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

    对面几个女人挤拥一团，对她防备的点了点头。

    她惊惶失色，倏地跪起往篷车外头望去——昏黄的天际，茫茫无边的草原，偶见远处几个稀落落的蒙古包子，阵阵羊叫声忽近忽远，她瘫坐在车上：“天呐——”

    “不许说话！”篷车外一声恶吼，头戴毡帽的男人面目凶狠的瞪着她。

    她猛地爬起来，蒙古篷车车身较高，个头中等的她愣是直直的站在了颠簸的车内，跨了两步往那个男人走去，横颜厉色道：“你们这是强抢！是触犯法规的！”

    那男人冷笑了声，啪，朝外吐了口水，转过头去靠在车上不再搭理她。

    她恼怒起来，随手抓起一个柱形的东西朝他打去，恶骂：“混蛋！臭蒙古人！强盗！快放了我……”

    那人嘴里没耐性的“啧”了一声，一把握住她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抬高欲打下来，被忽传来的一句蒙语喝止。

    另一个男人驾马出现在篷车另一侧，冷漠的斜瞟了她一眼，又自行向前。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羊腿，僵硬冰冷，一端还露出血森森的碎肉白骨，立即撒手，一阵恶心，哇哇的干呕起来。

    眼里呕起了白雾，随着抽泣划在脸上，她手足无措的嚎啕大哭起来。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你们买来的……我不是……你们这群强盗……呜呜……你们一定不得好死……强盗……呜呜……”

    啪——

    那人在她背上重重一鞭，嘴里骂道：“吵死了！”

    她痛呼一声，抱紧了身子，往里缩去。

    前头的骑马人闻声调转马头，望向这头吼道：“不许打！指着她卖个好价钱呢！”

    那人头一偏，一脸火气：“吵死人了！”

    她反过手去揉揉痛处，嘴里呼呼的空吹着，忽然定住，望向挤在一团的那几个女人，忽道：“你们都是买来的？”

    她一开口那几个女人又互相靠紧了一分，缩成一团，半晌才悄声道：

    “是！我男人和蒙古人赌钱，拿我做筹码……”

    “我爹娘不想要女娃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她挪过去和她们凑近，支了支下巴低声道：“你们……就没想过逃跑么？”

    几人惊恐的望着她，随即像躲瘟疫般全部往另一头爬去，对她更加戒备。

    “唉……你们……”她沉气，又悄悄朝她们挪去，探道，“咱们一起跑，朝不同的方向，这样……总会跑掉几个！”

    几人纷纷摇头，开始七嘴八舌——

    “若是我跑不掉呢？那不是给别人做好事？我才不干呢！”

    “跑不掉的！他们骑着马……”

    “我不要！你们都比我大，最后被抓的肯定是我！”

    ……

    她跪起，压低怒音：“那你们就宁愿被卖去受折磨？！蒙古人很野蛮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喂……”她抓住其中一人的袖子，那女人手一抽，脸别向一旁。

    她又这样连着“喂”了两人，都没得到好脸色。不禁哼叹，这些女人真是活该被人卖了！

    她静坐在一旁，透过狭小的缝隙望向篷车外头，忽起了一个念头。

    细细观望，共有四个蒙古男人，除去篷车外这个赶车的，其他三人都骑马，逃跑的几率微乎其微。

    但是……

    她紧张起来，牙齿咬在一起，兴奋的磨响——前面有一片紧密的树林，马儿再快，穿过树林还是不如人来得灵巧。如果来个措手不及的话，说不定能跑掉！

    “要不要跟我走？”她回过头厉色对几人道。

    没有回音！她冷哼了声，等待时机到来。

    还好赶车那人坐在一侧车沿上，双脚还在外头甩着，大概不会有多大机会干扰她。

    天色暗了下来，林子也越来越近了，她缓缓朝另一侧车沿挪去，默默的坐在门口。

    那人瞟了她一眼，嘲笑一声又回过头去盯着前方。

    她的手指在车门上敲着，浑身也颤抖了起来，心脏扑通狂跳，来了！

    呼——

    她能听到纵下车时耳旁那声短暂的风声！

    脚下一拐，来不及痛苦，她踉跄的往林子奔去……

    耳里全是呼呼的风声和自己惊恐的喘息声，身后是怒吼的骂声和叩响的马蹄声。这片林子根本没有外头看起来那般密集，失算了！

    但是没有时间给她懊悔，她拼命往林子深处狂跑……

    “该死的！”

    她戛然止步，双手晃了几下保持平衡，几块碎石砂砾在她脚前咕咚掉进水中——

    眼前是一条又长又宽的大河，河水湍急且不知深度！

    后悔！后悔啊！当初裴昱说要教她水性，她用她挑剔爱干净的性子断然拒绝！现在……好后悔！天呐！死期到了！

    身后细密的脚步声靠近，男人粗狂的喘气声中夹杂着愤怒，她遽然转身，伸手指着河水：“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面前两个男人显然不会多在乎她的生死，直往前来。她将心一横，脚往后跨去。

