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殿下-第71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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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那些个懒蝉大清早就开始悠悠长鸣,简直不让人清净!热汗濡背,散乱的头发全都黏在颈上,但睡意还浓,她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将它朝后拨拨,就有只手抢先一步领略了她脑中的思维,颈上顿然轻松凉快一阵,她迷迷糊糊的笑出了声,一个低魅的声音就压在耳边:“懒小猪,还不起床!”

    她喉里烦躁的“嗯”着,费力抬起只手在空中乱舞了阵,呓声:“扇着扇着,热死了!”

    只听到头顶轻笑了声,不出一会儿阵阵凉风就扑在身上,从未觉得他如此心细,竟将她的长发全部撩到枕上,那凉风就穿过薄薄的纱衣直打在皮肤上,顿时整个人都清爽过来!

    她翻过身,睡眼惺忪的望着他,勾出一抹甜腻的微笑。

    他宠溺的刮上她的鼻梁,边给她扇风边轻言细语:“今儿得自己吃午饭了!外头天热,别到处乱跑知道么?我下午就回来!”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稀里糊涂的问:“有什么事么?”

    他拿起枕旁的丝绢将她额前的细汗一一擦拭,眸里的爱怜将她的心望疼,他轻声道:“没什么事……我很快就回来,不许乱跑,不然我可要罚你!”

    她啪地一把打开他的手,催道:“要走快走!我还想再睡会儿!”

    话音刚落,那张俊朗的脸就俯了下来,与她吻个正着,轻轻一点便抬了起来:“等我回来!”

    她唇角涩涩一勾,哑道:“好!”

    裴昱一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翻身下床,洗漱吃罢,裴昱也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了,她熟门熟路的穿过几个大院,在主屋外的走廊上静候。

    果不其然,盛装的傅兰月走了出来,她向那头招手,大声喊:“裴夫人!”便向那头跑了去。

    “你有什么事吗?”

    傅兰月像是有些心急,大概是时间紧峭,她也不兜圈子,直说:“我在想大概竹雪今儿是身子不太爽利,不能陪夫人出去了!”

    傅兰月闻言侧眸望了望身后的竹雪,笑了笑道:“那你的意思是?”

    “何不让竹雪借身衣裳来穿穿!”

    傅兰月刚才的欣喜变成了迟疑,半天道:“不妥,他不会想让你去的!”

    她斜眼瞄了瞄竹雪,意味深长的道:“可是你想让我去呀!不是么!”

    傅兰月咬着唇,忖量了好半晌才向后吩咐:“竹雪,照她说的做!”

    今儿原来是玉妃的生辰,听说是个得宠的,她不以为意,倒想看看这是怎么个得宠法!又长得怎么个花容月貌!想着想着就恨恨的哼了口气,傅兰月侧眸过来低斥:“你该知道宫里的规矩!再怎么也不能让人说了咱们将军府的坏话!”

    她福身:“是!夫人!”

    常例,宫外的奴婢是不准进入宴客厅内。

    原是她想得太轻松,竟不察觉宫外的奴婢是如此低端的待遇,在这暴烈烈的大太阳底下顶了将近半个时辰,她是切身体会到了!只见身旁和对面的一溜奴才个个垂首站的笔直,她在他们纹丝不动的身姿里深深嗟叹了把——好奴才都是折腾出来的!

    厅内时不时卷出阵阵幽凉的清风,但丝毫缓解不了这烈日暴晒下的恼燥与虚脱,她扛着头顶快要被这暑气劈开的胀疼,掀眼向廊下逶迤长长的宫婢队伍瞄去,那一片阴凉此刻就是她心里的天堂!

    正在兴叹之时,一个带着警告的怒视从那片天堂内直剌剌的向她射来。

    许是她本不觉得瞅一眼有什么大问题,抑或许是被这沸腾的暑气蒸傻了,她在收回眼的刹那竟不由的直勾勾往厅内探了一眼。

    这一眼下来,猛抬头就对上一双炯炯怒目,那老宫婢头一侧示意她老实待着,她心里一惊——惊的是自己竟然被一个老嬷嬷给吓住了,而且乖乖听了话将头给埋了下去!

    后悔不迭,又是一步错棋,输了底气不说还要与这烈日骄阳负隅顽抗,心里正难受着身子还连连晃上两下,这要是一头栽了下去,她是会被好心人送回将军府还是直接拖下去打死都是未知!

    “你们这儿谁是随裴将军的夫人一块儿来的?”一个声音蓦地从前侧方传来。

    她小心翼翼的抬眼去望,一滴汗就趁势滚进了眼角,她嘶疼低呼,一手揉着眼一手伸出去忙不迭的招认:“我!我!是我!”

    那个身影走了过来,竟是刚才那个老宫婢,一见她就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她垂着头只见老宫婢从容合在腹前的双手,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那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夫人让你进去侍候着……宫里不比外头府上,给我记住不许说话,不许走动,不许东张西望!”说着那张嘴就凑近低声,带着冷蔑的威胁道,“你想必也是新来的,若还像你刚才那样,你这脑袋刚好就够你掉一回的!听明白没有!”

