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伸手接了过去,听着另外一边传来的声音——
“——嘟——嘟——嘟——喂?希融么?怎么了,有事情找我?”
虽然和这个人并不熟悉,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不过杨很确定易曲现在的语调比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要柔软和愉快上好几十倍,以至于杨在听到的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后相当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易曲,我是杨。”
电话那头顿时沉默了,杨又咳嗽了两声,耐心地等易曲心中涌起直接挂电话的冲动平息下去。
“你好,杨先生。”
易曲的语调瞬间冷淡了一个八度。
杨下意识地在心里郁闷了一下这种区别对待,然后背过身离其他人走远了几步,才正襟危坐地开了口:“我快要死了。”
电话那头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杨几乎以为易曲一开始就已经离开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声回答:“是么,那恭喜你了。”
36.☆、 36
杨刚刚张开的嘴顿时僵硬住了。
等等?
他说什么?
恭喜?
我要死了,这就话的正常回答,应该是恭喜么??!
杨在这一瞬间,突然体会到了什么叫哑口无言,什么叫瞠目结舌,以及什么叫脑回路合不上。
“我没在开玩笑。”杨想了想,还是试图正常地补了一句说明,好让对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希融肯定告诉了你大部分的事情,包括感染成西格玛种的事情对吧。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也被感染了,现在是西格玛种了,所以活不长了。”
“我想到了估计会是这样的,所以恭喜你了。”易曲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们花了那么长时间,研究了那么多东西,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把自己也变成西格玛种么?恭喜你心想事成了。”
杨被易曲这两句话塞得哑口无言,最重要的是还没法儿反驳,最后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反问:“易曲,你特么对着钟鸣的时候,说话也这幅德行?”
“钟鸣没拿希融手机给我打过电话,我也不知道。而且,我的工资不会由您来批复要不要扣一部分。”易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甚至还带着一点很是不屑的鼻音。好在易曲一贯带着一副烂好人的温吞笑容示人,杨才算是没能想象出来的易曲带着一脸嘲讽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客套地打招呼不算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说话。”杨终于放弃了纠结说话语气的问题,转而开始说正题,“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你进警署的迎接会上,我给你做的面试。说起来,你知不知道,申请把你调进十三科的人其实不是钟鸣,而是我?”
易曲那边安静了一阵,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终于正经了起来:“说实话,我知道。”
“也对,毕竟你黑了钟鸣的身份认证,去资料库逛了好几次,没理由不知道。”杨轻微地笑了一声,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电话对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哼,姜还是老的辣。
这是杨得意洋洋地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当然他的第二个念头是——
我居然也堕落到要耍嘴皮子争口气了?
“怎么发现的?”易曲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太对劲。不过杨很理解,毕竟这种表面上烂好人,背地里折腾的家伙大多都会以为自己做得□□无缝非常干净:“很简单的问题,我每天都会查看资料库的浏览记录,事实上很少有人会打包下载资料库。所以我第二天注意到这一条信息的时候,去查看了那一次下载的人是谁,显示身份认证是钟鸣,IP地址是他家里,很遗憾,钟鸣不是个会在家工作的人。”
“所以……为什么觉得是我?”
“会选择钟鸣的账户,很大可能是因为这个人认识钟鸣而不认识别人,所以本能地觉得选择他会比较安全。而打包下载异种资料,说明这个人很可能刚刚从头接触异种的事情,应该不是在十三科呆了很久的。照这么想来,钟鸣手下就正好有这么一个新人符合条件。”杨甚至是有些得意地说道,“而且这个人还是因为在电脑方面的才能,特地被我选进十三科的,你觉得,我心里会没有谱?”
易曲沉默了一阵:“确实,后面这一段不难猜。我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每天关注一个资料库的被浏览信息。”
“确实大多数人都不会,不过我恰好是那少部分人之一。”杨的声音稍微有点薄凉,“你是做这行的,你应该清楚,计算机里面会留下多少痕迹,而这些痕迹里面又会包括多少信息。我想你们这行应该记得很清楚,当初那个名噪一时,扬言说‘在这个信息时代,没有计算机不能做到的事情’的那个黑客‘奇遇’,他不是说过,只要你还活在这个时代,只要你身边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断电,你都无所遁形无处可逃?”
