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殿下-第35章 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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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

    宴客厅内一众大臣窃窃私语,也难怪,往年一早入宫拜年与皇帝说说祝贺之词,若是圣上高兴便留下吃吃茶点。但今年大不相同,已值午时,宴景年没有放人的意思,反而是全被引至皇室的宴客厅,大摆筵席,说是要过年。众人私下无数猜测,面面相觑,不知道皇上这是一时高兴要犒赏群臣,还是那金葫芦里装了什么密药?

    这一切,只有那始作俑者傅丞相才知道!

    她是最后一个到达筵席的,本就是不想来,淑妃好说歹说让她现下不要再触犯任何戒条,凡事都要低调乖顺,才能不落人话柄,保全自己。

    俯低头从侧门进入,她被安排在皇子皇女那桌,本该默默无闻,但那些一心等待着她出场的几人决定了她成为视线的聚焦者——首先是同桌的五皇子,一脸媚笑意犹未尽的望着她;其次是隔场对面与妻子傅兰月坐在一起的裴昱,目光犹如千年赤火,那灼热似要将她烧着;最后,傅兰月冷箭般的恨意将她包裹。

    她咽了口唾沫,这样的形势,不死也得掉层皮!

    极力稳住之余,手被人重重一捏,身旁的二皇女轻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她恍若未闻,抬起头茫然的盯着二皇女。

    “华年还未到?”宴景年不高不低的一句话,全场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这才见场中一个掌事奴才哈着腰,陪笑:“回皇上,呃……瑞王爷说,身子不爽利。”

    “再去请!家里过年都不来,成何体统!”宴景年大手一挥,那奴才又躬腰退出殿外。

    她望着主座旁空空的桌椅,满心狐疑,莫不是前几天发烧还没好利索?

    她暗自叹了口气,就瞥见一旁的傅明章阴黑着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她幸灾乐祸的勾了勾嘴角,最好把他给气死,免得祸害朝臣!

    就在前几日,傅明章的长子,也就是傅兰月唯一的哥哥傅兰舟,一夜之间暴毙!全城哗然——据说他是一齐召幸了几房妻妾纵欲过度而死。这个死法,可谓是稀奇,也给傅明章脸上重重的抹了黑灰,久久不散,这不,都带到皇宫里来了!

    傅兰舟原是裴昱手下的一名领军,本没多大本事,可他爹爹是谁呀?硬是给他整了那些个军权握在手里,连裴永清死后剩下的那些都悉数揽入。这回一死,傅明章没了主意,又至年关,大幅调配影响氛围。于是,大宴的军权,除了皇上自己的禁卫军和宴华年手下的那点薄弱势力外,那支最庞大的关系帝国生死荣辱的大军,全数落在女婿裴昱手里,这下他才安了心,没去找皇上吵吵。

    她胃里空得难受,舀起一勺燕窝羹默默的吃起来,对那些不断射来的目光视若无睹。这时那名被派去请人的奴才又上来回禀:“启禀皇上,奴才亲自去看了,的确是生了病!”

    宴景年哼了口气,挥手:“罢了!罢了!稍后派个御医去瞧瞧!”

    半饱,她终于坐立不住,附耳向二皇女道:“我先走了,如果皇上问起就说我肚子疼!”

    “哦,好!刚才就看你脸色不太好来着……”

    仓皇逃离那如刑场般的筵席,她边走边长长舒了口气,指甲在手心里一下下的抠着,今天,不就是特意来看看他的么!见他与傅兰月坐在一起,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只是这心里……

    哎!看也看到了,自己如今这样,没资格再去挑他什么毛病!该回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沈曼书!”冷蔑的呼喊像一刃锋利的斧头劈在她的后脑勺上。

    她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裴夫人!”

    傅兰月闻言竟是噗嗤一声大笑出来,扬起下巴眼底无尽欢愉:“哟!你这话我爱听!看来,你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低下头,不打算搭话,只想傅兰月尽量奚落完毕,井水不犯河水。

    “可……”傅兰月敛起笑,“纵使你嘴上说得好听,难免你心里不嫉妒,我今儿就是来告诉你,我和夫君……”

    一股酸意涌上喉头,她蹙紧眉心,吸气:“那是你们……夫妻二人之事,我没兴趣知道!”她刻意在“夫妻”二字上加重语气,因傅兰月身后已悄然出现一个身影,那个她在梦中见到都会痛得撕心裂肺的身影!

    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用自己满嘴的不在乎去掩盖那满心爆棚的在乎!