    她福身应“是”刚要转身松口大气,那声音再次把她喝止,她款款的转过去垂低头等待赐教。

    “把汗擦擦!别碍了主子的眼!记住,从偏门进去,别给我捅娄子!”

    好不容易逃离那双仇视的怒眼,她一路默默地随着领路宫女从偏门走了进去,顿觉全身沁凉,竟不由的打了个噤!这里原是给女眷休息更衣的地方,是处两边通畅的偏厅,再过一道门就是宴客的正厅。

    随着那扇门的析开,她的双脚竟没来由的僵了半刻,心跳极沉且时快时慢,一股感觉怪异而奇妙,像紧张但多些迫切,像害怕但多些欣慰,像后悔但多些期待……

    一路垂头到了傅兰月座后,官员女眷位置靠后,她刚巧被安排在一个角落,偷偷的掀起眼皮,傅兰月也刚好回眸来望,对着她勾嘴颔首。她却没多在意,因她在保持垂头姿势的同时,正极力掀眼想要掠过那片乌泱泱的人头看看那金座之上的人影,奈何视线范围有限,眼皮一酸就猛地闭下,瞬时急眨。

    眼睫泛湿,却不敢抬手去拂,登时就听到一个奴才报来:“启禀皇上,玉妃娘娘献舞!”

    上头没有出声,稍刻琴瑟之音便起,余光中只能瞥见大概有四五人仙逸飘飘的进了大门,在宽阔的厅中随音起舞,一时间称好赞叹之音不断!她睃了一眼,也是模模糊糊瞧之不见,直叹自己眼福太浅!

    待一曲舞毕,全场嗟叹,不知是哪个胆大献媚的高声道:“玉妃娘娘不仅面羞芙蓉,这舞姿也是惊如天人,古人叹惊鸿游龙也不过娘娘仙姿!”

    乍时一片附和称是之声,她满不在乎的淡哼一声,一直默默控制压抑着那股想要抬头去看个究竟的冲动,却敏觉此时气氛有些不对——刚才还热闹腾腾的的厅内竟逐渐变得鸦雀无闻……

    老天简直是要与她作对,不知道好奇心是会杀死小猫的吗!

    蓦地,一个淡漠微愠的声音划破这片沉静:“放回去!”

    阵阵抽气声将话落后的安静缓慢营造成了死寂。

    而她思绪却被这个好听的声音牵引飞扬,整颗心都柔软沁化,这种感觉虽不陌生但却在此时无比强烈起来,咚咚咚咚,是她沉甸甸的心跳声,抑制不住的紧张感与好奇心让她整个人快要站立不住。

    “你没听见么?哪里拿来的放回哪里去!”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泛出空灵的回音,严肃中带出丝丝点点的斥责之音,不急不躁却让人满心生起敬畏之感,“把面具放回去,以后都不能碰!谁也不能碰!”

    面具?!

    她的心跳在霎时席卷而来的窃窃私语中猛漏一拍!

    不知是自己自作多情的对号入座,还是为终于再次听到了这个掩埋在记忆尘土中的悦耳声音,没来由的心里起了股奇异的悦动,目光随着思绪的翩然起舞缓慢瞟向长殿之上的金座——那张脸,那张一如既往睿静漠然却让精致与俊美结合得恰到好处的脸,那星目流转一瞬捎带出的绝艳与威慑尺度刚好!

    她望着他,无声无言,隔着一片黑压压交头接耳的人群,恍惚失神,时间仿佛忘了流逝,耳朵也似忘了去接收周围的细微嘈杂,世界是静止的!此刻她心内的那份悦动在这静止中荡上了唇角,她感觉到自己脸部肌肉的扯动,这竟是一个根本抑制不下的微笑!

    余光瞥及那玉妃的身影仍是无半丝晃动之迹,一声带着几许不耐的冷叹自金座上发出,那双昔日温润似水的眸子此刻却是薄冷似霜!他起身款款向舞群走去,停在玉妃身前,抬手绕过玉妃耳畔在后脑勺的蝴蝶结上轻轻一拉,面具顺势揭去。他谨慎的将它拿在手上,目光平视,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恭送皇上!”

    众人起身相送,竟在她的视线内形成一道密密的人墙,她下意识的踮脚左探右探,最后只在人群弥留的缝隙中瞥见那个早已模糊的背影,满心的愉悦顿时被卷集而来的失落感侵蚀殆尽!脚跟重新着地,她愁叹一气,冷不防的就对上傅兰月那双半夹讥嘲半带探索的目光。

    “你好像很舍不得嘛!”

    眼见众人逐一撤去,她赶紧低下了头,向傅兰月行了个礼。还好裴昱隔得老远就与三五个人相邀离去,她松了口气,缓缓绕到傅兰月身后,俨若一个懂事规矩的小丫头。

    傅兰月婉拒了几个夫人的邀约,独与她走道时侧头来问:“你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别告诉我今儿冒险带了你来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了你个心愿而已?”

