管用,大家都觉得银行将会重新运作。老爸、老妈要出去寻找食物的时候,他们会把我交给邻居照顾。我有一个小型的紧急收音机,那种用手摇个几圈就能产生电力的收音机,所以我们每晚还能收听新闻。新闻里都是关于大撤退的报导,部队弃人民于不顾,我们边听边对照着美国的公路地图,指出报导中的城市跟乡镇。我会坐在老爸的腿上,「看吧,」他说:「他们就是没有及时逃出来,他们不像我们聪明。」他会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有短暂的一阵子我认为他说得很对。

    但等到第一个月结束,食物开始短缺,天气变得更寒冷,更晦暗,人们也变得卑劣起来。再没有共同的营火了,也没有野炊或歌唱,营区只见一片脏乱,自己制造的垃圾也不处理了。我还踩到过好几次人类粪便,因为那些人屙了大便之后也懒得掩埋。

    爸妈再也不把我单独交给邻居照顾,他们信不过任何人。局面变得很危险,经常可以看到斗殴事件发生。我见过两个女人为了件毛皮外套而扭打,结果把那件衣服从中撕成两片。我见过一个男人撞见另一个家伙正要偷他车上的东西,他拿撬胎杆一敲,就插进那贼的脑袋里。很多凶杀案都发生在夜间,传来扭打跟吼叫,每隔一阵子你就会听到枪声,接着有人开始哭嚎。有次我们听到有人在外头搬动我们挂在车上的临时帐篷,老妈要我把头低下,捣住耳朵,老爸追出去。从我指缝问我听到喊叫的声音,老爸开了枪,有人在尖叫。老爸回到车里的时候,脸上白得不见血色,我从没问过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伙儿唯一会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是殭尸出现的时候。牠们是跟着第三波往北迁徒的难民潮过来的,也可能是独自或一小批北上的。这情形每隔几天就会发生,有人会发出警报,而大家会合力集结制伏牠们。接下来只要危机解除了,我们又彼此相争。

    等天气冷到湖水结了冰,等到殭尸再也没有出现的时候,很多人就认为已经安全无虞,可以试着走路回家了。

    走路?他们不是开车来的吗?

    没油了。汽油不是用来烹煮食物,就是用来维持汽车内的暖气,全都用完了。每天总有一些饿个半死、衣衫褴褛的可怜虫,全身背负着没用的家当,所有的人脸上都是极度渴求的表情。

    「他们以为他们要上哪儿去?」老爸会说:「难道他们不知道南边还不够冷吗?难道他们不知道还有哪些可怕的东西在南边等着吗?」他坚信只要我们撑得够久,迟早情况会改善。当时是十月,而那个时候我看起来还像个人样。

    (我们发现一堆人骨,数量太多而不可胜数,全都在一个洞里,有一半已经被冰雪覆盖。)

    我本来是个相当重的胖妹,从来不爱运动,靠速食跟零食过活。我们在八月初抵达时,我还没怎么瘦。等到十一月的时候,我变得骨瘦如柴,老爸跟老妈看起来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老爸的鲔鱼肚全消了,老妈的颜骨凸显,他们经常吵,什么都吵,这是我最害怕的一点。从前在家里他们从不大声说话,他们都是老师,是讲究进步的文明人。以前在家里也许会有些紧张时刻,偶尔会有顿寂静的晚餐,但从来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们一有机会就找对方的碴。有次大约是感恩节吧……我病倒在睡袋里,肚子,口鼻部位还长了一些小疮。而一股香味从邻居的休旅车传出,他们在煮好料的,是肉吧,闻起来真的很香。老爸跟老妈在车外争吵,妈说「它」是唯一的方法。我不知道所谓的「它」是指什么,她说「它」没有「那么糟」,因为邻居们,不是我们,曾经真的这么干过。老爸说我们才不会降格到那个层次,还说老妈应该为她自己感到羞愧。老妈火力全开斥责老爸,尖声吼着说都是他的错,才连累我们到今天碉地,害得我只剩一口气。老妈数落他说,一个真正的男人就该知道要怎么做。她笑他是软脚虾,还说他想要害死我们,这样他就可以逃离我们,去过他的同性恋生涯,她早就知道他是个同志。从来不说粗话的老爸,这次吼道要她闭上鸟嘴。接着我听到外面传来一些声响,啪的一声,老妈进车来,右眼上捣了一团雪,老爸跟在她后面。他什么也没说,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彷彿他是另一个人似的。他拿走我的紧急收音机,好久以来一直有人想买(或偷)我这个收音机,然后又向邻居的休旅车走去。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收音机没了,不过却带回来一大桶热腾腾的炖菜,味道真是好极了!妈妈要我别吃得那么急,她一小匙、一小匙的喂我,她看上去安心多了,她哭了一会儿,爸的脸上还是那个表情。几个月后,当爸妈都病了,而换我必须想办法喂饱他们的时候,我脸上也出现同样的表情。

    (我跪下来检视那堆骨头,都呈现被敲碎的痕迹,骨髓给抽了出来。)

    十二月初,严冬真的来了,积雪超过一人高,不夸张,真的是堆积如山,而且由于污染的缘故变成黏灰灰的雪。营地一片寂静,争吵声没了,不再有枪击。圣诞节之前我们有好多的食物。