    裴昱直接绕过傅兰月来至她身前,目不斜视的对身后人掷出一句:“先回去。”

    毫无波澜,竟让她心脏嘭嘭跳了起来,她拉下眼睑,视线透过他的肩头望见傅兰月愤恨离去背影,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开走。

    他当然会伸手拉她,在她意料之中,嘴角竟是不由自主的向上扯动了一下。

    “你的簪子呢?”他那副凌人的审判官模样再次挂了出来,冷冷的眸子注视着她头上的素兰银钿,只有那支素兰银钿!

    “我忘了。”她不回眸,不激动,不逃避。

    “忘了?那个你视若天下至宝的东西……你竟然忘了?”他眉心曲卷出的失落,她看不见。

    “对!就是走急了,多余的东西就会忘记!”

    “多余的?”

    他的语气陡转直下,渐渐松开的手生生刺痛她的心,不能控制自己侧眸去望他。

    她又……胡乱说话了!

    因为日夜无法抑制的痛苦,因为令人发狂的嫉妒,还因为那些让人不想续命的绝望!

    岂知那支她视若天下至宝的簪子,那支她视若命根的簪子,已在那一夜不知所踪,她努力过,她发疯般的找过……可是,它不见了!它似乎在嘲笑她不配再将它戴在头上!

    那支象征着他们之间那些誓言和维系的簪子,和她的纯洁一起,被她弄丢了!

    蓦然转身,想再看看他,即使那张脸布满震惊与痛色,依然俊朗如初,似他们当初打闹调笑……

    可是,那双眸子,对上了就像某种强大的磁力,永远也扯不开了!

    “你敢再说!你敢再说一句试试……”

    嘭——

    极轻!极重!她撞进了他的怀里!

    终于!终于又……

    这是他的怀抱!真真切切的他的怀抱!不是梦里那些虚幻飘渺的幻影!

    她终于,又在他的怀里!怎么好像隔了一世,那么长久!这个温暖的怀抱,这股熟悉的气息,像温水一般要将她整个人浸软成泥……

    “咝……”

    她牙里挤出的的那份痛苦结束了此刻的情意绵绵潸然泪下,伴着他的手从她背上抽离,她痛苦的拧了拧眉。

    “你怎么了?哪里痛?”

    温暖的怀抱松开,她心里的恋恋不舍即使是背上那阵剧痛也无法抹去!

    在他怀里,死了又有何不甘?反正她已死过一回!

    “曼书,哪里痛?到底怎么了?”

    她眼睑忽闪忽闪,目光迷离,呢喃:“什么……怎么了?”

    “曼书!”他把住她的肩,轻柔的扳近她的身子,剑眉紧蹙,“那日,你可是做了什么傻事?”

    那日!

    哪日?

    他在问什么?他知道些什么?

    被久违的温存迷昏的脑中一道霹雳闪过,她幡然惊醒,吞吞吐吐的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果然是你!”

    “什么?”她呼吸紧促起来,喉中一哽,咽下一口唾沫。

    “那日,席未过半,他就火急火燎的起身离开,连话都未落下半句……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沉不住气!除非,是你有事!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她浑身已经僵硬冰凉,只余指尖在不断颤抖!

    她怎么了?她也想知道那夜她究竟怎么了!

    呵!如此可笑……

    她怎么了?

    热泪滚烫,落在颊上却是一道冰凉,她扯动嘴角,哽咽吐出:“裴将军若是没什么事,曼书先告退了!”

    她挣脱他,这一次很轻松。

    他的眼神像万年寒冰,脸上也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冷峭霜雾,他说:“你要去找他?”

    如此木讷,如此低沉!

    他已被她刺得遍体鳞伤,不再像他!

    她仰起下巴,泪珠顺势滑入嘴角,一张嘴那酸咸就布满舌尖:“对!我要去找他!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决绝如此刻的她,倏然转身,他的最后一句话模糊的落进耳心——

    “不许你再作践你自己!”

    她抬手利索的抹干眼泪,心中的死灰已复燃过一次,只是,再度被她自己浇灭!

    她眼里就是揉不下砂子!半粒也不行!

    在马车上发了会儿子呆,总觉得身上像掉了什么东西?转身去捡,又觉得那曾经挚爱已裹满灰尘,纵使她无洁癖,在弯腰的同时也迟疑起来!他同她一样,希冀这些年要的就是一个“信任”;她也同他一样,亲手打破了这一切!

    如此的两个人,还回得去么?

