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殿下-第32章 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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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嘎——

    那阵脚步已是尽量做到最轻最静,可干瘪的木门楔子却如呲拉了棉絮绷子般撕破这片死寂,高调的提醒着她这还是在人世间,她还活着,她还不知道下一刻该做些什么的活着,憋辱的活着!

    如此可笑!如此力不从心!

    最后一点自欺欺人也不能够了,时间一点点耗逝,他已离她越来越远。

    “你要这样躺到几时?”淑妃冷不丁的便站在了榻前,双手握拳紧紧的捏着丝绢。

    她直愣愣的盯着帐顶的绣纹,从前竟不觉得它们如此扭曲,如果能掏出她的心看看,大概连这丑陋的绣纹也不如了!打从那夜一回来,她就这样睁着眼,不睡也不困,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脑里一片空白!

    一声惆怅的叹息,淑妃挥手让人将餐点举在她的榻前,目光落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到底还是吃点东西吧!你这水米不进的,也不是个办法!”

    唇瓣干涸,她费力一启,竟是粘连来扯得刺疼:“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吃。”

    淑妃提气:“你前儿夜里就是等会儿!昨儿一天也是等会儿!到了今天你怎么也得给我吃进去!”

    她侧眸,面容焦白,全然不像一个花季女子,倒像是缠病多年的老妪,憔悴的让人发憷。

    “我感觉不到饿了,我……胃都不疼了!”她伸手去摸,肋骨那块高高的拱起,往下摸索肚皮已经深深的坳了进去,却全然没有半丝饥饿感。

    “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淑妃终于忍不住,拔高了声调,噙满泪光的双眼中有心酸,有疼爱,有失望,还有那份掩埋起来的理解,“你要饿死你自己,给他送个新婚大礼么?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犟的人?我沈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老的在狱里等死,小的还要自己寻死,那你们留下我要做什么?我要不要也随了你们去……你这倔驴子到底是承袭了谁!”

    “姑妈教导有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全无情绪,却不想已深深刺痛对方的心,她有意无意的发泄着愤懑,已然将淑妃刚刚藏好的伤疤狠狠揭开,她不知,自己发起狠来竟是全然不顾别人的伤痛!可是已感受不到悔意,唯有将全部歉意卷进眉心。

    “呵!”淑妃被她的话激得往后退了一步,痛心的摇了摇头,金制步摇随之划开优美的弧度,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自那抹无意勾起的冷笑之中迸出话来,“好了!全部推到我身上来了!我告诉你,我当初可比你坚强百倍!我不曾怨天尤人,我不曾不吃不喝,因为我知道,我懂……他的心!我把自己过的很好,每次见他,我全不说责怪怨愤之话……即使进了宫,我依然视他如初……可你看看你,你像什么样子?裴昱可曾告知过你他是因爱娶她?可曾告诉过你已对你无念?你好歹将事情搞搞清楚,他是出于什么?”

    “出于什么又有何关?他要娶的是别人!”

    “曼书……”

    “我很好奇,你当初可是搞清楚过,才会那么潇洒的度过?”

    淑妃抽了口气,下巴微抬,似想用这样的姿势来阻断即将下滑的泪珠,舔舔唇道:“对!我知道!我就是一刻也不耽搁的赶去问了他……我不怪他,不怪他酒后失性,自是少年血气方刚……我将满心悲痛都化成对他的理解!他是男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他的儿子定也不会差!”

    她失言,竟是这样的故事,那么他们呢?以后她又要如何对别人提起这段往事?能否像姑妈这般理直气壮的告知自己她从未后悔过?

    姑妈,后悔过么?

    “他也是……在还他的债……”

    终是松口,承认了这个现实!

    “别人尚且知道还债!你呢?”淑妃遥手指着殿门方向,打直的手臂微微颤抖,吸气,“你像个死人一样躺在这里,他已经在殿外站了一天一夜,皇上都劝不动!你当如何?”

    她垂低眸子,无言。

    小柔暗然的抹了眼泪:“是啊!小姐,你不吃不喝,他也不吃不喝……可你好歹还有暖和褥子裹着,他……”说着忽然一恸,哭声道,“怕是再强的身子也耗不住的!”

    她无力叹息,昨日天刚微亮,宴华年便在秋凝殿外,她拒之不见。不曾想他竟一直在外站着,奴才主子轮翻劝说,最后请来了皇上,他仍旧一言不发!皇宫上下无不哗然,素来沉静内敛的瑞王爷寡淡漠然,性喜琴画,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在后宫长巷吹风的嗜好?