    (她拿出一个看起来很像是幼儿的大腿骨,已经被用刀给刮干净了。)

    他们说这场寒冬使得一千一百万人冻死,这只是北美洲的数字而已,还不包括其他像是格陵兰、冰岛、北欧等地。我不敢想去想西伯利亚:那里拥挤着大量来自中国南方的热带难民,还有那些从没离开都市生活的日本人,以及印度的穷人。当年是「灰冬」首度出现,空气中的脏污使得天气都改变了。据说「灰冬」形成的部分原因,是因为人类尸体造成的污染。

    (她在洞上做了个记号。)

    等了好长的时间,太阳总算露脸了,天气开始回暖,雪开始融化。七月中,春天终于来了,同样的殭尸也来了。

    (另一个小队的志工要我们过去看,有只半身埋在冰雪里的殭尸,腰部以下都冻在冰里,牠的头、手臂还有躯干的上半部恢复了活力。牠一边晃动一边,还挥爪扑向我们。)

    为什么牠们能从冻结中复活?所有的人类细胞都还有水分,对吧?当水凝固时体积膨胀,并且撑破细胞膜。所以,人类无法把自己冷冻,等日后再解冻继续生存。那么为什么殭尸不会受到动物生理的限制?

    (那殭尸朝我们的方向用力扑过来,牠结冻的下半身开始啪嚏啪嚏的退冰了。洁西卡举起她的武器,一根长铁撬,用力挥出去,就把那个怪物的头颅给砸烂。)

    乌代浦湖上宫殿,皮丘拉湖,拉基斯坦,印度

    这座造型优美、几乎如童话般的建物,盘踞着整个杰格尼瓦斯岛。它一度曾经是王宫大院,后来成了豪华旅馆,接着又变成好几百位难民的避难地,直到霍乱疫情爆发。在专案经理萨达汗的管理下,这座饭店就跟这片湖以及它所环围的城市一样,终于开始恢复活力。在萨达汗的回忆里,听不出来他是位久经战事、饱学的土木工程师;他反倒比较像是个青涩的士兵,突然发现自己怎会身处在这条混乱山径上。

    我记得那些猴子,好几百只,在车阵之问攀爬、跳跃,还横过逃难者的头顶。我在昌迪加尔这个地方的时候就看过这些猴子,从屋顶跟阳台起跳,而当时殭尸就挤满了整条街。我记得猴子轻快的动作以及叽叽吱吱的乱叫,展现了猴子爬树的高明本事,爬上电线杆以免被殭尸伸长的手臂抓到。有些猴子早就知道殭尸可怕,殭尸还没出手攻击,猴子就先逃了。现在猴子都跑来这里,在这条狭窄、婉蜒的喜马拉雅羊肠小径。这条路,有资格称做是「路」吗?在平时,这里本来就是一条知名的死亡陷阱呀。几千个难民鱼贯穿过,也有人干脆爬上车阵,踏着车顶前进。大家都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箱子,还有个男的硬是扛着个桌上型电脑的萤幕,一只猴子跳到他头上,想把人头当成垫脚石,可惜这人太靠近悬崖边,猴子一跳上去,害得他重心不稳,结果连人带猴一起翻落山下。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彷彿每一秒钟都会有人打滑、失足,这条路连个护栏都没有,我看到有一辆巴士整个翻落山崖,我甚至无法理解它为什么会摔下去,因为当时它根本就是停着的啊。由于车门被路上的行人给卡住了,于定乘客们从车窗爬出去,当巴士翻落时有位妇人半截身子已经爬出车窗外了,在她的手臂上有个东西,她紧紧搂皆守护的一包东西……我用力告诉自己:那包东西并没有在挣扎乱动,那包东西并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那包东西只是一堆衣服而已……在她身旁附近的人都没有出手相救,甚至连看一眼也没有,那些人只是不断的往前定。有时候午夜梦回,我又我梦到那一幕的时候,甚至分不出那些人跟猴子到底有什么差别。

    我原本不该出现在那个地方,我又不是战斗工兵队的,我是隶属于境路局的编制下;(1)我的工作是铺路,不是炸路。我只是在西姆拉的集结区四处徘徊,想找找看我原单位还有什么人留下。工兵队的穆可贺吉班长看到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问说:「你,士兵,你会开车吗?」

    (1)?BRO:THEBorderRoadsOrganization,国境道路修护组织。

    我结结巴巴说了些我会之类的话,他就把我推上吉普车驾驶座,自个儿跳入我旁边的座位,腿上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无线电的设备。「掉头回隘道!快!快!」我顺着路向下坡开,在车子打滑跟刺耳的煞车声中还要死命的向他解释我其实是蒸汽压路机的驾驶,不够格担任吉普车驾驶任务。穆可贺吉没空理我,他正忙着摸索着腿上的设备,「炸药都已经埋设好了,」他说:「现在我们只要等命令下来。」

    「什么炸药?」我问:「什么命令?」

    「炸掉这个隘道,你猪头啊!」他边吼边指着腿上那个东西,我才发现原来那是引爆器,「不然我们还有什么该死的方法能阻止牠们吗?」

    我隐隐约约知道,我们撤退喜马拉雅山区只是某个整体计画的一部分,而我们这一部份的计画就是要封闭所有山区的隘道,以免殭尸。然而,我连作梦都没想过我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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