    死就死！横竖都是死！这样死，好过被蒙古人糟蹋！

    “啊！”身子后倾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

    害怕……真的害怕！

    怕死！

    终是没有死成，这次逃跑的最终结果是她现在被困在马上，在一个浑身散发着羊骚味的男人怀里！

    “妈的！真他妈麻烦的一个婆娘！”

    “赶紧的！明天就卖了她！省事！死娘们儿！真他妈的烦人！”

    她愤怒的扭了扭身子表示不满，嘭的一记重击敲在她的后脑勺上，她脑袋晕乎乎的，只听一句“早该这样多省事！”眼前就模糊起来。

    好白！是你么？你来救我了！

    不！不是你！太刺眼了！

    身体恢复知觉，浑身暖洋洋的，耳边也嘲杂起来……

    “我出十头羊！”

    “好！拿走！”

    什么意思？什么是“十头羊”？

    她缓缓睁开双眼，一缕阳光正照在她的眼前，忙侧过头躲开，眼前黑了一阵。胃里早饿得空空荡荡，早前只在路上吃了几块干硬涩口的干粮，现在像有只长满尖甲的手在里头翻裹搅扯，却感觉不到一丝饿意。

    等再度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惊呼出声：“这是哪里？”阴暗的蹩仄的圆屋子……不，不是屋子，像是布房子？还散发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羊骚味，地上潮湿粘人，她撑起身子，往干燥的地方挪去。

    忽见角落里那个被爹娘卖了的小姑娘孤零零的蜷着，头缩在膝内抬眼惊恐的盯着她。

    “这是什么地方？”

    “……蒙古人的包子。”小姑娘回了话又往后缩了缩，像是很怕她。

    “怎么只有你了？其他人呢？”

    “被卖了！”小姑娘盯着帐篷的门帘，瑟瑟发抖。

    这时，那个凶男人弯腰进来，见她醒了，扯起一脸横肉笑了起来，带着无尽的贪婪。

    她警惕的往后退，他却直往小姑娘那头，粗鲁的将之拖起，拉了出去。

    “好货来了啊！二十头起价！”

    什么？！

    她瞠目结舌，刚才听到的“十头羊”原来就是她们的价码？！

    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她会被卖给一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蒙古汉！

    失落已久的绝望感再度袭来，这比知道五皇子当了皇帝还要恐怖！

    “好！签下卖契，拿走！”

    帘子哗的撩开，一股亮光照在她身上。男人走近，对着她淫笑：“看看你这麻烦的娘们儿能给我带来多少财富？”

    “啊？”随着这一声，她被拉出了帐篷外。

    阳光很亮！

    一群人……一大群人将帐篷外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半圆圈，全是一些带着贪婪笑容的恶心男人，一看见她，全都惊的双眼放出淫光，恨不得把她拔光后啃来吃了！

    那人大手一扬，十分得意的道：“这一个是上乘货色，五十头起价！”

    一片唏嘘——

    “五十头，太贵了吧！”

    “就是，太贵了！”

    那人不急，伸手擒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前凑去，拖长声调：“都给我看清楚了！看清楚再说价！”

    她使力将脸收回，那人心情看似很好，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扫了她一眼。

    “我出五十！”一阵窃窃私语后，人群中忽传来一句出价。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不回应。

    “我出六十！”

    “我出七十！”

    ……

    嘈嘈杂杂，一阵出价之后，那人该是觉得差不多了，将她往前一推，大声道：“八十头！还有人更高的么？”

    无人作答。

    “好！那就是你了，拿……”

    “一百头！”猝然一声打断了他的最后定论，从人群后头上来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不算好看，但是比起眼前这些饿狼来说是好上几倍！

    “一百头？”

    她斜扫过身后人眼里的惊喜，恨得牙痒痒！她纯粹成了没成本的买卖！强盗！

    “一百头！说定了！签下卖契你就拿走吧！明天我就去你那里取羊，若是没有，你知道规矩的！”他下巴一扬，眼底透着狠意。

    “呵，”买她的男人冷笑一声，腰一挺自信满满的道，“我克利部还缺羊么？”

    又是一片唏嘘——“克利部的！哎哟，难怪呢……”

    她被推了出去，十分轻松！却又到了另一个男人手中，五味杂成，不知喜忧。这个男人，会拿她来做什么？

    一百头羊！这就是她的价值，令人啼笑皆非的价值！

    在草原，她值一百头羊；那么在皇城呢？她的价值几何？

    或许，她的一生就这样定了下来，一百头羊，就是她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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