    她回过头,继续盯着帐顶。

    “罢了!罢了!我竟不知还有比我心狠之人!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她闭起眼,强忍悲痛,无力辩驳。

    重重的关门声直击得她心口一颤。她就是一根筋,不会拐弯不会分叉,既是给不了别人的,就不要再给别人希望,去点亮他心中的那盏灯,到时星火燎原,伤得就会如她今日这般!

    宴华年……不该受这样的伤!

    虚脱睡去,却被一阵大力摇醒,小柔瓮声瓮气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小姐!小姐!你去看看吧!小姐!下雪了!好大的雪!你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我求你了,小姐!我求求你!”

    咚的一声,原来自己还是有心跳的,她艰难的撑起身体,稍一扭动胃部就传来剧痛,她忍痛披了件毛袄起身。

    大门洞开,寒雪呼呼的刮着,被一阵乱风卷进门内,一沾上屋内的暖意,立即化成一滴冰水摊在地面。

    她冷的打了个颤,反手拉紧身上的袄袍,院内灯火未熄,竟已是浅浅的一层白。

    冷——

    空白的脑里只有这一个字!

    小柔使劲抽开殿门巨大的木栓时,她的心竟起死回生般的狂跳起来,捏住袍边的手不由紧紧抓着,嘭——大门已开,她一脚踏了出去,毫不迟疑。

    纷落的大雪将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他站在门外的一侧,任由侍从打伞立在身后,身上的白狐皮裘褂被风吹起浅浅的波纹,四目交接……

    温柔的眉眼已满是倦意,却仍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绽放出熠熠光辉,仿佛要用这个身体所剩的最后那点温暖将她照亮,将她包裹,将她隔绝在所有寒冷与悲伤之外!

    “那封信,我以为你会明白。”再次开口,嘴里异常干涩,唇间仍是扯的生疼,她想她此刻是无比丑陋的!面色不佳加心硬手狠,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女人更丑了!

    他身子轻轻一晃,一步欲上却又悄然收回:“那封信,在你那儿或许只是一张白纸,但在我这儿,早已通篇黑字,字字句句,全是一个名字!”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暗哑,甚至还带了几分嘶破感,她被震痛,垂下眸子,哽咽了:“那就……当我死了!好么?”

    “不好!”

    拳头早已在袍内紧握,尖细的指甲刺进掌心,想取代她此刻的悔痛,然而,于事无补。

    “你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决然转身,她不顾他眼底隐藏的那一丝发疯般的痛楚,她顾不得,她不能用谎言将他带至另一个世界,因她知道自己无法去替他修缮美好的宫宇,将他搁置在此舔舐伤口,然后又重重的决绝的在他的世界制造一场灾难般的地震……

    那样子,是她不能原谅的!

    宫门紧闭,小柔又开始抽泣,她站在漫天飞雪中,双脚冷得没了知觉,心里却是比躺在榻上要好受数倍,宴华年果然还是比她聪明的!

    此时,一门之隔,门外传来的是几声带着无比焦急与忧怕的时高时低的呼唤——“王爷!王爷!王爷……”

    她倏然回身,那一声声唤像利斧般劈在她的心尖,一下比一下狠,一刀比一刀重,连骨头都痛了起来……

    跨出的那一步却在深深的吸气声中定了下来,太阳穴后的神经绷紧拉扯,每一下都在加深那股想要冲出去的欲望,然而那一股股欲望全被心底那个不断告诫自己的声音击退,化进那一抹凄凉的苦笑中。

    “曼书!你给我回去!进屋去!”正殿阶上,淑妃怒叱。

    那笑,是她倒下之前最后流转出的舒适感,她仰躺在雪里,眼见密密麻麻的雪片纷纷向她袭来,也好!“睡”下了……也好!

    脸上一阵冰凉,眼前一片黑暗……

    “雪停了么?”她醒来后干涩的开口,脑中全是雪夜里那抹孤单的白色身影。

    小柔回过头来答非所问:“王爷……”

    “他还好么?”

    “他……没事,只是……今儿皇上特意下旨,让他代皇上去……婚宴。”小柔的最后两个字几乎没有冒出来,可她听见了,听的清清楚楚!

    是了!今夜便是裴昱的婚宴!

    她僵硬的起身,头晕得十分厉害,努力克服。

    “小柔,给我梳头,我要去参加婚宴!”

    小柔不敢置信的“啊”了一声,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言语,只是无比惊愕的望着她。

    念头只在她听到宴华年去婚宴的那一瞬间闪过,却顷刻间如夏日的藤蔓般疯长开来——

    她要去……最后一搏!

    她要告诉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选择妥协了!虽无法全身而退,但至少不必死在当下!

    十几年的独自拥有,一夕间骤然失去,她已然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给我找件喜庆点儿的衣服!”

    “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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