    瑞王府一派严警,她穿过长廊直达后院,那抹玉色早已负手在阶上伫立,她款款至他身前,抬头去望。

    只见他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她愕然的皱了皱眉——

    他竟也是会流汗的?

    她原先一直以为他不像个正常人,酷热炎夏他不曾流过汗,甚至连手都冰凉沁人;而严寒料峭之中,那双手却散发出暖暖的热量,将她包裹。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不同寻常,这般神奇!

    她呐呐开口:“你……真的生病了!是不是上次还未痊愈?”

    “是啊,怎么办?”他垂着眸子看她,不动声色。

    她眨眨眼睛,用手捂了唇尖,半晌才开口道:“大夫看过了么?怎么说的?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好?是不是要换个大夫……”

    “你在担心我?”

    她点头,一脸真诚。

    那张本来毫无情绪的脸上竟勾起一抹笑。她正狐疑,却在他转身往里走的那一瞬憋红了脸。

    只见他负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柄精致的长剑,她猛地咋呼开:“你……你骗我!你明明就是……在舞剑才出那么多汗!”

    他淡然的将长剑搁在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笑起来:“生病的确是假,但你的关心是真的,这点就够了!”

    她一跺脚,鼻子里“哼”了一声。

    洛三递上帕子给他擦拭汗水,她呕着气干干的坐在一旁,拉长一张脸盯着地板。

    那股清香靠近,随着汗水蒸发得愈加迷人。她往后一仰,背靠在椅上,抬眼盯着他:“为什么不去过年?”

    “这不是生病了么。”

    “你……”

    他在距她一步之外停了下来,说谎如此波澜不惊,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甚至会让人信以为真,她顿时无言以对,嘴里嘀咕着:“我原先以为你是爱热闹的!”

    这话不假!每逢有谁家喜事寿宴之类的,皇上去不了,就总是让他代去,他也乐此不疲。只是这一回,却假装生病窝在家里,让人摸不着头脑!

    “热闹过头就不太好了!”

    他话中似有意,她困惑的“嗯”着。

    他继而转身,往主座走去,边走边说:“我若是去了,就回不来了!你还想让我去么?”

    她惊呼坐起:“怎么会?”

    他款款座下,素雅的衣角落在脚踏上。

    她侧起头挠了挠发根,就见到洛三疾步进了殿,近俯在他身前低声道:“王爷,果然不假,军中昨夜有私下调动迹象!”

    “嗯。”他低应一声,将手撑在膝上,左手的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着,仍是平淡道,“其他人呢?”

    洛三抬起眼睑,瞄了他一眼,又意有所指的道:“其他人,都好!”

    “好了,下去吧。”

    她心脏狂跳,这是哪儿跟哪儿?军中调动,那不是和裴昱有关?他……

    心里又堵了口气,裴昱,究竟要干什么?!

    “你……会怎么样?”她紧着胸口问道。

    他蹙起眉,星眸有神而机警,唇线一抿:“我嘛,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她关心,她十分关心,像关心自己后半身的生死存亡!

    “你如今也见到了,连年饭都不敢去吃了!”他说的可怜,嘴角却讥诮的上扬,甚是不和谐。

    她满脑子迷惑,他又在搅乱她那团乱麻!只知傅明章现在的地位已无人能撼动,早已不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这天下法规根本就是为他傅家而立……难道,一向低调处在最边缘的宴华年会成为傅明章的后顾之忧?

    难道,他已经暴露?

    不会……

    肯定不会!

    不可以!

    那是她的救命稻草,不可以!万万不可以!

    “那怎么办?你要不要做些什么?”

    她很是慌张,他只是苦笑一声:“呵,怎么办……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就只能顺水推舟了!”

    “什么?”

    “驾船的人浮躁了些,殊不知行得越快越没有反航的余地,说不定前头是座没底的瀑布……”

    她翻了个白眼,看来他是不知道她脑子笨得可以,根本听不懂他的哑谜!

    他垂眸,盯着脚前的地面,低喃:“时间差不多了……”

    “嗯?”

    “梅花要开了!”他倏然抬起眼睑,万分温情的望向她。

    只是她此刻还在他的上上句话里没有转出来,脑子里像熬浆糊一般咕噜噜的发胀。

    “小姐!小姐!你真在这儿!”

    “小柔?你怎么来了?”

    小柔进殿向宴华年福了身,就转向她道:“小姐快些回宫,皇上和娘娘又吵起来了!”

    她往椅中缩了缩,撇撇嘴道:“我不去,我管不了!”

    “这回不一样,这回……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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