这个例子显然给了易曲不小的冲击,易曲那边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两个好歹都是警署的人,在这儿拿一个当初差点被全国通缉的黑客说过的话当圣典,真的好么?”
“我还以为你们做这行的都很崇拜他。”杨抿了抿嘴唇,本来也不打算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不过是想给易曲一个下马威而已,“好了,闲话说得差不多了,我特地打这个电话,是来跟你交代后事的。”
“连同上班偶尔迎面走过也算,我和您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我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后事要交代给我。”易曲相当不领情地回答,他很有意识地想要维持平时一贯的温和烂好人的形象,然而对着杨,他总觉得自己克制不住那种暴躁感。
——就好像有什么人一直掐着他的脖子,对着他吼“对着这个人生气!对着他生气!”
“等我死了以后,你去我电脑上,找一个叫‘日落剪影’的文件夹,加了密,密码是我的名字。”杨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拒绝,直接换上了吩咐的口气,“然后把里面的文件烤贝过去,那里面有……”
“六个文件全部?”稍微过了十来秒,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问句。
杨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猛地猛地一跳,终于没克制得住:“我说等我了死之后不是现在!你先等等!等我说完!”他停下来收拾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那六个文件夹里面所有文件都是乱码,解码口令是FAJEFJWE。把他们解码之后,里面有一个文件调用出来是身份认证,凭着那份文件,你能够在十三科直接顶替我的位置,当然我现在养起来的人脉会不会服从你这件事,我不敢保证,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易曲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听得出来呼吸都因为太过于震惊而稍微混乱了两下:“抱歉,我不想顶替你的位置,你得原谅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想向上爬。”
“我不逼你,所以这里面不止两个文件夹。”杨耸肩,“我想说,我刚刚推荐的那条路最好走。”
易曲并不同意这个说法:“假如没接到你的电话,我以后的路会最好走。”
“那会是最难走的路,不管你信不信。”杨这么说道,“另外五个文件夹,是我留给我下一任的资料。你要呆在什么位置,要不要往上爬,随便你,我把资料都留给你了,你自己决定。对了,拷贝完直接把我电脑格式化,什么都别剩下。”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微地敲击键盘的声音,随后易曲才问道:“我能不能再问一次,为什么是我?”
杨突然想起来,易曲最开始以为接电话的人是希融的那个时候,那种极其柔软的语调。他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了,从一开始,把你调进十三科的人就是我。我本来就是在挑选接班人。”
“说谎。”
“你就当这是真正的理由吧。”杨叹了口气,“别追究太多,反正既然你已经照我说的做了,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吧,我和希融他们上山了……放心吧,她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我跟你保证。”
37.☆、 37
整个套房里面都极其安静,他很确定没有其他人的在。在这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就是自己剧烈的呼吸、心跳,还有脉搏偾张的声音,唯一还能够闻得到的,也就只是算得上新鲜的血液的气味。
客厅里面看起来很安静,明显做过很彻底的清洁。不过当卓恒看向一些角落的时候,依然能够看见密布在瓷砖缝隙、金属边角还有其他难以注意到的地方残留下来的未被擦拭赶紧的血污。
那些血污到处都是。
在桌子正中央,放着一个精美的相框,里面仔细装裱了一张新拍的照片。从照片里看过去,酒酒被反剪双手绑在椅子上,就坐在这个房间中央,表情茫然到几乎可以称得上呆滞地看着周围,看着周围那些宛如被什么东西直接用力撕裂一样边缘层次不齐的人体碎块,散乱地被扔了一地。
哦,对了,拍摄者还生怕他不知道一样,特意在打印照片的时候生成了时间,就在他们离开这个宾馆一个小时之后——换句话说,他们一早就已经被盯上了,几乎是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挟持了酒酒。
卓恒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冲到头顶上了,在这一刻,唯一能够让他稍微觉得安心的就是,虽然这间屋子里满是尚未散去的血腥味,然而那些血液的气味闻起来都不属于酒酒,酒酒应该还活着。
而现在,他不知道带走酒酒的是谁,也不知道对方要什么,也不知道对手想怎么样,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也仅仅是,酒酒在对方手里。
挟持一个人质,当然是要威胁他做什么。