    她恭顺的俯头微笑:“夫人这是哪里的话?万事都得从长计议,心急了反倒坏事!夫人这条命还要不要?”

    此时又上来一拨夫人小姐,傅兰月忙着敷衍打眼,仪态雍容的送走了那拨人后立定转身,质疑的望着她,道:“你的‘从长计议’里最好别有什么花招,别让我后悔帮了你!”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帮’字在咱们俩之间是莫大的讽刺,不如换换,‘利用’怎么样?”

    “随你怎么说,我信你还是顾念旧情,不要害了他就好!”傅兰月哼哼着将头别向一旁。

    “我若不是顾念旧情,你这条命早就随你爹爹去了!再提醒你一回,你如今好好的做着你的裴夫人都只是因为裴昱,所以,今后纵使豁出你这条命也要把他给我守好了,也不要让我后悔今天踏出这一步!”

    “这些不用你来教我!”

    “你自己学得会么?你会的只是纵容他、激怒他,甚至无限制的彰显你自己有多委屈有多博爱!”

    傅兰月身子一晃,再回眸来多了许多愤怒与心虚:“沈曼书!你不要觉得我好欺负……”

    “我倒没这么觉得!我只知道咱们要是再不回去,连那些‘花招’都快没了!”

    “……”

    一脚踏进屋内时已是未时末,此时暑气还浓,她的屋外是一排翠绿绿的杨柳,懒蝉随着柳枝的摇曳悠远散鸣,催人发困。

    一走进里间就见裴昱侧身往里躺在榻上,在她还没走近时又腾地坐起,唬了她好大一跳,她拍拍心口,做了个鬼脸嗔他。

    他散漫的曲起修长的右腿,手肘靠在膝盖上,饶有兴致的凝视着她,道:“给我说说你今天在家都做了些什么?不是最怕热么,跑出去干什么?”

    她脚步一顿,怔了半刻才笑吟吟的回他:“在屋里待着太闷!”

    他怪笑了声,穿鞋下床站在妆台前,剑眉一挑向她招手道:“过来,我给你梳梳头!”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哪里会梳头……”边说着就边走到镜前,被他一把按坐,望着镜中的人,她嘴角的笑意陡然拉了下去,心上一懔——刚才慌忙中只顾换了衣裳,竟忘记拆头,现在还是顶着一对丫头髻缠着简单的珠花丝带!她掀眼从镜中望见他那张绷得阴沉的脸,心里竟犯起了怵,反手去抓肩上的那只手,他却猛地抽回,开始极生疏地拆起她的髻来,几次扯疼,她都咬牙忍过,只想等他发完脾气再去安慰。

    及臀的长发若倾瀑泻下,他却没有再去梳理,那双手从后往前捧着她的脸,尖削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冷眸含痛与戾,在镜中朝她对视,悠悠的道:“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什么是最重要的?”

    她垂下眼睑思量片刻,再抬眼对上那等待答案的双眸时,呼吸紧促起来,满嘴嗫嚅:“我……”

    “对!就是你!我曾告诉过你,你是最最重要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所以,不要听信任何人,你只需信我,若还想要我活着,就不要再试图夺一次我的命,好么?”

    热气囤在眼周,她呼出几口短气,晶莹的泪珠就攀上密长的眼睫直接掉在手背上,她望着那双带着陌生胁迫的瞳眸,开始无言的啜泣。

    “我欠你的,我会用尽余生去补偿,不要让我再饱受那种无依无靠的挫败感!曼书,我们都是对方的唯一……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记住,你只有我,你只能找我!了解了么?”

    “裴昱……”

    “了解了么!”那双手骤然增力,虽不至于弄疼她,但他眼里那股陌生的肃戾之气已将她吓得不轻。

    她满心那股淡淡的忧伤此刻浑化成骨寒毛竖,那张惊愕失色的秀美脸庞被他缓缓后仰,哭颤的双唇被他的灼热覆上,她竟毫无胆量再去抵抗,她不知自己怕的是什么?是他说的他那条命,抑或是,此刻这个比她曾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还要可怕数倍的森冷面孔?

    这一次,他的吻虽然灼热却毫无温情,她绷直的咽喉内不住哽咽闷咳,难受至极她猛地抽泣几下,咧嘴号啕大哭起来!

    心里好紧,好痛!裴昱,她的裴昱,是真的回不来了!

    这个男人,岁月带给他的是骁勇战将本该拥有的肃戾的沉淀,他守卫疆国,树功立业!他英勇果断,杀人如麻!可,为什么是她的裴昱?为什么做到这一切的是那个伴她成长予她爱护、阳光灿烂开朗俊逸的少年?

    老天不公!薄待她沈曼书!连她最后拥有的一丝一线都要悉数收走!

    要她怎么过?还要她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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