在他发呆的过程中,他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卓恒才终于从慌张崩溃、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缓和下来,拿出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最后一条来电也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前的事情了。卓恒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给希融打了回去,然而手机里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提示音,随即是温和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现在不在服务区,请稍后……”
卓恒差点没把手机直接握碎了,要不是在他挂断的一瞬间,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而且显示来电人是酒酒的话。
“喂,卓恒。”
接通之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确实是酒酒的声音,卓恒的心一下子稳了下来,急切地问道:“酒酒,你没事吧?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酒酒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并不平静,倒也没有到惊慌失措的份儿上,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等什么,随后才继续说,“卓恒,是他让我打给你的……嗯,把我从酒店带出来的人,他说,他有口信需要我转告给你……”
果然!既然有话要说,就一定有商讨的余地。卓恒稳了稳心神,安慰道:“酒酒,没事的,他要你说你说什么你直说。”
听得见那边有男人低低的声音说了什么,然而却听不清楚。卓恒焦虑地一挥手,把桌子上的几个杯子砸了一地。那边男人说完,酒酒却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酒酒向着其他方向大声说了一声:“我不说。”
卓恒没想到酒酒会是这个反应,稍微愣了愣,随即听到电话另一边传来一声响亮的耳光声。
“酒酒!”卓恒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不说!”酒酒的声音依然不是正对话筒的,听上去稍微有些含混,刚才那一耳光看来打得不轻,“我不。”
“酒酒!酒酒!没事你说出来!”卓恒拼命把手机贴在耳朵上,恨不能直接顺着电话线爬过去,“酒酒!别反抗他!他让你做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酒酒!你别跟他作对!”
“我不!”
卓恒听不出来酒酒到底在和那个人争执什么,只听见又是一记耳光和猛烈的一声咳嗽,似乎是把嘴里的血水吐了出去,随即传来的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拉扯争夺声,也听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卓恒等得差点没急疯了,才终于听到了其他声音。不过这一回说话的已经不是酒酒了,而是一个年轻男性,甚至可以说只是个男孩子的清亮的声音:“骨头真硬。”
这个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卓恒就彻底愣住了。即使很多年过去了,然而这个声音和当初,一模一样。
“哥,我到你那个宾馆的时候,十三科的人可是把你女朋友绑在椅子上不知道打算干嘛呢。怎么说我可都是杀了那帮十三科的混蛋,救了你的女朋友啊。可是啊,你的小女朋友一点都不知恩图报,连帮我传个话都不肯,真是没礼貌。”男孩子的声音依然持续不断地在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可是卓恒的大脑已经完全空白了,“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话非要她所不可,只是觉得她开口会比较好一点。事情呢,无非就是让哥哥你帮个忙而已。当然我觉得就算我不说,哥哥你应该也会做的,毕竟和十三科的人一起很恶心不是么?哥哥,快杀了他怎么样?把那个叫杨的杀掉吧?”
卓恒完全没听进去对方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什么?”
“我说,杀掉杨吧,那个十三科的BOSS。”电话那头的人,用卓恒极其熟悉的声音,说着卓恒一辈子都没想过从那个人嘴里能听到的话,“把他四肢都折断,舌头扯出来,看着他在地上爬着向你求饶,然后你一脚踩碎他的脑袋,把脑浆涂在地上,就这么杀掉吧?对了,还有那些明明是异种,居然可笑地和十三科混在一起的家伙,就是叫笑白的那个家伙,还有那个好像是什么蘑菇的,也都一起杀了吧,这样我就让你女朋友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卓恒还是没回答,他怎么都没想过,时隔多年,他和卓久再一次说话的时候,主题居然会是说这个。
——虽然非要回忆起来,他们俩上一次的对话似乎是“哥哥,我害怕,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找妈妈啊?”“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很快就能回去了!爸爸说一点都不疼!所以肯定没事!”
电话那头显然因为卓恒长时间的沉默而觉得不耐烦了:“怎么不回答我了?哥哥,难不成他们说的是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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